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首发]大雪和小雪
大雪和小雪都姓夏,都叫夏雪。说来也巧,大雪和小雪出生时,天都下起了那年的头一场冬雪,父母便理所当然地为她们取了这个看来矛盾却也别致的名字。大雪比小雪整整年长十五岁。
大雪和小雪并不相识,虽然她们同住在小小的于州城里,算起来,两家的直线距离不足1500米。要不是造化弄人,大雪和小雪一辈子都不会走到一起,或者,即使对面相遇,也只可能擦肩而过。
1
十四年前,没有人会叫大雪为大雪,大雪是相比较而言的一个称呼。但为了方便叙述,我们还是把当时才20岁的夏雪姑娘叫做大雪吧。
要是在今天,大雪一定能考上大学。那时候大学门槛高,就差3分,大雪只好退而求其次,进了于州色织厂当了一名挡车女工。她上的是所谓的“四班三运转”,休息时间比较多。别的女孩子忙着逛街买衣服谈朋友,大雪一有空闲却只喜好看书,有时候也写些自谦为“敝帚自珍”的小文章。大雪不大愿意与人成群结队地玩,她只渴望有一二可以谈文交心的知音。不过,知音可遇而不可求,得有缘分。
大雪家离厂区不远,但碰上夜班时,她大多住在厂宿舍。同寝室另有三个女孩子,相处泛泛。其中有位叫爱爱的姑娘,比大雪大6岁,平时同大雪并不怎么热络,这天却一反常态,硬缠着大雪陪她一起出去。大雪不好意思拒绝,下了班,就回寝室换了衣服,跟着爱爱走了。
半道上,爱爱告诉大雪,其实她是要大雪陪着去相亲,出出主意把把关。大雪听言,当即就要打退堂鼓。大雪是个很腼腆的女孩,从来不曾经历过那种场面,多尴尬!可爱爱哪里肯依,好话恶话全上了,大雪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打定主意,自己不开口就是了。
爱爱长相一般,家境也不太好,心却很高。这些年里,曾经与不少的男青年“谈”过,到头来,不是他嫌她,就是她不依。看看年龄真的不小了,爱爱有些沉不住气,有时甚至产生好歹就那么找一个算了的想法。只可惜,她仿佛一下子掉了价,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同她见第二次面的。爱爱听介绍人说,那小伙子叫凌若庸,父母都是教师,比较看重文化之类。爱爱担心自己那点墨水太浅,才执意请大雪保驾。
这次相亲的结果大出两位姑娘意料。爱爱十分失望。大雪却惊喜莫名。
所有的原因全出在凌家的长子身上。他叫若凡,是个坐轮椅的残疾人。爱爱对若庸印象不错,可她又实在不愿背上若凡这个甩不掉的包袱。
大雪一见若凡,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等她得知若凡的名姓,才恍然大悟。她忘情地说:“你就是凌若凡啊,我认识你!哦,是我知道你。我见过你的照片,在学海迪事迹展览上,我是讲解员。”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于州顺乎时潮,正热着学习张海迪。因为若凡碰巧是个“残疾青年”,又喜欢看书什么的,便稀里糊涂地做了一回“典型”。据说,宣传部门曾想找出若凡的“具体成绩”来,可结果一无所获,只好在那个展览会上挂了一幅“看书”的照片,解释词云:“凌若凡身残志不残,多年来一直刻苦学习各种科学文化知识……”对此,若凡感觉十分汗颜。但他不知道,当时刚刚初中毕业的大雪,曾深深地为他的“顽强”感动过。要不是因为少女的矜持,她真想马上结识若凡。而今,他就在自己面前,大雪能不高兴吗?
爱爱还是同若庸不淡不咸地交往了几天。只是,每次应邀去凌家,她都要叫上大雪作陪,大雪则有求必应,甚至可以说是求之不得。
等爱爱下决心同若庸中止似是而非的“朋友”关系时,大雪已成了凌家的常客。
有人开玩笑,说大雪是在做爱爱的接班人。大雪并不为意。凌家的父母也曾作过某种考虑,但他们很快明白了,大雪对若庸根本没有感觉,她的注意力只在若凡身上。而且,很明显的,大雪还太小,与若庸差九岁,不相配。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五年。这期间,大雪三天两头地跑去看若凡。乐此不疲。
若庸早已成家,而且还有了一个女儿。 沙发。
楼主转移战场啦?
嗯,应该这样。烂猫桃已经出走,确实应该尽早占领地盘,免得烂猫桃卷土重来。 应潇湘要求,将几年的一个中篇发到原创文学里。
当然这不是首发了,它已收在我的那本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文集《无法证实的爱》里。
《大雪和小雪》共9节,以后每天发一节如何? 好啊好啊。
这儿又要多一块热闹点啦。 引用第1楼josephe于2009-04-10 15:50发表的 :
沙发。
楼主转移战场啦?
嗯,应该这样。烂猫桃已经出走,确实应该尽早占领地盘,免得烂猫桃卷土重来。
呵呵,这可与毛桃无关啊。
我已经说了,是潇湘要我发上来的。
把以前写的小说发到原创版来,感觉有点心虚,因为非首发作品在这里发表要说明首发地,时间长了,有的还真记不得了呢。 没事没事,让风云晚上给你开个专栏出来。 引用第5楼josephe于2009-04-10 15:59发表的 :
没事没事,让风云晚上给你开个专栏出来。
那万万使不得。
不然,我可更不敢来原创版了。 我好这篇,所以我要求梅老师发上来,不知你们是否喜欢 引用第4楼梅芷于2009-04-10 15:55发表的 :
呵呵,这可与毛桃无关啊。
我已经说了,是潇湘要我发上来的。
把以前写的小说发到原创版来,感觉有点心虚,因为非首发作品在这里发表要说明首发地,时间长了,有的还真记不得了呢。
梅老师的文章免验证!同意的举手。 引用第8楼醉乡常客于2009-04-10 19:00发表的 :
梅老师的文章免验证!同意的举手。
嘻嘻,俺已经在前面举过3次了。 引用第1楼josephe于2009-04-10 15:50发表的 :
沙发。
楼主转移战场啦?
嗯,应该这样。烂猫桃已经出走,确实应该尽早占领地盘,免得烂猫桃卷土重来。
赵师傅来了?阿宽,送客。 引用第4楼梅芷于2009-04-10 15:55发表的 :
呵呵,这可与毛桃无关啊。
我已经说了,是潇湘要我发上来的。
.......
四个角色,还有对方父母,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戏就要上演了,坎坷曲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为之感伤拭泪。 找不到下文了
2
这一年的秋天,雨水特别多。若凡望望窗外的雨丝,心里想,今天大雪恐怕是不会过来了。若凡打心眼里喜欢大雪,他愿意这女孩永远这么伴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很矛盾,真的很矛盾。大雪已经25岁了,还没有那种特定意义上的男朋友。说出来没人相信,除了若凡,大雪几乎不与别的男子交往。有好几次,若凡都想同大雪认真谈谈这件事,连他母亲也不止一次婉转地提醒过若凡,大雪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我们万万不可耽误人家呀。门开了,若凡知道肯定是大雪。回头一看,果真是她。若凡轻叹一声,摇摇头:“你是何苦,这样的天气。”
大雪一边收伞,一边扬起脸说:“怎么,不欢迎我?”没等若凡开腔,她就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又说:“喏,你最喜欢吃的石榴,这么大!”
若凡看着大雪,半晌,突然明知故问:“夏雪,你几岁啦?”
“咳,你又来了。”大雪嗔怪道。说着,她取出一只大石榴,扬了扬:“我去拿刀子。”
过了一会儿,大雪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把剖开的石榴递给若凡:“我知道你的意思。告诉你吧,有人又给我介绍了一个,你放心好了。”
若凡没吭声,只听得大雪又说:“那人是个行政干部,各方面条件还不错,到时候,我会领了来让你过目的。”
“不,不,那倒不必的。”若凡赶紧说,心里想,我算什么?不尴不尬的。他甚至担心人家会把他当作……
大雪抿嘴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结果,大雪没有听若凡的。一个多月后,她到底还是把那个叫靳才义的小伙子带了来。显然,若凡的担心并非多余,从靳才义的神态中,他觉出了一种戒备。
大雪替他们作了并不必要的介绍后,俨然主人般地又是沏茶又是削苹果,最后,才挨在若凡的轮椅旁坐了下来。若凡敏感地移开一些,又不敢动得太露,掩饰似地无话找话闲扯。大雪一反常态,表现热烈。靳才义却反应淡漠,唯有那双眼睛倒极为活泼,不停地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末了,他又审视起若凡来。
许是话不投机,没上十分钟,靳才义便起身告辞,冷冰冰的。大雪推着若凡的轮椅送他到门口,他却迟疑了,等到大雪说出“那你慢走”,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走了。
大雪问若凡“观感”,可他能说什么?若凡心里想,只要你可以幸福,我理该为你高兴。
“不错吧?”若凡谨慎地应道。
“不说也罢。”大雪瞟了他一眼,摇头苦笑笑,“我还是陪你出去转转,这么好的天气。”
大雪常常趁节假日推着若凡出去“逛”,透透气晒晒太阳。因为阴雨,好长时间没出去了,可他觉得今天有些不是气氛。大雪却不由分说地推起轮椅就出了门。
轮椅在江畔绿荫底下缓行。大雪不时俯下身来同若凡说句什么。在一棵大柳树下,轮椅停了下来。这里是他们时常歇息的所在。大雪倚着石栏杆,一边引若凡闲聊,一边伸手拂弄倒垂的柳枝。若凡暗想,倘能永远这样多好……
若凡又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朝来时的路径瞥了一下,意外地发现,几丈开外的另一株柳树旁站着那个靳才义。而且,靳才义正注视着他,目光怪怪的。若凡心里一愣,没敢吭声,偷眼去看大雪,只见她的眼睛也正冲着那个方向。大雪皱皱眉头,迟疑一下后,走了过去。远远的,若凡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大雪朝若凡这边指了指,然后去拉靳才义的衣袖,可他挣脱了,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大雪慢慢走了回来。若凡用眼神询问,她故作轻松莞尔一笑:“没什么,与你无关——早上还跟我吵了一架。”
“为了什么?”若凡很担忧,“别是因为我吧。”
“说过了与你无关的,还问。”大雪的口气有点生硬,但马上又缓和下来了,“别说了,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一路上,大雪依然有说有笑,刚才的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兴致。
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靳才义会在凌家门口的石凳上等他们回去。出于礼貌,若凡邀请他进屋坐坐,他却车开头不理不睬。若凡没有去看大雪的神色,但他想象得出她的表情。大雪把若凡推进家里,跌坐在椅子上发起愣来。看来这下她真的生气了。若凡忙婉言相劝,要她出去解释一下,不要因为……没听若凡说完,大雪一跺脚,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若凡在房间里等得好是心焦。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雪进来了。她冲着若凡凄然一咧嘴:“好啦,解脱了!”
若凡一惊:“什么?”
“没什么,”大雪的口气极平淡,“分手了呗。”
若凡还想问为什么,可转而一想,还用问吗?
这些年来,大雪老是说要一辈子守着若凡。若凡是把这当作女孩子的疯话听的。没曾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动起真格来了。她常常说:“要是那个人连你都不能接受,他还会理解我?”有不少人追过她,却没有一个让她中意的。若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如果真的因之而耽误了她,叫他如何吃罪得起?
若凡感激大雪的良苦用心,但又不能不为之担忧歉疚。
大雪看出了若凡的心思,倒过来劝慰他,说自己同那个靳才义本来就没有共同语言。她几次想同他“吹”,苦于没有“借口”,这样一来,正好顺水推舟。大雪还开玩笑说:“凭本姑娘如此才貌,还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妹妹!”到了这时候,她依然不忘这样告诫若凡。
若凡很苦恼,该怎么办?他这么个废人,自然不曾也没权利对女孩子动非份之念,可这似乎并不等于他一定不会影响甚至连累到她们。他可以不去考虑“他”,却不能不为大雪的未来着想。他没有理由叫她永远伴在自己身边。
3
大雪到凌家门口,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她叫了半天门,居然没人答应。她很奇怪,哪怕是别人出去了,若凡总会在的呀。她把耳朵贴在门缝上谛听,无声无息。第二天一大早,大雪又去了。可她仍然没有叫开门。“这么早,会上哪儿去呢?”正嘀咕着,隔壁的门开了,出来一位老太太,打量着大雪:“他们家没人吗?不可能啊。哦,会不会去乡下了,前些天有个亲戚来,说是要让若凡去住几天。”
大雪没奈何,只好往回走。刚到巷口,却见凌妈妈迎面过来。
“伯母,若凡哥呢?他不在家吗?”大雪迫不及待地问。
凌妈妈见是大雪,微微一怔。她站定了,答非所问:“你这么早,有事?”
大雪看出了异样,但她还是坚持问:“伯母,若凡哥呢?”
凌妈妈愣愣地看着大雪,好一会儿才说:“夏雪,你也不小了,总不能老这样下去。你该……该……不要……不要让我们若凡耽误了,若凡,还有我们,都会不安的。”
“伯母,你怎么这样想?难道……”
“夏雪,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你对若凡好,可是,我们过意不去啊。”说到这里,凌妈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身,“对不起,夏雪,我还要去买盐,刚才忘了,你先请回吧。”
大雪急了:“伯母,我……”
“夏雪,你就走吧。说实话,是若凡的意思,是他叫你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凌妈妈匆匆忙忙地走了,剩下大雪在巷口独自呆立。萧瑟秋风吹来,大雪打了一个寒噤。
第二天,若凡收到了一封信,是大雪的。
若凡哥:
这是我头一回给你写信,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心境。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十分感激你的用心良苦。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的,却还要如此……如此逼我,我真的好伤心。是你太了解我了,还是根本不懂得一个女孩子的心?
我相信,有许多话,我不说你也料得到;同时,你心中的感觉,我也一样明了。我曾经想过……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因此,我会去完成那个任务的。你应该看得出,这段时间,我在“努力”。可那些人实在是不合我意啊,难道你要我草草了事地把自己处理掉?
若凡哥,我请求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你总应该记得,我们曾经说好的,我永远是你的妹妹。你知道的,人活在这世上,找一个知心朋友是那么的难,我想珍惜,希望若凡哥你也能。
我还会再来的。
雪儿
若凡很想给大雪写封回信,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她,可是,他终于没有动笔。
若凡了解大雪的性格,她是说到做到的,她还会再来找她。其实,若凡倒也不是真的怕见大雪,更不担心他们俩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理智。怕只怕大雪会动不动拿他同别人作比。几乎每次与那些不合她意的人分手后,大雪总会对若凡说:“这些人为什么跟你不一样呢?”
前些天确实有人邀请若凡去乡下住一段时间,可若凡谢绝了,他是一动不如一静。收到大雪的信后,他改变了主意。
若凡去乡下后的第三天,大雪果真又来了。这次凌妈妈开了门,但是,无论是态度还是气氛,都与以前截然不同了。凌妈妈很客气,彬彬有礼之中透着明显的疏远。没等大雪动问,凌妈妈就主动说了:“若凡去了乡下,是他爸爸的一个学生叫去的,那儿环境好,可以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大雪默默地坐在那里,几乎没有吭声。她直瞪瞪地盯着若凡平日里坐的那张椅子,眼泪止不住哗哗直流。凌妈妈见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少不得也抹起泪来。
其实,若凡在乡下没有住上几天。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心里有事,若凡病了,先是腹泻,继而咳漱,伴有低烧。主人原打算让若凡在那里过年的,这样只好作罢。回到家里,若凡的病更重了,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勉强缓了过来。
若凡的父母当然知道儿子的心病,但他们又不忍心点破。若凡则尽可能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每日里照样读书看报练笔写东西。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大雪。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大雪说过什么,可是,他骗不了自己,他是深深地爱着大雪的。这种爱,完全超出了友谊,甚至于胜过了手足之情。
若凡心底里,不断地在问:“雪儿,你在哪儿呢?雪儿,你过得好不好?” 今天发两节,怎么样? 大雪和小雪 潇湘就读了几篇了 百读不厌 若凡的性格 就是梅老师的性格,这么好,好得让人气愤
4
色织厂极大多数是女工,与男性社会交往相对较少,日积月累的,沉淀下了不少的大龄女青年。厂里的领导倒是很关注这件事,于是,由工会和团委的牵头,与有着“和尚庙”之称的机电厂搞起了“大龄青年联谊会”。大雪对此没有兴趣,她不相信这种形式能帮人找到真正的爱情。可是她是车间团支部书记,在其位不能不谋其政,少不了去虚应故事。联谊会比大雪想象的要热闹得多,男女主持人很卖力,现场气氛被他们调动得十分活跃。大雪独自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环顾前后左右,就是看不出有哪一个小伙子能让自己动心。她觉得自己很不适合这种场面,坚持了有近半个小时,还是站了起来,悄然步出礼堂。
大雪慢慢地走进停车棚,摸出钥匙去牵自行车。不知怎么搞的,捣鼓了半天也打不开锁。
“怎么啦,要不要我帮忙?”
冷不丁的,大雪吓了一跳,手一颤,钥匙拧断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看半截钥匙,又转身横了一眼说话人,强忍着怒气不出声。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连连道歉,“让我看看,没关系的。”
大雪还是不理他,可那人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夺”走了断钥匙,蹲下身,小心翼翼对准锁眼,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响,车锁应声而开。
“好了,待会儿去找个修车摊,我帮你把断在里面的取出来。不过,你得换一个钥匙了。”
“不用的,我还有钥匙。”大雪不知不觉地开了口。
这时,大雪才发现,面前这位年轻人长得还挺英俊。他不是剑眉星眼的那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灵秀。大雪有些纳闷,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知他是哪个科室的。
“可不可以认识一下?”年轻人笑着说。
大雪没作声,只看着他,浅浅一笑。
“好吧,我先说,机电厂三车间的,冬雷。”
“冬雷?你叫冬雷?”大雪又一次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冬雷的口气有些惊喜。
大雪摇摇头。
冬雷也不无失望地摇摇头:“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为什么可以叫冬雷对不对?你可以叫夏雪,我为什么不可以叫冬雷?”
“你怎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冬雷得意地说,“鼎鼎大名的夏雪姑娘,才女兼厂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胡说!”大雪最听不得别人说这样的话,不由得恼火起来,转身要走。
冬雷连忙陪笑:“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说着,他伸手帮大雪去牵自行车。
其实,冬雷的真名叫董磊,冬雷是他的笔名。有人说他取这个笔名一定是为了与夏雪配对,他则不肯定也不否认。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用董磊自己的话说,他对夏雪是“仰慕已久”了。联谊会那天,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在追逐大雪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后来,有哥们怀疑那自行车事件是他刻意安排的。不过,那倒是冤枉,天意如此。
第二天傍晚,董磊在离色织厂不远的马路上碰见了刚刚下班的大雪。他显得很高兴:“这么巧啊,又见到你了。”
大雪不会那么傻,她知道是董磊早等在那里了的。不过,大雪没有戳穿他,相反的,她很接受,心里有些温馨。
董磊告诉她,他刚才去过市文联,送一部中篇小说稿到《青鸟》杂志社。
大雪听了他的话,忽然感动起来。她忍不住怯怯地问:“你能让我看看你的……你的文章吗?”
董磊正等着这句话,不停地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本子,里面贴满了从报刊上剪下来的文章,当然都出自他的笔下。
大雪很快被董磊的才情吸引住了。或者可以说,她迅速陷入了董磊的情网。半年之后,他们开始同居。不久,大雪怀孕了。董磊好话恶话讲了不少,企图说服大雪去做人流,可大雪不干。没奈何,在双方父母的干预下,他们匆匆忙忙地办了事。
不知不觉之间,大雪的女儿已经进了于州市第一小学。
这十几年里,许多事情都发生了质的变化。董磊一直在写他的小说,虽然没有混出什么大名堂,却因之成了市里的名流。他至少已换了六七家单位,现在在一家私营企业当“白领”,但具体做什么,连大雪也搞不清。他自己说是干文字工作。听说老板很看重他,年薪好几万,这在小小的于州市,也算是很了不得了。大雪在女儿5岁时就下了岗,董磊要她干脆在家里当“少奶奶”,可她不干。最后由朋友帮忙,她去一家超市做了配货员。每月挣300元工资,她也感到很满足了。可惜好景不长,没上两年,大雪所在的超市抵不住同行的竞争,关门大吉。大雪又一次下了岗。
5
结婚后,开始几年,大雪和董磊还是很和谐的。那时候董磊的名气还不是那么响亮。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虽说不上循规蹈矩,总还算是安分守己。不过,董磊自视极高,免不了一天到晚为怀才不遇而怨天尤人。他总指望自己能在写作上混出个大名堂来,也认定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可几年下来,他积累了好几捆的废稿。董磊绝对是个所谓的“性情中人”,情绪大起大落。有时候,一篇稿子发了,他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因为写稿不顺,或者是稿子投寄出去石沉大海而萎靡不振。他一高兴就喝酒,一不高兴也要喝酒,而且喝得更凶。偏偏他的酒量实在太小,几乎是每喝皆醉,一醉就闹,不是哭就是笑,不是吐就是嚎。为此,大雪劝过也吵过,董磊神清时,常常后悔不迭,发誓赌咒,可到头来,又一切照旧。大雪一向欣赏董磊的文才,因此,在董磊情绪低落时,她总是用一个女性特有的温柔抚慰丈夫。大雪相信董磊是有出息的,虽然她并不指望夫荣妻贵。大雪常常想到《在水一方》中的男女主人公卢友文和杜小双,她觉得董磊终将成功,就像那个卢友文。不过,她不敢将这种联想说出来,她知道董磊很迷信,卢友文毕竟不是一个吉利的人物。近些年来,文学日渐衰微。但不知为什么,一些企业家对文学事业却莫名其妙地情有独钟。于州有个人人皆知的人物,叫罗大宇,是什么震宇集团总裁。罗大宇就常常对人说,他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
罗大宇率先办了于州市的第一份的企业报——《震宇报》。旁人看来,罗大宇此举纯属“企业行为”,无非是想由此打响“震宇”的牌子。其实并不尽然,罗大宇还有自己更“伟大”的盘算。他曾多次在媒体上刊登广告,招聘办报人才。几年下来,报纸确实有了很大影响,但编辑人员却老是走马灯似的更换。原因很简单,那些人都不是他最终所需要的。
董磊是听说过罗大宇的。他的一位朋友就做过《震宇报》的编辑。董磊的文章因此多次上过《震宇报》的副刊版面。董磊也考虑过应聘的问题,可他又觉得去企业报总不会有大的花头。况且,他听说罗老板很难伺侯,他可不想像他的朋友那样无缘无故被炒了鱿鱼。
然而,董磊没有想到,罗大宇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只要《于州日报》、《震宇报》上有董磊的文章,罗大宇每篇都看,俨然是董磊的一名忠实读者。
罗大宇是一个十分看重人才的老板。在他以为自己已完成了对董磊的考察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董磊,又用最快的速度与董磊达成了协议。罗大宇信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古训,而董磊正是这样的勇夫。于是,几乎没有打任何疙瘩,董磊就归入了罗大宇的麾下。
起先,除了《震宇报》的主编之外,董磊在震宇集团是没有其他衔头的。罗大宇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度,编完每月三期的报纸后,一切时间由他自行安排。董磊一直在向往这样的机遇,没想到罗老板竟会如此器重自己。
在一次规格比较高的酒宴上,董磊乘着酒兴向罗大宇表了忠心。他说他一定要尽自己之所能报答罗老板的知遇之恩。罗大宇却不动声色。过了好几天,罗大宇带着董磊出了一趟远差。说是出差,其实是旅游,这是董磊向往已久却又不敢奢望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游山玩水。过足了玩瘾,在一家高档酒店里,罗大宇遣走了几位相陪的小姐,开诚布公地同董磊说出了他的心愿。他要董磊以罗大宇的名义写一部书,一部展现自己创业历程的自传体长篇小说。罗大宇开价很高,三十万;小说出版之后,如能受到好评,他另有重赏。罗大宇还说,他可以先付十万元的定金。
罗大宇的要求大出董磊的意料,但他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甚至连句谦虚的话都没有说。他有足够的自信。
接下去的日子,董磊成了罗大宇的“贴身秘书”,他们几乎整天形影相随。董磊突然之间参与了老板的一切日常工作,包括一向被视作高层机密的活动。这让震宇上下震惊不已。
两年后,一部“罗大宇著”的长篇小说《沧海横流》出版了。从市里到省城,逐级举行了首发式和作品研讨会。总而言之,小说获得了意料之中的成功。
罗大宇是个干大事业的人,他没有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来,相反,他给予了董磊更大的器重和最破格的提拨。从此,董磊正式步入了震宇集团的高级阶层,步入了企业界。
董磊是个绝对聪明的人,他的座右铭是一句名人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撑起地球!如今,机会来了,他自然要施出浑身解数来。还别说,在商海里厮混,他居然也是如鱼得水。
公正地说,当初董磊对大雪,也算得上是一往情深一片真心了。在他感觉最失意无助的那些日子里,大雪水一样的柔情火一样的爱意,是他人生信念的唯一寄托。他曾为大雪写过许多令每一个怀春少女都会为之心动的赞美诗,也无数次许诺过发自肺腑的山盟海誓。
大雪对生活并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有一个温馨的家,一份稳定的工作她就满足了。可是,自从她从色织厂下岗之后,她发现一切都变了,尤其是董磊对她的态度。起先,她以为他是在为家里的经济状况担忧;可等她很快找到了新的工作以后,董磊不冷不热的态度仍然丝毫没有改变。大雪百思不得其解,可越思越觉得可怕。她始终不肯相信,一切源于董磊的环境与地位的改变。但事实毕竟是事实,而且这种事实已经摆到了她的面前。
董磊越来越忙了,忙到终日不见人影,忙到大雪有急事打电话找他也不回家。大雪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在感情上,她实在是不愿接受谣传。但她是一个理智健全的女子啊!
农历的正月初十,是大雪的生日。只是她没心思为自己过生日。寒假结束了,她要陪女儿去学校报名。
街上的人很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了,大雪拉住女儿停下脚步。大雪望着前方红绿灯旁的计时器,却听得女儿叫了一声:“爸爸!”大雪下意识地循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果真是董磊。只见他正同一位年轻女子从左边几十步开外的花店里出来,那女的亲昵地挽着董磊的手臂,怀里捧着一大束艳丽的红玫瑰。董磊显然是听见了女儿的喊叫,眼睛正向她们这边看过来。大雪猛然扭回头,一把拉住女儿从斑马线上冲过去,不再理会是否闯了红灯。一路上,女儿不时回头看董磊,可大雪越跑越快,她已顾不得在女儿面前失态了。
女儿被老师留在学校帮忙,大雪独自一人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她意外地看见董磊在客厅看电视。他神态自若,笑容满面,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的鲜花。大雪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董磊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喏,为你买的,刚才……”
大雪瞥了一眼花,这显然不是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一束。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感觉十分陌生。心一酸,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董磊视而不见,他转身又回到沙发上落了座,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最后,眯起一只眼睛乜视着大雪说:“今天是情人节,祝你情人节快乐。”
大雪听了这话,突然打了个寒噤。倘若他说“祝你生日快乐!”或许她还会……可他记得的是什么“情人节”!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街上的一幕。本来,她打定主意今天要为自己开心一点的,可现在,她的心情早已被弄得湿漉漉的了。
董磊仿佛依旧没有注意到大雪的表情变化。他拿起摇控器关掉了电视,喷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然后说:“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吧?”见大雪不吭声,他宽容地笑笑,拍拍沙发,“来,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你说吧。”大雪没动身子,无可无不可地说。
“那好,我说了。”董磊看了一眼大雪,见她直视着自己,连忙避开那逼人的目光。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再次开口:“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
大雪哼了一声:“我不会相信你了。那个人是谁?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不要瞎想好不好,人家不过是叫我帮她去买几支花,那有什么。”
“你不用骗我的,我知道,她叫丁巧花,她是……”
董磊并不觉意外,他嘿嘿一笑:“是又怎么样,现在这种事多着呢,我又没有抛弃你。况且,你自己也不见得多少清白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叫凌若凡的瘫子……连瘫子都不要你了,你这样的女人,省点事吧!”
大雪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大雪昂了昂头,极力镇定着自己,把那束花扔在董磊面前的长条几上,平静地说:“你说好了,你想要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我是爱你的,你还是我亲爱的。”董磊缓缓地站起身,走近大雪,作出一个要拥抱她的姿势。大雪一闪,避开了。董磊故作潇洒地摊摊手:“唉,你啊,你说吧,你要怎么样?”
大雪突然打断了他:“我要你……我要你给我赶快走开!”
“好,你说是离婚吧,”董磊像是找住了什么把柄,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对不起你,我这人是最重情义的,仁至义尽。”
大雪明白了,董磊是想诱她进圈套。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无非是她不愿意这一天会真的到来。大雪终于忍不住了,近乎咆哮似地吼道:“你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没过几天,大雪在董磊拟好的“协议书”上签了字。
又过了几天,有人告诉大雪,董磊去了省城的震宇集团总部,当了集团的什么副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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