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梦 发表于 2011-10-17 08:47:43

殉道者和殉道思想反思——杨绛译注《斐多》,三联书店2011年版(完成)



副标题: 柏拉图对话录之一
原作名: Φαίδων
作者: 柏拉图
译者: 杨绛 译注
出版社: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年: 2011-3
页数: 98
定价: 26.00元
ISBN: 9787108036001

   向杨绛先生致敬!这本书买于今年暑假,几个月里忙着照顾老人和孩子,连读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当然,我也抽空研读了周勋初先生重订的《韩非子校注》。
   昨晚把已经堆放到底层的《斐多》拿出,不像读《韩非子》那样,有明确的写作目的。我的想法是,看一看柏拉图描绘的苏格拉底作为殉道者,有着怎样的“引刀成一快”的执着,所谓的“死得其所”是否真的不负少年头?殉道者有没有别的路可走?萨义德所宣称的知识分子身份有没有更改的可能?
   因为暴政和暴民同时存在吗?因为暴政与暴民同时存在。
   因为暴政与暴民同时存在。因为暴政与暴民同时存在?
   我个人对思维本身有着超乎寻常的迷恋。最近的临沂,让我看到了对抗双方的僵化。这促使我下定决心整理一下这个话题:殉道者和殉道思想反思。
   第一本就是杨先生的《斐多》。如果妈妈身体康复、女儿健康成长,下一本就应该是康德或者是萨义德或者是谭嗣同,汪兆铭也在关注之中。这是一个不需要申请基金的个人冒险。无论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估计有很多人不以为然的。
   是为记。

陶梦 发表于 2011-10-17 09:14:11

德国莫芝宜佳《杨绛先生译柏拉图〈斐多〉序言》(史仁仲译)


从业石匠的苏格拉底,在雅典的市集内牵引市民参与讨论:什么才是正确的思想和行为。他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方法,后世称之为“接生法”:苏格拉底并不作长篇大论,而是提出问题,往返之间,令对手渐渐自缚于矛盾,而从困境中获得见地。他于公元前399年在雅典受控被判死刑。从柏拉图另一对话录《辩护》中,我们得知他的罪名是误导青年、颠倒是非黑白,以及否定希腊传统神祇的存在。事实上,恐怕嫉妒和毁谤,才是他被控的主因。

按:“什么才是正确的思想和行为”,这是一个常论常新的话题,在不断变化的三维空间里,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永恒不变的正确答案。持有当代性阅读观点,我期望“接生法”有新的继承人,在当下当地讨论一下“什么才是正确的思想和行为”。本人当然难堪此大任,虔诚地期待中。
至于作序者所说的嫉妒和毁谤,也许吧。


在《斐多》中,苏格拉底予人的印象最为活泼而深刻。如果他要苟且偷生,大可以逃往其他城邦,或答应从此保持缄默,不再在雅典街头与人论道。但他不肯背叛他的信念。即在今日,他在就义前从容不惧,与门徒侃侃论道的情景,仍然令人惊叹向往。

按:苏州的留园里有一处叫“活泼泼地”。小桥流水固然格局已定,可那自由来往的游鱼和天空上的飞鸟,在这天地之中,倒也不是不有随意任性之处。
康德曾经与教皇约定,从此保持缄默,不再发表相关言论。待教皇死去,他的胜义才纷纷呈现。这算是苟且偷生吗?只要不背叛信念,暂时退让未必是坏事,也不是苟且,更非偷生。从容不惧,不能只有不惧,不见了大从容。“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如果能算从容的话,也只是小从容。何来潇洒,何来活泼呢?
我只惊叹于此事,从不向往此举。


在《斐多》篇中,苏格拉底一再呼唤他内在的“灵祇”,指引他正直的途径。我们可以说,在西方文化史上,苏格拉底第一个发现了个人良知。对他来说,这个内在的声音并不囿于个人,而指向一个更高的层次,是人类共同的价值。哲学既是对智慧和正义的热爱,也就是团结人类社群和宇宙的义理定律。由是观之,哲学是幸福快乐不会枯竭的泉源,因此能战胜死亡。

按:一直很困惑,这个更高的层次,这个共同的价值,有多少人去看护?我所见到的良知,不是有时间空间的限制,就是有特殊的沸点,其余更多的时空里,良知只是一个方向而已。人的一种什么性未被重视呢?韩非做的好,高层次的人咱们不谈,人的高层次咱们也不谈,要谈就谈高层次人的小人表现和小人的正常表现。如何让所有人平等,让大家共同遵循规则呢?要用法。要用术。要据势。然而,韩非所设计的蓝图里,君主是一个奇特的角色,他孤立于大家之外,又受大家限制。君主不是上帝,他只是一个皇帝。这很麻烦。

陶梦 发表于 2011-10-17 22:17:08

斐多:我呀,陪他在监狱里的时候,感情很特殊。如果我看到一个朋友要死了,我心里准是悲伤的,可是我并不。因为瞧他的气度,听他的说话,他是毫无畏惧、而且心情高尚地在等死,我觉得他是快乐的。所以我想,他即使是到亡灵居住的那边去,一路上也会有天神呵护;假如那种地方也有谁会觉得好,那么他到了那里,他的境遇一定是好的。就为这个缘故,我并不像到了丧事场合、自然而然地满怀悲悯,我没有这种感觉。不过我也并不能感觉到往常听他谈论哲学的快乐,而我们那天却是在谈论哲学。我的心情非常奇怪。我想苏格拉底一会儿就要死了,我感到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悲喜交集。当时我们在场的一伙人心情都很相像。我们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尤其是阿波(Apollodorus)——你认识他,也知道他的性格。

按:毫无畏惧真值得敬佩,凡夫俗子或许一怒而有此赴死之豪气,一般人却不易做到。心情高尚地在等死。等,这个词真传神。读了就想悲壮地笑。为什么等死时有一种高尚感?如果心情高尚而不死,又会怎样呢?历史不能假设,未来却可以重新规划。如果拔掉这个高标,换成别外一种方向,让高尚永存,不可以么?
斐多对高尚是什么态度呢?他因为“接生法”而高尚起来了吗?斐多说他只是“非常奇怪”,“悲喜交集”。是不是像弘一的“悲欣交集”呢?
让我们静观下文。
   

陶梦 发表于 2011-10-18 23:52:15

斐多:……我们进了监狱,看见苏格拉底刚脱掉锁链。任娣(Xanthippe),你知道她的,她正坐在苏格拉底身边,抱着他的小儿子。她看见了我们,就像女人惯常的那样,哭喊着说:“啊,苏格拉底,这是你和你朋友们交谈的末一遭了呀!”苏格拉底看了克里一眼说:“克里,叫人来送她回家。”她捶胸哭喊着给克里家的几个佣人送走了。

按:想起了鲁迅,有一件事,有人让他参与暗杀,他以供养老母为由拒绝了;还有一句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那做一个空头理论家,又有什么意义?且不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说所谓的人文关怀、终极关怀吧,根基在哪里?起点在哪里?
拎得清与拎不清的关键点就在于,你把起点放在了哪里?有什么样的理由?你设置的起点是不是会给别人造成伤害,比如自己的妻儿;会不会产生误导作用,比如《少年维特之烦恼》,诱人穿上风衣自杀?
哲学也是人学。既然是人类自己的学问,那就自私一点,先照顾好人自己吧,先认识自己吧。


斐多:苏格拉底说:“齐贝,你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他。我作这几首诗,并不想和他或他的诗作媲美,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容易的。我只是想试验一下我做的有些梦是什么意思。我屡次在梦里听到一个督促我的声音,叫我作作诗,和文艺女神结交。我生怕疏忽了自己的责任,想知道个究竟。我且说说我的梦吧。我过去常做同一个梦。梦是各式各样的,可是说的总是同一句话。它说:‘苏格拉底啊,创作音乐!培育音乐!’我以前呢,以为这是督促我、鼓励我钻研哲学。我生平追随的就是哲学,而哲学是最高尚、最优美的音乐。梦督促我的事,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就好比看赛跑的人叫参赛的人加劲儿!加劲儿!可是现在呢,我已经判了罪,因为节日而缓刑,正好有一段闲余的时间。我想,人家通常把诗称为音乐,说不定梦里一次次叫我创作音乐就指作诗,那么我不该违抗,应该听命。我是就要走的人了,该听从梦的吩咐,作几首诗尽尽责任,求个心安。所以我就作了一首赞美诗,歌颂这个节期的神。然后我想,一个诗人,如果是真的诗人或创造者,他不仅把文字造成诗句,还该创造故事。我不会创造故事,就把现成熟悉的伊索寓言改成诗。齐贝,你把这话告诉艾凡吧,说我和他告别了;并且劝告他,假如他是个聪明人,尽快跟我走吧。看来我今天得走了,因为这是雅典人的命令。”

按:生命是自然的安排,却因为心中的理想而顺从了世道的审判。自己屈从了审判,也屈从了自己的理想。与别人告别,却不与妻儿惜别。苏洵有《辨奸论》,思想或出自《韩非子》。老苏说人的行为不合乎常情常理者,未尝不是大奸慝。我看有道理。
把哲学当作是音乐。那一定是心灵的音乐。最美的音乐,我们叫天籁。自然发出,很少有人工痕迹。不是么?那么,亲情,是天籁吗?我看是的。为了这最高尚、最优美的音乐——哲学,而忽略了诗,就像忽略了妻儿一样,我不知道,九泉之下的苏格拉底,会不会像临终前作诗一样的留恋妻儿呢。
雅典人的命令,是一个什么样的哲学命题呢?我不知道。杨先生也没有注。记在这里,期待下文。

陶梦 发表于 2011-10-19 09:10:11

“那么,一个人不该自杀,该等天神的命令,说来也该是有理的啰。像我吧,就是天神在召我了。”

按:苏格拉底说的“该等天神的命令”,我理解成人应该敬畏神明、敬畏自然,有了敬畏自省,人才能有更高的追求。问题出在天地无言,这命令从什么地方来?苏格拉底凭什么就把世俗的审判看作“天神的命令”?智者如果不作说明便飘然离去——或许他是真的听到了“天神的召唤”,后人就不会像智者那样,把事情理解得深刻透辟。后人误解或是一知半解,效果就会相反。驽钝如我,只是看到了抛妻别子、从容就义。多像治疗癌症的化疗啊,好了一半,坏了一半,让治疗者痛苦不堪。这是哲学家的做法吗?


齐贝:“……聪明人绝不以为他一旦获得自由就能自己管好自己,比天神还高明。傻子也许会这么想,以为他应该逃离主子,就不想自己不应该离开好主子,能跟他多久就跟多久。所以傻子会没头没脑地逃走,而聪明的人总愿意和比自己高明的主子永远在一起。苏格拉底啊,我们这话和你刚才说的恰好相反,可是我们这个看法好像是对的呀。因为聪明人面临死亡该是苦恼的,傻子才会高兴。”
……
苏格拉底说:“……按说,我临死不觉得悲苦是不合理的。可是我深信,我正要跑到另一些聪明善良的天神那儿去;那边还有已经去世的人,他们比这个世界上的人好。反正你们可以放心,我到了那边会碰到好人,尽管这一点我并不敢肯定。不过那边的天神都是好主子,这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有关主子的事我不用愁苦,而且我大有希望,人死了还有一份储藏等待着他呢。照我们的老话,好人所得的,远比坏人的好。”

按:中国人信天,邹衍海口谈天,虽然曾经销路不错,却被很多人视为笑谈。多数人都不信。《国语·晋语》记载过一个故事,说有人向住已经去世的好人,但与此同时,他也很迷茫,因为去世的好人很多,思想品行也各有擅长,没有一个终极的对象可供效法:“赵文子与叔向游于九原,曰:‘死者若可作也,吾谁与归?’”
中国的这种思维应该最符合当下所崇尚的科学精神。比如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有一份材料说一分话。这才是求实精神。从苏格拉底这里,我们可以明白,为什么西方哲人内心探求要远比中国深刻、广泛。他们更放纵自己的心灵,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想象中生动地活着,我们却因为求实而太沉重,所以,我们中国人多少都崇尚那些经世的学问,反对无根的游谈。
有一份材料说一分话,这个思想就眼前而言肯定是有利的;若从长远看,也缺乏了一丝灵动气息,思想不天马行空,或许就如“言之无文”那样,“行之不远”了。
这里面的辩证关系,还真值得思考。从开宗立派而言,执其一端以论之;从寻常日用而言,取中和之意而行之。言与行之间,还真是费思量。
就我们自己的艺术观来看,近有陈寅恪先生,要求理解之同情。远有古代绘画的留白艺术、戏剧上的虚拟表达。如此诸般,在言行之间,拓展了想象的空间。提高了艺术品味和生活趣味,也便补了踏实的缺。

苏格拉底其实并不确定那个世界存在着什么,他说“反正你们可以放心”,这是多么苍白的话语啊,当我们为“接生法”大唱赞歌的时候,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接生法也不能避免难产的发生。



苏格拉底说:“……一辈子真正追求哲学的人,临死自然是轻松愉快的,而且深信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上得到最大的幸福……”
“许多人不懂哲学。真正的追求哲学,无非是学习死,学习处于死的状态。他既然一辈子只是学习死、学习处于死的状态,一旦他认真学习的死到了眼前,他倒烦恼了,这不是笑话吗?”
……
“……因为他们并不明白真正的哲学家怎么样儿要求死,怎么样儿应该死,哲学家要求的死又是什么样儿的死……”
……
“你认为一个哲学家会一心挂念吃吃喝喝这类的享乐吗?”
……
“好,还有其他种种为自己一身的享用,比如购买华丽的衣服呀,鞋呀,首饰呀等等,你认为一个哲学家会很在意吗?除了生活所必需的东西,他不但漫不在意,而且是瞧不起的。你说呢?”

按:苏格拉底强调哲学家只需要生活必需的东西。这个很好,恩格斯说马克思最伟大的贡献,就在于提示了人活着必须首先穿衣吃饭。梭罗的《瓦尔登湖》尽管做一个童话般的试验,还是声明人活着首先要穿衣吃饭,没有必要的吃穿保障,其他的追求都难以立足。马斯洛更是发现了人的需要层次。
这很好。哲学家终究只是肉身凡胎。
生活必需品是什么?除了吃与穿。性欲与繁殖也是基本的东西吗?不然,苏格拉底为什么要有妻儿呢?假设一下,繁殖是性欲的添头,苏格拉底不需要繁殖后代,那性欲一定是基本需求了。现在,你满足了性欲,开始追求真理,追求天神身边的快乐生活,追求所谓的崇高哲学去了,你的妻子却痛苦不堪,这是什么样的人?不虚伪吗?
夸夸其谈的正人君子,要求“君子远庖厨”、“君子耻言性欲”、“君子耻言妻儿”,是不是?如果不是,那么哲学家的求死之心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如果不是,为什么不照顾妻儿?
基本的人伦都不要了,根子里就在违反次序,这种人,这种学问,还能指望他整理出什么好的次序呢?
其实,苏格拉底注意到了自己的无序。但是他并没有负罪感,他对哲学的崇高追求遮住了自己的真心,并以此为崇高。本书第18页记录了他的另外几句话:“一句话,撇开整个肉体,因为他觉得灵魂有肉体陪伴,肉体就扰乱了灵魂,阻碍灵魂去寻求真实的智慧了。”“我们追求的既是真理,那么我们有这个肉体的时候,灵魂和这一堆恶劣的东西搀和一起,我们的要求是永远得不到的。因为这个肉体,仅仅是为了需要营养,就产生没完没了的烦恼。肉体还会生病,这就阻碍我们寻求真理。再加肉体使我们充满了热情、欲望、怕惧、各种胡思乱想和愚昧,就像人家说的,叫我们连思想的工夫都没有了。冲突呀,分帮结派呀,战争呀,根源在哪儿呢?不都是出于肉体和肉体的贪欲吗?为了赚钱,引发了战争;为了肉体的享用,又不得不挣钱。我们都成了这类事情的奴隶了。因此我们没时间研究哲学了。还有最糟糕的呢。我们偶然有点时间来研究哲学,肉体就吵吵闹闹地打扰我们思考,阻碍我们见到真理。”
中国古代贤哲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老庄强调清闲寡欲,逍遥无待;儒家要求慎独、诚意正心。没有人企图消灭肉体。这就是原教旨主义吧?

陶梦 发表于 2011-10-19 12:51:22

苏格拉底:“我们认为真正的哲学家,惟独真正的哲学家,经常是最急切地要解脱灵魂。他们探索的课题,就是把灵魂和肉体分开,让灵魂脱离肉体。”

按:灵魂与肉体脱离有若干种方法,死亡是不是一种,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不过,通过修行或者是思考,让灵魂摆脱肉体,也并非是扯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将死亡等同于灵魂与肉体分离,或者将灵魂与肉体分离的期望,归于死亡之上,别无他法,倒真是一种愚蠢。
可见人类思维在那个时候,还很稚嫩,很多头绪并没有理清楚。



苏格拉底:“一个人不受热情的激动,能约束感情而行为适当,通常称为节制。自我节制,只有瞧不起肉体、一生追求哲学的人,才有这种品格吧?”
西米说:“应该是的。”
苏格拉底说:“假如你仔细想想,一般人的勇敢和节制,其实是荒谬的。”
“苏格拉底,这话可怎么讲呀?”
苏格拉底说:“哎,你不知道吗?一般人都把死看作头等坏事的。”
西米说:“他们确是把死看作头等坏事的。”
“勇士面临死亡的时候并不怕惧,他们是怕遭受更坏的坏事吧?”
“这倒是真的。”
“那么,除了哲学家,一般人的勇敢都是出于害怕。可是,勇敢出于怕惧和懦怯是荒谬的。”
“确实很荒谬。”
“关于节制,不也是同样情况吗?他们的自我克制是出于一种自我放纵。当然,这话听来好像不可能。不过他们那可笑的节制,无非因为怕错失了自己贪图的享乐。他们放弃某些享乐,因为他们贪图着另一种享乐,身不由己呢。一个人为享乐而身不由己,就是自我放纵啊。他们克制了某些享乐,因为他们领略着另一些享乐,身不由己。我说他们的自我节制出于自我放纵,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亲爱的西米呀,我认为要获得美德,不该这样交易——用这种享乐换那种享乐,这点痛苦换那点痛苦,这种怕惧换那种怕惧;这就好像交易货币,舍了小钱要大钱。其实呀,一切美德只可以用一件东西来交易。这是一切交易的标准货币。这就是智慧。不论是勇敢或节制或公正,反正一切真正的美德都是由智慧得到的。享乐、惧怕或其他各种都无足轻重。没有智慧,这种那种交易的美德只是假冒的,底子里是奴性,不健全,也不真实。真实是清除了这种虚假而得到的净化。自制呀,公正呀,勇敢呀,包括智慧本身都是一种净化……”

按:苏格拉底反对为了大享乐而节制小享乐,所以他拒绝享乐,抛妻别子从容赴死。这很崇高,可是您毕竟此前享乐了呀。如果说出生是父母求欢的添头,您结婚可是心甘情愿,您既然领略了享乐,如今决绝了断,究竟是有美德,还是有智慧呢?如果您强行承认既有美德又有智慧的话,那这种美德和智慧不是极度自私吗?
哲学家的夸夸其谈,经不住逻辑的推演分析。
像苏格拉底这样的半路的净化,是难以实现的。“罪恶”的底子——抛妻别子,如何妥善解决,需要真正的智慧,美德也便体现在其中。如果不管妻子的痛苦和未来的死活,只强求自己的美德与智慧,那不是空中楼阁么?
我认为这也是一种自我放纵。

说一般人是拿小享乐换大享乐,说“一个人为享乐而身不由己,就是自我放纵”,颇有些思辨的味道。如果不拿挑剔的眼光来盯这些叙述,还真被这种侃侃而谈给蒙住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苏格拉底为了追求哲学而舍弃享乐,有没有一种快乐,如果没有快乐,自己为什么会不恐惧,如此从容?或许不承认,认为这只是一种内心的平静,但是什么能使内心平静?在未脱肉胎之前,作为人的基本的感觉无法逃脱。所以,尽管苏格拉底不承认自己这样做是一种自我放纵,实际上这就是自我放纵。在美德和智慧的名义下毫无道理的放纵。
《宋史·范纯仁传》记载了传主的一句名言:“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己则昏。”
中国有很多贤哲内省极为严格。《列子·汤问》中“两小儿辩日”的故事,昭示了孔子思虑方面的不足,这是坦然面对的事情。因此,没有人因此攻击孔子的无知,当然这本书是不是列御寇所作,也存有疑问,这个故事是否真实,更不敢妄下断语。但是,我们很重视这段文字。
不管这段文字是不是事实,它本身记录了古代先贤对思辩的热爱,对真理的探求。追求无止境,纵然上帝嘲笑我们的思考,也无法阻止我们思考的努力。
我们也不因有这么一段不太聪明的故事,降低了我们对孔子的尊敬。倒是他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之类话,更加深入人心。

下文苏格拉底说,“我一辈子尽心追求的,就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我想,哲学家没有中西之别。哲学家的思维一定是深邃缜密的,是步步为营的。即使是探求未知的死和神秘的宇宙,也不能过于天马行空,也要有基本的逻辑思考。

陶梦 发表于 2011-10-19 19:32:06

苏格拉底:“因为我们在看到、听到,或由其他感觉认识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会想起另一件已经忘记的东西,尽管这东西和当前认识到的并不一定相像,它们总归是有关系的。所以照我说啊,我们只能从两个假定里肯定一个:或者呢,我们一生出来就有知识,一辈子都有知识;或者呢,出生以后,我们所谓学习知识只是记起原有的知识,也就是说,认识就是记忆。”

按:苏格拉底认为学习要么毫无必要,要么是对原有知识的记忆。目前的理论认为,学习只是学习者个人的建构,个人的事情,别人除了创设情境,或加以引导之外,别无他法。这里面或许有渊源关系。
苏格拉底据这个理论,认为人的生死是可以轮回的。他又用相对论来证明有生即有死,有死即有生。从大的方面讲,确实如此,但是二代生一代死,二代死三代生,也是有生即有死有死即有生啊。这层关系为什么想不到呢?


苏格拉底:“可是,灵魂独自思考的时候,就进入纯洁、永恒、不朽、不变的境界。这是和它相亲相近的境界。它不受纠缠而自己做主的时候,就经常停留在这里了。它不再迷迷惘惘地乱跑,它安定不变了,和不变的交融在一起,自己也不变了。灵魂的这种状态就叫智慧。我这话对吧?”

按:智慧是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是纯洁、永恒、不朽、不变。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2 22:07:50

苏格拉底:……假如灵魂干净利索地洒脱了肉体,就不再有任何肉体的牵挂了,因为它依附着肉体活在人世的时候,从不甘愿和肉体混在一起,它老在躲开肉体,自己守住自己。灵魂经常学习的就是这种超脱呀。这也就是说,灵魂真正是在追随哲学,真学到了处于死的状态。这也就是练习死吧?是不是呢?
“正是。”
“假如灵魂是处于这个状态,这纯洁的、看不见的灵魂离开了人世,就到那看不见的、神圣的、不朽的、有智慧的世界上去了。灵魂到了那里,就在幸福中生存,脱离了人间的谬误、愚昧、怕惧、疯狂的热情,以及人间的一切罪恶,像得道者说的那样,永远和天神们住在一起了。齐贝,这不是我们相信的吗?”

按:从这段对白中,我们可以看到苏格拉底的孤独和痛楚,他的灵魂追求高尚,却在肉身的进攻下沦陷失守。他有妻子,也许就是这种失守的后果。所以,他不珍惜。
由此看来,我们不应该厌恶。苏格拉底对肉身的厌恶伤及到了无辜的妻子和孩子。我们呢?我很讨厌苏格拉底的这种执拗,伤及的是什么呢?
他把幸福放在了另一个世界,他在幻想中安慰自己那被肉体玷污的灵魂,他已经惊惶失措了,我们不能指望他变得可以理喻。他的道理与我们的道理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不能指望着唤醒苏格拉底,他本来就没有睡着。他的迷思或许正是镜子里面的我们。知识分子抓住自己喜欢的那根稻草,在思想的海洋中浮沉,谁都救不了谁——他们自身都难保了。很悲伤。



苏格拉底:“惟独爱好智慧的哲学家,死后灵魂纯洁,才可以和天神交往。亲爱的西米和齐贝呀,真心爱智慧的人,就为这个缘故,克制一切肉体的欲望;他坚决抵制,绝不投降。别的人也克制肉体的欲望。许多爱财的人是因为怕穷,怕败了家产。爱体面、爱权力的人是因为怕干了坏事没脸见人,声名扫地。可是爱智慧的哲学家和他们都不同。”

按:这种克制在苏格拉底那里,只获得了“后半截成功”。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后半截成功”,成功的自我满足感虚构成全部的成功。所以,我们看到苏格拉底说“绝不投降”,将自己,将哲学家身份,与别人、别的身份区别开来,有着孤独的高傲。
与其如此夸夸其谈,还不如直面自己的失败,做一次彻骨的反省。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种思想言行,居然受到顶礼膜拜。



苏格拉底:“决计不同。关心自己灵魂的人不是为伺候肉体而活着的。他们和那些爱财、爱面子、爱权力的人走的路是相背的路。他们觉得那些人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呢。哲学家一心相信:爱好智慧能救助自己,洗净自己,他们不该抵制自己对智慧的爱好。不论哲学把他们导向何方,他们总是跟着走。”

按:关心自己灵魂的人如果不是一个纯粹的人,那么他对哲学的偏爱,与那些偏爱财产、面子或者权力的偏好,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不是么?哲学家以为天神那里是归宿。天神那里又是哪里呢?
“不论哲学把他们导向何方,他们总是跟着走。”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当然,客观上看,每个人都在跟着自己的想法走。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这是一个不错的书名。或许日后用得上。现在还是拿这四个字来反省吧。



苏格拉底说:“你听我讲。热爱知识的人开始受哲学领导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灵魂完全是焊接在肉体上的。它要寻找真实,却不能自由观看,只能透过肉体来看,好比从监狱的栅栏里张望。他这个灵魂正沉溺在极端的愚昧里。哲学呢,让人明了,灵魂受监禁是为了肉欲,所以监禁它的主要帮手正是囚徒自己;这一点是最可怕的事。热爱知识的人看到哲学怎样指导正处于这种境界的灵魂。哲学温和地鼓励这个灵魂,设法解放它,向它指出眼睛、耳朵等感觉都富有诱惑力,劝它除非迫不得已,尽量离弃感觉,凝静自守,一心依靠自己,只相信自己抽象思索里的那个抽象的实体;其他一切感觉到形形色色都不真实,因为种种色相都是看得见的,都是由感觉得到的;至于看不见而由理智去领会的呢,惟有灵魂自己能看见。真正的哲学家就从灵魂深处相信,这是哲学的求助,不该拒绝。所以他的灵魂,尽量超脱欢乐、肉欲、忧虑、怕惧等等。他看到一个人如有强烈的欢乐、或怕惧、或忧虑、或肉欲,这人就受害不浅了。一般人受到的害处,无非为了满足肉欲而得了病或破了财;他受到的害处却是最大最凶的,而自己还没有领会。”
齐贝说:“什么害处呢?”
“害处就在这里:每一个人的灵魂如果受到了强烈的快乐或痛苦,就一定觉得引起他这种情感的东西非常亲切,非常真实。其实并不是的。这些东西多半是看得见的,不是吗?”

按:读到此处,我理解了苏格拉底或者说就是柏拉图本人的意思,他们作为哲学家,比普通人看得更远更深,他们注意到了精神、意志等高端需要与马斯洛所言的低层次需要之间的强烈冲突。他们认为这种冲突是不可避免不可调和的,因而主张以暴力的姿态与之对峙,以暴力的手段来强行解决这种冲突。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摆脱肉欲樊篱的精神,裹挟着肉体,与曾经的欢乐、怕惧、忧虑、肉欲告别。同时,也与因欢乐、怕惧、忧虑、肉欲所牵连的人和事告别。这种告别是一种唯我独尊的决绝,没有任何的留恋,更不管身后的伤害。
读到此处,我同情这两位西哲。当然,对他们不妥协不宽容不人道的清教徒似的行为,感到失望。对人类错失一次探索兼顾精神与肉体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的机会,而感到万分的惋惜。同时,他们失去这样的探索,还有更坏的影响。那就是人们都习惯了决绝,很少折中思考。东方智慧中有中庸之道,可事实上,说的人很多,秉持此道的人却少之又少。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7 11:56:56

第3000帖!

“我向来敬佩苏格拉底,可是从没有像那天那时候那么佩服。他现成有话回答是可以料想的,可他却使我惊奇了。一是惊奇他听年轻人批驳的时候那副和悦谦恭的态度,二是惊奇他多么灵敏地感觉到他们俩的话对我们大伙儿的影响;末了呢,惊奇他纠正我们的本领。”

按:我不赞同苏格拉底的说法和他的逻辑,读到这几句时,我深受感动。要想让别人信服自己的观点,那是一个艰难的奢望,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现代认识理论告诉我们,每个人的知识都是主观意识到之后努力建构的结果,外力作用固然重要,但真正重要的还是内心的觉察和自律。因此,可以得出这么一种看法:态度和方法最能感动人,这种感动最持久,影响也最大。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还是少一些盲目的自信,多做一些冷静客观的观察,多一些智慧的态度和巧妙的处理方式。重在引导,重在感动别人,让别人自己去注意、思考和接受或排斥。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8 00:14:55

他接着说:“假如一个人还不识人性,就和人结交,他干的事就是不漂亮的,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假如他知道了人的性情,再和人打交道,他就会觉得好人和坏人都很少,在好坏之间的人很多,因为这是实在情况。”
“这话什么意思?”
“就譬如说大和小吧,很大的人或狗或别的动物,很小的人或狗或别的动物都是少见的。或者再举个例,很快的或很慢的,很丑的或很美的,很黑的或很白的,都是少有的。就我所举的这许多例子里,极端的都稀罕,在两个极端中间的却很多,你没注意到吗?”
我说:“的确是的。”
苏格拉底说:“假如我们来个坏蛋竞赛,最出色的坏蛋也只有很少几个,你信吗?”

按:中国儒家传统中的“中庸”思想多指向人心,法家注重分析世情,与苏格拉底的这种想法相近,韩非正话反说,道出了同样的想法,从而决定了自家学说的现实指向。这句话让我难以忘记:“治世使人乐生于为是,爱身于为非。小人少而君子多,故社稷常立,国家久安。”
苏格拉底不应该把自己当成精英。可惜他太自负了,因此也负了妻儿,误了天下读书人,尤其是后世的公共知识分子。
宋国大夫戴盈之问孟子:“我想实行什一税率,减轻赋税,但今年就算了。先减轻一些,待来年把现行的废除了再实行,怎么样?”孟子说:“现有个人每天偷鸡,有人指责他,他就说‘我先减少数量,每月只偷一只,等明年就停止偷鸡。’这行吗?如知其非义,就要迅速停下,干嘛要等到明年?!”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8 10:05:31

他说:“所以我们首先要防备这点危险,心上不能有成见,认为论证都是没准儿的。我们倒是应该承认自己不够高明,该拿出大丈夫的气概,勤勤奋奋地提高自己的识见,因为你和你们一伙人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而我呢,因为马上就要死了。我生怕自己目前对这个问题失去哲学家的头脑,成了个爱争论、没修养的人。这种人不理会事情的是非,只自以为是,要别人和他一般见解。我想,我想,我和这种人至少有一点不同。别人对我的见解是否同意,我认为是次要的。我只是急切要我自己相信。我的朋友,瞧我这态度多自私呀。如果我的议论是对的,我有了信心就自己有好处;如果我死了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临死哀伤而招我的朋友们难受。反正我这点无知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因为不会长久,一会儿就完了。所以,西米和齐贝啊,我谈这个问题心上是有戒备的。可是你们如果听从我的话呢,少想想苏格拉底,多想想什么是真实。你们觉得我说得对,你们就同意;不对,就尽你们的全力来反对我。别让我因为急切要欺骗自己也欺骗你们,临死像蜜蜂那样把尾部的刺留在你们身上。”

按:苏格拉底说“不理会事情的是非,只自以为是,要别人和他一般见解”是没有修养的爱争论的人。现实世界里,很多人的争论就是为了让人相信他的结论,如果不相信,他就会攻击谩骂。在中国尤其是如此,很多争论最后往往成为意气的较量。政治史上的党争是如此,现代的各种论战也是如此。“得理不饶人”的人太多,应该加强修养。我个人尤其如此。
争论只是逻辑和观点的展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这是其一。
其二,苏格拉底还认为,争论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的观点。这种内省是我此前所不曾认识到的。
其实,所有的学和问,都是为了自己。《论语·宪问》有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如今,认知理论也承认自我构建的重要性。我们有必要重返这个传统。这个传统不中不西,是智者的共识。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8 13:24:36

“有一天,我听说有人读到一本书,作者名叫安那克沙戈拉。据他说,世间万物都由智慧的心灵安排,也是由智慧的心灵发生的。我喜欢这个有关起因的理论,觉得世间万物都由智慧的心灵发生好像有点道理。我想:‘假如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么,智慧的心灵在安排世间万物时间,准把每一件东西都安排和建立的各得其所、各尽其妙。如有人要追究某一件东西为什么出生,为什么败坏,为什么存在,他得追究这件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儿最好——或处于什么被动形态,或怎么样儿的主动。反正什么样儿最好,就是它所以然的原因。其他东西也都一样。谁要追究原因,他只要追究什么样儿最好、最最好。由此他也一定会知道什么是坏些更坏些,因为两者都是同一门科学。’我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心上高兴,觉得有安那克沙戈拉来教导我世间万物的起因,是我找到合意的老师了……他既然说世间万事都由智慧安排的,那么,一件东西怎么样儿最好,就是这件东西所以然的原因……”

按:目的是存在原因?!




“我的朋友们啊,我那辉煌的希望很快就消失了。我读着读着,发现这位作者并不理会智慧,他并不指出安排世间万物的真实原因,却说原因是空气,是以太,是水,还有别的胡说八道。他的话,我也可以打个比方。譬如有人说,苏格拉底的所作所为都出于他的智慧。他想说明我做某一件事是出于什么原因,就说,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我身体里有骨头、有筋,骨头是硬的,分成一节一节,筋可以伸缩,骨头上有肌肉,筋骨外面包着一层肌肉和皮肤,一节节的骨头是由韧带连着的,筋一伸一缩使我能弯曲四肢;这就是我弯着两腿坐在这里的原因。或许他也会照样儿说出我们一起谈话的原因。他会说,原因是声音、空气、听觉还有数不尽的东西。他就是说不出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雅典人下了决心,最好是判我死刑;我为此也下定决心,我最好是坐在这里,我应当待在这里,承受雅典人判处我的任何刑罚……说这种话的人,分不清什么是原因,什么是原因所附带的必要条件。其实,原因是一回事,原因所附带的条件是另一回事。很多人把原因所附带的条件称作原因,我觉得他们是在黑暗里摸探,把名称都用错了……”

按:这个反驳正体现出清晰的逻辑。我们需要这样的逻辑,可惜人们常常不能一以贯之地遵从或利用这种逻辑。即使像苏格拉底这样的哲人,也不能做到。可惜。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9 09:29:09

苏格拉底说:“……反正我思想里的概念,是我用来追究一切事物本相的出发点。凡是我认为牢不可破的原则,我就根据这个原则来做种种假设。一切论证,不问是关于原因或别的东西,只要和我这原则相符合,就是真实的;不符合就不真实。……”

按: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一个人如果明明白白地宣称他是固执的,那么他个人构建出来的体系,无论有多少是正确的或错误的,都失去了改进的机会。苏格拉底不去反思如此思考,是否存在逻辑的漏洞,那逻辑漏洞自然无法修补。无论灵魂先在,还是灵魂不灭,因为自己的肉欲而牵连的别的肉体和肉体内的灵魂当如何对待呢?因自己的灵魂而伤害到的别人的不纯洁的灵魂,如何处理呢?以苏格拉底的妻儿为例,他们的肉体和肉体的灵魂能否截然分开?因为肉欲,苏格拉底给他们带来了伤害,却不能像对待这些追随者那样,在临死之前好好地向他们布道,提升他们的思想境界,而是粗暴地安排人拉他们走。哲学家如果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安顿,或者只有物质上的安顿,而没有精神上的安顿,是不是有些不哲学呢?
哲学的终极关怀在苏格拉底那里是自私的。这种为己的学问本无对错,但是为己的同时,也要不伤害别人。
可惜,苏格拉底做不到,我因此觉得他是一个伪哲学家。我们只学习他的某些逻辑和论辩的态度、方法,就够了。

陶梦 发表于 2011-10-29 09:48:19

“如果说一加上一是二,一分开了是二,二的原因是加上,二的原因又是分开;这种话你决不敢说了吧?你该大声喊:每件东西的存在,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只因为它具有它自己的本质。所以,如要问你二是哪里来的,你只能承认一个原因,因为二具有双重性,这是二的本质。各种东西的二都具有双重性。同样,所有的一,都具有单一性。什么加上呀、分开呀等等花样,你别理会,留给更聪明的人去解释吧。如要理会那些事,你就会怕自己没经验,像人家说的那样,见了自己的影子都害怕了。所以你得抓住我们这个稳妥的原则,照我说的这样回答。假如有人攻击你的原则,你别理会,也别回答,你先检查据原则推理的一个个结论,看它们是否合拍。到你必须解释这个原则的时候,你可以从更高的层次,找个最好的原则做依据,照样儿再假设。你可以一番又一番地假设,直到你的理由能讲得充分圆满。如果你是要追究任何事物的真相,你就不要像诡辩家那样,把原因和结果混为一谈,把整理搅乱。他们那些人对真实是满不在乎的。他们聪明的很,把什么事都搅得乱七八糟,还聪明自喜呢。不过,你们如果是个哲学家,你们会照我的话行事。”

按:《论语》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种靠假设生存,只顾一小段的逻辑,让我不能接受。

陶梦 发表于 2011-10-30 11:21:38

苏格拉底说:“不但题目太大,而我们又很虚弱,还有个问题呢。西米啊,我们最初提出的一个个假设,尽管你们觉得正确,还应该再加仔细考察。你得先把一个个假设分析透彻,然后再随着辩论,尽各自的人力来分别是非。如果能照这样把事情弄明白,你就不用再追究了。”

按:怎样做才能“先把一个个假设分析透彻”?假设就是假设,分析得再透彻,也仍然是假设。




“……灵魂是不朽的。它不能逃避邪恶,也不能由其他任何方法得救,除非尽力改善自己,尽力寻求智慧。因为灵魂到另一个世界去的时候,除了自身的修养,什么都带不走。据说,一个人死了,他的灵魂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的一路上,或是得福,或是受灾,和他那灵魂的修养大有关系。……守规矩、有智慧的灵魂跟随自己的领导,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按:这样的讨论,除了假设,还有据说。片断的逻辑或局部的逻辑,回避不知道而一味用假设或据说,得不出真理。也难以让人相信。

陶梦 发表于 2011-10-30 12:40:59

苏格拉底说:“……我们不觉得自己是生活在空间,却自以为在地球的表面上。这就好比生活在海洋深处的人,自以为是在海面上。他从水底看到太阳和星星,以为海就是天。他因为懒惰或身体弱,从没有升到水面上去,探出脑袋,看一看上面的世界。上面世界的人,也无缘告诉他:上面远比他生活的世界纯净优美。我相信我们正是同样情况。我们住在空气的中间,自以为是在地球的表面上。我们把空气当作天,以为这就是有星星运行的天。我们也是因为体弱或懒惰,不能升到空气的表面上去。假如谁能升到空气的表面上,或是长了翅膀飞上去,他就能探出脑袋看看上面的世界,像海里的鱼从海面探出脑袋来看看我们这个世界一样。假如人的体质能经受上面的情景,他也许会看到真的天、真的光、真的地球。至于我们的这片土地,这许多石头和我们生活的整个地区,都经过腐蚀,早已损坏了;正像海底的东西,也都已经给海水侵蚀了。我们可以说,海里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完美的东西,只有洞穴和沙子,还有没完没了的烂泥,就连海里的沙滩也不能和我们这世界上的好东西比较呀。可是我们上面那个世界的东西,准比我们这个世界上的又优美得多……”

按:苏格拉底对空间的探索比较客观,能够指出常人所习焉不察的地方。对空间的清醒的把握,让他的眼光和胸襟深邃阔大,识见也高于常人。这是哲学家应该有的基本技能。
对空间的自觉,也可以比拟精神探索。我们永远都不能通过假设,把自己坐实在地面上,因为我们在不在地面上,是一个严肃而值得探讨的话题。一旦确定,思维就僵化了,探索的可能性也就湮灭了。
逻辑永远是最美妙的。

另外,杨先生翻译说“在海洋深处的人”,可能有问题。后方说的是“鱼”,这里的“人”可能要翻译成“生物”才对。不懂外文,希望有专家核实。

陶梦 发表于 2011-10-30 13:07:53

“……为了我们上面讲的种种,我们活一辈子,应该尽力修养道德、寻求智慧,因为将来的收获是美的,希望是大的。……”
……
克里等他讲完就说:“哎,苏格拉底,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事吗?关于你的孩子,或者别的事情,你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吗?”
他回答说:“只是我经常说的那些话,克里啊,没别的了。你们这会儿的承诺没什么必要。随你们做什么事,只要你们照管好自己,就是对我和我家人尽了责任,也是对你们自己尽了责任。如果你们疏忽了自己,不愿意一步步随着我们当前和过去一次次讨论里指出的道路走,你们就不会有什么成就。你们现在不论有多少诺言,不论许诺得多么诚恳,都没多大意思。”

按:在这里,苏格拉底如此回答克里,是明智的。“不论有多少诺言,不论许诺得多么诚恳,都没多大意思。”这就是智者之智的表现。
但是,智者可以不要求别人,本身却不能如此。对于家人,缺少关爱;对于哲学,也便缺少真正的关爱。不是么?

陶梦 发表于 2011-10-30 15:37:33

“……因为我们觉得他就像是我们的父亲,一旦失去了他,我们从此以后都成为孤儿了……”

按:接生法并不能一蹴而就,苏格拉底用他一生的力量去启发追随者,追随者到了最后还不能明白,只是形成了一个个人崇拜的局面。就像克里追问如何安葬苏格拉底一样,让苏格拉底感到无奈。
后人对苏格拉底,是不是也有一些无奈呢?

陶梦 发表于 2011-10-30 15:41:42

“……他洗完澡,他的几个儿子也来见了他(他有两个小儿子,一个大儿子)。他家的妇女也来了。他当着克里的面,按自己的心愿,给了他们种种指示。然后他打发掉家里的女人,又来到了我们这里。……

按:可惜,我们无缘得知那种种指示的具体内容。不过,也不可惜,我们大概已经知道苏格拉底会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呢?那都是他所尊崇的高尚的哲学的碎屑吧。

陶梦 发表于 2011-10-30 15:54:14

书读完了。

就《斐多》中的一句话,请教中国人民大学的副教授周濂先生:
“你可以一番又一番地假设,直到你的理由能讲得充分圆满。如果你是要追究任何事物的真相,你就不要像诡辩家那样,把原因和结果混为一谈,把事理搅乱。”请教@周濂的围脖,如何看苏格拉底这段话。这不是诡辩吗?西哲这种假设与《论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有着怎样的冲突?


蒙周先生不弃,回答如下:
1,苏格拉底不是诡辩家;2,苏格拉底是在知识论层面上谈如何获得知识与真理;孔子是在修养品格上谈对待知与不知的诚实。


再次发问:
即使是在知识论层面谈如何获取知识与真理,他所鼓吹的假设,是否不应该呢?

目前还未收到回应。

——学术分层次分版块,这是目前通行的办法。在我看来,这只是一重境界。下一重境界应该是把所分的版块和层次合拢。也就是我常想的,找差异之后找相同。
页: [1] 2
查看完整版本: 殉道者和殉道思想反思——杨绛译注《斐多》,三联书店2011年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