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从完美人形到争议人肉
我的一个老师是研究夏衍先生的权威,究竟多权,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要拍夏衍的节目都要去找他咨询顾问一下。所以,一部新的关于夏衍的纪录片拍摄的时候,夏衍一段陈年的桃色的绯闻被暴露出来了,弄得夏衍的家人(子女)很不高兴,要求拒绝这段故事,但这个提议被我那个老师给拒绝了。名人一旦成为名人,就不是自己的,难免被人想象和重新书写。只是书写的形式不太一样,孝子孝孙总希望他祖先是万世师表,而别个人却不会这么想,他们希望圣人和自己一样受苦受难,受到各样欲望的折磨与诱惑。
这种不同的想象观,多少左右了中国对圣人的想象吧。在以前,提起孔圣人,那可是个真真是个圣人,他对学生,他对自己,他对小人对君子那都是没得说。要不他怎么能当上“时之圣”,就是各个时代的圣人呢?后来,也就是这几年吧,大家对这个小老头各样的负面新闻就多了起来。比方,他虽然号称要德先生,可当了权第一件事情就杀了反对派;他号称君子,但竟然要走女人路线去谋个官当当;又比如,他受厄于陈蔡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子路偷来的米?如此种种,甚嚣尘上。如果可以追溯源的话,关于孔孟的小话,那是由来已久,但也就是近100年来,才公开并取代了原有的形象的。
这大约是没有错的,我们总根据自己的形象来想象上帝。但古时候的人就那么纯洁么?非也。但古时候的确需要一个高大全的形象,最好死掉,最好是男人,最好是留下些言论(白种不白种就无所谓了,反正都是黄种人),以便在艰难中给人以力量。现在生活不难么艰难了,就不太需要力量型的人物了,一个有缺点的偶像更有亲和力和吸引力。
这一点而言,国外的孝子贤孙们就开通很多,唯恐自己的老爹没有争议,自然就没有吸引力,拼命将他的各类私人信件都拿出来,提供给传记作家。
在这一点上,能够享受类似待遇的,大陆也只有鲁迅一人,在全中国圈,还要加上胡适,可是后者的有争议的热点问题太少,以至于魅力似乎总不太够。说道这里,便不能不提提K. MA,以前他是个革命家和思想家哲学家,现在呢,他是个犹太人,可能有私生子。难道就因为这个时代比较八卦么?关键问题是,在传说中的黄金时代,他的著作也没有被有力诠释过,实际上,诠释的权力都不在普通人;而普通人,也似乎更对八卦感兴趣。
所以,当我读到拉尔塞关于新批评的批评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他说这种拒绝历史传记及社会意义的“科学”的解读方式,虽然让读书人躲进不问世事的弹坑里,但也营造了民主式阅读的氛围:每个人都可以用他们的办法提出自己的看法。我的意思是说,公开的八卦,也是一种民主的表现,如果不是绝对正产物,也可以算个副产品吧。
八卦圣人会让圣人遁形么?也未必呀。圣人之能为圣人,便是他可供诠释的方面多。外国人对中国解放以来的榜样人物进行分析,发现他们多来自底层,历史清白,个性也较温顺,比如雷锋,时传祥,张华,王铁人等。最近的《铁人》还需要包场,这跟几十年前也许不一样,那时候人看也许会感动吧,现在要点名。铁人的功劳如果只是充当了人体搅拌机,那么其实他可供诠释的身体政治的确有限。相反,一些有争议的人物,却不容易拍传记片。看来某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孝子贤孙的境界上。
不错,八卦将高大威猛的神像推倒了,重新立了个变形了的和自己个头大小差不多的形象,或者更矮小一些。这总归不太好,在名人身上找虱子,仿佛更容易一些。但圣人,却应给予必要的尊重,因为他们的确不凡。
夏志清老是谈“可能性下的选择”,比方胡适吧,他在国外大谈恋爱,回家还要跟母亲安排的女人结婚过一辈子;比如鲁迅,他被骗回家跟大他好多的女人结婚,等了10年,才跟另一个私奔。那个时代,孝顺是一种很重要的美德,特别是他俩这样的父亲早死母亲拉扯大的人,对母亲的意见有一种神圣的尊重感。他们的选择是极少的,尽管他们对爱情有渴望。而鲁迅也警告中国的娜拉们,你们的出走,要考虑经济,否则要么回去,要么当妓女。这就是时代,和现在是极不相同的。现在的人走出家庭,只要有一技之长,便不难营生,便可追求自己的幸福。这多少要感谢前辈们的努力。但现在也有很多的束缚,认识到这种束缚,对我们的选择也极为重要。
所以我读自传,也挑一些认识到生活的艰难,并在艰难中坚持自己的信念的人。我最喜欢的是克林鲍威尔的《我的美国之路》,有位记者称他为美国的周恩来,可惜我们的前总理没有留下他的自传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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