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teng 发表于 2008-9-7 13:47:47

“頌”字本義考探【首发】

“頌”字本義考探

內容提要:本文主要利用“以形索義”的方法對“頌”字進行分解,即對“頌”的兩個部分“公”與“頁”進行解析,從而考探出“頌”字的本義是表示一個人跪在神祗面前默默低首報告自己的情況並且向神祝禱\,保佑風調雨順、萬事大吉。而我們所常用的“歌頌”與“頌歌”二詞則源於《詩經》的《頌》詩。
關鍵詞:頌,公,頁,本義,《頌》詩

根據現有材料表明,我們現在可見的最早的“頌”字出現在金文中。利用工具書,可以瞭解到,“頌”的字形主要羅列如下: (頌鼎), (史頌匜), (說文籀文),

(說文頁部),(漢印),(尹宙碑)。
根據字形可知,“頌”字主要有兩種字形,一是從“公”從“頁”,二是從“容”從“頁”。而要弄清楚“頌”字的本義,我們就要利用小學的基本方法去考探。
“頌”字的一個字形是從“公”從“頁”,這個字形用得比較廣,且與我們現在通用的“頌”字是一致的,所以本文主要就這一字形作淺\顯的分解。
在對“公” 字所作的釋義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作為對別人的敬稱而出現的。如:
(1)上對下的敬稱。例:“(吳廣、陳勝﹞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史記•陳涉世家》)
(2)對尊長的敬稱。例:“太始二年,趙中大夫白公復奏穿渠。”(《漢書•溝洫志》)顏師古注:“鄭氏曰:‘時人多相謂爲公。’此時無公爵也,蓋相呼尊老之稱耳。”
(3)一般的敬稱。例:“城北徐公”。(《鄒忌諷齊王納諫》)
(4)古代五等爵位的第一等。直至清代仍沿用。例:“爾公爾侯,逸預無期。”(《詩•小雅•白駒》)“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禮記•王制》)
(5)東周時期,諸侯的通稱。例:“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論語•顏淵》)
(6)古代的最高官階。例:“公弋取彼在穴。” 王弼注:“公者,臣之極也。”(《易•小過》)
縱觀這一系列用法,我們可以作出這樣的推斷,“公”的本義可能含有尊貴、敬重或重要的意思。而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遠古時期人們是完全沉浸於一種狂熱的巫術禮儀活動中的, 長期以來對於巫的崇拜使我們不得不聯想到,“公”在那個時期很有可能是表示巫師和神祗的。
除此以外,“公”的含義還有:
(1)公平;公正。例:“以公滅私,民其允懷。”(《書•周官》)
(2)通“功”。功績;功勞。“薄伐玁狁,以奏膚公。”毛傳:“公,功也。”(《詩•小雅•六月》)
上述意義是在神、巫的本意基礎上引申開來的。古代人民往往將自己遇到的事情向神請示,對於某些事情的決斷也最終由神決定,因為在他們的觀念中,神是無上崇高的,它們是“公正”無比的,而他們也往往將其所取得的成功歸結於神明的庇佑。
綜上所述,“公”的本義是神、巫。
現在再來看“頁”。頁,音xié“《廣韻》胡結切,入屑,匣。”甲骨文作 ,我們可從中發現,這是個極其誇張的大腦袋,下面則是屈膝的樣子。所以,我們可以說,這個甲骨文很形象直觀地展示了“頁”所表示的一個人低首屈膝的樣子。而後人則從這個誇張的大腦袋出發,賦予“頁”以頭、腦袋的意義。以后有如“額”、“頷”、“顱”、“頤”等一系列形聲字都將“頁”作為形符,因為它們所表示的部位都與腦袋有關,所以都從“頁”部。
日本學者白川靜在《說文新義》中這樣解釋金文中“頌”的取象:“蓋其初形也,字示於公廷祭祀祝告之意象。”
因此,根據對“公”與“頁”的簡單分析,我們可以推斷出,“頌”是一個會意字,並且它的本義是表示一個人跪在神祇面前默默低首報告自己的情況並且向神祝禱\,保佑風調雨順、萬事大吉。
每每談及“頌”字,便使小子不得不聯想到《詩經》中的《頌》詩。前人之所謂“頌”者乃天子諸侯用於宗廟祭祀之樂,這對增強統治階級的權威具有相當明顯的作用。《詩經》中的《頌》詩也確實是“以其成功告於神明”之詩,所以小子以為,“歌頌”一詞最早便是源於歌《頌》,即歌唱《詩經》中的《頌》詩;“頌歌”一詞亦由此發展而來。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爲之歌《頌》,曰:‘至矣哉!’”又,鄭眾曰:“古而自有風、雅、頌之名,故延陵季子觀樂於魯,時,孔子尚幼,未定《詩》、《書》。而因為之歌《邶》、《鄘》、《衛》,曰‘是其《衛風》乎?’又為之歌《小雅》、《大雅》,又為之歌《頌》。《論語》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時,禮樂自諸侯出,頗有謬亂不正,孔子正之。”
“詩言志,歌詠言,聲依詠,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由於《頌》是以詩歌的形式呈現的,而詩樂自古合一,所以“歌頌”一詞從特指轉變為泛指,即後來泛指用詩歌頌揚,更引申為用言語文字讚美。例如:“﹝王莽﹞矯託天命,僞作符書……戲弄神祇,歌頌禍殃。”(《後漢書•隗囂傳》);“其業則讀書著文,歌頌堯舜之道。”(唐韓愈《上宰相書》)還泛指歌功頌德的詩文。“﹝上﹞數從褒等放獵,所幸宮館,輒爲歌頌,第其高下,以差賜帛。”(《漢書•王褒傳》)
而“頌歌”一詞也是在這個基礎上發展而來的,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頌歌”與“歌頌”兩詞事實上表示的是同樣的意思。“頌歌”主要有兩層意思:一作動詞,釋為“讚美;歌頌”。“士頌歌於政教,民謡詠於渥恩。”(南朝 宋 謝靈運\《撰征賦》)“陛下向平東都,曾觀廣殿,皆撤毀之,天下翕然,一口頌歌。”(《新唐書•張玄素傳》)二作名詞,釋為“用於祝頌的詩歌”。“欣歡之聲,浹於億兆,銜感之至,形於頌歌。”(唐 宋璟《謝賜宴表》)
在“頌”本義下所生髮出來的意義及多音節詞,於吾輩已習以為常。但漢字經歷了歷史的洗禮,到如今,細究其本義及其內涵,卻著實使人獲益無少。傳承與創造的使命於是便賦予了我們更高一層的意味——傳統文化與文明的秉承仍需我們不懈求索。

參考文獻:
1.葉舒憲(著)《詩經的文化闡釋》,陝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
2.李澤厚(著)《美的歷程》,文物出版社1981年3月
3.段立超《“頌”字本義新考》,《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6年3月第2期
4.周延良《〈詩經〉“頌”詩名義考原》,《天津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6期
5.韓高年《頌詩本義研究述評》,《甘肅高師學報》第7卷第6期
6.陳開梅《頌體的淵源》,《湛江師範學院學報》2006年4月,第27卷第2期

kuteng 发表于 2008-9-7 13:48:22

那几个古字贴不上来,太汗了

醉乡常客 发表于 2008-9-9 00:29:20

这里还有一篇参考文献http://cn.qikan.com/Article/gjzy/gjzy200602/gjzy20060215.html

kuteng 发表于 2008-9-9 06:43:40

引用第2楼醉乡常客于2008-09-09 00:29发表的 :
这里还有一篇参考文献http://cn.qikan.com/Article/gjzy/gjzy200602/gjzy20060215.html

这篇文献是我参考过的,列在参考文献里了。
“3.段立超《“頌”字本義新考》,《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6年3月第2期。”

一夫 发表于 2008-9-16 16:31:24

给楼主提一个小问题,文章最后一段说:

在“頌”本義下所生髮出來的意義及多音節詞

应作

在“頌”本義下所生發出來的意義及多音節詞

发用WORD转换,经常有此情形。

kuteng 发表于 2008-9-18 17:53:38

引用第4楼一夫于2008-09-16 16:31发表的 :
给楼主提一个小问题,文章最后一段说:

在“頌”本義下所生髮出來的意義及多音節詞

应作
.......

修改不了了校对不仔细之过,反省一下。

宋公明 发表于 2008-9-21 21:51:44

《說文》:“頌,皃也。从頁公聲。[容頁],籒文。”
“公”是聲符。如果硬要把它當義符來講,弄不好就變成王荆公說字了。就算我們承認“聲中有義”,“頌”字的聲符義也應該采取籒文“容”聲加以解說。這個工作清人已經作了。
阮元《揅经室一集·释颂》:“頌之訓為美盛德者,餘義也。頌之訓為形容者,本義也。且頌字即容字也。(頌正字,容假借字。……)”这篇文章,請kuteng兄參考。

苏鲁支 发表于 2008-9-22 10:57:41

引用第6楼宋公明于2008-09-21 21:51发表的 :
《說文》:“頌,皃也。从頁公聲。[容頁],籒文。”
“公”是聲符。如果硬要把它當義符來講,弄不好就變成王荆公說字了。就算我們承認“聲中有義”,“頌”字的聲符義也應該采取籒文“容”聲加以解說。這個工作清人已經作了。
阮元《揅经室一集·释颂》:“頌之訓為美盛德者,餘義也。頌之訓為形容者,本義也。且頌字即容字也。(頌正字,容假借字。……)”这篇文章,請kuteng兄參考。

宋兄所言甚是。建议楼主再细心考证一下颂、容古音义上的联系,也许会有比较笃实的认识。

kuteng 发表于 2008-10-2 22:10:07

拜谢楼上两位前辈指正,假若时间允许,我一定会再重新审视自己大学阶段的论文的。

hzyuan 发表于 2008-10-2 23:26:02

关于颂和《颂》,还有一种说法是解释为诵和诵辞。我以前上课时涉及过这个问题,当时的想法是由这种说法出发,以仪式的叙述和描写作为区分标准,将《周颂》划分为诵与歌两类,并指出造成这一区分的原因是与西周中期的礼制改革有关。只是因为课时不够,没讲完,后来对这个问题也就失去兴趣,没做下去了。现就把当时的相关教案附贴于此,已经过了几年,一直没再关注,里面有些话为什么这么说现在连我自己也搞不大清楚,也懒得再去想了。

关于《颂》这一类作品最早的概括性的说明是《诗序》中的“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不过这段话只是指出了颂的内容,却没有提及它的语言表达方式。倒是《论语•子罕》中的“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一语,指出了颂是配乐的,后来郑玄在给《周颂•清庙》一诗作的笺注中说:“颂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无不覆焘,无不持载,此之谓容。于是和乐兴焉,颂声作焉。”这话的前半部分是解释《诗序》中的“美盛德之形容”一语,后半部分则是指出颂是和乐的。所以,颂必配乐而作是无疑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颂一定是歌,因为如前所述诵也是可以配乐的。(按照通常的看法,诵与歌的区别之一在于诵“虽有声节,仍不必与琴瑟相应也”,[孙诒让《周礼正义》]也就是说诵虽然没有音乐的伴奏,但仍有音乐的旋律,清人邹汉勋在《读诗偶识》中说:“声曲均具谓之歌。诵有曲折可诵,尚未被之管弦也。诗则但成篇章而无曲折也。”刘永济先生《屈赋通笺》也说:“考故书凡言诵者,以有节之声调,歌配乐之诗章,盖异于声比琴瑟之歌也。”讲的都是这个意思。但其实在诵时也可以有音乐的伴奏,《周礼》上说瞽蒙掌“讽诵诗、世奠系,鼓琴瑟”,郑玄的注解说:“虽不歌,犹鼓琴瑟以播其音,美之。”孔颖达也认为:“鼓琴瑟者,诗世本二者虽不歌咏,犹鼓琴瑟而合之,以美之也。”这可见诵也可以配乐,只不过这种配乐大约类似于现在的配乐朗诵,并不是照乐谱歌唱的意思。再比如说《汉书•艺文志》中将成相杂辞归入为杂赋类,而成相之体明显是有乐器的伴奏。成就是打的意思, [刘师培在《荀子补释》中说成即打字,因为“古成字从丁,丁训为当,今淮南犹以打人为丁人,则成字即打字明矣。”]所以成相犹言打相,以击打相这种乐器作为基本伴奏手段的说唱形式就称为成相。成相杂辞之声腔虽不可考,但既被归之赋类,则当属于诵体。)更何况郑玄自己又在《周礼•春官•宗伯》“大师……教六诗,……曰颂”的注解中说:“颂之言诵也,容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径直把颂解释为诵了。到了唐代的孔颖达在对郑玄《清庙•笺》所作的注解中所说的“颂之言容,歌成功之容状也”,才把颂解释为歌。于是到了宋代,朱熹的《诗集传》中就明确地提出了“颂者,宗庙之乐歌也”的说法。后来的大多数学者只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进一步补充朱熹的看法。如清代阮元《释颂》一文中说:“所谓《周颂》、《商颂》、《鲁颂》者,若曰周之样子,商之样子,鲁之样子而已。何以三颂有样而风雅无样也,风雅但弦歌笙间,宾主及歌者皆不必因此而舞容,惟三颂各章皆是舞容,故称为颂,若元以后戏曲,歌者舞者与乐器全动作也。”这一说法已经涉及到我们现在通常所认为的颂作为宗庙祭典之歌乐舞三位一体的仪式性表演的本质了。王国维《说周颂》一文又指出:“风雅颂之别,当以声求之。颂之所以异于风雅者,虽不可得而知,今就其著者言之,则颂之声较风雅为缓也。何以证之,曰:风雅有韵,而颂多无韵也。凡乐诗之所以用韵者,以同部之音,间时而作,足以娱人耳也。……然则风雅所以有韵者,其声促也。颂之所以多无韵者,其声缓,而失韵之用,故不用韵,此一证也。其所以不分章者亦然,……此二证也。”这又是指出了颂的音乐特征。以上两种说法都已经被我们的《诗经》研究者所广泛接受了。张西堂又在阮、王二人说法的基础上提出了颂为乐器的说法:“《颂》的得名,也应如《南》、《雅》一样,是由于乐器。这个乐器应当是镛,就是所谓的大钟,宗教仪式是用钟的,在古代的跳舞也有用钟的。……颂之所以得名,是由于庸鼓之庸无疑。颂是舞蹈的诗,但阮元的样子说没有追溯它的命名根由,颂的声调是缓的,但王国维的说法也忘了从乐器方面着想。我们一从乐器方面着想,更可以证成阮王两家之说。”(《诗经六论》)应该说,就《颂》诗的音乐性而言,它的各个方面都已经被研究到了。
但在把颂释为乐歌的主流下,有一种释颂为诵的潜流。这一说法的最初源头来自于前引的郑玄对《周礼》“六诗”中“颂”的解释。骆玉明在《论“不歌而诵谓之赋”》一文中说:“我们看《诗经》三《颂》,与《风》《雅》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很少押韵,可知它们正如郑玄所说,是‘诵以美之’,是用一种特别的声调来诵读的。”(《文学遗产》1983•2)这种观点是经不起推敲的。首先,《商颂》、《鲁颂》都是押韵的,《周颂》里有一部分是不押韵的,不能说押韵很少。其次,押韵很少也不能证明它不能歌唱,这一点王国维说的是很明白的。再次,郑玄本人的说法需要谨慎对待,因为在前面我们就已经说过郑玄对歌诵的区分实在是很模糊的,(《礼记•文王世子》“春诵”,郑玄注为“歌乐”,则诵与歌亦似无别,孔疏云:“诵谓歌乐者,谓口诵歌乐之篇章,不以琴弦歌也。”实救后郑之失。)则他在此处所说的“诵”也有可能就是歌的意思。
相比之下,刘毓庆的论证要好些。他的论证虽然也是从郑玄的上述说法和古代颂诵通用的情况出发,但结合了甲骨卜辞中所提及的祝用及册用,认为祝用即祝诵,册用即册诵,也就是开册以诵读,是为颂之本义。刘文认为,在《诗经》三颂中,最为典型的宗教诵辞是《周颂》,而在《周颂》31篇中,最早又最为典型的又是《清庙之什》,其它篇章又可分为舞曲和歌诗两类,这两类是由宗教诵辞演变而来。《清庙之什》的多数篇章,具有如下宗教性的诵辞,“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清庙》)“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维天之命》)“惠我无疆,子孙保之”,(《烈文》)“有夷之行,子孙保之”,(《天作》)“维天其佑之……于时保之”,(《我将》)“昊天其子之,允王保之”,(《时迈》)由此来看,这些诗显然是宗教性的诵辞。他说:“《风》《雅》所分章、重叠,而《周颂》则简短,没有反复,一章即一篇,……《周颂》当如基督教的神甫在教堂内代表上帝向教徒们训话一样,一边拉长调子训话,一边有稀疏的钟声作节。”(《颂诗新说》,《晋阳学刊》1987•6)韩高年针对以上说法提出了反驳,首先,他认为“诵”并不专指诵读,也有徒歌清唱与奏乐演唱的意思,卜辞中的用,按照郭沫若的解释也是“以歌乐侑神”的意思。这一反驳显然无法成立,我们前面已述之甚详。其次,其考察的范围仅限于三颂中的周颂,这使得宗教诵辞说根本无法解释商颂、鲁颂与周颂在内容、功能、形态上的不同。这一反驳击中要害。但这一反驳只能说刘文释《颂》为诵是错误的,而不能否定在《颂》诗中有诵辞的存在。(《颂诗的起源与演变》)
另外,王小盾先生也认为:“颂是作为一种韵文文体编入《诗经》的,……就古代中原地区的情况看,祝诵所使用的语言方式是吟诵。颂诵二字之通假便是证明。关于颂字本义,古有容、歌颂等二说。三种解释其实并无矛盾:歌颂指祝颂的内容;诵指祝颂的语言形式;容的本义为盛,后指祝诵时的舞容。事实上,无论是祝祷辞,还是各民族史诗,基本上是使用吟诵语言的。”(《中国韵文的传播方式及其体制变迁》,《中国社会科学》1996•1)
以上三家说法对《诗经•颂》的研究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他使我们认识到作为祭祀礼仪,《颂》诗在其最初可能是集诵歌舞乐于一身的,而非仅仅是歌舞乐的融合。但他们的说法共同的出发点却是值得怀疑的:一是郑玄对颂的解释,这一根据如前所述是难以成立的。二是颂与诵字的通假,这是一种使用很广但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做法,必须要谨慎地使用,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其他确切证据的话,那么这种方法还是不宜使用为妙。《颂》是集诵歌舞乐为一体的祭祀仪式,而诵仅是一种语言的表达方式,两者之间的区别是非常明显的,如果仅仅因为通假关系而武断地判断《颂》诗均为诵辞,是无助于对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的。

hzyuan 发表于 2008-10-3 20:16:10

龟占之辞、筮辞、爻辞也可被称颂,见《周礼·春官·占人》孙诒让《正义》。就这一义项来说,释颂为容似乎不大好说,倒是楼主的公页说值得考虑。

宋公明 发表于 2008-10-3 23:16:36

引用第10楼hzyuan于2008-10-03 20:16发表的 :
龟占之辞、筮辞、爻辞也可被称颂,见《周礼·春官·占人》孙诒让《正义》。就这一义项来说,释颂为容似乎不大好说,倒是楼主的公页说值得考虑。
這恐怕不是“頌”字本義,當為通假。

《周禮·春官·大卜》:“其經兆之體,皆百有二十,其頌皆千有二百。”鄭《註》曰:“頌,謂繇(zhòu)也。”

按,《左傳·閔公二年》:“成風聞成季之繇。”杜《註》:“繇,卦兆之占辭。”

“繇”字《说文》作“”。《说文·系部》:“,隨從也。” 占辭稱“繇”,與“占”字取義相似。

《說文·卜部》:“占,視兆問也。”
《爾雅·釋言》:“隱,占也。”贾《疏》:“占者,視兆以知吉凶也。”

“占”謂視兆以知吉凶,“繇”謂隨兆以言吉凶(“繇”之為言“由”也。《易·繫辭下》“其稱名也,離而不越”韓康伯註“爻繇之辭,所以明得失”陸德明《釋文》引韋昭云:“繇,由也,吉凶所由生也。”)。

卜先視兆,筮先觀象,然后從之以定吉凶。故知占卜之辭,其名皆取義于“隨從”。據此推知《周禮·春官·大卜》之“頌”當讀為“誦”。《說文·言部》:“誦,諷也。”徐锴曰:“臨文爲誦。誦,從也。以口從其文也。”(“頌”、“誦”二字古音同屬邪紐東部,相通之例甚多,茲不備舉。)

此說猶有一旁證,占辭之“繇”亦作“籒”。《說文·竹部》:“籒,讀書也。从竹[扌畱]聲。《春秋傳》曰‘卜籒’云。”“籒”訓“讀”(此為聲訓,二字皆言“由”也),《說文·言部》:“讀,誦書也。”是“繇(籀、讀)”與“誦(頌)”義本相應。“頌”之與“繇”,猶“誦”之與“籒(讀)”、“從”之與“由”也。

考之古音,繇[余宵]、籒[定幽]、讀[定屋]、由[余幽]皆為舌音,宵幽旁轉、幽屋旁對轉;頌[邪東]、誦[邪東]、從[從東]皆在齒頭,東部疊韻。《左傳》稱“繇(籒)”,用舌音字;《周禮》稱“頌(誦)”,變用齒音字而已。(按,古音舌齒為鄰紐,東屋對轉、東屋與宵幽旁對轉。兩系雖遠,猶未絕緣。)


         
舌音齒音定余從邪對轉東

從誦(頌)屋讀


旁轉宵


幽籒由



孫氏《正義》“卜繇之文皆為韻語,與《詩》相類,故謂之頌”云云,蓋失其義。

hzyuan 发表于 2008-10-4 00:08:00

宋兄辛苦了,多谢解疑。只是弟现在脑子也转不动了,明日再细细品味。

hzyuan 发表于 2008-10-4 08:41:17

宋兄所论,弟不敢遽信。繇、诵之间,仅以“由”义一丝相牵;由繇而籒,由籒而读,由读而诵,转相牵连,未免迂曲。古音之据,七转八转,亦有已出五服之嫌。反不若《大卜》、《占人》孙氏《正义》之言平实。弟虽不通小学,然于兄此种论证方式,颇存疑虑。门外之言,宋兄勿罪。
另兄所引《正义》,于“诗”字加书名号,疑误。诵可训诗,如家父作诵、吉甫作诵等均是。孙氏之义,殆言卜筮之文,近于诗体,非谓其于《三百篇》相类也。

宋公明 发表于 2008-10-4 11:38:22

拙見不蒙采信,可憾!不過“由繇而籒,由籒而讀”音義一貫,例證極多,並非“轉相牽連”。文字音義關係本來錯綜複雜,兄謂“迂曲”,不為無因。
引此一系者,為與“誦(頌)、從”一系相印證,此訓詁學所謂“比較互證”法。大概前文說得不夠明了,致hz兄以為“繇、誦之间,僅以‘由’義一絲相牵”。試以表解


一系


籒、讀

二系

(頌)


例證

《周禮》鄭註:“頌,謂繇也。”

《說文》“籒,讀書也。讀,誦書也。”

《廣韻》:“由,从也。”《爾雅》“由,自也”《註》:“猶从也。”……



《正義》“與詩相類故謂之頌”云云,蓋謂卜兆之辭與《詩·頌》韻體文相類(非與“誦”相類)故名為“頌”。其說雖巧,奈何舞據。然“詩”字書名號之有無,無害文義,刪繁就簡,應遵hz兄言除去。

hzyuan 发表于 2008-10-5 10:19:44

宋兄诲人不倦,弟深谢之,亦深敬之。观此帖,知弟前对兄帖确有误解,究其因,弟亦已言之,门外之谈也。
然兄此论欲完全成立,尚需驳倒孙说,兄以孙氏无据,弟以为兄此言不妥,然则弟何以发为此言?盖此书名号之有无,非无害文义。如有,则如兄所言,“蓋謂卜兆之辭與《詩•頌》韻體文相類”;如无,则与诗相类。二者差别甚大。观孙氏《大卜》、《占人》《正义》,一言“卜繇之文皆为韵语,与诗相类,故亦谓之颂”,再言“三《易》爻辞亦为韵语,故通得颂名也”,是孙氏所言,均据“韵语”一点而论,则此书名号当无,其义甚明。而诵可训诗,弟前帖已言,则孙氏之论何谓无据?如依兄所读,则自为无据,风、雅皆为韵语,何以惟与颂相类?然此非孙氏之误,是兄读孙氏之误也。两相比较,孙简兄繁,是以弟取孙说也。
且弟也可另立一说,繇可训谣,谣有歌义,颂亦有歌义,故繇可训颂。兄以为此论如何?
故弟对于文字训诂之法,每怀戒心,盖据此法,诸家所得之结论往往大异,而诸家之论证过程,又不可谓之非。然则结论孰是孰非,何以判定?尚须非文字训诂之例以证之。是以弟于兄之说,虽不敢谓之非,亦不敢谓之是也。
然无它非文字训诂之例可证则何如?弟唯取简明者从之,此不得不然之事也,是以弟从孙说。

宋公明 发表于 2008-10-5 13:37:37

朋友講習,貴在實事求是。兄為學矜慎不苟,至為欽佩。至于“誨人不倦”云云,是真遜謝未遑者。

“頌之言誦也”,鄭註《春官·大師》固已言之,然孫氏“卜繇之文皆為韻語,與詩相類,故謂之頌”云云未發此義。以此“頌”為“誦”者,蓋兄為孫氏作箋。果爾,則孫氏說與拙見同歸而殊途矣。然而不然者,孫氏《正義》于經註“頌”、“誦”之通借例當明言,如《春官·樂師》“詔來瞽皋舞”鄭註引鄭司農云“奏爾悲誦”,孫氏《正義》曰:“誦,頌之借字。”下文並引《大戴禮記》為證,此《正義·略例》所謂“註文淵奧,則詳為疏證”處,非可不言而喻者。而“大卜”《正義》孫氏未加申說,則直以“六詩”之“頌”為說,非以“頌”為“誦”明矣。

又兄前貼“誦可訓詩,如家父作誦、吉甫作誦等均是”云云,亦恐非是。《節南山》“家父作誦”《傳》曰:“大夫家父作此詩而為王誦也。”《崧高》“吉甫作誦”《傳》曰:“作是工師之誦也。”《正義》曰:“詩者,工師樂人誦之以為樂曲,故云‘作是工師之誦’,欲使申伯之樂人常誦習此詩也。”是“誦”皆謂讀誦,《毛傳》以“誦”字本義(諷誦)釋之爾。

然後可知,兄言“風、雅皆為韻語,何以惟與頌相類”,正當質疑孫氏。

至于“徒歌曰謠”,無樂空歌、高下不齊,可以出諸閭巷童子之口,恐難施于周官大卜之辭。且“繇”、“謠”固可通借,奈何“謠”、“頌”從來絕緣,兄“另立一说”亦無以佐證。然此議非自君發,高亨先生《周易古經通說》已言:“近儒以為繇借為謠……因筮書之卦爻辭及卜書之兆辭,大抵為簡短之韻語,有似歌謠,故謂之謠。此又一說也。亨謂后說是也。”近儒何人?慚愧孤陋,未之前聞。

兄言“尚须非文字訓詁之例以證之”者,不才其懵然無知矣。證之以甲骨金石竹帛邪?二重證據固佳,若無之,則一重能證之或亦足矣。

hzyuan 发表于 2008-10-5 18:45:36

引用第16楼宋公明于2008-10-05 13:37发表的 :
“頌之言誦也”,鄭註《春官·大師》固已言之,然孫氏“卜繇之文皆為韻語,與詩相類,故謂之頌”云云未發此義。以此“頌”為“誦”者,蓋兄為孫氏作箋。果爾,則孫氏說與拙見同歸而殊途矣。然而不然者,孫氏《正義》于經註“頌”、“誦”之通借例當明言,如《春官·樂師》“詔來瞽皋舞”鄭註引鄭司農云“奏爾悲誦”,孫氏《正義》曰:“誦,頌之借字。”下文並引《大戴禮記》為證,此《正義·略例》所謂“註文淵奧,則詳為疏證”處,非可不言而喻者。而“大卜”《正義》孫氏未加申說,則直以“六詩”之“頌”為說,非以“頌”為“誦”明矣。
弟发前帖后,忽念及以兄之才学,而断定“诗”上必有书名号,必有所据,兄之所言,似有下套之嫌(玩笑一句,勿怪)。观兄此帖,果有据也。弟抽检《正义》数册,凡假字者大抵确如兄言,惟偶有于《疏》中径作正字者,而未见均用假字。以孙氏之谨严,何以发为此论,实为大可怪之事。不过此事亦未可遽下定论,因弟尚未翻检《正义》全部,如检得一例,则可证孙氏亦偶有疏忽之处也。目前,当先以兄论为是。
引用第16楼宋公明于2008-10-05 13:37发表的 :
又兄前貼“誦可訓詩,如家父作誦、吉甫作誦等均是”云云,亦恐非是。《節南山》“家父作誦”《傳》曰:“大夫家父作此詩而為王誦也。”《崧高》“吉甫作誦”《傳》曰:“作是工師之誦也。”《正義》曰:“詩者,工師樂人誦之以為樂曲,故云‘作是工師之誦’,欲使申伯之樂人常誦習此詩也。”是“誦”皆謂讀誦,《毛傳》以“誦”字本義(諷誦)釋之爾。
弟所以以此二处之“诵”为“诗”,一则《小雅•巷伯》:“寺人孟子,作为此诗”,与此二例正同。二则弟颇疑此二处《传》《疏》之释。三百篇皆可施之于管弦,何以此处独为诵诗?《左传》固多有赋诗、诵诗之例,然诗之本身仍可歌。如云“诵”为“读诵”,则诗之本身已不可歌,然《崧高》又已明言“其风”,则可知其有乐无疑,而《传》云“作是工师之诵”显有问题,孔氏或已见此点,然疏不破注,故强为弥缝,云“詩者,工師樂人誦之以為樂曲,故云‘作是工師之誦’,欲使申伯之樂人常誦習此詩也。”然既已有乐,又何须申伯之乐人常诵习之以为乐曲?是以知《传》《疏》之释不可从也。
引用第16楼宋公明于2008-10-05 13:37发表的 :
.然後可知,兄言“風、雅皆為韻語,何以惟與頌相類”,正當質疑孫氏。......
嗟乎,嗟乎!我真不知何处为九原,云何起古人。
弟本已料兄必有所据,然思之许久,终不可得。见兄此帖,大赞大叹,功底之厚,取径之巧,弟望尘莫及也。
然弟又有一论,卜繇之文皆为韵诵之语,而诵用为名词,则指所诵之内容,《国语•周语上》:“矇诵”韦注:“诵,谓箴谏之语也。”故卜繇之文亦可称为颂(诵)。宋兄以为此论如何?
引用第16楼宋公明于2008-10-05 13:37发表的 :
至于“徒歌曰謠”,無樂空歌、高下不齊,可以出諸閭巷童子之口,恐難施于周官大卜之辭。且“繇”、“謠”固可通借,奈何“謠”、“頌”從來絕緣,兄“另立一说”亦無以佐證。然此議非自君發,高亨先生《周易古今通說》已言:“近儒以為繇借為謠……因筮書之卦爻辭及卜書之兆辭,大抵為簡短之韻語,有似歌謠,故謂之謠。此又一說也。亨謂后說是也。”近儒何人?慚愧孤陋,未之前聞。.......
此议自非弟所发,不过已为人所熟知,故弟随手拈来而已。至于近儒何人,弟亦不知,则烦君代为质之高氏如何?
谣、颂未必绝缘,谣有歌义,诵亦然,《礼记•文王世子》“春诵”郑注:“歌乐”。另,所谓徒歌曰谣,诵亦有徒歌之义,《汉书•朱买臣传》:“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载相随,数止买臣毋歌讴道中,买臣俞益疾歌。妻羞之,求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
引用第16楼宋公明于2008-10-05 13:37发表的 :
兄言“尚须非文字訓詁之例以證之”者,不才其蒙然無知矣。證之以甲骨金石竹帛邪?二重證據固佳,若無之,則一重能證之或亦足矣。.......
此为弟表述不清,弟之意为论证有多种方式,文字训诂之法为其一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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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zyuan 发表于 2008-10-5 21:39:32

发完前帖后开始收心看教案了,因为明天早上就要上课了。结果大脑仍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说实在的,因随口一问,而得宋兄数番指点,使我不得不集中精力思考这问题,虽然很疲劳,但精神很愉悦,如回到读书年代一般,能心无旁鹜地去做纯粹的思考.
可惜明天就要开始回到国庆之前的生活了,备课\上课\组织试讲\下点实习,一件件事接踵而至.(说来也好笑,本来想借国庆喘息之机把久已构思的一篇文章写出来,结果先与梁兄和丰兄谈教学,后与宋兄谈此问题,乐不思蜀,至今一字未动,估计又要拖到实习回来了。)所以我这边要先挂个免战牌出来,但很期待宋兄对前帖的回复.
多谢几位兄的指点和交流,来日有机会再快谈.

kuteng 发表于 2008-10-6 18:41:36

引用第18楼hzyuan于2008-10-05 21:39发表的 :
发完前帖后开始收心看教案了,因为明天早上就要上课了。结果大脑仍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说实在的,因随口一问,而得宋兄数番指点,使我不得不集中精力思考这问题,虽然很疲劳,但精神很愉悦,如回到读书年代一般,能心无旁鹜地去做纯粹的思考.
可惜明天就要开始回到国庆之前的生活了,备课上课组织试讲下点实习,一件件事接踵而至.(说来也好笑,本来想借国庆喘息之机把久已构思的一篇文章写出来,结果先与梁兄和丰兄谈教学,后与宋兄谈此问题,乐不思蜀,至今一字未动,估计又要拖到实习回来了。)所以我这边要先挂个免战牌出来,但很期待宋兄对前帖的回复.
多谢几位兄的指点和交流,来日有机会再快谈.

与兄遭遇差不多,本来昨夜是要写实习教案的,结果在书园上泡着又晃晃博客,结果就弄到现在还没写,呵呵,今天晚上要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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