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梦 发表于 2010-8-22 18:35:42

《鲁迅的故家》与周作人的栖息地

绍兴周氏兄弟是很有古文功底的。其家庭经济上虽然已经败落,但是兴房一脉的文气还是存续的。祖父介孚公性偏狭而学问尚好,曾入了翰林,非一般人物。其父伯益公虽然未中举人,但人品、学问都未必不好。从书中相关的叙述中也可以看出他们父子之间的传承和情意。如伯益公不常读八股文、平时虽然独吃而饮酒时尚与孩童讲故事、擅长给死人穿装老衣裳云云。鲁迅家的藏书还是不比于寻常人家的,这可以见《藏书》一篇;鲁迅的本家中也有嗜书者,见《山海经》、《山海经二》、《玉田》……这些各说一面的文章里,隐藏着活生生的鲁迅读书像,而鲁迅读书像的光影里,又隐着周氏兄弟的读书像。从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周氏三兄弟对人间草木的热爱,周建人后来做植物等方面的科学研究,其来有自。
周作人是孤独的。当然,自从他出处不谨,当了入侵者的帮凶以后,从南京的老虎桥出来,那个从下关走出来,从大行宫日本邮局走出来的周作人差不多已经死掉了。写作这本书时,周氏前辈和同辈差不多都归了道山,即便是从前的自己,也一定半存半殁了。书中不只一次地说过,知道的人不多了,唯有他自己和少数一个两个还可以说叨。这种心境是悲凉的。不敢说周作人写作这些文章时,他的心情一定像吴梅村的墓碑,但荒凉寂寞和悔恨或许是少不了的。
精神上的周作人,已经无家可归。在鲁迅的故家之外徘徊。《一幅画》中怀念夭亡的四弟,云:

这画是我经手去托画裱好拿来的,现在又回到我的手里来,我应当怎么办呢?我想最好有一天把它火化了吧,因为流传下来它也已经没有意义,现在世上认识他的人原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读这段文字,仿佛看见周作人在洪荒中拿着这幅画徘徊。那眼神是空洞的。像鲁迅作品中的人物。个中意境让人心中难以抑制地冒着凉气。
就像对待这幅画一样地,《鲁迅的故家》也是周作人手中的画。好在周氏兄弟不但家学好,受了寿怀鉴先生的教诲,又受到章太炎先生熏陶,他们的文章显然是从古文中来。这从打基础的时候,就离开了选学和桐城的毒。很庆幸,绍兴出了这么一批人,很庆幸鲁迅被当政者所宠爱,很庆幸。这些文字确是清通的,每一篇都短得恰到好处,夜间读,白天读,都让人兴奋不已。也不觉得累。事不多,字也不多,但一篇下来,其中的味道却是连绵不断。不似橄榄,还有点苦味。周氏的文章是淡,然后甜。周作人的这本书,少了鲁迅的硬,虽然无处栖身,却依然优容,这是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要说不喜欢的地方,也有,印象中只有一次。《花瓶》中有一句:

民国以后他搞石刻,连带的收集一点金石小品,如古钱、土偶、墓砖、石刻小佛像等,只是看了喜欢;尤其是价值不贵,这才买来,说不到收藏,有如人家买了一个花瓶来放在桌上看看罢了。说到花瓶,他曾在北京地摊上买过一个,是胆瓶式的,白地蓝花,草草的几笔,说不出是什么花,那时在看讲朝鲜陶器的书,觉得这很有相像的地方,便买了来,却也未能断定究竟是否。

本来是谈花瓶的,又何必说说到花瓶云云呢,仿佛刚想起似的。这是我明显感觉到有诈的地方,不是书中常有的求实作风,但很美。即使是很美,我也不喜欢,这被一般人学了去,就有了蝴蝶效应。
   好在,我只看到了一个。

原创首发。

陶梦 发表于 2010-8-23 17:35:41

感谢 宋公明先生来信赐教,弟学艺不精,误用了“亲炙”一词,现已有改换。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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