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赏析】《葛覃》新解
题记——女孩子什么时候最美?
——待嫁的新娘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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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诗经•周南》
余冠英译文:长长的葛藤,山沟沟里延伸,叶儿密密层层。黄雀飞飞成群,聚集在灌木林,叽叽呱呱不停。
长长的葛藤,山沟沟里蔓延,叶儿阴阴一片。葛藤割来煮过,织成粗布细布,穿起来舒舒服服。
告诉我的保姆,我告了假要走娘家。洗洗我的内衣,洗洗我的外褂。该洗的是啥,甭洗的是啥?我就要回家看我爹妈。
葛这种多年生蔓生植物,上古社会俯拾皆是。人们对于事物的认识都要经历一个过程,起先人们把葛叶熬成羹,把葛根煮成菜肴(虽然味道不怎么的,但是可以充饥),把葛藤当成绳索绑缚野兽。凡此种种都是基于事物的表象,最直观的、最感性的,渐渐地他们发现了原来煮熟后可以提取里面的纤维,可以把它制成夏衣。这种葛布夏天穿在身上,透气性强,凉丝丝的,经久耐用,成本较低,符合当时生产力发展水平。葛布的发明,在中国日常生活审美化和推进生活品质方面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集体无意识的累积、沉淀,渐渐地养成了南方人民的经验和有意识,每逢夏季,人们都穿梭于山区,如火如荼地开展一场织造葛布、织造夏衣的盛况。种植葛的风尚,成为当时封建主争相仿效、创造经济价值的不二法门。
瞧,一片片葛林,布满整个山谷。当时男女分工明确,男丁种植葛,女性负责采集、提炼、制作的任务。在《葛覃》中,主人公就是那个“归宁父母”的女性,她与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第一章中,这个女主人公隐藏在诗作背后,但是轻快明丽的气氛蔓延在种满葛的山谷中,那翻飞的黄鸟,喈喈和鸣,染上了主人公的色彩,自然算是王国维所谓的“有我之境”了。朱熹认为第一章是“赋”的写法:“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诗集传》)换言之,第一章的写景是实景,盖有据也。以此为理据,那个女性应该参与到这个制作葛布的过程,否则她又如何认识那“维叶萋萋”的葛,又如何看到那鸣啭于山林间的黄鸟?打动读者心弦的作品,不无是由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交织而成的交响曲。有了生活,才有了真实;经过艺术加工,这份真实才具有美的特质。美唤醒了冷静又冲动的潜在本能,才使人在某种层面更成其为人了。
再说那黄鸟的意象,很多专家认为,这种和鸣悦耳的鸟鸣声,象征夫妻和睦,这是因为他们先把本诗定位为“已婚女子归宁”之作。这种观念是否接近诗意呢?下面再细说。
第二章和第一章的前三句句型变化不大,只改了两个字“莫莫”。萋萋和莫莫,两个词儿都解释为茂密,有什么不同呢?萋萋仅为枝叶繁茂,莫莫词义有所拓展,更兼有广漠之意,言外之意就是藤已经成熟了。植物成熟就得收割了,于是才有“是刈是濩”。两个“是”字有于是,乃的意思,其实也有动作的先后顺序,先收割,后煮(煮熟后提取纤维而成衣)。有了“是刈是濩”,逻辑上才会有“为絺为绤”,制成了粗细的葛布。不管是“絺”还是“绤”,都是自己用汗水换来的,惟其能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不是情人不泪流”嘛。葛布虽然轻,但是穿在身上却有说不出的重。这,不单纯是一件衣服,更是一份亲历亲为者的独特感情和汗水凝结的副产品,谁如果不尊重劳动,便是对自己和这份神圣事业的亵渎。爱不是必然的,爱需要经过千锤百炼才会恒久,惟其经历磨练才会爱之弥深,不管对人抑或对物。正是这份爱意,使主人公百穿不厌。
全诗的意旨正在于最后一章的最后一句:“归宁父母”。这不是太难的。但对全诗的主旨会发生偏差,就在于对“归宁”两字的理解。一般的学者都解释为“回娘家省亲问安”。其实关键的字就只有一个字:“归”。《诗经》中有很多“归”字,意思不一而足。“归”《说文》解释为:“女嫁也”。“言告言归”,告诉师氏我要出嫁了。后面又说“归宁父母”,这不明显存在矛盾之处。又这个女主人公能割葛又能煮葛,能制作絺绤,贵族女子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技术,而且她们也不屑于学习这种低贱的劳动技术,因为她们手下还有仆隶可以胜任,不必亲力亲为。从这里可以推断这个女主人公应该为普通的劳动女子,而非贵族。“师氏”,按闻一多先生《诗经研究》考证为“佣妇”,贵族里面的高级保姆,实质上还是奴仆。我们可以理解为贵族里的“管家婆”,她年纪大,可以指导贵族女儿懂得妇人之道,如女工之类。同时她也可以是奴婢的头头,掌管奴婢的一切。那么这里我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女主人公会向她禀告,因为她只是贵族的一名女婢。
我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她嫁人了吗?可能吧。怎么这么说?回到开头的黄鸟意象上。黄鸟在这里到底象征什么呢?上面的观点得做一个否定了。黄鸟于飞,其鸣喈喈,很活泼,青春气息很浓,很像少女的口吻。既然是这一假设,黄鸟一齐栖息在灌木上,就象征家人团聚之意,女主人公看到眼前的景色,学习女工、每日价无休无止地劳作,也该给自己放个假,早早地洗衣服,想尽快地完成任务,满心欢喜地期盼早日与父母(或家人)团聚,与“归宁父母”句暗合。根据这个意思,那么最后一章的两个“归”字就得解释为回家,不必坐实。再做一个假设,这个女主人公是个待字普通少女,前一个“归”为“出嫁”,后一个“归”字可以理解为“回娘家”。总而言之,“归”这个出嫁的行为还未成真,是一种将来时,可以理解为准新娘。那么最后一章可以理解为:我高高兴兴地告诉“师氏”,我马上就要出嫁了。反反复复地搓洗自己的内衣,洗濯自己的外衣,哪些该洗,哪些不该洗,好在大喜之日派上用场。在嘻唰唰的洗衣歌声中,憧憬着婚后的和谐生活,回娘家那个乐真呀真高兴。由此黄鸟的意象就象征婚后夫妻和谐,特别是集于灌木,什么是灌木?低矮的树丛,象征这个姑娘很清醒,找到的那个他只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这就是民间所说的“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诗中的女主人公当然只能婚嫁普通的小伙子,不愿也不想攀高枝儿。躲在宝马里哭泣,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她很聪明,找老公只要两人“喈喈”,心心相印、和和美美就行,我只要幸福,其他神马都是浮云。
诗中的女主人公心灵手巧,采葛、煮葛、制衣、洗衣、归宁,这些动作环环相扣,但是却故意打破时间的界限,穿越时间,造成一种倒叙的艺术美。清人方玉润眼光独到地指出了这种艺术表现手法:“因归宁而澣衣,因澣衣而念絺绤,因絺绤而想葛之初生。”陌生化的写法,打破时间上的限囿,造成一种新颖、独特的文字表达效果,“唐人多有此体”。(方玉润《诗经原始》)这也正是这个女主人公黠慧之处。
与家人团圆,或是准新娘的独特心态,心中甜甜蜜蜜,这种情感是最美的,这种情感晕染下的女孩子是最可爱、最鲜红、最可人。她是乐天的,没有因为自己的地位而自卑,依然小鸟般自由飞翔、开怀欢笑,劳动中没有怨言,对劳动的尊重和珍惜。生命中有值得更加珍惜的情愫,那便是天伦之乐、和美之情,或许这正是现代浮躁的人们所缺失的幸福感吧。 鸿渐又开始盯上《诗经》了,经过你的加工,一个农妇变成了一个巧妇。 引用第1楼朝廷首辅于2011-07-31 15:31发表的 :
鸿渐又开始盯上《诗经》了,经过你的加工,一个农妇变成了一个巧妇。
呵呵,我爱《诗经》中的国风,我爱这首诗歌中的主人公,那就是偶们择老婆的标准,不需要窈窕淑女,只要勤劳善良,两情相悦。 呵呵,不足百字的诗歌,在楼主眼里心里却相看好处成千言的准新娘了,历害! 美图,美诗,美文,学习中! 集体无意识的累积、沉淀?????此集体无意识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是否有相同的意义? 她很聪明,找老公只要两人“喈喈”,心心相印、和和美美就行,我只要幸福,其他神马都是浮云。
哈哈,百年之后有人考证 “其他神马都是浮云。”咋回事啊,文章必有时代的影子,得出的结论此文写于2011年8月6日。
每次看到《葛覃》诗,总是能勾起我的回忆。十几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助教时,我的老师发表了一篇关于《葛覃》的论文,我觉得老师的观点有误,便写了篇文字来反驳。老师看后非但不以为忤,反亲自将这篇文字送到学报发表。现在回过头来看这篇文章,实在是非常的稚嫩,但由此所得到的教育和感悟,却是一生受益不尽的。
《葛覃》诗虽短,关于它的主题,却也聚讼颇多。对于鸿渐兄所提出的观点之一,亦即将两个归字分别解释为出嫁和回娘家,是否合理,我是心存狐疑的。而鸿渐兄由此展开的论述,我也觉得未免有些过度阐释的嫌疑。另外,说这首诗有一种倒叙的艺术美,能否成立呢?我想,这些问题都还可以继续探讨交流。 是呀,葛覃主题的多义性,其实也正是我觉得困惑的地方。
其实第一直觉某种程度上也是可靠的。第一遍读的时候,其实这首诗就是一首劳动者的诗歌。在这里,我很朴素很天真地把“归”理解为回家,由此得出这其实就是一篇下层劳动者放假回家的幸福感。
后来,要求新,结果陷入了解读的迷宫,自己也没法走出来,多么希望有阿里阿斯捏线团,尽量能靠近这首诗的主题。希望各位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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