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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恒译《古典学的历史》非正式抽检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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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8 23:29: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引言

去年Y兄分享了维拉莫威兹著、陈恒从英译本转译的名著《古典学的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但直到这个月前些时候看到了该书的英译本,才又想起这书来。

译者陈恒是上海师大的教授,历史系主任,去年新上任的人文学院副院长。在史学界以研究希腊化时期的历史著名,其博士论文《希腊化研究》(商务印书馆,2006),老厚一本,我没看过,但是在国内逛书店的时候每回瞧见,都觉得写这东西怪不容易的。希腊化即使在西方也不是个轻松的题目,需要蓄积的资粮甚多,在国内就真算得上“绝学”了,译者能十几年致力于斯,并且在商务出版专著,想来绝不是碌碌之辈。其余他的译著也不少,涉及史学的诸多方面,而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本《古典学的历史》了。

此书出版后不久,张治的“非东非西”博客上就有了一篇书评(http://zzpaper2005.blogbus.com/logs/25050579.html,一年多以后略经修改,以“古典学的精神”为题在《中国社会科学报》上刊出),评论主要是关于这部书本身的,对于译文,只是称“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而在最后略为提及:“译者系西学名家陈恒先生,著译成果很多,且热心于组织学术翻译事业。此中译本包涵着他的趣味与怀抱,令我们十分感佩。但翻译中存在一些瑕疵,主要集中在人名绰号、教会神职、典籍题名和学术术语上。” 文末又附了二三十条名词术语勘误(见报的从网上转载看删了大概一半)。

我也是最近才又找这篇书评出来看,张治认为“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是完全赞同的,但是说翻译的瑕疵“主要集中在人名绰号、教会神职、典籍题名和学术术语上”,则似乎是把问题看得简单了些,而与我的观感大相径庭。我原来也以为,这样一位浸淫于古典研究十数年的“西学名家”应该是翻译这部名著的不二人选(初看从英译转译也许是个缺憾,但是英译有Hugh Lloyd-Jones这样的名家校阅,所做的几百条注释极有参考价值,用作底本也是有充分理由的),但给我当头一棒的,是把书转成pdf以后随手一翻看到Lloyd-Jones导言的这一句(汉译第6页):
对汉诺维选帝侯[Elector of Hanover]及其同胞进行冷嘲热讽的剑桥大学的詹姆斯二世党人[Jacobites]将一直惊奇的是,选帝侯对包括大学在内的古典学问的能力远非他们自己的哥廷根[G鰐tingen]的能力所能比拟的。


看到这句话,我首先是对古典学问竟然“包括大学在内”很奇怪,其次对于那位英语出名差(虽然这不说明问题)的汉诺威选帝侯(“汉诺维”似乎是个很少见的译法)的学问能力竟然远超一个著名大学很奇怪,第三更奇怪的,选帝侯既然与“他们自己”对称,后者自然是说的剑桥的詹姆斯二世党人了,但是哥廷根又偏偏在乔治一世的老家,不可能归剑桥人所有。

所以只好查查原文了(英译本p.ix):
The Jacobites of Oxford who poured scorn on the Elector of Hanover and his countrymen would have been surprised to learn that his dominions included a university in classical learning incomparably superior to their own, that of G鰐tingen.


这里最扎眼的当然是Oxford,不知怎么到中文就成了剑桥。后半句university后面逗号之前插入的修饰语有点儿长,最后用that复指,结果译者就理解为their own的同位语了。这种解读在语法上有其可能,但是内容上却绝无可通,熟悉西方历史的译者(为了方便,本文说“译者”都是指汉译者;英译涉及英译者和校注者,但一般笼统说成“英译”。译者的研究方向也包括西方史学史,所以我想他对于这几个著名大学是不陌生的。)的听之任之实在令人生疑。

于是又随手抽了几页,结果竟然是一样的——如果不是更糟的话。这段时间颇觉得自己受了王彬彬给汪晖改病句的毒,那天下午又有点无聊,就决定拿抽样的这几段也给他改改。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才开了一个头(还被前几天发在这儿的那篇小文章打断了一下),手上的事情就多起来了,而随机抽出来总篇幅不过三四页纸的几段话竟然有那么多的东西可改,也让我接近崩溃。不过因为之前的小文章里放出过风声,跟一些朋友提过这事,另一方面也怕夜长梦多,不得不努力把它写出来。

我这次的问题在于比较欠扁地换了个自以为不那么“一叶障目”的抽查办法,把原来的抽检句子改成了抽检片段,一处抽一个或者两个自然段来对读。因为命中率太高,只抽了四个这样的片段,而文章已经很长了。平心而论,这书是不容易翻的:涉及的东西太多太广,而且多半国内没有介绍过;维氏是写给内行看的,事实陈述常常极为简略;译本文字也并不很平易(没找到原书,不过维氏的德文领教过几段,似乎比译本的英文难不少)。所以如果不是汉译错得那么触目惊心,几乎名副其实地“背叛”了这部名著的话,我本不该给译者添麻烦的。为了评论方便,我把整段切成自己觉得顺手的几个片段,把英译和汉译对照着排。我所评论的(在两种译文中用下划线粗略地标出)并不全面,主要是挑我觉得比较严重的那些,但因为译文颇为烦芜,措辞方面的问题有时也会涉及。觉得有必要补充一些背景情况或解读的时候,会写得详细些,其它的就尽量简明,但也不排除发些牢骚。有时候我会给出自己的译文,主要是说明文意,所以并没有什么意译直译的固定标准,也不怎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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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8 23:30:2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文本对比与分析

本部分所评论的这些段落纯粹是随手翻的,本来想均衡一点,开头也弄一段,但是鼠标不好使,一拉就到中间了……好在第一部分里导言那句应该也足够代表开头部分的情况了。

片段1(英译pp.68-9,汉译第89-90页)
Gerhard Vossius would dearly have loved to succeed Scaliger and was disappointed to be passed over; but he obtained an important post in Amsterdam instead, which he filled with distinction. His De historicis Graecis et Latinis, one of the few works of literary history produced in his day, remained in use down to the middle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His Aristarchus, sive de arte grammatica is a systematic treatise, a sort of encyclopaedia of classical scholarship; we could show in detail how it looks forward both to Boeckh's well-known lectures and backward to the Seven Liberal Arts and the ἐγκύκλιος παιδεία of ancient 'grammar', and also back to ancient rhetoric.

杰拉尔德•沃西戊斯[Gerhard Vossius]非常愿意继承斯卡利杰的位置,但别人忽略了他,这使他很失望;不过他在阿姆斯特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这使他获得了很高的威望。他的《希腊、拉丁史》[De historicis Graecis et Latinis]是他那时代不多的几部文学史之一,该书一直使用到19世纪中叶。他的《阿里斯塔库斯,或论语文学方法》[Aristarchus, sive de arte grammatica]是一篇系统的论文,属于古典学术的百科全书那一类;在这本著作中我们不仅可以详细地展望到伯伊克[Boeckh]的著名的演讲,而且可以回顾七艺、古代“语法”的百科全书[εγκυκλιο ς παιδεία],也可以回顾古代修辞。

Which he filled with distinction并不是“使他获得了很高的威望”,这里维氏要强调的是他的出色工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泄漏了一点译者的思想,在天朝,位置与威望也许是更加直接相关的。De historicis Graecis et Latinis没在张治挑的二十来条书名误译里头,而其实应该翻成《论希腊、拉丁史学家》,historicus跟historia分不清楚,对一个研究西方古代史的学者来说,似乎是不大应该的。De arte grammatica字面是“论语法技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满纸的philology他都没翻成“语文学”(他习惯翻成“语言学”,而这似乎给习惯于现代语言学概念的读者造成了不少困扰),这儿碰到他一直都翻成“语法”的(其实也就是维氏一开篇就老说的grammatikē或者加引号的grammar(本句接着就有一个))却冒出来一个“语文学”,实在吓人得很。A sort of只是“某种”,翻成“属于……那一类”有点过了。“详细地展望到”是把show漏掉以后出来的奇怪搭配,ἐγκύκλιος παιδεία(汉译输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大概相当于所谓“通识教育”,虽然这个词组后来变成了encyclopaedia,但是这里用的是它更基本的含义。Boeckh按照德文发音音译的话,“伊”字可以删掉,事实上这个人的名字有另一种写法是B鯿kh。
Vossius was exceptional in writing about the theologia gentilis, as he called it, of the ancients, a subject usually avoided. Not that there was any sign that it was understood, either then or for a long time to come. Anyone who neither treated mythology as a plaything for poets, and its deities as symbolical or allegorical figures - which was how the Latin poets themselves treated them - nor took the line of the Stoics as described in Cicero's De natura deorum, was anathema to the Fathers and the Neoplatonists.

例外的是沃西戊斯撰写了古代人的神学异教徒[theologia gentiles],就像他自己称呼的那样,这一主题通常是为人所回避的。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迹象可以理解这样做的原因。教父、新柏拉图主义者是厌恶那些既不把神话当作是诗人们的自娱自乐的文字游戏,也不把神话中的神当作是象征人物或寓意人物的人——这就是拉丁诗人自己怎样处理神话的——也厌恶那些像西塞罗在《论神的本质》[De natura deorum]中所描述的采取斯多噶派路线的人

Exceptional这么翻挺别扭的,“撰写了”也不合适,theologia gentilis是“异教徒神学”(Vossius的原书名是De theologia Gentili et physiologia Christiana, sive de origine ac progressu idololatriae,1642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译者看来还不是完全没学过拉丁文,他在误译为“神学异教徒”之后,把后一个词的词尾改成了-es也就是复数主格以迁就自己的译文,但是顾后不顾前,这么一来,前面的-a就讲不通了。As he called it不过是“他所谓”而已,说的是theologia gentilis,译文这么一弄,倒像是跟后面连起来了。“不管是”一句是译者没看懂编出来的译文,原话其实不过是说Vossius的著作出来以后没遇到知音而已,下面提到Van Dale的书,就在四十多年后了。把Van Dale拉进来的用意维氏说得不很清楚,但英译本注释写了Vossius的生卒年,细心的话还是可以理解的——汉译也加了些有时有用有时没用甚至错误的译注(本文结尾的时候应该会提其中一条),而把更有用的英译本注释放到书末,就把事情搞麻烦了。Anyone这个长句有那么点复杂,但是译文——虽然译者可能是为读者的方便作了改写——就简直称得上是费劲了,“是厌恶”改成“既厌恶”其实不怕跟后面的“既……也”混淆的,结构则更显明,各种原文没有的零碎也大可以删掉一些。How在这里还翻成“怎样”就别扭了,而treat可能理解成“对待”更好。后半句as described云云是修饰the line的,把“采取”插到中间就不对了。
For them the gods were demons or devils, and paganism represented a lapse from revealed monotheism - in other words, the gods could still work miracles, were still real beings, and Van Dale's denial in his De oraculis ethnicis (1683) gave great offence.

异教徒而言,是恶魔或魔鬼,异教代表了对启示一神教的脱离——换句话说,仍能创造奇迹,仍然是实在的生命,凡•代尔[Van Dale]在其著作《论预言伦理》[De oraculis ethnicis, 1683] 中对这种观点的否认惹了很大的麻烦

Them其实是说的“教父、新柏拉图主义者”,在他们或者圣经的观念里,最初有的是启示的一神教,多神教是后起的,这里的lapse是跟人类始祖的堕落、对上帝的离弃有关的,翻成“脱离”有点太弱了。Gods只翻成“神”是容易混淆的,这里必须把复数体现出来。《论预言伦理》这个诡异的书名又是因为他看错词儿了:ethnicis来自ethnicus“外邦人的、异教徒的”,而不是ethicus“伦理的”或者ethica“伦理”,它是修饰名词oraculum的形容词,而不是倒过来。这个ocaculum指的其实是像德尔斐神谕这样的东西,所以书名大概可以叫《论外邦人的神谕》——我怀疑维氏凭记忆写书在这儿出了点小错,英译和注释者也没有纠正,这本书应该叫De oraculis ethnicorum(或者全名De Oraculis Ethnicorum Dissertationes Duae,Google有1683年的本子。这在表述来说无伤大雅,但却是导致译者误解的重要因素(虽然oraculis之为名词也是显然的(否则大概就得是oraculariis),但是词尾的混同毕竟是让人更难判断两个词之间的关系了))。Gave great offence是“进行了激烈的抨击”,译者大概没考虑到Antonius van Dale是荷兰人,那时候荷兰已经是新教掌权而且算是欧洲比较宽容的国家,所以这本有攻击天主教意味的书应该并不至于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Van Dale's rationalistic mind could conceive of no better explanation for them than priestcraft, which exactly suited the later rationalists. All in all, the conception of learning we find in Vossius is immensely superior to the narrow routine of text-production and Adversaria-spawning; but it paved the way for the polyhistors of the next generation.

凡•代尔的理性主义思想对这方面解释不可能比神职者的谋略更好神职者的谋略更加适合后来的理性主义者。总而言之,我们在沃西戊斯那里所发现的学问的概念是远远超过了文本注释出版、博学杂录这类狭隘的小技;而且这也为下一代博学者[polyhistors] 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Them是说的gods,所以“这方面”并不合适;priestcraft其实是说的“异教祭司的伎俩”(这就是理性主义的Van Dale为异教诸神找到的不可能更好的解释),而非如译者所牵强理解而模糊表述的“神职者的谋略”。Van Dale认为,神谕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异教祭司们利用群众的不明真相和迷信盲从而运用的诡诈伎俩而已,而并不像教父们所相信的那样,是由于魔鬼的存在和作用。理解了这个,exactly就不必改译成“更加”了。Text-production应该只是“文本出版”,而Adversaria-spawning倒是写札记编注释之类的工作,他这个“博学杂录”肯定是不好,但一时也想不出太合适的词儿。routine翻成“俗套”、“例行公事”之类字典上有的意思就好,“小技”就过了。“的发展”可以看作是凑字数的,类似的东西在译文里有很多,也许是完成以后没有经过复查润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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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8 23:3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片段2(汉译第160-1页,英译pp.122-3)
Boeckh's choice of the history of rhetoric as the subject in another essay competition proved equally happy, for in giving rise to Leonhard Spengel's admirable Συναγογὴ τεχνῶν it determined the course of his successful career. No one has come anywhere near Spengel in knowledge of the nature and technique of rhetoric.

伯伊克选择修辞史作为另一个竞争论文的主题,这证明同样是幸运的,因为这一竞争论文让利奥哈德•斯彭格[Leonhard Spengel]的令人羡慕的《艺术品的收集》[Συναγογη τεχνων]出版了,该书决定了斯彭格一生成功的生涯。在对修辞本质的理解和技巧的掌握方面,没有人能比拟于斯彭格。

Essay competition就是我们常说的征文比赛,只不过这里是征的学术论文,至于“竞争论文”,似乎连倒过来翻competition essay都不大合适的。“这证明同样是幸运的”不通,admirable也不好说是“令人羡慕的”。“艺术品的收集”之错误张治已经批评过了,在说古代修辞学的段落里把一本专业书翻成十万八千里外的标题而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功夫实在可以——其希腊文水平更是可以,这大概也从某个侧面代表了译者主业“希腊化研究”的成就吧?The course of his successful career不是什么不知所云的“一生成功的生涯”,而是“其成功生涯的方向”。下一句technique和nature并列,都是受knowledge of支配的,“掌握”在此根本没有提及。
His editions of the Rhetoric of Anaximenes and the Rhetoric of Aristotle with explanatory notes remain the best introductions to these topics, and he also produced numerous shorter works of importance. Thanks to his familiarity with the tricks of the Attic orators, Spengel was able to form the first correct estimate of their trustworthiness, but little attention was paid to him. His work on the text of Aristotle and of Philodemus shows how much abler he was than many scholars who have made more noise in the world.

斯彭格所编辑的带有解释性注释的阿那克西美尼的《修辞学》[Rhetoric]、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Rhetoric]至今仍是这类主题的最好导言,斯彭格也发表了大量的简短的但很重要的著作。由于斯彭格熟悉阿提卡演说家的技巧,他能就这些演说家的价值作出出色的正确评估,不过他对这方面关注的不多。斯彭格关于亚里士多德和菲洛德莫斯[Philodemus]文本的著作则表明斯彭格比这个世界上许多就此问题发表过意见的学者要高明得多。

这里是说edition是“导言”,就不该把它当成动词来翻,shorter是比较级,first跟“出色的”、trustworthiness跟“价值”都是两码事(如果去看看Spengel的著作目录的话,就知道这里所谓的“阿提卡演说家”主要是著名的德摩斯梯尼,如此大人物的价值,在Spengel之前两千多年就“评估”结束了。相反,用有关古代修辞的知识去研究演说文本,发现其中的事实和虚构(Sandys所谓he traced the indications of rhetorical artifice in the Public Speeches of Demosthenes当即指此),则Spengel做了有开创性的工作)。Was paid to him是被动语态译者应该不会不知道,而译文还犯了“的”、“得”不分的错误。Work更应该当“工作”(校正文本的工作)来翻译,“著作”的话,就得是复数了(Spengel光关于亚里士多德的书和文章就写了不少,还出了数种校本)。如果把noise翻成“意见”(但这里原文并没有说“就此问题”,所以好像可以说译者过分好心地把维氏想骂的人的范围缩小了)可以看成是译者的厚道的话,more不翻出来则是他的失误,打击一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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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8 23:3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要出差啦,赶在去机场之前发出来,比较仓促,诸位看到问题指出来吧,后面的只能两周后回来再说了,也说不定就烂尾了。。。嘿嘿。

片段3(汉译第178-9页,英译p135-6)
To the school of Ritschl textual criticism was everything, a bias shared with Lachmann and Madvig, not to mention Cobet, and always characteristic of Hermann. As a result scholarship came to be more and more closely identified with conjectural emendation. The dismemberment of the classics, usually on grounds entirely divorced from their subject-matter, and the rejection of whole works as spurious proceeded drastically.

就里奇尔学派而言,文本批判是至高无上的,拉赫曼和马德维希也抱有类似的偏见,更不用说克贝[Cobet] 了,赫尔德的特性也是如此。结果,学术研究越来越接近于推测修正了。古典学遭到了肢解,通常是古典学的基础古典学的主要内容完全分离了,把先前的全部著作当作欺骗的东西而加以抛弃的行为在迅猛地继续下去。

Everything不过是“全部”而已,大可不翻成“至高无上”,赫尔德跟Hermann好像不能是一个人,always丢了,“的特性”是不是也怪了点儿?Madvig音译作马德维希,大概是按德语的习惯,汉语文献也有译作马德维格的,大概是英法的习惯;按丹麦语的发音规则,似乎g在i后面是不发音的(当然丹麦语似乎怪得很,音译也不一定非按着它来,这里只是顺带提一提)。Be identified的被动需要翻出来,“接近于”很不准确,“推测修正”似乎可以用中文文献校勘里更常用的“理校”来代替(后文的conjecture跟它是一回事,译者则分用了“推测”和“猜测”两个词,显然缺乏全盘考虑)。Classics在这里是指“古典作品”,也就是conjectural emendation的对象,因为这个词的理解错误,译者对于本句的理解走上歧途,而译文也就变得全不可解了,甚至我要挑错都有些无从下手。Grounds这里是说的“理由”,所谓“与研究对象完全分离的理由”,就是比如下面提到的Lachmann和Hermann对数字的迷信之类。在明白whole works是说整部整部的古典作品而非古典学著作后,spurious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译为“伪作”。而除了词义理解错误以外,这整个句子的结构他也完全弄错了,dismemberment和rejection应该是proceeded的并列主语。
Unlimited reliance was placed on the 'philological method', the via ac ratio, which many people regarded as a magic wand: with its aid alone, the doors of every treasure-house would spring open at a touch. Unhappily the gold was often pinchbeck; and the worst was that these errors were not of the kind that benefit learning by being eliminated.

“语言学方法” [via ac ratio] 的依赖达到毫无限制的程度,许多人把这种方法视作灵丹妙药:只要在这种方法的帮助下,每一个藏有珍宝的房间的大门都会轻易地打开。不幸的是这种黄金时常是赝品;最糟糕的是这些谬误对学术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难以消除

Via ac ratio本身只是“方法”的意思(这个词组是被拉丁学者用来翻译希腊语的methodos的,而英文现在也还说“way and reason”),所以要加“the”来特指,并且是“语言学方法”(如上所说最好还是改成“语文学方法”)的同位语,翻译时不能把它放进括号,搞得跟它是“语言学方法”的原文一样。Magic wand(魔棒)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翻成“灵丹妙药”,用魔棒一碰门开了是童话里常能遇到的,靠嗑药把门弄开就比较奇怪了吧?House跟“房间”不一样,又为什么放着“宝库”两个字不用呢?The gold翻成“黄金”就好,没什么这种那种的。“这些谬误对学术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难以消除”估计也是没看懂原文而编出来的,原文的大意是“消除了这些错误也不能够有益学术”。这里可以多说几句,在Lloyd-Jones的导言里提到过维氏的文风是影射式(allusive)的,这里他就在影射语文学对于文本校勘的一贯信念:在文本传抄过程中会产生错误,消除这些错误就意味着接近原始文本,从而也就是学术研究的一个进展,而要消除这些错误,就需要校勘和语文学的方法——但不幸的是,现在添乱的并不是文本传抄,而是这些自以为是的语文学家了。不过另一方面,译文倒是也给我一些联想:译者是否考虑过,这个译本里那么多的谬误“对学术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究竟要怎样才能消除呢?——我想至少我这篇小文章肯定是做不到了。
That one in a thousand of the conjectures put forward in the periodicals, and even texts, of that period was correct would be a generous estimate. Athetesis ran riot in the Greek tragedians, and in Cicero. The Dutchman Hofman-Peerlkamp,501 who had remodelled Horace to fit his own ideas of logic, now found enthusiastic imitators.

因此,对一个问题的评估是相当慷慨的,人们会在期刊,甚至在文本中提出上千种猜测,这种现象在那时是正常的这种删记现象[Athetesis]在悲剧诗人、在西塞罗著作泛滥起来。荷兰人皮特鲁·霍夫曼-皮尔卡姆[Petrus Hofman-Peerlkamp]501曾把贺拉斯的著作重新加以改造以适合自己的逻辑观念,他现在则发现一些热情的模仿者。

这第一句又完全弄拧了,错儿忒多,不挑了,原文大意是“即使是说在当时的期刊甚至校本中提出的一千条理校里有一条是对的,都可以算是一个慷慨的(中文更习惯说“乐观的”)估计”。“这种”其实原文根本没有,athetesis跟前面的conjecture是两个不同的手段,哪里能有什么“这种”、“那种”?Athetesis译者说叫“删记”,大概是“删除而做标记”的意思吧,但读者能理解“删记”这个词儿的请举下手看看?从具体处理手法上说,固然有删除而做标记的(还有不做标记直接删的),但是也有不删而只是做标记的(早在亚历山大里亚学者的时代,对荷马史诗中疑伪疑衍的诗行,就有在前面划个横道的做法),所以“删记”肯定就不太合适了。但是athetesis这个词中文该怎么翻译我一时也想不好,它大概可以说是汉语文献校勘学讲的衍文处理,但我们讲衍文好像通常不考虑作伪或者“附益”的情形(这另成“辨伪学”一门了,而且讨论的似乎以完整的书籍或者篇章为多),而西方所谓的spurious则把这几样打通了,既包括衍文也包括伪作,既可以用在整部书或者篇章上,也可以用在段落句子上,对后者的处理标记就是所谓的athetesis。后边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在……在”,and翻成“和”不就够使的了么?——但译者经常这么做有一个好处,就是让我回忆起了小学时候数着方格凑作文的情景,呵呵,但是这里如果不用“在……在”,而加上“的整理中”,字数不是凑得更名正言顺么?Peerlkamp末尾的p我估计还是发音的,要不然博格坎普咱也叫“博格卡姆”算了。注501很不幸地没被翻成中文(我复核这一个发现的时候,又不小心看见注483和485也没翻,see above/below之类的似乎统一不翻,其它字句漏译的就更不计其数了)。不过这最后一句虽然有点别扭,毕竟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这可能是我这篇文章评论到现在他表现最好的一句,必须恭喜译者一下。
Lachmann's belief in the hidden efficacy of number and Hermann's exaggerated emphasis on strophic correspondence were applied to the dialogue of tragedy, the plays of Seneca and heaven knows what else. One had only to find the division, it seemed, to solve at one stroke all the critical problems in Hesiod and Theocritus, and even in the elegies of Tyrtaeus and Propertius.

拉赫曼[Lachmann]信仰在数字中有隐藏的效用,赫尔曼[Hermann] 对诗节对应的过分强调都被应用到悲剧对话、塞涅卡戏剧的研究之中,天知道他们还会有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应用到研究之中结果人们只好去寻找这种章节这种章节似乎可以一举解决赫西俄德、提奥克里图斯[Theocritus]著作中所有批评问题,甚至解决提尔泰奥斯和普罗佩提乌斯[Propertius]哀歌中的所有批评问题

“信仰”可能说得过了一点,所谓数字中的隐藏效用,应该就是拉赫曼靠数每页行数、间隔页数来推断错简的做法,有个“确信”就足够了。Heaven knows what else是跟悲剧对话和塞涅卡戏剧并列的,而不是跟那两种方法。“结果”是多出来凑数的,had only to是“只要”,the division应该是词与词或者诗行与诗行之间的分界,翻成“章节”证明他对于赫尔曼完全没了解。It seemed是个插入语,是针对整个句子的,而不是说他所谓的“章节”。Critical probelms可以翻成“校勘问题”,但如果非把“textual criticism”叫成“文本批判”的话,那么这里也还是统一为好,别一会儿“批判”,一会儿又“批评”;另外凑字数的例子又来了:“所有批评问题……所有批评问题”这样累赘的句式,会让人觉得是在骗稿费的,虽然我是真的很想相信译者仅仅是中文不好,或者不善言辞。
Unfortunately there seems to be no way of eradicating the numerical superstition, which always crops up again in a new form. Harsh as it may sound, the only possible verdict on these complacent believers in the Method is that they were totally devoid of both historical sense and a sense of the possible. The last idea they had was to enter into another man's mind; they could hardly spare the time to acquaint themselves with their author's diction before they began correcting it.

不幸的是,似乎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消除这些众多的荒谬信念,这些信念似乎总是以新的形式不断地突然出现。下述说法听起来或许令人不快,对于这些自以为是的相信方法的人的惟一可能的结论是,他们既完全缺乏历史感,也缺乏可能性。他们所拥有的持久信念是要进入他人的内心世界;但是这些人几乎不能花时间让自己去熟悉他们所研究对象的言辞,就急忙修正著作了。

Numerical是“数字的”,也就是说的上面拉赫曼和赫尔曼的做法,superstition也是单数(因为格律是要把轻重音节数来数去的,所以也是numerical,这两个做法如果推到极端的话,就都成了对数字的“迷信”(这儿又不光是“信念”的问题了)。维拉莫维茨还曾经用这样的话来批评过赫尔曼对阿里斯托芬的一些修正:“God forbid! It is nothing but the thoughtless itch to discover responsion, to find edification, that is, in a scheme and in numbers.”(英译转引自Otto Schroeder, The New Metric, Classical Philology, Vol. 7, No. 2))。“不断地”怕是因为把again看成again and again了。Method是大写,最好强调一下,“也缺乏可能性”明显是把sense of漏了。Last不是lasting,idea好像也不是“信念”。最后一句也可以套用来评论这个译本:译者正是连英语都没学好,研究对象都没了解,就急忙翻译著作的。
Their only excuse is that the old belief in classical literature's absolute perfection was still unshaken, so that when they found much in it that they could no longer admire, they concluded that there was something wrong, which called for treatment - if necessary, by cauterisation and the knife. This can be observed most clearly with Horace and Sophocles.

他们惟一的借口是那古老的信念:古典文学的绝对完美仍旧是不可动摇的,因此当他们在这些著作发现大量他们不能钦佩的东西时,他们就得出的结论说存在一些错误,这些错误需要治疗——假如需要的,就用烙烫,也可以用刀。这一切在贺拉斯和索福克勒斯的著作得到了充分地表现

The old belief这个从句的结构搞错了,was unshaken的主语是belief而不是perfection;could no longer跟“不能”不太一样;“得出的结论说”好像是病句,“假如需要的”也不通;cauterisation作为疗法,似乎翻成“烧灼”更好,这里的“治疗”是从事文本校勘的人常用的意象,后来Paul Maas提出的diagnostic conjecture也有这个意味(苏杰译作“诊错性推测”,医学的背景就淡了);另外的一种观点认为文本校勘反而是一种病,而即使是反对这种有些因噎废食观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改动原文是会上瘾的。Be observed most clearly翻成“看得最清楚”都可以,为什么要绕个大弯搞成“充分地表现”?这里most没翻出来,“地”也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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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8 23:32: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再占一个保险……

对了,周末这两天得玩儿(虽然这篇也不是什么正事。。。),所以就下礼拜再续了,争取下个周末之前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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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附记:再发一小段,手上的事比我想的多,周末前完工不可能了,最多再发一段长点的。临时接到任务下周一回国,得两周后才能回来。这帖子得这么荒着一阵子了,对不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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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11: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Geschichte der Philologie / History of Classical Scholarship / 古典学的历史 / ……

Altertumswissenschaft
(Altertumskunde), von F. A. Wolf eingeführter Name für die Erforschung des grch.-r鰉. Altertums, in neuerer Zeit auf die nichtklass. alten Kulturen Europas, Vorderasiens und Nordafrikas ausgedehnt. (Arch鋙logie, klassischePhilolog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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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14: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dasha兄有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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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14: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Dasha也只是从http://gigapedia.org/上下载了英译本。
德语的Geschichte der Philologie也没有查到下载处(http://books.google.com/books?as ... ;as_auth=Wilamowitz),不过,Wilamowitz-Moellendorff教授的著作甚丰,Achive上可下载有许多,多是论古希腊文艺的。只不过Dasha实在不懂“古典学”是什么“学”。Philologie是关于语言、文学的学问。而根据张治、乃至英译本提到的Altertumswissenschaft=Altertum+Wissenschaft,根据词典,似乎最初被称为古代文化研究学、考古学,英译名History of Classical Scholarship ,Dasha也只能读成“古典学术史”、“古典学问史”,总之不是“研究‘古典’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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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15:5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德文版的不算什么稀罕的书,但不巧我能找到的都在特藏室里。等回国想得起来就去弄一本,想不起来就算了,呵呵,到那时也不一定去看了。

汉语的“古典学”可以算是约定俗成吧,没啥好挑剔的,我想其“古典”可以说是古典作品、古典学问,也不妨说是古典时期、古典古代,语言本身有这样的模糊性,正好可以利用,这跟英文classical studies/scholarship的说法是类似的,德语也有Klassische Studien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后仿的,但至少说明这么说也没问题。字典上的解释,对于这样包涵广泛而又较多争论的学科名而言,可借重的也许不那么多;而这本书的“Philologie”或者“Altertumswissenschaft”,更多的是反映了维氏本人的观点(比如我想正文开头的Classical scholarship在德文原书肯定是Philologie,但他把其概念从语言文本的研究大大扩充了。他对于古典学整体定义的观点当然不光是开宗明义这一点东西,而更体现在对具体人物著作的评论上,当然后者对于我们这样不熟悉文献的人来说也就更难欣赏了),我们看这本书,也只是要学习理解他的观点。至于英文classical的含义,不妨参考以下OED的释义:

4.4 Of or pertaining to Greek and Latin literature and antiquities; relating to the class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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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22: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8楼parivraj于2010-05-29 15:57发表的 :
德文版的不算什么稀罕的书,但不巧我能找到的都在特藏室里。等回国想得起来就去弄一本,想不起来就算了,呵呵,到那时也不一定去看了。

汉语的“古典学”可以算是约定俗成吧,没啥好挑剔的,我想其“古典”可以说是古典作品、古典学问,也不妨说是古典时期、古典古代,语言本身有这样的模糊性,正好可以利用,这跟英文classical studies/scholarship的说法是类似的,德语也有Klassische Studien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后仿的,但至少说明这么说也没问题。字典上的解释,对于这样包涵广泛而又较多争论的学科名而言,可借重的也许不那么多;而这本书的“Philologie”或者“Altertumswissenschaft”,更多的是反映了维氏本人的观点(比如我想正文开头的Classical scholarship在德文原书肯定是Philologie,但他把其概念从语言文本的研究大大扩充了。他对于古典学整体定义的观点当然不光是开宗明义这一点东西,而更体现在对具体人物著作的评论上,当然后者对于我们这样不熟悉文献的人来说也就更难欣赏了),我们看这本书,也只是要学习理解他的观点。至于英文classical的含义,不妨参考以下OED的释义:

4.4 Of or pertaining to Greek and Latin literature and antiquities; relating to the classics.
.......

这就像将“Gestalt”弄成“格式塔”、将“Dasein”弄成“亲在”、“缘在”一样,然后,后来者讨论这些名词,译者再汉译的时候就根本成不了人话。

至于“古典”,Dasha列出的词典释义也强调了“新时期也扩展为……非古典的古代文化”(in neuerer Zeit auf die nichtklass. alten Kulturen Europas, Vorderasiens und Nordafrikas ausgedehnt)。Dasha读汉字“古典学”,却基本理解为关于“古典”的学问,就像诗学、音乐学、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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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3: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您说的我就预见不到了,我似乎更愿意先相信语言的包容性,如果说“古典学”都会有那么大的问题的话,“经济学”岂不是早该完蛋了?

至于您后一段的理解,我有点理解不了。您说“读汉字“古典学”,却基本理解为关于“古典”的学问,就像诗学、音乐学、美学……”,我读英文classical studies(scholarship),理解也差不多,就像Byzantine studies, mathematical scholarship,都有“关于……的”的意思。如果两者结构没啥太大区别的话,您开头说英文“总之不是‘研究“古典”的学问’”,现在说中文是“关于“古典”的学问”,我就看不懂了,“研究”和“关于”得相互否定才能让您两次表述没有矛盾,而这好像有点太邪乎了。

学科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都会变的,这再自然不过。这个学科最初就是以“古典”(如果您非要用中文字面去理解的话,就看成“古代典籍”吧)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后来研究范围扩大了,所以也有人想出别的名字来,但从目前而言,大量的Department of Classical studies(还有很多干脆叫Department of Classics,不知道您会不会更看不惯)还没改名(我们可以说它还在死撑,也可以理解成这个词的意义在跟着变),中文用这“古典学”的说法似乎也就没什么太大问题。要加个“西方”(像东京大学就有个“西洋古典学研究室”)当然可以,但中国自己典籍的研究好像还没有什么人用这个词,就算用,十几甚至几十年内估计也达不到西方的标准,所以在我看来无所谓的。对着这三个字“格义”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人家的具体研究看多了,心里才真的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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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30 14: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唉,Dasha的潜台词正是这个,不过是照搬了日文汉字里的“古典学”,问题只是日文的“古典”与汉文的“古典”不是一个概念。Dasha只是说,读到“古典学”这个词,从字面上Dasha实在不知道里面研究的是什么东东。此外,就像兄开列了“Classical studies”这个词,应该与“Classical Scholarship ”有些细微区别吧。不过,Dasha也没有执拗到一定要墨守,Dasha也不想深入了解这个“古典学”。倒是刚刚由此想起当年在校的时候读《艺术与视知觉》(如今也没看原版)里有类似下面的话:所谓学术术语,不过是学院派弄出的“黑话”、“切口”,以裨自己显得比他人知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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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16: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日语我就不懂了啦,刚去查了个小词典,说:

(1)〔古代の書籍〕古书,古籍.
(2)〔クラシック〕古典作品.
古典研究/研究古典.
古典音楽/古典音乐.
古典文学/古典文学.

觉得没差多少吧,人家那个“西洋古典学”,应该也是クラシック?

我觉得应该是汉语早就为classic照搬了“古典”这个译名,既然如此,对较新的借词“古典学”的接受就相对容易(而您竟然有那么多疑惑,也许应该说您的文字敏感性比较好,呵呵,我是真的没觉得有过问题);而如果要质疑,那就不能光盯着后来的,而要把罩着它的老大也揪出来才好——而这老大其实已经从新移民变成地头蛇了,从现在的汉语里把来自日文的“古典”都去掉,估计也不会太像人话。

至于术语,有的也许是卖弄,但大部分还是因为有其必要或者便利(至少创造和使用者认为如此),对它们的理解或者判断,也应该放到学科自己的概念系统里去,而不是孤立地看字面。至于切口,本来是隔行如隔山的自然常态,专业做鞋的,肯定比只会穿鞋的知道得多,一个鞋跟他有几十个我们闻所未闻的词来描述我们都不会去说他无聊(要不然也许他的助手就买错材料了),为什么要对同样比我们外行知道得多的专业学者有偏见呢?学科名,尤其是这么大的学科名,不会是随随便便编一个唬人(但是命名还是有任意性的),也算不上什么太典型的切口黑话。我上面提过“经济学”,按字面理解起来更困难——学了这个,跟经世济民还差得远,但实际大家懂不懂的、知道不知道汉语原意的都说,根本起不到唬人的作用,要唬人怎么也得多冒出几个术语来,碰到高端人士还得扯点这个学派那个学派的。据说当年严复先生也反对过的,但现在似乎都有“严复经济学讲座”了。“古典学”三个字么也许现在还比较好唬人一些(也永远不会有“经济学”那么热门),但是像陈恒这样的纸老虎也太容易拆穿了点,虽然他们肯定还能招摇撞骗一段时间。

而看到几个生僻的术语就五体投地的,与其说是骗子的把戏成功,还不如说读者太过不动脑子,或者太缺乏批判的意识和能力。佛家说由名言显胜义,我觉得在学科术语而言道理是差不多的,而执着名相的弊端也近似。像这么烂的翻译,根本不管他那些术语,也能看出来此人不通(比如“选帝侯对包括大学在内的古典学问的能力远非他们自己的哥廷根[G鰐tingen]的能力所能比拟的”,不看术语,可以看“某人对包括大学在内的某学问的能力远非他们自己的哥廷根的能力所能比拟的”嘛,难道这么一改就成了人话?),可看完(还竟然能看完。。。)以后给四星五星的大有人在,还写评论说自己水平太差看不明白,实在是让人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呢,呵呵。有这样懦弱的消费者,不给他们吃地沟油三聚氰胺,还真是浪费了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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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3: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另外您虽然说不想深入了解,但记得您一直在学希腊文吧,也许学了也不会太深入,但至少就有了深入的可能,而不学是不可能深入的。而且您对里尔克的研究,从搜集原始资料到购买相关著作,在我看来倒是得了张治所谓“古典学的精神”,而与当年那些竭力搜求抄本碑铭的古典学家近似的;现代文学的研究办法是从古典研究发展出来的,所以相信您所受熏习也不会少,这几方面合起来看,其实您比我这种全凭兴趣东看看西看看的要强多了,呵呵。

还注意到您提到classical studies/scholarship是不是有区别,我的感觉是studies就是研究了,而scholarship则更偏重学者贡献成就的方面——这里当然是宏观角度的,按OED的说法就是“the collective attainments of scholars”。但这些跟前面的classical没关系的,换成别的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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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 09:0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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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 10: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翻译得当真令人“十分感佩”啊。

现在的翻译真是不能太当真了,如果有原文,就尽量看原文吧。

说实话,这类学科反正是圈子小、门槛高、读者少;译者愿意负责任是自己乐意,要是糊弄的话,谁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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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1 16:5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有点“谁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意思,但并不是“圈子小、门槛高、读者少”的问题。圈子小读者少,说两句批评的话说不定听得还更清楚些,有一点丑闻就够受的了;至于门槛么,本来是比较高的,但在我国学界连陈恒这样的都能做,还有什么门槛之可言呢?

中国说得难听点连西方古典学的研究都没有,却出了这么一本讲古典学研究史的书(还有后续的,张治翻译的Sandys的书第一卷也快要出了),其实也蛮有趣的,有点非洲某国用当地语言翻译出版大熊猫人工育种专著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书能出,就证明三联这样的出版社觉得这不是亏本买卖。至于陈恒么,他作为译者,出版社可以也应该把关,责任编辑如果看过一两页稿子的话,问题都是明摆着的,何况这书的编辑舒炜据说还曾经很用功,而万一被版署抽查到也不是闹着玩的;他作为学者,一路从学生做到教授、副院长,也肯定有参与评议的人看出过问题,只是也许大家有别的什么考虑不愿意说,或者说了的人最后也没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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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 21:34: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个人瞎说一下,说得不对请指教,别见怪:

我觉得现在的学术大环境不太好;大方向是混日子,不是做学问。

知识精英的日子虽然大大比不上政治和经济精英,但能到“精英”这个级别的,现在还是比底层老百姓(包括吃学术饭的底层)的过得舒坦得多。而且老实说,混得好的人,一般在圈里圈外或多或少也得有点这样那样的势力。

既然大家都过得舒舒坦坦,又都有点势力,谁犯得上找麻烦?自己没好处,还结仇,大环境又不鼓励较真的人。

真做学问的人,自己做好就不错了,不容易影响大环境。

人文学术圈的情况不了解。数学圈的事倒是听说过一丁点,比如数学大师丘成桐和号称是中国大陆数学第一牛校的争吵,丘何等牛人,还不是没脾气。

再比如经济学圈,哈佛大学教授指责大陆某一流名校经院院长抄袭其论文,国内经济学圈都懒得搭理他,他还不是没脾气……

有道是,科学家的春天倒是来了,科学的春天可未必。

说到这里,翻书乱翻现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委员长译成常凯申又有多要紧?确实有尽心、精彩的译作,但其他人也有权胡翻、乱翻吧?其实学术圈算是宽容了,要是在官场上,大家都受贿,谁要是洁身自好,他都别想混下去。

现在做人的道德底线都很低,更别说学术道德了,烂译文好像还真算不上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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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01: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我肯定是更愿意在这儿聊跟我这篇文章直接相关的问题,因为想写得比仅仅评论译文丰富和深入一些,而随机抽的东西我不都熟悉,涉及的有些细节更是比较技术性的,虽然力所能及的地方查对了原书,也查了不少其它的资料,但所说的一定有不少错漏,需要诸位指正的。但是也不妨先说着点别的,毕竟写这篇东西也是为了让人看看一位似乎广受学术界肯定的学者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我想这里我们得把学术研究跟学术出版分开来看而不是混着说。前者应该由学术批评和学术评价机制来规范,研究中的问题只要还在学术共同体的评价范围之内,他们当中大多数认可某种做法,就算是利益集团的钩锁连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并不太主张政府介入;但因为现在中国的学者多半都拿财政的工资,有的还有行政级别,作为纳税人,我们理论上有监督的权利(这次汪晖事件就有人以此名义对清华公示的政府特殊津贴候选人名单表示异议,而最后汪晖也确实没能评上),而他们大概也受惩治贪污腐败的有关法规的约束。至于学术出版,则首先是一种商业行为,买到的一本书首先应该当成一件商品来处理,这方面适用的是新闻出版总署的图书质量管理规定、产品质量法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之类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来看,译者作为图书生产的一个环节,他有没有权胡翻乱翻,这就跟说奶农或者奶粉企业有没有权掺三聚氰胺是一个情况了。图书质量管理规定是在那儿的,一个“常凯申”,按规定得算“知识性、逻辑性、语法性差错,每处计2个差错”。其2005年新版还出台了图书召回制度,一本书的差错率超过万分之一就得召回了,虽然执行起来似乎还不够严格(据搞出版的朋友说就算是报道出来的不合格书,有些也是有办法用公关媒体和主管部门的手段解决的),甚至读者都没有明确的反映途径(要有的话写完这篇肯定得给他们发一份去,反正十年内出版的书都可以,呵呵),但毕竟是有了不少召回的案例。

另一方面,完善体制并不是政府一家的责任,因为把书作为商品看待以后,消费者的发言权也就可以强调一下了。同样是消费者,买了假冒伪劣电器食品可以不依不饶,买了书,维权意识就薄弱得多。这一点,应该说也是图书召回体制没能像汽车等产品那样快地建立起来的重要原因之一。道德底线其实大家都是低的,个人或者出版社的自律也没必要去指望,只要读者能把看坏脑子当成吃坏肚子来处理,就足够推动市场秩序的些许改善(也别期待得太多)——当然啦,处理问题是要用脑子的,真到了看坏脑子的程度,后面的事就都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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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 05: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8楼parivraj于2010-06-02 01:17发表的 :
呵呵,我肯定是更愿意在这儿聊跟我这篇文章直接相关的问题,随机抽的东西我不都熟悉,而且也不想把它写成一篇仅仅评论译文的文章,涉及的有些细节是比较技术性的,虽然力所能及的地方查对了原书,也查了不少其它的资料,但所说的一定有不少错漏,需要诸位指正的。但是也不妨先说着点别的,毕竟写这篇东西也是为了让人看看一位似乎广受学术界肯定的学者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

咳咳,您既批评了我的错误想法,也批评了我的歪楼行为,批评得透彻、精彩,惭愧,多谢教诲!

不过还想补充一点:我说到“圈子小”等因素,是感觉市场对翻译质量有点约束作用。拿财经翻译做对比,如果是相近档次的出版社、译者(哪怕只是挂名译者)和原书,一般来说,翻译质量大概要比您点评的这份译文强。当然,有个重要因素是,财经翻译的难度要小得多。但另一方面,财经书的市场要大得多,出版方首要考虑的往往是经济效益,这对翻译质量有一定约束作用--不能烂到影响书的销量,甚至给砸了牌子。就拿您点评的这部书来说,原文确实比大多数财经书难得多,但译者出错的地方倒也不限于难点,就我的感觉来说,有些简单的地方也译得不负责任。

当然,如您所言,不扯到出版问题,只说学术研究,以及图书生产中翻译这个环节,译者也得有人管,消费者自己也得负起责任来。

我的楼歪到此为止,继续期待您认真而精彩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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