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公道理想与日本的强盗逻辑

李逍遥

中国的公道理想与日本的强盗逻辑

杨靖宇将军弹尽粮绝，以身殉国之后，日本侵略军敬其忠勇，行礼如仪，给予厚葬。抗战时期类似的故事还有几个。然而中国军队绝对不会对战死的日本将领行礼如仪，给予厚葬。这种对敌方英雄的不同态度，反映了中日两国对现代国际关系的不同理解，至今犹然。

日本人奉行强盗逻辑：他们既承认侵略的合理性，也承认抵抗的合理性；他们尊敬顽强的抵抗者，但是这种尊敬不妨碍他们残酷地杀害抵抗者，或者把抵抗者送去做细菌实验；他们只相信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不相信有任何道义法则可以阻止强者对弱者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中国人则相信公道，把战争分为正义与非正义，为正义之战献身的是英雄，为非正义战争献身者是坏蛋或牺牲品。中国人赞扬杨靖宇为了正义的事业而献身的英雄气概，日本人尊敬其竭尽全力要做强者的坚强意志。

目前中日两国对日本侵华史的不同看法同样反映了中国的公道理想和日本的强盗逻辑。在中国人看来，日本发动了一场非正义的战争，对中国人民犯下弥天大罪，悔过道歉理所当然。在日本人看来，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不存在道义上对不对的问题，日本需要反省的只是为什么这场战争最终失败了，是不是在策略上犯了什么错误，因此根本不需要道歉。如果日本人口头上被迫道了歉，他们心里不仅没有歉意，反而增加其对中国人的不满：你们自己不争气被我们侵略了，怎么可以怪我们？对中国人来说，东条英机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你日本人怎么可以参拜他？对日本人来说，东条英机是民族英雄，你中国人不来拜也就罢了，怎么老是阻止我们参拜呢？我们连杨靖宇都拜了，怎么可以不拜东条呢？

中国揪住“历史问题”不放，其目的在于希望日本改变其强盗逻辑。因为如果日本仍然奉行强盗逻辑，一旦有利可图，它仍会侵略中国。日本讨厌“历史问题”，是因为它既不想明目张胆地宣扬、也不想改变其强盗逻辑；它不仅自认是强盗，它把别国也看成强盗，因此别国跟它讲道义它就很不理解，很不耐烦。中国不会放弃公道理想，日本不会改变强盗逻辑，于是“历史问题”就成了中日关系难以解开的死结。

然而当今世界上盛行的却是强盗逻辑。因此有些美国学者十分同情日本，他们不认为日本的历史教科书有问题，反而认为中国的历史教科书不准确。凭什么说南京大屠杀死了三十万，而不是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呢？他们认为中国执着于历史问题是没有必要的，“如果老是抱着这种受害者心态，难以成为国际社会的重要成员”。

公道理想在中国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孔子有义利之辩，孟子有王道霸道之说。因此中国人历来相信对利益和权力的追求必须受道义的约束。这种信念是中国文化的优越之处。中国威胁论者如果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对中国文化无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怀抱公道理想去适应盛行强盗逻辑的世界。我以为，日本属于化外之地，没有受到圣人的熏陶，不必指望这样的国家会改变其强盗逻辑。既然它以强盗自居，我们不妨以冥顽不化的强盗待之。因此我们一不要求道歉，二不恨它，三不学它，（我们即使强大了也不欺凌弱小），四要与它角力逐利，争取赢它。

我们要求别人道歉是指望别人知错能改，既然日本不会改，又何必让它道歉？我们恨别人是因为别人做了本来不该做的事，强盗抢劫狗咬人都是出于本性，我们何必恨？恨是很伤身体的，我们不能用恨来抬举他们，贬低自己，不让再抢不让再咬就是了。我们要抛弃的不是受害者心态，而是指望别国也能奉行公道理想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