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父亲的战场——纪念中国西南抗日远征军将士
请版主扣除发帖所得作者: 刘刚 冬君
自从朱自清写了《背影》,便定格了我们看父亲的眼神。
儿子似乎都不太愿意正视父亲,不怎么看父亲的眼睛,要到父亲转过身去,才凝视父亲的背影,一直看到父亲的背影在视野里渐渐消失。
朱文写出了父子之间的微妙,使得“背影”成为了父辈的象征。可是,光看背影,我们怎能认清父亲?罗中立给我们补了一课,他画了一幅父亲的头像让你瞻仰,据说是按照画领袖的规格来画的。为什么要用画领袖的尺寸来画一个掏粪的农民?这里面,有着高深莫测的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底蕴。
试问,中国有哪一位领袖人物,不以农民的儿子自命?自称为大地之子,农民之子,其实都以王者自居,意淫着民本主义加王权主义的领袖欲。如此领袖人物 ——农民之子,动不动就以大地的名义以农民的名义发言,因此,作为“父亲”的农民,与其说是农民,而毋宁说是象征,罗中立以领袖尺寸奉农民为《父亲》,就很好地领会了这一象征,向“农民之子”们奉献他的贡品。
当然,他的本意,绝非向某人或向某一群人上贡,但他那时太年轻,还来不及认清那个时代的复杂性,就被他抓住某些特征出手了。今天看来,这位“农民之子”的《父亲》有着明显的时代局限性,作为一件还称得上“杰出”的作品,它过早的衰老了,很快就进入历史文物的行列,多么可惜!
时代特征之于《父亲》,除了局限性,还有破坏性。为了表达所谓“新时代的特征”,作者不惜损害艺术之真,非要从古井般泛着历史涟漪的额头上别一支圆珠笔,使《父亲》不仅有一张由民族基因决定的历史传承的苦脸,还增加了新时代的希望表情。这样的表情,既有来自作者内心深处的难以抑制的冲动,也有非贴不可的时代标签,必须委曲求全。总之,这样构图,有损于作品之美,有害于艺术之真,使绘画概念化了,我们看不到作品的“独立之精神”。
不敢面对自我,却要代民族立言,这是我们文化里的病根,对此,我们应有清醒的认识。但我们不应该苛求那时的罗中立先生,我们都从那个时代过来,当时,他毕竟走在了时代的前面,走在了“伤痕文学”和“平反史学”的前面,走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讨论的前面,他思想超前。
我们作为他的读者,面对他的作品,曾经赞叹不已,还在精神的层面上,认同了《父亲》的崇高价值。直到八十年代末,我们才懂得了一个词,叫做“反思”。一“反思”,我们就起了疑情。《父亲》有一张“贫下中农”的脸,可他的左额上头巾下却别了一支圆珠笔,这难道就是“知识化”的标志,是新时期新型农民的标准样式?也许它还显示着某种权力,签字权抑或教化权?或者还在提示我们,要时刻准备着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父亲手上还握着饭碗,民以食为天,饭碗归他管?那一支笔,那一只碗,象征着什么?还不是父权!
这样一反思,我们就有些不敬了,觉得还是父亲的《背影》真实。《父亲》的肖像,那张历尽苦难的脸上,被赋予了太多的含意,难免形迹可疑。但是,对已经为人父母的我们来说,光有一个父亲远去的踽踽独行的“背影”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父亲的眼神,从中去了解真实的父亲,不仅要看他表情,还要看出血性,不仅要知他身体,还要能得其精神。他无需那么高大,也不必以领袖的尺寸来表达,如果生得矮小,那就让他矮小吧!如果长得丑陋,那就让他丑陋吧!但他要有血有肉,有情有义,能放下父权的架子,挑起国与家的担子。
要补上父亲这一课,我们先来听听这首歌:“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这还是“背影”式的父亲,让你心酸,叫你心软:“不知不觉您鬓角露了白发,不声不响您眼角上添了皱纹,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已经唱得这么软了,还不够,还要继续软下去:“这辈子做您的儿女,我还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这样软的歌,好像是软体动物爬着唱的,不是脊椎动物站着唱的。还有一首歌,这样唱道:“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这是一首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的歌声,还是农民之子的心声,虽然平凡了一些,但比《父亲》那肖像要真诚。“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唱叹半壶老酒”,“粗茶淡饭”比那只饭碗要真,“半壶老酒”比那支圆珠笔要真。饭碗似经济基础,签字笔如意识形态,而这首歌结尾:“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这样的父亲本有英雄那一面,但我们往往投以凡眼。英雄识英雄,是要有英雄的眼,没有英雄的眼,就看不到英雄那一面,只好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叹息,在告别了父亲之后,来重叙父亲恩缘,叹一声山高水远,这还是像孩子一样,在躲避父亲,不愿意看父亲严肃的脸,难以承受父亲英雄那一面。
不过,这时代,还有英雄在。他没望“背影”而叹,亦无以“养儿防老”为念,却渴望了解父亲英雄那一面,跋山涉水,追寻被历史风沙遮蔽的父亲身影,去历史深处确认父亲英雄身份。他那视野,引领我们目光,越出城市一隅,越出当年小山村,投向中国西南横断山脉一脉,经由中缅交界的高黎贡山南下,坐落在云南保山市龙陵县的松山一支。他忙碌的身影,就活动在那一片崇山峻岭中,我们从他的字里行间,跟随他一起来到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墓碑前,正细雨飘零时,眺望松山,来看青松一片,布满山峦。眼下,墓已残,残碑前,泥泞不堪,散发着牛粪味,他说:“那一刻,我极深刻地体验到了心酸。”
他为什么要心酸?因为这里已被历史遗忘,在我们曾经读过的历史教科书上,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样阔大的一片昨日战场”,子孙们早就忘了我们的父亲曾在这里浴血奋战。他在书中这样写道:“在这个本应被祭奠者挤满的日子里,除了我们,竟然再没有另一个来访者。”是这里太偏僻、太冷清了?不!访客们离这里不远,他们花花绿绿地游走于丽江、香格里拉、大理、瑞丽和腾冲,居然无暇来“抚慰一下这残碑压着的六千多位都在青春岁月变成了鬼的异界灵魂”。而我们之中,或许就有那”花花绿绿”人群中的一员,那时正没心没肺的游走在如花似锦的山川,他内心愤愤不平:“他们为我们的今天而死,今天的我们却不记得他们。”
于是,他和他的朋友们,面朝那些坟墓,依次跪了下去,跪在了“父亲的战场”松山上,每个人都跪在那里叩了三个头,然后点燃香火和冥钱,静静地看它们燃烧,看那早已盘桓于心头的火苗,在泥泞中,经久不息的燃烧。还在二十年前,他就奔走于滇西高原,从保山出发向西行,渡过怒江,就看见遮天蔽日横在眼前的高黎贡山了。那时,他还只是惊叹于山的高耸、连绵、险峻,浑然不晓其魂魄,就被那山吸引。十年后某一天,一次偶然,有人说起那座山,是“二战”中海拔最高的战场。轻轻一语,就道出了山魂。他说,是历史为地理染上了色彩,从此,那山在他心里有了生命。他听见那山,在向他呼,向他唤……
就在那一年,他驾车翻越那座山,只记得,那爬不完的山,拐不完的弯,他进入了大山深处,山高林密,山长水远,山陡路险,汽车幽灵般行驶,山上山下来回转弯,行于连绵不断的群山之间。山上很冷,山里很静,他冷静的,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听到从遥远的山谷里传来的历史回声。此山真美!虽在深秋,非山花烂漫季节,但山上植被,在一尘不染近乎完美的光线里,流彩溢翠,随光影而变,此乃天工开物,非人力所能为。能为者啊,唯美!美将他引入山中,走上千年古道,穿越海拔三千米的高度,美驱使他四肢并用,像壁虎一样,爬行在紧贴着山崖的羊肠小道上,爬上冷飕飕的山脊,往四面八方瞭望,看镶嵌在无限风光中的 “父亲的战场”。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投向山谷,看怒江似万马奔腾,冲出东方大峡谷,一路冲到松山,那已是高黎贡山的尾部下梢了。
五年后,他又来了,还要去寻找“父亲的战场”。这一回,他和他的朋友们不是驾车去的,而是徒步带了四匹骡子去,用四匹骡子,驮了他们一行四人加上三位马伕的三天给养,满满当当,从腾冲出发,又进山了。这一回,他们不再领我们走马观花,哪怕是高山奇葩,也只当是过眼烟云啦,此行的目的,是去田野调查,去“父亲的战场”作实地考察。他们在当年的战壕里,找到了锈迹斑斑的子弹,那是日寇射向父亲生命的子弹,轻轻拭去锈斑,闪着寒光的弹头,依然令人胆颤。他们还从地下掘起一兜树根,看看是不是就像传说那样,被鲜血浸泡过,会流出红色汁液。这里,流了太多血,有父亲的血,还有日寇的血。这一回,他们不再把父亲仅仅当作一种集体意识的象征,而是去寻找父亲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个体生命。他们一路行,一路寻,既寻求亡灵,也寻找活人。
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寻找的第一位“父亲”,竟然是一位美国公民,姓名:威廉?梅姆瑞。他是一名军人,少校军衔,不远万里,来中国参加抗日战争。他们带着梅姆瑞的女儿的来信进山了,进山去找一个叫做“大塘子”的地方,来信说,那里就是梅姆瑞牺牲的地方。大塘子在高黎贡山南斋公房古道下,海拔在1400 米至1600米之间,在当地人眼里,它不过就是一个几百平米的鱼塘,然而在军队战报里,它却是一大片战区的标志。要从一大片战区里,找到梅姆瑞的牺牲地,谈何容易!他们翻山越岭,寻寻觅觅,了无踪迹。正无奈时,他忽然惊呼起来:“是梅姆瑞找到了我们!”原来,他从当地一个名叫吴朝明的老人的一份手稿中,看到了一行不太流利的字:“远征军攻打锅底塘,一个受伤的日军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炸死了三个中国军官和一个美国军官。他们埋在田头寨寺院门前。”“一个美国军官”,这太重要了!同战报一比对,他确认:“在南斋公房这条战线上,整个远征军中只阵亡了一位美国军人,那就是梅姆瑞少校。我们真的找到他了。”吴朝明老人的这份手稿,他每次来,都会翻阅一下,这一次,梅姆瑞显灵了。
他们立马动身,几小时后,来到了那个被美国陆军部档案称之为“SHINLA”的美丽的山间台地,那份档案说,梅姆瑞少校“在中国的SHINLA单独埋葬”,“SHINLA”在中文的战史里写作“幸垃”。但“幸垃”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现在,这里的地名叫“田头寨寺”。村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带他们来到梅姆瑞少校墓地,老人告诉他们,少校墓地旁,还葬了三位中国军官,相距约十来米。这片墓地,他只知其中之一是梅姆瑞少校的,但其他三座坟茔呢,他们叫什么名字,家人在哪里?知道他们死在这里了吗?对此,他一无所知。墓地,没有大榕树,没有小寺庙,也没有坟茔痕迹,是一片种着油菜和豌豆的山地。
抗战胜利后,过了两年,美国军方派出专门小组来寻找梅姆瑞的墓地,前后来了两次,第二次才找到这里,老人说:那几个美国人是专程来取遗骨的,将棺木从土里挖出来,打开后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躺在棺材里的梅姆瑞少校完好如初,就像睡着了一样,连制服都是整整齐齐的。美国人雇了村里三个年轻人,用刀子取出少校遗骨,将肉“片”下来,据说,那遗体不臭,片下来的肉精丝丝的,像火腿一样。老人至今还在感叹,多好的棺材,多好的风水,如果埋的不是美国人,而是中国人,他们家恐怕要出大人物。少校的遗骨运回了家乡,在美国,又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军人葬礼,而他的遗体的另一部分,又回到了那口用冷杉做的昂贵的棺材里,重新埋入他为之牺牲的土地,永远留在那里。
墓地旁,长了一大片红叶子灌木,没有别的植物,只有这灌木,出奇的是,周围山上都没有,唯那墓地旁有。别处也见过这灌木,但都没有这里的叶子红,红得就像刚流出的血。他摘了三叶,夹在书里。然后,扣好衣领,扶正军帽,举起右手,同朋友们一道,立正在美丽的山间台地上,为梅姆瑞和三位不知姓名的中国军人行了标准的中国军礼,他确信,梅姆瑞等人在天堂看得见这一切,看得见六十年后,在当年阵亡的地点,仍有中华儿女向他们行军礼。
后来,他将这三片红叶寄往美国,让人转到了梅姆瑞少校的女儿手中。我们不知梅的女儿手持红叶,会作何感想,他会不会像本书的作者那样,从红叶联想到父亲的血?但她一定知道,她的父亲有了许多中华儿女,而她本人则有了许多中华兄弟姐妹。梅的女儿来信,告诉他和他的朋友们,自父亲牺牲以后,母亲至死都没有改嫁。言者淡淡,闻者默默,读书至此,我们忍不住流泪了。父亲为中国牺牲,母亲为父亲牺牲,且不说这牺牲背后,有多少爱情故事应命似“魂断蓝桥”,凄美似“朱丽叶与罗密欧”,但我们不能不说,这故事的线索连接着东西方,而命运的根由则在中国。我们应该告诉这位美丽的女性,这位忠贞的妻子,这位伟大的母亲,她和她的丈夫一样,拥有许多可亲可爱的中华儿女。我们将在命运的注视下,向她的在天之灵致以崇高的敬礼,让蓝天白云代为致意。
这般清纯女子,在花旗世界里,已格外稀奇,然而,真实的故事,反而难入好莱坞的戏,好莱坞的眼睛,老是盯着欧洲的一举一动,对于在中国发生的事,多少有些无动于衷,哪怕发生的事,正在影响着世界的历史,他们也不把眼珠子从西方中心主义里转过去。例如,中国远征军的滇西抗战,不仅从根本上扭转了中国抗日战争的被动格局,而且牵引着东西方地缘政治形势。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日本人将中国大陆与东南亚半岛打通,进而控制南洋和印度洋,再海陆并进,投入“二战”中的北非和欧洲战场,那时,世界会怎样?不堪设想!
抗战中的中国西南一隅,其战略地位,正应了明末顾炎武说的一句话,天下大势——顾称之为“龙脉”,由西北而东南,由东南而西南。西谚曰:这里有玫瑰花,就在这里跳舞吧!这里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跃吧!没有退路的中华民族,就在中国西南横断山脉位于中缅边境的高黎贡山“二战”中最高的战场上跳跃了!美国人民的儿子梅姆瑞少校同中华民族一起在这里跳跃,正是这一跃,使这位青春焕发的美国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同时也验证了这人世间还有比生命更加宝贵的至死不渝的爱情,而我们中华儿女则拥有了如此高贵的“父母亲”。
在战火纷飞中,向着未来拼死一跃,由此一跃,而开出灿烂的爱情之花,那是战士的福气,是英雄的荣誉,人生有这样一次,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壮丽无比,一个民族有过这样的父母亲,怎会没有出息?它可能会犯错误,也可能会迷失,会被敌人欺辱,被异族看不起,但是,只要我们回到“父亲的战场”,拿起父亲留给我们的武器——历史,就会自信无比,就能所向无敌,我们毕竟是文天祥的后代,“天地有正气”,谁能征服之?历史中,最为美丽的,不是治国平天下的滥调,而是我们父母的爱情,它比帝王将相更美,比才子佳人更真,比忠臣孝子更善,他们至情至性,是纯粹的人,自由自在,活出天地精神。
听啊,你听!听他给我们讲一个爱情故事,那么凄美而感人。那是一位机枪连连长的故事,连长姓杨,人称“杨连长”,姓名:杨兆勤。籍贯:河南人。个人成份:学生兵。个子不高,但双目炯炯有神,衣饰整洁,对人和蔼可亲。在那场决定中华民族命运的大反攻中,杨连长端起机枪,厮杀于绞肉机般的战场。那一役,中国军队阵亡了三万二千余人,血流成河,积尸如山,可我们,知道其中几人的姓名?我们固然理应惭愧,但责任在于那众所周知的政治原因,并非子孙昧了良心。有幸的是,我们从他那里知道了有一个叫做“杨连长”的人,因着一位少女的挚爱,而流传了姓名。十万大军中,知道杨连长的爱只有一人,那人便是姚上尉。两人是同学,还是战友,临战前,杨连长向姚上尉吐露了爱人,嘱托姚,我命有不测,请代为转告并照顾我爱人。此言,不幸而言中。
杨连长的爱人也姓杨,杨家两姊妹,姐姐叫老四,妹妹称老五,父母就这样喊她们,那老五,便是杨连长的爱人,如花似玉的年龄,才有那样活泼的眼神,眸子比山里的泉水还清。杨家在怒江东岸一个叫“五里凹”的小村庄,部队驻扎在村子里,村子那么小,老四、老五如蝴蝶翩翩,每天都出现在眼前,那时部队有规定,连长以上的青年军官可以恋爱结婚。姚就住在杨家对面,杨连长常来看姚,叮嘱这位小弟要多读书,即使在战壕里也要读书。杨连长自修英文,姚听从大哥教诲,四处搜集可读之书,终于找到一部尘封经年的《加批王凤洲袁了凡先生纲鉴合纂》古籍石印本,就在杨家对面的小屋里,苦读了起来。
行笔至此,作者由衷感叹:“我真是从心里敬佩烽火岁月里的这些青年军官,为了救祖国于水火,他们义无反顾地上了战场,那样的面对强敌,他们从未对国家的明天失去信心,在连中国字都不通行的山里学英文,在连汉话都讲不利落的农家读古书。什么叫国之栋梁,看看他们。”有了这样的战士,民族有福了,祖国有救了!抗战,不但要用头颅筑起新的长城,更要用灵魂构筑新的文明。父亲的战场,民族魂在较量,五千年文明觉醒了,一跃而起,谁能挡?
就是这些在战壕里学英文、读古书的战士,他们从战壕里冲出来了,从五千年文明中冲出来了,那真是狂卷倭凶,气吞万里如虎呀!有了美的战士,试问天下谁能敌?美的战士,古已有之,在唐诗的江山里,“万里长征人未还”,都是美的战士。雷海宗说,中华文明已经经历了两期伟大的发展,而抗战,则开辟了我中华文明发展的第三期。开辟者,就是这些美的战士,以天地精神和人类之爱开辟之,而开辟的契机,就在这超越古今走向未来的伟大的一战里。
大好河山,觉醒了的中华儿女多美!美的战士用美的目光,在千山万壑中,发现了他的新娘,以军人的直觉,以军人的果敢,上!只有一夜,尽管只有一夜,那早已沸腾的热血里便充满了爱的力量,他知道为谁而战了,为祖国而战!祖国就是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就是他的新娘,他从对他们的爱中汲取力量,然后,将爱扩充到同胞身上,扩充到全人类,你想想吧,他的爱汲取了多少力量!带着爱,他冲向敌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从战士变成了战神。蒋百里说,抗战,胜也罢,负也罢,就是不跟它讲和。这不光是国防战略的觉悟,更是民族精神的觉悟,一个以和立国的民族,再也不跟入侵者讲和了。中国必胜!十万觉悟的将士,以此必胜之心,冲向敌人,即便死了,也要以精神压倒敌人。
杨连长对新娘说,战争一结束,便来迎娶她,她答应了,送她的新郎上战场。就是这位新娘,为此一夜,守望一生。一个半月以后,左脚被敌人子弹洞穿的姚上尉,被担架抬下阵地送往前线医院,途中,听到了杨连长阵亡的死讯。他不信,反复追问那位从机枪连撤下来的伤员,伤员说,连长阵亡是他亲见。作者曾是一位军人,他以军人的口吻告诉我们:“重机枪是敌人所有火炮第一要消灭的目标,重机枪是几乎无法隐蔽的武器,所以就在那一刻,身先士卒的杨连长成了整个火线上最危险的一个人。”而杨连长,毫不犹豫,选择了我死而国生。一写到此处,作者就禁不住含泪疾呼:“一个男人,千万别轻易说爱。一旦说了,就要有为爱而死的勇气。无论爱的是你的祖国,还是女人。”是的,说了就要做。
新娘终于没有等来迎娶她的那顶花轿,而且也没有得到杨连长的死讯。杨连长的恋情,只有姚上尉一人知道,姚也负了伤,被送往后方医院。伤愈后,姚上尉没有回到五里凹,他觉得老五,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真懂得什么叫爱吗?自那时起,过了四十五年,姚已侨居马来西亚,他又想起了老五,从吉隆坡写信给她,告诉她,杨连长至死都爱着她。三个月后,姚收到了老五的回信。信上说,自从杨连长出征后,她就住在五里凹老家,等杨连长回来娶她。她想过杨连长有可能负伤,由她来服侍,但她没想过杨连长会死。直到所有的仗都打完了,有人对她说,杨连长已经阵亡了,她还是不相信这个消息,坚信,早晚有一天,她的新郎会回到她身边,同她白头偕老。就这样,她一直住在她当年结识杨连长时住的那间老屋里,守着英雄的灵魂,做恩爱夫妻……
十万大军中,究竟流传了多少这样的故事,我们已不得而知,不过,像杨连长那样的英雄何止万一?可作者对我们讲,他只听说过这样一个爱情故事,更多的故事,难道都深藏在少女们的心里?书里有一张照片,是保山市金鸡镇的一位老太太,她守着丈夫的遗像过了一辈子。你看那遗像,多像杨连长,那岂不就是美的战士?那老太太,你看那身段,那线条,当年一定是美女,历经岁月磨难,磨不掉那活泼泼的美人胚子。她虽然苦,但她还是比老五有福,起码她还有遗像可以厮守,至少他们曾有过半个月的时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民族魂的较量,是最后的较量,要将灵魂投入战场——用最高贵的灵魂,来进行最后的决战。活着,用血肉之躯战,死了,用灵魂战,象刑天那样,“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永远战斗。不光要投入战士的灵魂,还要投入追随战士的少女之魂。这是要用五千年的文明,才打得起的战争,小日本行吗?这是我们中华民族最伟大的精神胜利法,岂是阿Q所能代表的?谢安淝水之战“手挥五弦,目送归鸿”足以代表之,文天祥“天地有正气”足以代表之,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足以代表之。每当国家有难时,我们民族就要进入历史,去寻找父亲的战场,从父亲手中,接过民族魂的战旗,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感谢这位寻找者,他以田野调查的方式,发现了如此美丽的爱情故事,并把这些故事结集成书,《父亲的战场》就是这本书的名字……
《人物》杂志 2009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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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远征军,希望那些仍然在世的老人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帮助 真的不知道 最早看到有关远征军的书是邓贤著的大国之魂,也才知道这一历史 哪可以看到 参加两次入缅作战的全是国军精华,杜聿明第五军,李弥第八军,孙立人新一军,廖耀湘新六军,陈明仁71军。与日寇决战西南后立刻调往东北华北,起先颇占优势,后来渐渐不支,结果第五军第八军覆灭于双堆集,新一军新六军71军覆灭于胡家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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