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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准武侠系列 之 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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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1 09:5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叛中叛,谍中谍,
锄奸敌后肝胆铁,
大好河山洒热血。
儿女意,迷蝴蝶,
刃暖枪寒多义烈,
沉沉大地星和月。

首发于《今古传奇·武侠》2004年第十八期,版主可查验。


“内部一定出了叛徒。”

   江城,清心茶楼,雅座。

   “一共被捕了30多位同志……整个地下组织趋于瘫痪。”

   沈寒用手指轻轻在茶杯盖儿上划着圈。

   “现在上面的很多重要指令都发布不下去。”

   清风拂过,江上开过一艘鲜艳的日本军舰。

   “而你——”

   周会长将他白皙干练的手掌按在沈寒肩上。

   沈寒身子一凝。

   “无疑是这次情报的最好送达者,并且——”

   周会长按住他的那只手倏然入怀,掏出一个穿着红绳的金箔观音像,沈寒已经将自己脖子上原来的一尊一模一样的解了下来。

   “这情报关乎我军两个师的安危,你一定要和师里派来的负责人在县城接上头,他也会有这样一个观音像。”

   “一共有多少个这样的观音像?”沈寒的声音很轻,也很清。

   周会长一怔,沉吟道:“三个……负责人那边还有一个。”

   沈寒摩挲了一下观音像,在脖子上套好。

   “你一定要负责把这个叛徒找出来除掉,我会随时派人保持和你的联络并给你提供情报。”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这是一把我随身用的佩枪。”

   “不必,我有自己的武器。”

   “你师父说的果然不错,但这是他要你拿着的。”

   沈寒用两只手指拈过那把乌黑油亮的小手枪,道:“我不喜欢这种东西。”然后丢进了左边的大口袋里,金属发出一种摩擦的声音,沈寒随手掏出那把枪丢到了右边口袋里。

   周会长呷了一口茶,微闭双目,道:“你师父近来也要从南京那边过来江城,似乎是为了——方天民。”

   沈寒将手里的茶一饮而进,起身。

   周会长没有回头,自顾道:“可能,麻专员,已经,叛变了。”

   沈寒也没有回头,身形一脱,径自下楼。

   人讨厌雨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沈寒不讨厌在天空中的雨,只讨厌积在地上的雨,这让他觉得无鞋可穿。所以,他躲在大昌饭店四楼已经四天了。还有一个原因,在这里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对面二楼戏楼里的所有人,戏楼有四个入口。更重要的是,那个麻脸的卖烟人在。当然,沈寒更多的时间是在看小桃红,楼下的那张介绍《化蝶》的海报已给雨水完全浸透,让沈寒想起那个卸了一半妆的满脸油彩拼命张大小口的小桃红——沈寒又重复了一遍把手按在她小口上的动作,然后把手掌移近眼前,所不同的是,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仍是没有那个近乎椭圆的红唇膏印。

   沈寒眯起眼睛,嘴角轻轻上翘。

   终于,那个穿蓝布长衫的教书先生又出现了。又在嘈杂之中买了麻脸一包烟,放进贴身的口袋,下楼。

   接着,两个脚夫模样的人突然一左一右将他包夹,左边的一个用汗巾包裹住的一团东西顶在了他的腰眼上。

   沈寒一松手,绒布窗帘落下。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麻脸的卖烟人担着自己的烟摊弓着身穿过这条他每天都要穿过的叫做“八条巷”的胡同。

   这个戴礼帽穿西服的青年似乎没有避让的意思,而且看起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

   卖烟人蹲身将烟摊放下,贴着墙慢慢转过身,换个肩膀,又将烟摊担起。

   “麻专员!”

   卖烟人身子一僵,旋即迈出右腿。

   “朱教员被捕了。”

   卖烟人已经迈出了第三步。

   “小令尊前见玉箫!”

   卖烟人倏然回头,沈寒似乎看到他目中寒光一闪,止步。

   “你是——”

   “醉拍春衫惜旧香……”沈寒缓缓摘下自己的礼帽。

   “请问会长有什么指示?”

   “我想知道,你今天下午给朱教员的是什么情报。”

   卖烟人将烟摊放下,半转身,道:“这个情报既然暴露,就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要知道。”

   卖烟人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用手一扶烟摊的扁担。沈寒身子一侧,卖烟人已瞬间卸下扁担横向一压,沈寒背贴墙壁游上半人之高,两块青砖已给扁担头击出,一缕微亮光线陡然射入,卖烟人一抬手,沈寒脚尖轻点了一下扁担,已落在了卖烟人身后,两块青砖的漏洞上面已经又透出食指般粗细的三孔光线。

   扁担坠地。

   卖烟人弓下身子,开始一口一口地喘息。

   “你为什么要叛变?”

   卖烟人强压住喘息,低声道:“没想到你的身手——真如此……了得。”

   “我如果不知道您就是‘三眼樵夫’,也不会一招得手。”

   “嘿,嘿嘿,老夫偷袭在先……没想到,我会死在——可惜了你这副好身手。”

   沈寒躬身道:“我知道您暗器功夫的劲道,所以不敢给您留再次出手的时间。”

   “其实不必问也知道了。”

   那个穿蓝布长衫的教书先生缓步踱来,蹲下身来,摇了摇头:“曾暗杀下至宪兵上至大佐65人的人,居然也会叛变,唉,锄奸团的一大损失啊。”

   “敌人那边会不会有所察觉?你安全么?”

   “我要暂避几天,联络一下省内其他同志,整个组织都散了,唉,你呢,这次除了除掉麻专员,组织上还有什么其它任务么?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暂时没有,我要在县里留几天,刘仁的命,我要拿走。朱先生,近来要减少行动,注意安全。”

   “刘仁现在已经是县治安队的副大队长了,手下有一百多号人保护,我们有两个同志去刺杀他,结果都……”

   “我知道,刘仁有一身横练功夫,号称除了枪子什么都不惧。”

   “如果他不是在刺杀佐佐木的时候受了枪伤失手被擒……”

   沈寒将礼帽扣上,向朱教员一拱手,转身。

   朱教员一抬手道:“等等——”

   沈寒凝身。

   “还没有请教高姓大名。”

   “小姓沈,单名一个寒,字星云。”

   “原来你真的就是曾取过天皇特使人头,满洲日寇闻风丧胆,连国民党都誉以不减一师之用的‘一星如月’沈大侠??!”

   沈寒轻吁了一口气,道:“如果我真的能抵一师之用,我就把这个县城拿下,可以少牺牲多少兄弟……”

   “郭天、郭海的尸首已经找到,在南码头的仓库里。另外在“八条巷”胡同也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常在这场子里卖烟的那个麻脸糟老头子的。”

   那打扮油光斜挎盒子炮在包厢里嗑瓜子的精瘦汉子先是随着众人冲着台上高声叫了句好,随即低声问:“致命伤在什么地方?”

   “这个……可能是——”

   “别给我可能!马上去给我验,外表验不出来就给我解剖,一块一块地……找!”

   那黑衣红脸大汉连声说是,转身后用袖子揩了把额上的冷汗,快步下了包厢的楼梯。

   艳阳天。

   楼下那幅《化蝶》的海报已换了一张新的。

   卸了一半妆的小桃红忽然僵住手里的湿巾,对着镜子张大了樱桃小口。

   镜子里面,有另外半张脸。

   “你如果要喊的话,我就要捂住你的小嘴了啊……”

   小桃红盯着镜子的那双眼睛已漾出一层艳艳的笑意,忽然回手捉住身后那人的手掌,轻轻拉到镜子前,之后将小口在那手掌心上重重一印,仰颈顺势向后一倒。

   沈寒在她耳边轻声道:“半年未见,你又清瘦许多。”

   小桃红折身坐好,皱眉道:“为什么你每次都是在人家妆卸了一半的时候闯进来,丑死了。”

   “我觉得你这样子最好看啦,你粉墨登场和洗尽铅华的时候,别人也都可以看,只有半妆的时候,是给我一个人看的。”

   “都是内脏碎裂。”

   “外表无伤??”

   “没有!!”

   刘仁的食指中指有节奏地扣着红木茶桌,又问:“小桃红今晚赴的是哪家的宴?要多派几个兄弟跟好。”

   黑衣红脸大汉脸更红,嗫嚅道:“她……本来是要赴张公子的舞会的,可,可散场后人却不见了,张公子的车还等在戏院门口呢……”

   “没想到你这个贵妇妆连你们老板都能骗过。不过那位县长公子看起来也是英俊潇洒,你真的不喜欢?”

   “他呀,又不懂戏,整天围着人家转,人,倒不是很坏,跟我在一起还算守礼。”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沈寒长声吟道。

   小桃红一怔,吟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沈寒起身:“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小桃红眼睛一亮:“呀!你也喜欢小山啊!”

   沈寒从内衣口袋中摸出一卷书,道:“一个前辈送我的,以前我偏爱小李杜多些,这几日看着,竟也不忍释卷了。”

   小桃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隔着桌子伸过手掌,把那书拿过来前后看了一番然后还回。沈寒眼睛一转,问:“有什么不对?”小桃红端起茶杯,吹着上面漂浮的茶叶,道:“我是不相信,一个在宪兵司令部杀天皇特使如探囊取物的杀手居然也能文绉绉得吟小山词。嘻嘻。”

   “‘探囊取物’??”沈寒苦笑,道:“要不是那晚你正好在唱堂会,我和师父恐怕至少有一个要危险。”

   “你师父?‘秦时明月汉时关’?他居然也参与了当晚的刺杀?”

   沈寒先是喝了一口老鸭汤,道:“天皇特使是忍术堂东京分会会长,我虽然有本事杀了他,但也要三百招以上。根本就没这个时间,所以由我引他出手,师父伺机格杀,谁知,竟然出了意外……”

   “唔?”小桃红停箸。

   沈寒摇头叹息,随即大嚼烧鹅肉。

   小桃红急道:“你——说呀!”

   “如果我说天皇特使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信啊!”小桃红开始啃烧鹅腿:“不是你杀的就是你师父杀的啦,难不成是我杀的呀。”

   “也不是我师父……”沈寒轻锁眉头:“当时我与天皇特使在内室缠斗,我给师父发出信号,然而,就在师父出现的同时,天皇特使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

   小桃红眼睛一亮,问:“什么人?”

   “一个手执薄刃黑刀的身材瘦削的蒙面黑衣人。接着天皇特使就向黑衣人方向退去,嘴里还嚷着日语,我听不懂。我以为是特使的帮手,就发了三道暗器,谁知他一举刀——”

   “你的暗器就都飞出去了——”

   “不仅如此,她举刀似乎只是顺便磕飞了我的暗器,落刀的时候,天皇特使的人头已向我飞来——这是他回敬的‘暗器’……我师父应该是在她出手砍天皇特使人头之前以为他要对我出手的时候攻出的那刀。”

   小桃红凝神摒息,微张小口。沈寒忽然眼露笑意,将左手隔着小桌伸过去,小桃红露出贝齿,作势要咬,沈寒慌忙收回手掌,小桃红坏笑道:“当日你捂我嘴时我便该咬你一口,省得你总想好事!”沈寒悠然道:“果然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下次要留神了。”

   小桃红正色道:“快说快说!还没完呢。”

   “我深知我师父全力一刀的神威,也知道师父应该是误会了那个黑衣人,那时也不及细想,迎前闪过人头去拍师父的刀背,可那黑衣人却以为我们都是攻向他,所以以他的薄刃黑刀粘住师父的刀锋一起向我刺来,这时我听到身后一声闷响,我本来还有机会躲开这两刀的……”

   “嗯?好有趣啊!!,为什么没闪开?他们两个联手猝然之间你都可以躲开?”

   “因为我刚开始射出去的暗器已经到时间该反弹回来了,而我,此刻正挡在那个黑衣人前面……好在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将刀向回牵引了一下……”

   小桃红若有所思,道:“无怪我看你那天是肋下两道伤口,背部一个血洞,原来这其中有这许多曲折……”

   “我是因为不敢向后退才硬挨了那两刀。”

   “为什么?”

   “那颗特使的人头,已经炸开,三尺之内,沾上那炸开的红色粉末,就会皮肤溃烂,心智丧失,最后癫狂而死。”

   小桃红淡红的俏脸忽而变得煞白,失声道:“幸亏——幸亏当时你——好险!!不过……那是什么东西?”

   “据我师父说是日本军部试验出的一种什么菌,取名‘花肥’,给忍术堂借用了去,混合在霹雳子中使用,这天皇特使死前居然能在头上安置霹雳子,速度也是快得可以……”

   小桃红忽然道:“把你的‘暗器’给我看看!”

   沈寒略一迟疑,从左边口袋中掏出一个刺绒绒的小黑球。向墙上一丢,那球触墙弹起,碰到顶棚,直直落于小桃红桌前的一小块空当上,滴溜溜转起来。

   “这小东西好可爱啊!”小桃红用手指将其拈起,翻来覆去,问:“是怎么做的啊?”

   “里面放着小弹簧,外面连着铁刺,可以计算反弹力度角度。我在北平上学的时候研究出来的。”

   “这个就送我了!”

   沈寒翕了翕嘴唇,翘了翘嘴角。

   刘仁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的身边现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于10个人,10个荷枪实弹又多少会些拳脚功夫的人。他越来越喜欢枪了,虽然每日他还是按时练功,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摆弄他收集的10几只长枪短枪,但此时,他看见他所有的枪都整整齐齐码在他平时吃饭的八仙桌上,他只是心里一动,便压住了自己拔身上另一只枪的欲望,但当他回过头发现那个一袭长衫的年轻人手里并没有任何武器时他又有些后悔,然后他就很快镇定下来。

   “你说过,杀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是守株待兔,而不是知道这个人在什么地方再去刺杀他。”

   “但我,明明在家里布了20个暗哨……”

   “你不在,他们当然觉得不必那么紧张,反而是你身边的那10个人,一直全神贯注,不好应对。”那年轻人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仿佛在自己家一样先坐了下来。

   刘仁满脸狐疑,缓缓坐下,但只是搭了个凳子边儿。

   “你何苦叛变,过这种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日子。你以前,虽然也是每天把脑袋提在手里,但哪怕是住树上洞里,也活得开心惬意,你现在,做官了,有钱了,你快乐么?”

   刘仁死死盯着年轻人的脸,呼吸不易察觉地粗重起来。

   “你看,你现在迷恋这些枪,连运功都比以前慢了,我如果刚才在你背后出手,你会怎样?”

   刘仁呼吸一顿。哑声道:“这个世界,早晚会变成枪的世界。你纵有再好的功夫,又怎么样!”

   “功夫本不是用来杀人的,枪也可以不是。但真动起手来,枪未必便胜得过功夫。”

   “何以见得?”

   “因为你可能根本没有拔枪的机会,即使拔了枪,也未必便稳操胜券。这道理你应该不用我说就懂。何况,暗杀的时候,用枪是引火自焚!”

   “我以前也这么想……”刘仁木然道:“那天去杀佐佐木的三个人,都是我们‘锄奸团’的精英,一个是飞刀手小羊,一个是神枪手大中,一个是我……我一拳能打瘫一头牛。佐佐木似乎是坐在大厅里等我们过来,小羊的三把飞刀被他一抬手间就都击落了……不到万不得已,大中是不出手的,开了枪我们谁也走不了了,本来我应该从后面第一个出手,但他背后似乎也防备得无懈可击……大中的右手枪才掏出一半就被击中了手腕,大中在用左手掏第二把枪的时候眉心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我听到外面一排枪响,我知道小羊也完了……离这么近我似乎都没看到他是怎么拔枪怎么开枪怎么收枪的…………然后佐佐木对我说,你一定很想试试,如果你刚才出手,会是什么结果。我说是,他说你不妨试试。我想反正也是一死,就冲他的椅子一记冲拳,然后我的后脑就顶上了一个冰冷的家伙,我随后一记‘龙摆尾’踢身后,我的脑门又被顶上了那冰冷的家伙……我从来没这么茫然过害怕过,哪怕是当初我被一个连的鬼子兵追的时候……”刘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当时是不是厅中灯光昏暗,到处遮着幕布?”

   刘仁低头,猛一抬头,道:“是了,你如何知晓?”

   “他用的不过是日本忍术。”

   “不管是什么,反正我是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想你一个曾经名动江湖,身兼‘金钟罩’、‘伏虎拳’两大奇功的少林俗家弟子,纵然战死,也不当变节!”

   “我没有!!”刘仁立起,额上青筋抽动。

   那年轻人却仍是稳坐。嘴角微微上翘,道:“你的确没有。”

   刘仁确是一愣。

   “否则,你怎么会派平时做恶多端又武功平平的郭氏兄弟去劫持朱教员,别人不知道,你跟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大擒拿手’便是五个壮汉近身怕也是都要被拆零散的么?”

   刘仁呼吸又是一顿:“那——你为什么要出手?”

   年轻人一挑眉,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尽快让佐佐木知道我来了。”

   “怪不得佐佐木听我说那三个人的死状时神色不对……可他怎么就知道你来了?”

   “因为他是‘忍术堂’神户分会的一个堂主。”

   “可你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他提前有了防备?”

   “正是要‘打草惊蛇’!我这是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如果不出意外,他今晚就会调你过去协防他的司令部。”

   “这样,我就是靠他最近的几个人之一。”刘仁若有所思。

   “你本不笨,呵呵。”年轻人续道:“他当初定然是对你说什么惜才之类的话,让你练好枪法随时找他比试,不必供出‘锄奸团’任何情报,然后又说让你统领都是中国人的县治安队也不算叛变什么的吧……”

   刘仁眼中已露敬佩之色。

   “……但他实际上已经杀了你!这个县城完全已在日本人掌控之下你实际上就是在替日本人办事,你纵然不亲手杀那些革命志士,但帐还是要算在你头上,而你只要胆敢再稍有抗逆之心他也可以随时除掉你!直接杀了你,哪有这样让你活着对百姓的心理打击大……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都改变不了你实际上已经叛变的结果而这一切都在佐佐木算计之中……”

   刘仁颓然坐下,额上已现冷汗。

   “……现在,就是杀佐佐木的最佳时机……”

   “……谁——杀?”

   “你!刘副队长!”

   刘仁的手一颤。

   “你如果不杀,那你就是真的想叛变,那我就要除掉你。”

   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

   刘仁的袖子似有微风吹拂般鼓荡起来。

   “你不必出手搏,你的胜算连三成都不到。我保证十招内探出你的罩门,我的‘开心掌’专破你的外家硬功。还有你不要对我虚与委蛇,我让你杀佐佐木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不杀他或逃走,我保证你半个月内身首异处……即使你把自己防护得如日本天皇特使一般。”

   “你——‘一星如月’!!”刘仁瞠目。

   “正是沈某。我把今晚的计划告诉你,你只须依计行事……”

   “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约我到城外这么一家小馆子了吧。吃什么呀!?”

   “嗯,这是五香斋的酱牛肉、这是状元楼的酸菜鱼、这是望湖居的红肠、这是九九酒家的10年陈小烧……”

   小桃红转嗔为喜,从沈寒展开的包袱中先拈了片牛肉来放进嘴里。

   伙计躬身上前,对沈寒道:“您的三楼单间早就备好了。”

   沈寒塞了块银元给他,那伙计连声道谢,在前面引路。沈寒一手拎起包袱,一手揽在小桃红纤腰上,在她耳边轻声道:“来这里,是因为这家楼上兼营住宿……”小桃红恍然,绯红了双颊,小声道:“你——你原来——”沈寒笑得得意。

   佐佐木在围着八块布幔的只有一盏小油灯的大堂中央闭目坐了三个小时了,终于,他的眼皮开始颤动,嘴角的肌肉也抽动了一下,然后他沉声喊道:“让刘队长进来!”

   “外面的三层埋伏圈真的都没有动静??”

   “没有,我一直在左右巡查。”

   “应该是这时候来的呀……唔,刘君,今晚还是不可懈怠,你要再辛苦一下了……拜托了!”

   佐佐木边起身边说,对刘仁一个鞠躬。刘仁满脸堆笑,也忙哈腰还礼。佐佐木抬头,看着刘仁的谄媚的脸,忽然就听到了似曾相识的骨头断裂倒刺入肉里的声音,然后他整个人就飞进了身后的厚厚的布幔里,然后就突然不见了。刘仁收回左手的拳头,右手的手枪向左边的第二块布幔开了一枪,一声闷哼,接着,那块布幔就洇出一圈血红的颜色,然后越扩越大,刘仁掀开布幔,佐佐木一手以枪拄地,一手按拄胸口,跪于地上,指间仍是不断有血涌出。

   “你说的不错,枪,有的时候的确比武功有用。但你的枪,这次来不及开了。”佐佐木缓缓伏倒于地,一声闷响,地上多了一个冒烟的小土坑,身子扭曲了一下,终于不动。

   刘仁仰头大喊一声:“抓刺客!”然后转身冲出。

   当冲出第三道包围圈来到江边的后街上听着身后的嘈杂和枪声,刘仁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只想大喊一声,然而,不行。

   朱教员就稳稳地立在码头的月光下,似乎已经与码头和月光溶为一体。

   刘仁诧异地喊了一声:“大哥……”

   朱教员向他身后望了一眼,问道:“就你一个人?”

   刘仁哽咽着又喊了一声:“大哥……真的是你!你是来接应小弟的吧,小弟、小弟已经手刃了小鬼子佐佐木……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林明和杜南,我……我的手下杀了他们……”

   朱教员眼中精芒一闪,呵呵道:“一切都过去了,你这不已经又回到了组织身边了么!”说着张开双臂。刘仁也张开双臂,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月光下,骨头从肉里脱离的声音,刘仁的双臂垂了下来,接着他就觉得髋骨一痛,然后就顺着朱教员的胸口滑下来,如一只泥鳅般,他的下巴正好点在朱教员的两只脚尖中间,甚至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黑布白帮的鞋面上沾着的夜露和几丝青草。然后他看到那脚尖向后移了一步,两步。他想靠近那双脚,但全身,没有一处能受自己的控制向前移动,除了眼珠。他的眼珠向前凸了凸。

   “你不该和一个精通大擒拿手的人拥抱,甚至离得太近都是很危险的。”

   “朱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违背、我们的、誓言……”

   那双沾着的夜露和几丝青草的黑布白帮的鞋面向他眼前移动了一步,朱教员蹲了下来,抚了抚他短短的头发,道:“你的确是错了,你不该再一次叛变,不该是你杀佐佐木……”接着他的手腕一转。

   刘仁能感觉到自己的颈椎与脊椎脱离的瞬间有一种遍体通透的清凉,所有背负的压力不再存在,只要歪着头就可以了——再也不用站起来……

   朱教员长身站起,双目望月,低声吟道:“归来独卧逍遥夜,梦里相逢酩酊天……兄弟,你家老小,我会照顾,来年清明,我定来这里,陪你一醉!!”

   月入乌云,枪声渐稀,渐远。

   “你听,是不是有枪声,而且很密。”

   “是的,不过马上就会稀下来。我讨厌枪声,扰人酒性。”

   “哦?”小桃红忽闪了一下眼睛:“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枪声……”

   “当然。”沈寒不动声色:“明天你就会听到佐佐木的死讯……”

   小桃红捏白瓷小酒杯的细长的指尖有点发白,然后问:“是你师父做的?”

   沈寒闭目道:“如果现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方天民还能眨眼,一定已经从江城向这边赶了,佐佐木不是小人物。如果他不来,那就是我师父已经做掉他了……红红,明天你们班子就要进江城了吧。”

   小桃红点头,在沈寒的肩头偎了偎。轻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你似乎要计划什么。”

   “是的,你要去江城,我也要去江城,第二位天皇特使已经快到了。”

   小桃红悚然抬头,问:“什么!你还要去刺杀天皇特使?!”

   沈寒不动:“多杀这样的人物,可以大挫日寇锐气。”

   “可是这次他们防范会更严密,再没有那么轻易得手了!我担心你!”

   沈寒淡然一笑,道:“国难当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点。正如孔老夫子所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小桃红将手臂环住沈寒,叹道:“现在的这个国家啊……想想我们,才相聚几日,又要分离……”

   沈寒侧身揽住小桃红削肩。小桃红直视沈寒,缓缓咏道:“为奴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沈寒将唇在小桃红额上印了一印,轻声咏道:“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明灯锦幄珊珊骨,细马春山剪剪眸。”

   小桃红微阖双目,问:“为什么人家都叫你‘一星如月’?”

   “因为我师父叫做‘秦时明月汉时关’,据说是当时师父在同盟会时孙先生赠与的,我在组织中也是主要负责暗杀日寇及汉奸,都是晚间活动,师父便以他深爱的黄仲则诗为我命名: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师父跟我说,想做个好杀手,就必须无名,且要有坚忍之心……后来人们以为这名字是说我可以媲美师父呢,我哪及师父万一……”

   小桃红在沈寒耳上徐徐呵了口气,在沈寒背后的手指也轻轻蚁动。沈寒在她白玉雕成般的颈子上吻了一下,挥手灭了桌上的两只红蜡。

   两缕青烟汇聚,缠缠,绵绵。

   从涵洞跃下的沈寒如鱼入水般游进了因爬坡而略显滞重的军列的第三节车箱。

   两个日本兵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手里的剑的长短就已被切断了气管,然后沈寒用剑身敲了敲扶手的铁管。里面一个很不耐烦嘟哝着什么的家伙掀开布帘一半身子刚探出来就被捂住嘴切断了气管,另一个是先把刺刀探出来,沈寒在一侧一手将他的刺刀向前一牵,一剑已横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等他的气管自己撞上去。

   只有车轮滑翔在铁轨上的节奏声。

   沈寒挑开那道布帘,里面还有一道布帘。沈寒伏在地上,微抬上身,用剑在布帘右侧一挑,一截明晃晃的军刀头已经从布帘里面靠右侧三分之一处穿出。沈寒立起,收剑。布帘“嘶”得一声裂下,一个身着武士服的瘦子拄刀,抬头,一股血剑忽地从颈项的气管处喷出。沈寒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个人。

   一个身着白色礼服,一尘不染,眉目如画,站姿悠然的少年人。

   武士倒下后,两个人之间不再有隔阂。

   少年极有风度地轻轻鼓了两下掌,然后用悦耳的声音赞道:“我只以为只有我才是杀人的专家,却原来沈兄也是如此了得,都是一招毙命,不出一声。”

   沈寒挽起左边裤脚,将短剑插入小腿的牛皮剑鞘中,又将裤脚放下,站好。

   少年扬声道:“沈兄剑法极佳,怎么收起来不用了?”

   沈寒淡然道:“你手里没有武器,我自然也不用。更何况——”沈寒再次打量了少年一眼。补道:“方天民的袖镖不是用剑能挡住的。”

   那少年扬了扬眉,摇头道:“不愧是‘一星如月’!”

   沈寒翘了翘嘴角,道:“你也不愧是方天民,既没有去查佐佐木的案子,又能猜到我是在路上动手。”

   少年摸了摸光华的下巴,道:“本来我是要去的,我去县里一天就可以查清楚,然后回到江城,正赶得上在火车站迎接特使,而特使如果不幸死在路上,似乎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实在是太想见你了,你是一个暗杀如此出色的人,而我是一个明杀如此出色的人……实际上,我没做治安总长之前,也是个出色的杀手——象你一样出色,黑白蝴蝶,听说过吧,我就是白蝴蝶……象现在这样经常杀没有抵抗力的人,感觉真是糟透了,我讨厌审讯,只喜欢杀人,所以,很多人,落到我手里,还没用我亲自审讯,就招了,嘿嘿。”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狡黠得有些可爱的笑容,就象——沈寒的心动了一动,道:“你的嗓音很有天分,应该去学戏,比如,昆曲。”少年眼前一亮,道:“连你也这么说啊……哼!求了老姐多少次,就是不肯教!有什么大不了,我找别人学去!”沈寒的心又是一动,却不敢再想,晃了晃头,道:“你肯过来,恐怕是有人指点吧!”少年陡然俏脸生寒,一字一字道:“我却不信,我胜不了‘秦时明月’这老鬼!!”沈寒眼中带了些笑意,道:“你还这么小就值得我师父大老远专程赶来,也算是极有面子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是的,可是,我们只有一个人能再看到这么美好的月色了。”沈寒沉声道。

   少年忽然一笑:“你的掌力很不错。”

   “所以你一直没有让我靠你太近。”

   “说对了一半……靠得太近,对你也很危险的。哦,我掌力不如你好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小,再过几年就未必了,嘿嘿。”

   沈寒耸耸肩,道:“我知道,你的成名绝技是袖镖,而我也用暗器……”

   “错了!”少年大摇其头:“其实,本来我是想和你比刀法的,但,看到刚才你在一道布帘遮目的情况下预判到对方出刀的位置并能正好刺中他的气管……虽然我也能做到,但既然你也能做到,我就觉得没有必胜你的把握了…………所以,我们还是比暗器吧。”

   “暗器……你有必胜把握?”沈寒扬眉。

   少年露出比衣服都白的牙齿,自信地笑了笑,道:“你的暗器是不错,唯一的缺点是:稍微慢了点……只慢那么一点点……”

   “不错……”沈寒正色道:“对于你这样的高手,的确就慢那么一点点,致命的一点点。”

   少年缓缓收起笑容,直视沈寒,道:“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或者,也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沈寒略略仰头,细细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还是那个‘白蝴蝶’,你就是我的兄弟,直到现在,我还在找那个传说中杀国民政府高官特务如草芥的大侠‘白蝴蝶’……”

   少年断喝一声:“出手!”左手一扬,两道白点袖内激出。

   沈寒插在左边口袋中的手抽出,两道黑光已划着弧线从侧面击中两道白点,一借力间又划出两道弧线直奔少年。

   少年向后一仰,左手顺势又是两镖。黑光触铁壁折回,少年身法不停一俯身,堪堪避过,却见眼前四个小黑球一撞,两个直奔胸前,两个弹落在地,再弹起时已是直奔自己双腿而来,间不容歇下少年忽然伸出左手在身前划了一个圈,四球如撞了一面墙,倏然弹回,直奔沈寒。少年一伸右手,道:“你输了!”

   四道黑光,看似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后发先至的,从少年右手袖口中激射出的那道白光。

   沈寒踢起左脚,痛哼一声,仰天倒地。

   只有车轮滑翔在铁轨上的节奏声。

   少年喘息声渐重。

   沈寒缓缓坐起,抚右肩。

   一手鲜红。

   少年背倚车壁,缓缓坐下。抚左腹。

   半身鲜红。

   “谢谢你。”沈寒的声音仍是显得很平静。

   “为什么?”少年轻声问。闭目。头后倚。

   “因为你没有想杀我,否则,我可能真的避不开。”

   少年轻咳了两声,仍闭目道:“应该说是你手下留情才对……如果你的脚稍稍抬得高点,我就不能再说话了……因为我想不到你这时候还能反击,而且是……这么凌厉的反击……”

   “或许,是我当时没机会抬得那么高呢,呵呵。”沈寒也轻咳了一声。

   少年仍懒懒将头靠在车厢壁上,呓语般道:“如果我有你这么一个大哥该多好……”

   沈寒边笑边咳,道:“我们刚才的机关,一在袖中,一在腿上,都是按枪械发射原理设置,而且,看你身法,也是‘忍术堂’的人……我也很想有个弟弟……只要你以后不再为非作歹……”

   少年苦笑了一声,道:“你就先做我这一晚上的哥哥吧……我现在要求你一件事情……”

   沈寒道:“你说。”

   少年道:“其实,我师父曾经说过,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我有一点信了……不过,我这趟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天皇特使专列安全到达江城车站,无论我是死是活,这点我都能做到。”

   沈寒不置可否,道:“原来天皇特使真在这个专列上。”

   少年似乎又要咳,但终于忍住,道:“我白蝴蝶,很少求人的!”

   沈寒无语。

   少年道:“我的伤是比你重,但如果我想与你同归于尽,本门至少有十二个法子我会用,我身上还有枪……”

   沈寒仍是无语。

   少年续道:“也或许,我真的没有机会与你同归于尽,可是,保护天皇特使的,是我们‘忍术堂’的‘敦煌’、‘飞天’两大护法,我师父、你师父都未敢轻言必胜……况且,你肩上的伤,不轻。”

   沈寒叹了口气,道:“你转了几个弯子。”

   少年勉强一笑,道:“也或许,你真的还能再战,但象你这么聪明的人,实在不必冒这样的险,何况,为了完成我的任务,我真的会拼命的,你不想赌拼掉我还能胜两大护法和一车荷枪实弹的卫兵吧,所以,你最好马上答应我!至于,特使到了江城后……随便你!”

   沈寒眨了眨眼,道:“其实我早就答应了。”

   少年晃了晃身子,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突然将腹中的短剑拔出然后又插入腹部正中。沈寒大喝一声跃起,却已不及,只将两手握住少年按剑的两手。

   少年端坐,短短地喘息了一下,道:“我们去看看外面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很好。”

   沈寒缓缓阖上双目,两滴晶莹的泪水坠落在他满是鲜红的握在少年两手的手上,然而,两滴水,不足以将如此浓烈的鲜红稀释。

   “你何必如此!!”

   “我们的民族,没有败,只有死……再说,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但又找不到以前的生活,大哥埋我的时候,就立一块‘白蝴蝶之墓’的碑吧,我喜欢这个名字,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是方天民……拜托了。”

   少年说罢,双手再一用力,将沾满鲜红的短剑拔出,双手奉上。

   沈寒抱起少年,纵身跃下已快爬到山顶的列车。

   这一瞬间,他注意到,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

   虽然落地的姿势和声音象一片深秋的落叶,落地时右肩的痛楚仍是让沈寒蹙了一下眉。然而由伤口触动的是另一阵心痛。沈寒抬头,今夜,无月。

   锣鼓声和若有若无的夹杂在喝彩声中的念白比在墙外时更清楚一些了,沈寒一阵恍惚,两天以来,他间或恍惚,进而,似乎,有些迷上这种感觉了。

   又是天皇特使,又是堂会,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会不会还是小桃红?会不会还有师父?

   过了三道明哨、四道暗哨。

   前面是一个半亩见方的鱼塘。

   一股如针尖般的戾气忽然直刺沈寒眉心,沈寒忙于假山后凝神屏息。不由又后退了几步,转从右侧的女墙翻过,迂回至鱼塘后面的木屋。

   他要进入这个屋子,然后,等待,然后,狙击天皇特使。沈寒在猜“敦煌”、“飞天”中的另一个是不是应该守在看堂会的天皇特使边。然而这个木屋的周围,的确是无人把守。从微微开启的窗缝中,可见一根矗立在正中的大圆木漆柱,无灯。

   沈寒静静地伏在梁上,对着门,等待着。

   无边的黑暗中,是没有时间的,也没有空间。有的,只是沈寒的一点飘忽的思绪。

   终于,木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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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1 10: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隐约看清了一脚跨进门内的身著和服的壮汉的沈寒跃下,短剑直取气管。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月光。

   是以,沈寒在半空中,眯了一下眼睛。

   另一个人,以和他一样的姿态飞过来。

   黑衣,薄刃黑刀。

   沈寒向上移动短剑,叮叮叮叮四声脆响,二人刀剑尖已瞬间相交四次,沈寒退飞回房梁,黑衣人退飞回柳树上。

   那壮汉这才来得及尖叫一声,双脚一软,瘫座在门槛上。

   沈寒低声道:“再喊一声,让你脑袋搬家。”

   那壮汉牙齿磨得咯咯响,果然不敢再喊。

   沈寒略感意外,念及刚才说的“让你脑袋搬家”不由哑然失笑。

   黑衣人已从柳树上翩然飘下,一步步逼近门口。

   那壮汉手脚并用爬向沈寒,似已忘了刚才沈寒也是要杀他的。

   沈寒朗声道:“刚才那句话应该由你来说,我越俎代庖了,抱歉。”

   “哪句话?”黑衣人停步。

   “就是‘再喊一声,让你脑袋搬家’那句,应该是你,才爱砍下别人的脑袋。”

   “我也不一定非要砍下别人的脑袋,我杀人,常用的法子就超过了13种。”黑衣人冷冷道。

   “这我相信,黑蝴蝶杀过的56个人中,死法的确是超过13种。”

   黑衣人的刀尖轻颤了一下,喝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黑蝴蝶!?”

   沈寒心中一沉,黯然道:“因为,你刚才下柳树的身法,还有,你的刀上,应该涂了墨汁吧,黑蝴蝶,用的是白刀,刀名叫做:‘梅谢雪中枝’……”

   黑衣人的刀尖又是轻颤了一下,轻声道:“‘身外闲愁空满,眼中欢事常稀’,黑蝴蝶已然不在,还有什么‘梅谢雪中枝’……”

   “我想知道,为什么上次你要杀那个天皇特使,而这次,却要救这个天皇特使?”

   “上次我未必想杀那个,这次我也不见得要救这个……我奇怪的是:你刚才那一剑,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致这个特使于死地,因为你有一个间隙杀他……”

   黑暗中的沈寒无声地笑了,没人能知道他笑了:“或许我没发现这个间隙,或许我怕这个特使突然出手,或者因为…………我太想见你了,我一直在想,今夜,你会不会来……”

   黑蝴蝶发出一串银玲般的笑声。

   沈寒吁了口气,道:“你的变声术实在是很高明,而且你宽大的衣服把身段遮挡得也很严实。”

   黑蝴蝶不再掩饰声音,恨恨道:“你真是该杀!”

   当黑蝴蝶跃起后刀劈在沈寒刚才坐着的横梁的位置时沈寒人已经立在了黑蝴蝶刚才站着的门槛外。

   这时,沈寒注意到,屋内那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壮汉已经不抖了,因为黑蝴蝶的刀刃已经微微陷进他脖子上的肉内,只要他一抖,就难免被划伤。

   沈寒负手,道:“谁杀都一样。”

   “你最好不要用‘单剑背飞式’也不要出暗器,否则,拼着我受伤,我也会先杀了特使。”黑蝴蝶的声音如同她架刀的手一样平稳。

   沈寒负在背后的双手缓缓垂到了身体两侧,一握剑,一握三小黑球。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不杀这个天皇特使,或者说不想马上杀这个天皇特使……”

   沈寒忽然呆呆地盯住月光照射的黑蝴蝶的双眼。

   “因为上次的天皇特使,使命你知道,可以格杀勿论,而这个,他的使命,除了天皇,没人知道。”

   沈寒将三个小黑球丢进了左边的口袋,剑尖垂向地面,道:“我本来就不想和你拼,不如我们合作,问清他的使命。”

   黑蝴蝶冷冷道:“他现在完全在我手上,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因为这个特使不是自己来的,他的身边有‘敦煌’、‘飞天’两大护法,你是‘忍术堂’的,应该知晓他们的功力。”

   黑蝴蝶哼了一声,道:“等我杀了特使,他们来了又有什么用!”

   沈寒悠然道:“如果我告诉你,现在你的百会穴三寸之上有一把快刀,不知你会怎么想。”

   黑蝴蝶悚然抬头,果然,适才沈寒所踞房梁上,一黄衣人倒垂,刀尖向下,与自己眉心不过相隔三寸。

   沈寒续道:“刚才我感觉梁上似乎多了一个人,我不习惯和别人在这种状态下一起,所以就溜出来了,不然,这把刀很可能指的是我。”沈寒几乎已经感到有点愉快了,因为他的嘴角开始微微上翘。然后,沈寒又负起了手,道:“梁上这位朋友,不知是‘敦煌’还是‘飞天’,或是其他道上的朋友,都不许你动下面这位姑娘,否则,我们事无善了!”

   梁上的黄衣人不答,只是将刀尖向上提了三寸。

   沈寒转而对那天皇特使道:“阁下如果想活命,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那壮汉微闭双目,却不言不语。

   沈寒陡然窜起,三道黑光品字形射向屋梁,一道剑光从背后掠出,延沈寒右臂肘弯直划黄衣人咽喉。黑蝴蝶亦在瞬间蹲身,提刀上撩。

   倒挂在房梁上的黄衣人人向屋内一荡,先避开了黑蝴蝶的一刀,刀尖一晃又刺落沈寒射出的三个小刺球,身体回荡之际将刀横于咽喉,沈寒肘剑划过,但听“叮”得一声,沈寒人已借力一个旋身,又转至屋外原地。

   月光下,沈寒将短剑横于眼前,剑尖二寸,已被齐齐截断。

   “……师父…………我猜是你,是么……”

   黑蝴蝶站在沈寒右侧,虽然蒙了面,但忽闪的大眼睛望向沈寒,仍可见诧异。

   梁上的黄衣人朗声一笑,道:“还是瞒不过你,寒儿!”

   沈寒低头道:“徒儿的暗器只有刺落才不会反弹,而师父传我的这‘单剑背飞式’又是化剑为匕,一击必中的独门绝招,我也思忖过破解之法……便是这样,然而内力和兵刃,又需配合得天衣无缝……”

   黄衣人又是一阵爽朗大笑,道:“我秦时明月的徒弟,就是了得,为师刚才就是要试试你的身手,这个‘黑蝴蝶’么,也不错,上次就看出来了!”

   “有师父在,我就放心了。”

   秦时明月忽问:“你和方天民交过手了吧?看来是你胜了?”

   沈寒一顿,道:“是的……”

   秦时明月又道:“一定是他死你伤,对不对?”

   沈寒略一迟疑,道:“是的……”

   刀风乍起。

   伴着黑蝴蝶的呜咽声。

   沈寒挥剑隔开,一声叹息。

   黑蝴蝶接着便是第二刀第三刀,刀刀致命,刀刀拼命。

   沈寒疲于应付,已无暇开口。

   三招之后,退至木屋门口。

   黑蝴蝶的第四刀,已迎面恨恨劈下。

   沈寒忽地一个踉跄,不退反进,黑蝴蝶却慌慌然急欲收刀,双臂向斜里一带,靠近刀柄的一段刀身已嵌进沈寒右肩头,黑蝴蝶也被沈寒撞得倒退了两步,悚然撒刀,以手掩面,悲呜了一声。

   沈寒蜷跪于地。

   木门口,秦时明月横刀,整个刀身的刃上,都是一抹艳艳的红。

   黑蝴蝶跪倒,扶住沈寒的双肩,泪眼婆娑。

   沈寒以剑支地,摇晃站起,未转身,低声道:“师父还是手下留情了。”

   秦时明月盯着自己的刀,道:“我没想到的是黑蝴蝶会突然收刀。”

   沈寒的肩膀抽搐了一下,问:“我现在仍是想问,您是‘敦煌’,还是‘飞天’?”

   “飞天。”秦时明月仍是盯着自己的刀,似乎那上面不是沈寒的血,而是一幅什么奇异的画卷。

   沈寒转身,剑指秦时明月,神色凛然。

   秦时明月微一抬头,诧然道:“怎么你的伤似乎不重。”

   “因为我已经有所怀疑,但我又不敢怀疑、不愿怀疑……我宁可先由师父出手伤我……我刚才已经运足了功力在后背,您一动我就扑身向前了……这样,再斗起来,我也安心一点……”

   秦时明月又将目光移回剑身,道:“我当初是那么用心地教你,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用硬挨一刀的方法来求证疑问!”

   沈寒剑尖微垂,黯然道:“其实我是希望,这一切都不发生。”

   秦时明月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还是师徒!”

   “然后和你去杀共产党,去杀自己的国人么?”

   秦时明月道:“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沈寒冷笑了一声,道:“然后看着你们日本人去杀我的国人,对么!”

   秦时明月忽怒道:“我也是中国人,谁说我是日本人!!”

   “中国人?”沈寒眯起眼睛:“一个表面上的地下党实际上保护的却是日本人!”

   秦时明月仰头,望月,深吸一口气,不语。

   沈寒怆然出剑。

   原本就很短的又失去了二寸剑尖的剑。

   秦时明月却不觉得这剑短,剑未至,人已至,自己的长刀竟一时无处施展!他只有退,退过门槛,不行,再退一步,仍未摆脱,再退。

   屋中有一根木柱,一条矗立在正中的大圆木漆柱。

   秦时明月知道,只要一倚住木柱,自己的反击机会就来了,而只要一反击,沈寒就已经可以说必败了……

   木柱很粗,很稳。如果贴上去,隔着衣服也应该能有那种凉凉的感觉吧。

   然而秦时明月还没有贴牢木柱就痛吼一声前冲,沈寒未料到师父的反击如此之快,后撤的步子稍显凌乱。

   秦时明月没有追击,抚腹,转身。

   一只白皙干练的手掌稳稳地握在一把武士刀上,半截刀身血红。

   木柱瞬间裂开。

   “周会长!!”沈寒惊呼。

   周会长将目光越过秦时明月,对沈寒致意一笑。又低头看了看正恶狠狠盯着他的秦时明月,举刀。

   “且慢!”沈寒跨前一步。

   周会长刀不动,道:“他很可能说些混淆视听挑拨离间的话。”

   秦时明月边咳边笑道:“好个小野!好个敦煌!”

   周会长刀劈下,沈寒剑伸出,没有剑尖的短剑。

   周会长的刀,蓦然从直劈变成横刺,直奔沈寒心窝。

   黑蝴蝶在屋外一声尖叫。

   刀尖点在沈寒的心口的肌肤上,沈寒疾退。周会长只要将刀再送进三寸,沈寒必死无疑。然而,永远只差这三寸,无论周会长如何加速。沈寒已经围着黑蝴蝶瞬间转了四圈。令沈寒心寒的是——他无论如何加速,也摆脱不了点在心窝上的刀尖。

   周会长突然暴喝一声,那是沈寒听不懂的日语。

   黑蝴蝶突然出手。

   二刀相击。

   沈寒半躬身,不断喘息。右肩渗出的红色更多。

   周会长有点恍惚地看着压在自己刀上的黑蝴蝶的刀。

   黑蝴蝶撤刀,跪下,用日语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周会长眼中凶光大胜,举刀劈向黑蝴蝶,黑蝴蝶一动未动。

   沈寒一抖手,两枚小黑球一取周会长左目、一取周会长咽喉,另一只手已经拉住黑蝴蝶手臂,跃进木屋。

   周会长伸刀劈掉沈寒的暗器,却没有追击。

   屋内忽然传出秦时明月的声音:“小野,你要想保天皇特使活命,就抛了刀给我乖乖地进来!”

   周会长握刀的手紧了一紧,沉声道:“难道你敢伤他!?”

   秦时明月在屋内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道:“都这般光景了,我又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你最好不要试验我的耐心!”

   周会长立刻抛刀,大踏步走入木屋。忽然眼前一黑,亮光全无,再一回头也是漆黑一片,用手一摸,竟是冰冷冷的一块铁板,当下不敢妄动,紧贴铁板站好。

   半晌,方听秦时明月道:“你我真是有缘,我只知道孙先生在日本的两大护卫是你我二人,没想到在忍术堂中,护法也是你我二人!”

   周会长道:“当初我是因为折服孙先生雄才大略,愿在其帐下效劳的。孙先生引荐我入同盟会,便是因为我曾在当年一次中日冲突中极力翰旋,免刀兵于无形!”

   秦时明月哈哈一笑道:“说起当年一事,我曾向孙先生进言,说你这是苦肉计,因为当时你父亲是日本军部要员,这明显只是一出好戏,当时你日本并无必胜把握!不过孙先生只是笑笑,最后你还是入了同盟会并身居要职……”

   周会长略一沉默,道:“并非全是如此,孙先生一代人杰,且待我不薄,我曾暗自立下重誓,孙先生有生之年,我绝不助日本兴兵犯华!”

   秦时明月嘿嘿一笑道:“那是因为日本军部还没有必胜把握,因为孙先生在,他们便下不了全面侵华的决心,况且,还有天皇一派的羁绊!”

   周会长道:“我却对你如何打入天皇嫡系一直深感莫名。”

   秦时明月道:“很简单,我拜的师父是‘忍术堂’副堂主,他老人家就是日本皇室成员。”

   周会长叹道:“孙先生果然深谋远虑……想中华大好河山,他竟因早逝而不能一统,直令人扼腕叹息!!”

   秦时明月冷冷道:“我中华河山纵暂时不能一统,也不必你们日本人越俎代庖!”

   周会长道:“中华河山本就不是汉族在一直统治,蒙满皆可入主中原,我大和民族深通中华文化,有何不可??”

   秦时明月厉声道:“蒙满与汉,皆是华夏子民,中国是容不得外族入侵的,管你是美、日、德、俄,一天不走我们就抗争一天!”

   周会长喟然道:“我如此深爱中国文明,诗词歌赋、戏曲绘画,如此可爱的文明,与其落入不懂欣赏的美俄番邦之手,不如由我日本独享,正可将其发扬光大……我真是爱煞了这个国家!!”

   秦时明月怒极反笑:“爱一个文明就是你入侵她的理由么?对一个你深爱的女子难道你想到的就是如何奴役她么??”

   周会长柔声道:“我知道该怎样才算对她好,我不会让中国人感到失望的……”

   秦时明月道:“就是杀戮,不断的杀戮对么?直到中国敢反抗能反抗的人全部死光或再也没有人反抗!”

   周会长叹道:“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中国人都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有时,军部也没有按照我的指示做,唉,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不可更改的!”

   另一个角落里,沈寒忽然道:“师父,我是误会你了!”

   秦时明月咳了一声,道:“寒儿,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实在不能让你相信这个天皇特使不能杀,而我虽然是‘飞天’,但却不站在日本人一方。我宁可亲手杀了你,也不能坏了家国大计!”

   沈寒道:“确是如此!可是师父为什么要一直保护天皇特使呢?恐怕上一次,师父也未必便是去杀特使的,我忽然记起了你攻向黑蝴蝶的那刀应该是为了救天皇特使……那时我已经有一点点怀疑,但,你是我师父……”

   秦时明月道:“你从来就是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

   周会长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杀军部的主战派,而我,一直在杀天皇的主和派,我不能容忍你再继续存在下去了,所以这次要做个了断!”

   沈寒道:“周会长,你就那么有把握杀我们师徒两个?”

   周会长道:“小伙子,我其实很欣赏你,如果你跟了我,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

   沈寒却转而对秦时明月道:“师父,杀了天皇特使,我们联手!”

   “杀不了了,况且,他本来就不想杀我。”一个尖细的声音,虽语调柔和,听在沈寒的耳中却如针刺般难受。

   秦时明月叹道:“你是谁?”

   那尖细的声音又道:“小野君,你虽在军部声威显赫,也在东北为帝国立下不少战功,但你暗杀皇室成员和军部主和派数人,却也是大罪一宗,恐怕令尊也不好庇护你吧!”

   周会长颤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尖声尖气地笑了,道:“整个‘忍术堂’,见过我的人不超过五个,你说我是谁?!”

   秦时明月与周会长同时叫道:“堂主!”

   那尖细的声音怪笑了几声,道:“现在这个屋子里,可全都是‘忍术堂’的精英啊,姓沈的小伙子,我看你是青出于蓝,那个小丫头么,功夫也不错,就是一直没机会放开手脚……我觉得,大家是存在一点误会的,这个可以解决。”

   沈寒冷哼一声道:“过奖,在下学的虽主要是‘忍术堂’的功夫,却是和您没什么关系,况且,这‘忍术’本就是我们中国传过去的!”

   忍术堂堂主干笑了几声,道:“小野君杀天皇的人,是因为他们总是在主和;而明月君杀军部的人,是因为他们总是要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其实,天皇大人从来没说过不全面发动战争,这一左一右两派,正好用来平衡政局!现在,我们要吞噬的不止是中国,还有东南亚乃至整个亚洲,都将置于我大和民族的统治之下!!亚洲之大,以中国为最,如果过早发动战争,将使皇军陷于多线作战的不利境地,只有审时度势,先蚕食后鲸吞,才能最终控制中国乃至整个亚洲!!明月君,你一直受命于副堂主,恐怕也是至今才明白副堂主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厌战之人,而是真正处心积虑要拿下整个中国的皇室要员吧,嘿嘿嘿嘿。”

   秦时明月叹道:“枉我自以为聪明,却仍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沈寒大声道:“师父顶天立地,怎么说也是杀了不少日本军部高官,且为江南地下党贡献大量情报,现今同盟会员中,几人能及!今日你我师徒联手,定能杀了这堂主!”

   秦时明月道:“如果我没受伤,如果现在我不是被一把刀横在脖子上,我会的!”

   沈寒突然大喝一声:“周会长!接暗器!”

   两道破风之声直奔周会长,周会长手中无刀,只好侧身一让,两枚暗器都击在了门口的铁板之上。

   忍术堂堂主忽觉架在秦时明月脖子上的刀身被什么东西一碰,向外荡开,等他稳住刀,才发现身边的秦时明月已不见了。而身边瞬间又多了一个人,那人赶忙呼道:“堂主是我!”

   忍术堂堂主低声问:“小野君,你受伤了?”

   周会长闷声道:“不碍事,被飞天的刀伤了右股。”

   忍术堂堂主慢悠悠地笑道:“徒弟围魏救赵,然后师徒联手伤敌,真是心有灵犀啊!”

   周会长忽然也笑道:“你沈寒实在不该浪费自己的暗器,上次我留心过你的口袋,你的暗器当是八枚,现在,你只有一枚暗器,已经不可能同时阻止我们两个人了……现在,你纵然和你师父联手,两个重伤的人又怎么是我们两个人的对手,更何况——嘿嘿。”

   忍术堂堂主细声道:“小野君,我这里还有一把刀,你用着一定顺手。”

   秦时明月在沈寒耳边轻声道:“他们同时扑过来时,用暗器偷袭他们后背,然后我们卧倒用‘地躺刀法’攻他们下盘!”

   沈寒在秦时明月耳边道:“可是师父,我身上已经没有暗器了……”

   二刀袭至。

   秦时明月与沈寒同时躺倒,秦时明月舞刀护住上方,沈寒短剑直挑二人小腿。忍术堂堂主与周会长始料不及,二刀同时向下防护时又互相碰撞,而秦时明月伺机攻出,已在二人臂上划了几道伤口,二人狼狈退回角落。秦时明月与沈寒亦退回。

   秦时明月耳语道:“他们第一次吃了暗亏,第二次就会学乖了,我们两个都伤重,恐怕抵挡不了几轮,你要想办法冲出去,中间的木柱有条暗道通城外。”

   沈寒断然道:“要走一起走!”

   二刀再次袭至。

   秦时明月大喝一声,以刀为剑,施展出一套纯正的武当剑法,大开大阖,一时倒也敌住了二人攻势。沈寒亦出手相助,秦时明月喝道:“快走!”沈寒咬牙不答。

   师徒二人终是伤重,硬碰了几下兵刃后便觉气力不济,渐落下风。

   忽然忍术堂堂主怪叫一声回头舞刀,周会长忙攻出两刀后拉住他退回角落。然后问:“怎么??”

   忍术堂堂主呻吟道:“暗器……那种小铁球……打进了我的右肩胛……”

   秦时明月闻言,侧头问沈寒:“怎么回事?”

   沈寒不答,只道:“攻!”纵身而起。

   周会长伸刀挡住,忍术堂堂主刀交左手,也加入战团,被秦时明月接住。沈寒已退了一步,秦时明月只有也退一步。

   沈寒再退。

   十步之后,师徒二人已退回原地。

   再无退路。

   忽见月光。

   四人久在黑暗,不由招式都是一缓,微眯双眼。

   黑蝴蝶从梁上飘下,一刀插向忍术堂堂主。此时,忍术堂堂主刀被秦时明月缠住。眼见刀至,忍术堂堂主运力将秦时明月刀上牵,直指黑蝴蝶小腹。他料定黑蝴蝶将横刀自救。与此同时,周会长的刀斩向黑蝴蝶肩窝。

   黑蝴蝶如断线般坠落在地。无声无息。

   “桃红!!”沈寒厉声喊道。

   忍术堂堂主倒于地上,胸部上方一把薄刃黑刀的刀柄犹自轻颤。

   秦时明月的五寸刀身上都浸着血。

   周会长整个刀身血红。

   黑蝴蝶扯下脸上的罩巾,额上还有一些油彩,细声道:“还是……被你……猜到了,我扮得、还不够好……”

   沈寒感到自己手上黏黏的热热的,不知有多少血。沈寒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金创药,拔开塞子,全部倒在小桃红的腹上,然后又从怀中抽出绷带,紧紧箍了两周。

   小桃红身子软软的,任他施为。

   沈寒呜咽道:“桃红,你跟我说话啊,我早认出了你,我怕你为难啊……”

   小桃红轻声问:“你真的杀了我弟弟?”

   沈寒点头,又摇头道:“天民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他是为我而死!”

   周会长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牙却暗暗咬紧,白皙的手背青筋凸现。

   小桃红长吁一口气,道:“那,不许你杀我父亲,你要答应我!”

   沈寒使劲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周会长。

   小桃红勾住沈寒的肩膀,勉强起身,冲周会长道:“求父亲放过沈寒,女儿愿一死以谢!”

   周会长沉声道:“我要与他决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沈寒慢慢放下小桃红,缓缓起身,道:“你我一战,不可避免,但我不想是今天,不想在桃红面前。”

   周会长半转身,双手压刀,已摆出起手式。

   沈寒没有回头,只道:“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江边的清心茶楼。”

   周会长不动如山。

   “当时,你给了我一个观音像,还有,一把手枪,您自己的手枪。”

   周会长的刀尖开始轻轻颤动。

   沈寒回身,用一把乌黑油亮的小手枪对者周会长的胸口。

   小桃红惊呼道:“不要!!”

   周会长突然怪笑了一声,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给你这把枪?”

   沈寒不动,不语。

   “因为你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你武功高,性子烈,不是那么容易收服,如果哪一天你被我们包围,你或许会自杀的,而如果你有这把枪在,你最后就会想用枪杀几个人然后留下最后一颗子弹自杀,做刺客的,莫不如此。而你如果是跟我斗呢,只要你有枪在,你就不会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而如果一个武功很好的人把希望寄托在枪这种工具身上,其后果就非常可悲了……”

   沈寒道:“这把枪的确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但我也不想用枪声把所有宪兵都吸引过来,用枪胜之不武,沈某耻为,但你最好今天放过我们!”

   周会长哈哈大笑,道:“你杀了天皇特使,居然想一走了之??何况,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么会放走你和飞天这样的劲敌!”

   沈寒平静道:“我答应过桃红不杀你,但我手里有枪。”

   周会长歪头道:“那你为什么不试试枪里有没有子弹?”

   沈寒脸色一变,扣动扳机,“咔嗒”一声,沈寒又扣动了一次扳机,然后将枪甩向周会长面门同时短剑刺向周会长小腹。

   周会长右手接枪,一个后空翻,枪已指向沈寒额头。

   秦时明月道:“这把枪应该是有子弹的,如果我没猜错,子弹应该在第三发,这把左轮,纵然是现在,也的确是好枪,没想道我十年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一直还留着。”

   周会长面露得意之色,道:“你却没想到正是这把枪让你们没有了活路,你猜得不错,如果我告诉你这枪里没子弹,你是没有耐心也没有信心也没有时间开第三枪的。”

   沈寒道:“你是一代宗师,总不会用枪来和我比试吧!”

   周会长怪笑了一声,道:“我实在是摸不透你的实力,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依然对你无可奈何,我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至于‘飞天’,我也不喜欢一直有一个人的名气总是能和我抗衡,所以,你们非死不可,也只有你们死了,我才能为所欲为。”

   沈寒叹了口气,道:“我们非死不可还有一个原因。”

   周会长眨了眨眼睛,道:“还有什么原因?”

   “可能是为了救你的女儿,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天皇特使的致命伤其实不是小桃红插在特使胸口的那一刀,而是他腹部被斜斜贯穿的那一刀,那一刀,既不是我师父刺的,也不是我刺的,也不是小桃红刺的……”

   周会长眼睛微眯,道:“这么乱你还是能看出来,不简单,这的确是你最该死的理由!”

   沈寒道:“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次的天皇特使是来和解你们关系的,又是忍术堂堂主,你还是要杀他?”

   周会长哼了一声,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如果飞天和堂主都死了,那忍术堂岂不就是我的天下了,我本来就是副堂主一派的人!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

   沈寒突然出剑。

   周会长扣动扳机。“咔嗒”

   沈寒剑至周会长胸口,周会长斜斜闪身,又扣动了一下扳机,“咔嗒”

   沈寒左手掌至,重重印在了周会长的心窝上。

   周会长飞出。

   然后,沈寒看见一截带血的刀尖凸出在周会长的胸前,周会长的手臂慢慢垂下,刀落地,然后,枪落地。

   小桃红惊怖地大叫了一声,昏厥过去。

   抽刀,周会长轰然倒地。

   一个身着和服的壮汉用精光闪闪的三角眼逼视着沈寒。

   沈寒向他翘了翘嘴角。

   只见那壮汉忽然用左手在自己的头皮上一抓,一件厚重外套般的“皮”被撕下,从里面跨出的短发精瘦和服老者,哪有一丝受伤迹象。

   “谢谢你帮我揪出了这个最大的隐患,我原来一直以为只有‘飞天’一个……看来,你也早猜出我没有死,对么?”

   沈寒道:“但我不知道你连伤都没有受。”

   忍术堂堂主尖声大笑:“老夫纵横一生,何尝受过伤!只是今日,倒算得上是最惊险的一役!”

   沈寒皱眉道:“看来今天我们是没有胜算了,我们三个都是重伤。”

   忍术堂堂主正色道:“便是你们都毫发无损,加起来也断然不是我的对手!”

   秦时明月忽然虎吼一声,道:“那我们至少也要和你拼拼命!!”飞身扑起。忍术堂堂主一回身,刀已贯入秦时明月腹中。秦时明月冲力未减,仍是大步向前,刀身穿过,秦时明月用手紧紧握住忍术堂堂主在刀柄上的手,忍术堂堂主也只好向后退了两步。此时沈寒一个侧滚翻,起身,抬手。

   忍术堂堂主直视着沈寒手中那把对准自己眉心的乌黑油亮的左轮手枪,道:“你难道还想试试里面到底有没有子弹?”

   秦时明月有气无力地笑道:“我早听出,这枪是有子弹的……”

   沈寒道:“你应该相信我师父,我师父曾经是汉阳兵工场的监造……我只不过是把那一颗子弹从第三的位置挪到了第五。”

   沈寒扣动扳机。

   忍术堂堂主仍是有些不相信地盯着沈寒手里乌黑油亮的左轮,枪口有一点点的烟。

   沈寒扶住秦时明月,潸然泪下。

   秦时明月翕张嘴唇,道:“出去继续替我杀日本人……快带黑蝴蝶走吧!”

   沈寒哽咽点头。

   大队宪兵赶至,只见木屋火光冲天,一时无法靠近。

   朱教员在城墙根已经坐了一夜。

   他看着沈寒怀中抱着一个人一步一步挪过来。

   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露水。

   沈寒将小桃红倚着城墙放好,从胸衣内扯出那个穿着红绳的金箔观音像。

   朱教员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扯出一个穿着红绳的金箔观音像。

   沈寒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将观音像递了过去。

   朱教员接过,又将手中的观音像递给沈寒。

   沈寒又是愣了一下,接过,挂在了脖子上,却没有塞进胸衣。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抱起小桃红。踉跄着走了两步,回头道:“这个情报可能过期了,周会长已经暴露,可能牺牲了。”

   说罢,又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朱教员从长衫遮掩的小腿内侧拔出一把乌黑油亮的左轮手枪,从背后瞄准了踯躅前行的沈寒的背心,瞄了又瞄。

   待沈寒拐过了城墙的墙角,他才把枪又重新收了起来。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用长长的拇指指甲撬开了穿着红绳的金箔观音像,那里面是一张折起的锡纸纸条。

   朱教员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几行俊秀的蝇头小篆,却是小山的一阙《蝶恋花》。

   他轻声吟道:“碧草池塘春又晚,小叶风娇,尚学娥妆浅。双燕来时还念远,珠帘绣户杨花满。绿柱频移弦易断,细看秦筝,正似人情短。一曲啼乌心绪乱,红颜暗与流年换。”

   吟罢,他紧锁双眉,喃喃道:“这次用这首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参详不透……”

   朱教员目光痴迷,踱步,嘴里翻覆着“红颜暗与流年换……”

   渐行渐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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