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念奴娇昆仑: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至今读来,犹如口语,却又深合古典诗词之节奏韵律,说的,又是当时的世界大势。这是学生所说“兼顾”的意思。
兄所引用的毛主席词,之所以读起来犹如口语,原因之一就是其句子结构较为顺畅完整,这样的诗在古诗中也很多见,引用几个例子如: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偶蒙东风荣,生此艳阳姿。岂无佳人色,但恐花不实。
这类诗歌,古人是比方为秀才说家常话的,虽是口语,却自有其气质与韵味在。
就是用典的问题,“用典”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关于用典,论述的人不少。我就从葛兆光先生的《汉字的魔方》中摘抄一些段落供兄参考。
葛先生首先提出了关于典故的两种评价:
正题:
作为诗歌语词的典故,乃是一个个具有哲理或美感内涵的故事的凝聚形态,它被人们反复使用、加工、转述。而在这种使用、加工、转述过程中,它又融摄与积淀了新的意蕴,因此它是一些很有艺术感染力的符号。它用在诗歌里,能使诗歌在简练的形式中包容丰富的、多层次的内涵,而且使诗歌显得精致、富赡而含蓄。
反题:
这些典故,正因为它有古老的故事及流传过程中积累的新的意义,所以十分复杂晦涩,就好象裹了一层不溶于任何液体的外壳的药丸子,药再好,效果也等于零,因此它是一种没有艺术感染力的符号。它在诗歌中的镶嵌,造成了诗句不顺畅,不自然,难以理解,因而使诗歌生硬晦涩、雕琢造作。
按,从以上引文来看,对典故的批评,主要针对其晦涩与复杂而言。对此,葛兆光先生认为:
典故作为一种艺术符号,它的通畅与晦涩、平易与艰深,仅仅取决于作者与读者的文化对应关系。……所谓“合格的读者”,正是指那些与作者的时代、民族、文化素养及兴趣相近似的欣赏者,即使这些欣赏者在这几方面与作者相差很远,但至少他们也必须熟悉诗歌中这些典故的来源、“动机史”以及它所拥有的表层涵义、深层涵义与象征涵义。西方学者把这种知识结构称为文学的“认知能力系统”,如果不具备这种能力,就往往会忽视典故所包容的隐含意味而导致对诗意理解的浅薄。
因此,典故的使用是否造成诗句的不顺畅、不自然,也就因读者而异了:
由于作者与读者之间文化对应关系的差异,典故便常常造成了读者读诗时的视境中断,……不仅大大降低了诗歌的整体可感性,造成了节奏失调,甚至连诗意都会误解。……但是,在熟悉典故的那些读者的眼里,……这些深奥而有来头的典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困惑而只是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遐想,……能从中更多地体会到典故在诗中的象征意义和情感色彩,并由典故为联想的契机,在脑荧屏上浮现出典故的原型故事及用过这一典故的诗句,这样,诗句的内涵顿时便丰富了许多,层次也增加了不少。
葛兆光先生又将典故分为两类,而且这个分类明显带有价值上的评判,第一种是“语用事”:
替代性的用典方式,……虽然换了个面孔,但实际意义完全相同,内涵外延没有丝毫扩大或缩小,充其量,只是一种最低层次的借喻,……它对于诗歌的情、意、境都没有多少意义。第二种是“意用事”:
这些典故在诗歌中传递的不是某种要告诉读者的具体意义,而是一种内心感受,这种感受也许是古往今来的人们在人生中都会体验到的,古人体验到了,留下了故事,凝聚为典故,今人体验到了,想到了典故,这是古今人心灵的共鸣,于是典故便被用在诗中。这样,典故的色彩与整个诗的色彩,典故的情感与整个诗的情感便达到了协调。典故也因此成为诗歌语言结构的有机部分而淡化了本身的特殊性。所以,既不能把它从诗歌中分解出来,也不能用其他意象去置换。
由此,葛先生指出,诗歌所用的典故必须是:
字面有一定的视觉美感。
故事有一定的情感色彩。
最好是典故中包含了古往今来人类共同关心与忧虑的原型,比如生命、爱情、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等,因为它们才具有震撼我们内心最深处的力量。 这类诗歌,古人是比方为秀才说家常话的,虽是口语,却自有其气质与韵味在。
在现代社会,这些口语化的诗词在学生看来是值得去普及的。从另一方面说也有助于古典诗词格律的延续。不过这些形式,很多现代人觉得俗,而雕琢的又做不来。其实,既口语化又能合律的诗词不比雕琢的简单。乐天的“雕琢”不正在于此么?而雕琢之极致,至于后主,读来竟也似口语,估计那是返璞了。
至于用典,一般的能读出来,不懂的也是学习的过程,然而像小李那样的,典故融于诗句,读都读不出来。有些似乎读出来了,又不自信作者是否有意用之。也许,这是读诗境界不足,没能用心用情的缘故。可现在的社会与古时相差太远,古人的某些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也不是现代人可以轻易理解的。
学生觉得以上都是古典诗词之格律不能普及于现代社会的因素。而如果一个东西不能普及,不能扎根于最广袤的土壤,那么其生存状态就堪忧了。 引用第21楼phanix于2010-03-28 09:45发表的 :
在现代社会,这些口语化的诗词在学生看来是值得去普及的。从另一方面说也有助于古典诗词格律的延续。不过这些形式,很多现代人觉得俗,而雕琢的又做不来。其实,既口语化又能合律的诗词不比雕琢的简单。乐天的“雕琢”不正在于此么?而雕琢之极致,至于后主,读来竟也似口语,估计那是返璞了.
我个人倒不觉得口语化的诗词值得去普及,因为这些诗词的魅力并不在于其口语化又能合律,而是在于其口语化的语词中所呈现出的魅力。换句话说,其实单一的语词自身无所谓美或不美,它是否是美,取决于所处的具体的上下文语境。比如说后主的“林花谢了春红”,若只说“林花谢春红”,便索然无味,加一“了”字,便整个振作起来了。“了”当然是极口语化了,但如只单说一“了”字,又有何意味可言?无论语词自身是华丽的还是朴素的,用得好就是美的,用得不好就是不美的。如果说口语化又能合律值得普及,那说不定要搞出一堆“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来了?这种普及,不要也罢。况且,现当代的诗歌不也同样雕琢吗?单说那语词的超常规的结合,意脉的跳荡,比起古人来也不逊色。我当代的诗看的很少,就因为感觉看的累得慌,还不如古诗来的浅显易懂。
引用第21楼phanix于2010-03-28 09:45发表的 :
至于用典,一般的能读出来,不懂的也是学习的过程,然而像小李那样的,典故融于诗句,读都读不出来。有些似乎读出来了,又不自信作者是否有意用之。也许,这是读诗境界不足,没能用心用情的缘故。可现在的社会与古时相差太远,古人的某些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也不是现代人可以轻易理解的。
用典确实是个学习的过程,经常翻翻词典,或百度一下,积累多了,自然也就懂了。其实不难,只是看自己有没有认真去做而已。我记得王仲犖先生在他的《西昆酬唱集注》的前言里说,他给这书做注解的目的就是为了多掌握典故。我们现在如果不是专业从事诗词研究的话,自然不用这样做,环境也不允许我们这样做,除非已经退休了。其实只要平时有空闲时间随便翻翻书,不知不觉,也会有很多积累。我不搞这方面研究,不过还算喜欢读诗,一般会看笺注本的,因为典故注解得比较详细。也就睡觉前或觉得看专业书、备课累了,要换下脑子,就随手抓一本来乱翻几页。我倒不觉得李商隐用典的特点是融于诗句,读都读不出来,而是用得比较生僻,或是典故的指向比较模糊。没必要太用心用情,如果只是做一种消遣的话,那还是“不求甚解”的好,因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每有会意”,于是就“欣然忘食”了。读诗是个娱乐,平时生活都那么累了,再加个读诗读的累趴下,实在不值得。
引用第21楼phanix于2010-03-28 09:45发表的 :
学生觉得以上都是古典诗词之格律不能普及于现代社会的因素。而如果一个东西不能普及,不能扎根于最广袤的土壤,那么其生存状态就堪忧了。
当整个中国文化的根都已不知道在哪里时,诗词也就只能送进博物馆了。
还有,不好意思,兄太客气了,老学生学生的。以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不敢自居为老师。其实到园子里来也就是课上累了,来散散心,聊几句天,发点感慨,客气了反倒生分了。再说兄的回复对我帮助很大,很多想法自己也很模糊,自己一个人想也往往会不全面,甚至钻牛角尖。有了交流,才能促使自己更加全面和深入地去看待一个问题。 交流确实很好,学生也是挖坑而已
以前在学校里参加古典诗词社团,酒肉之余也不免附庸两句,没着意学过,现在都玩游戏了,跟yuan老师的交流中学了不少,实在感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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