审美的现代性

笑笑生163

卡林内斯库在其《现代性的五个面向》一书中，对启蒙现代性与审美现代性进行了区分。前者“被知觉为是一个从黑暗中争脱出来的时代，一个觉醒与启蒙的时代，它展示了光辉灿烂的未来”，“人们因此有意识也参与了未来的创造”。现代性信奉的是进步观念，它相信科学技术对人类的解放的可能，崇尚理性和自由，又具有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倾向。而作为审美概念的现代性，则具有强烈的反资本主义与资产阶级的倾向。卡林内斯库说，“界定文化现代性的是它对于资产阶级现代性的彻底反抗”，是它的否定的激清，这种激情来自于它对理性的巨大的幻灭感。
   哈贝马斯在其著作《现代性的哲学话语》中曾说:“审美性乃是为了个体生命在失去彼岸支撑后得到此岸的支撑”。审美感作为现代性的一个标志，它首先是以主体的感性为基础的。主体在世俗生活中，追求个人的完满和自由，而社会的建构总是以一种压制和否定的力量压迫主体生存。在西方的思想传统中，认为主体的精神(或理性)和主体感性总是处于分裂状态的二元论传统占据统治地位。

   柏拉图以来的思想传统是以理性为最高追求的，认为感觉的世界是表象的世界而理念的世界才是透明的，是世界的本质。虽然这一观念在18世纪也在休漠、卢梭等人文学者那里遭到驳斥，但关于人的自由及主权的讨论中，又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他们认为，感性自由是第一位的，理性不过是感情的附属，理性的任务只是为了更好地为感性服务而己。他们还认为，感性、感情和心灵所能得到的经验，是理性的心智活动所永远不育当左到的，而这种感性的经验的真理也是能为人类提供正确行动的指导。同时，也门又认为主权是属于全体人民的，而且主权是不育创认人民身上剥夺的，因此，在确立契约政权的时候，理性的解成为必不可少。启蒙主义的杰出代表康德虽然试图调和感性与理性的关系，但所谓的由感官的知觉到对客体的思考的两步走并没有使二者融合无间。他在分析审美原则时也说，艺术是游戏，是一种“无目的的目的性”，认为艺术的独创性是理性指导下的激情。他承认感性的主观性，却又说，创造是理性的。感性仍未逃脱理性的规范。

   启蒙运动的一个普遍观点是，科学研究的理性方法能够发现普遍的、不朽规律而现实就是这种规律的创造。由此而来的，是对理性的无限崇拜和对感性的轻蔑。随着禾材支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资本主义经济快速发展，伴随而来的是人的理性的高涨，控制自然欲望的增强。为了巩固资本主义的物质基础，社会急需对它进行有效管理的阶层出现，于是资本主义的科层制度应运而生。在法律上，管理人员享有自由，但他们必须听命于非人格的公务上的职责;法律明确规定了各自的职责权限;职务由上级部门经过考试选拔产生或直接任命;职员服从严格的管理制度，并约束自己的行为。这种科层制是以“工具一目标合理性”为取向，讲求效率与功利的管理组织形式。社会越发展，物质生产越发达，这种制度便越是膨胀，越是严密，它向社会的各个领域扩散。科层制是资本主义社会合理化、民主化过程的产物。它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保障社会秩序，协调社会各部门的合理运行。人的感性，非理性受到压制，他们的所有意图和行为能力被预先安排好的程序所替代，人成为工作流程之中的一个环节，如同物质生产中的机械加工的一道环节一样。在消费中，人的需要，人的愿望被巨大的物质产品市场所控制，人被迫地需要，被动地消费。在日常生活中，到处充斥着广告、广播、电视、报纸、教育、娱乐、文化的规模化生产，人们淹没在自己创造的物化世界里，被世界异化着。

   人们在追求彼岸世界时迷失了方向。于是人们开始重新确立自身的位置，确立感性的主体在此岸世界的生存感觉。传统的二元论鄙视感性主体，而作为对资本主义这一现代性传统的抗拒，审美的现代性正是以确立主体在此岸的生存感为目标的。人是在生活的感性经验中找到自己的生存感和自身价值的，而审美性正是以感性为条件的。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审美性是感性主体的生存感觉。

      “现代性表现为个体生存的整体感和完整感的丧失，碎片或部分代替了
   整体，现代性与审美性的同质表现在一种新的心性或生存伦理的成形:审美
   距离一心理距离、社层距离、感性经验的绝对现代性(同时感和即刻性)、
   自我的绝对评断、强调个人不受任何限制”。

   人是通过感性来认识世界的，而感性是感觉，即视觉、听觉、触觉，等等身体的官能，它们是依托于人的身体的。人的身体的有限性确定了人的感性的有限性。人无法对对象世界做出整体的，全面的，普遍的判断，因为人生活在此岸世界无常的变革之中，这个世界是偶然的集合，它瞬息万变，毫无规律。人的生命存在体现为一个过程性。但由出生到死亡，人们的经验过程却不是一种连续的、规律的，随着生存环境的转变，时间的变换，以及经历的多样性，人的经验也总是零碎的，片断的，模糊和暂时的。

   现代性的后果带来的是理性的扭曲和社会的异化。人的价值在物质世荆切底失落了。作为对传统理念世界的拒斥，感性世界指向人的内心世界。因此，现代性的审美感强调精神与人的身体感觉合二为一。彼岸世界只有经理性的帮助才能到达，而感性则赖于身体的此岸生存的满足而获得审美的愉悦。现代性的审美性所体现的是，生存感的即刻性，人只在行动和观察中感受自己的存在，确认个体的位置。而人的身体感觉才是人所拥有的唯一存在，身体是易逝的，是暂时性的，这一刻的身体和下一刻的身体有很大的差别。感觉也是暂时性的，时刻变换的，而感觉的瞬间却是永恒的，因为，感觉的瞬间是真实的。这流动的、暂时的瞬间真实，在存在的过程中汇聚成一条存在的链环，只要这种瞬间的身体感觉是真实的，那么，它也便是永恒的。因此，现代性的时间感可以概括为:暂时即永恒，现在即永存:暂时的才是真实的，相对的才是实在的。

   在传统的观念世界里，我们为了追求永恒的理想而烦恼，也为此生的短暂而悲哀。如今，感性的身体包容了存在的暂时性和有限性，并在把握自身的瞬时感觉中将之拓展为永恒，实现了身体感性的自足。

   波德莱尔曾说，现代性意味着感觉能“从流行的东西中提取它可能包含着的在历史中富有诗意的东西，从过渡中抽出永恒”，因为“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因此说，审美的现代性是一种个体生存的感觉经验，其中，包含了感性在有限时间内的自足状态。

   审美的现代性强调身体感觉的第一性，它是资本主义工具理性对人的精神世界变异的结果。它最终导致了对人的可理解性和理性能力的彻底反叛，是对人类的道德和伦理的全面反拨。审美的现代性观念，对异化世界的异化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它使人摆脱了抽象的形而上的思维束缚，回到了生命依托的实在—身体，恢复其应有的地位，并以身体的感性来对抗世界的虚假和欺诈。只是，由于过于强调“身体”本身，“审美的身体”占据了人的认识的全部空间，使人的意义萎缩了。然而，审美的现代性在时间观念上的认识是颇具创意的，也值得我们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