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爱,绽放在风尘 》
【爱,绽放在风尘】―――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有一种爱情,如烟火一般脆弱,绽放凋谢只在一瞬间。
这一刻虽短促,却燃尽它整个生命;它的生命虽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却足以惊世骇俗,仿佛它生来就只为了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绽放。
它热烈、奔放,瑰丽不可方物;当它撕破夜空,就算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光,也不能掩去它的光芒。
它虽美丽,却只能在黑夜里绽放,因为只有黑暗才能懂得它的价值。
世上原本只有毁灭才是真正的永恒,也许只有毁灭才能让人意识到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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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我是‘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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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5年 ,某沿海特区郊区。
夏末秋初,骤雨初歇。
晨光熹微,人们还酣梦未醒,吴波却已骑着他的二手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一夜未眠,但他整个人看来还是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活力,就象是永远不会累。
更何况,他的口袋里还揣着一大叠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无论是谁,在辛苦工作了几个月后,终于得到了应得的报酬,也都会象他这样心情愉快的。
雨后的空气,仿如经水洗一般格外清新,树叶上犹自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在初日的照耀下闪着金光,微风拂面,凉风中夹杂着木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暑热尚未完全退去,吴波敞开衣襟,任由凉爽的秋风吹拂着他那结实黝黑的胸膛,也拂弄着他那颗年轻的心。
吴波正年少。
他面目虽不算英俊,但岁月不经意雕琢的脸庞却透着一种天生的质朴,特别是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无论谁一见了他,都难免要生出喜爱亲近之意。
这本是极易躁动的年纪,在这样一个喧嚣繁华的大都市,口袋里还揣着足够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快活好一阵子的巨款,又有几个年轻人能耐得住寂寞?
吴波能。
自从十年前他离乡背井出来讨生活的那天开始,他已经准备了忍。
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口袋里的钞票虽已不算太少,但他却从不敢放松,为了生存,只能忍受自己象头牛一样任由生活的皮鞭在身上不断的鞭打。
他永远忘不了离家时父亲的那双眼神,那双早已被蹉跎岁月蹍得干瘪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的企盼,还有那间一家六口人住了几十年的破瓦房,在他梦中也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
每一次午夜梦回的他都心有余悸,冷汗如雨。
他总是尽量吃最便宜的饭菜,穿最便宜的衣服,在别的同龄人去找乐子的时候,他只能默默的在工地上把别人没做好的事做好。
他尽力的克制自己,即便如此,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感觉有种莫名的躁动不时的在内心涌动,就象几百只发春的猫爪在不断挠他的心。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躁动?
他不清楚,也不敢想。
暴雨冲刷过后的路面就象迟暮老人瘦骨嶙徇赤裸的上身,泥石混杂,使车身颠簸不停。
吴波只顾欣赏道边的景致,却没注意前面路面中的一个大水坑,前轮突然前倾,陷入水坑,车身猛烈一震,吴波被甩了出去,一屁股摔在水坑里,“哗”地溅了他一身泥,就连脸上也是泥斑点点。
他脑子一阵晕眩,咧了咧嘴,慢慢的从水坑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摸了摸袋里的钱,幸好还没湿。又瞅瞅摔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前轮犹自空转不停。
他扶起自行车,踩了踩踏板,生锈的链条已脱落,卡在曲柄与牙盘之间。
吴波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试着用力拉了拉链条,链条纹丝不动。
这种小毛病只要有一把起子就能搞定,但现在到哪儿去弄呢?
他站起身看看了四周。
这时天色尚早,道边虽店面林立,却大多还没开门,只有一家发廊的灯是亮着的,店门半开半掩,粉红色的灯光暧昧地泻了出来。
这种小店如今在大街小巷随处可寻,一条街上可以抓一大把,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这里做的是自从有人类以来,女人能做的行业中最古老的生意
------她们出卖的是女人最原始的资本。
而对于他来说,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他的伙伴隔三差五的总会来这里“找乐子”。
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前走。
忽然,发廊门开了,一女子身着紫色睡衣,手拿木梳,轻盈地走了出来。
二
她微微歪着头,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了雪白的手腕,轻轻梳着未干的披肩长发。
她的手纤细而柔美。
她的五官虽并不能算是很精致,但却娇小玲珑,身材虽显清瘦,但朴素未施粉黛的面孔却有一种清新自然的风韵。
吴波呆呆的望着她 ------这种风尘场所怎会有如此清丽的女子?
看惯了都市女子的他就象酒酣之后忽然喝到一杯以山间清泉烹煮的新茶,清爽而甘洌,令人神清气爽。
女孩轻拢着一头漆黑光亮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梳着,梳了一遍又一梳,梳得很仔细,也很慢,好象除了梳头外,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别的事值得她关注。
如丝般柔嫩的秀发在秋日略带着寒意的冷风中拂动,一股栀子花的清香缓缓飘了过来。
吴波鼻子一时刺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哈欠!”
这一声宛如睛空中突然打下一个霹雳,那女孩猛然一惊,梳子在半空中骤然顿住,目光一转,瞪大眼睛望着吴波,看到他满脸的泥点和打过喷嚏的窘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一笑,有如温柔的春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湖面已不再平静。
狼狈的吴波只好尴尬地对着她嘿嘿傻笑。
那女子笑得更象一朵花了。
吴波望着她轻舞飞扬的发丝,他那情窦未开的心田仿佛流进了一股清泉,心里只觉甜丝丝的。
说也奇怪,这一笑倒使得他俩仿佛并非初次相识
------笑,原本就是缩短陌生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式。
女孩索性将满头流云般秀发高高束起,随便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凝视着吴波,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吴波脸忽然红了,心跳有如打鼓,喉咙也有些发干,一下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他倒并不是真的想咳嗽,只知道电影里的角色在说不出话时常常这样。
“不好意思,我的车坏了,请问能借把起子吗?”他终于怯怯地问。
女孩目光一转,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吴波的自行车,也不答话,转身就走。
吴波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又从屋里出来了。
这次手里拿的不是梳子,却是一把起子。
女孩扬手将起子抛了过来。
“多谢!”
吴波接住起子,却并未立即动手,呆呆的望了望女孩,心情忽然有些沉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终于蹲下来开始修车。
他的动作并不象往常干活那么干净利落,相反还有些呆滞笨拙。
那女孩没有进屋,缓步走近,默默地看着他修车。
秋风拂动,吹散了她鬓间的发丝,舞弄起她的裙摆。
她看起来就象是一朵雨后独自迎风绽放的紫浣花,有些孤傲,又有些冷寞。
吴波看着她,眼里不觉露出赞赏之色,心里却又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一种成熟女性的美,只有饱经生活的磨砺才会有这种自然沉静的风韵。
象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本不该有的。
------象她这个年纪,本该象快乐的蜜蜂一样在阳光灿烂、莺飞草长的大自然里享受生命的喜悦,去采摘她们的青春和欢乐。
女孩取出一支摩尔烟,雪白的烟身,在她纤纤细指中轻巧地夹着,薄薄的红唇轻抿着深紫色的烟嘴。
大多数女人抽烟的姿势绝不会好看,但眼前这个女人无疑却是例外,优雅却透着一些冷傲。
烟被燃着了,她深吸了一口,一缕轻烟忽然袅袅升起,氤氲缭绕中,她的眼神也似变得迷离。
吴波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呢?
他隐隐觉得,一个吸烟的女人,绝不是一般的女人。迷离的烟雾背后,也许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三车修好了,借着还工具的机会,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女孩聊天。
吴波试探着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好象也不是本地人。”她淡淡地回答。语声和她的走路的姿势一样轻盈,却冷冰冰的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我家是江苏徐州的,你呢?”
“我是湖北南漳的。”
吴波凝视着她:“你家乡一定很美吧?”
女孩夹烟的手忽然顿住,眼角肌肉轻轻抽搐了几下,平静的脸部起了一种奇特的变化,目光也忽然移向远方,眼神渐渐变得朦胧。
“家乡...... 家乡......”她嘴里喃喃的,隔了良久,似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是的,它很美……”
她的眼中忽似泛起一阵潮湿的水气,就象秋天的雾,有些萧索,又有些凄凉。
她又猛吸了一口,一缕浓烟仿佛就象她胸中的一股怨气一般被喷了出来,淡蓝色的烟圈在空中久久不散。她的脸藏在淡淡的烟雾后,仿佛她已在另一个世界。
吴波一直默默地注意她脸上的变化,又试探着问:“我有很多年没回家了,你常回去吗?”
“我是做‘鸡’的,”她忽然面无表情,连语声也变得很平静,就象是在说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没脸,也没钱回家。”
吴波完全怔住了。
“我是做‘鸡’的”。虽只短短五个字,但他这一生中却从未听过比这五个字更令他惊奇的话。
她如此年青,又如此美丽,却毫不讳言自己是“鸡”,吴波简直难以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口。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吴波的呼吸似也停顿,他瞪大眼睛盯着她,脸上满是惊奇之色,就象是被人迎面掴了一掌,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孩并没有看他,目光忽然又变得遥远而朦胧,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用着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直白,干我们这行,早就麻木了”。
吴波用力抿紧嘴唇,低下头,默默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此年轻而美丽的生命,竟然以出卖肉体、出卖灵魂为生,这种滋味又有几人能懂?
但谁又何尝不是生活的奴隶呢?
吴波喉间忽有一股热意上涌,他忽然抬起头,用力握紧双拳,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目光闪动:“你……有没有想过,改变现在这种生活方式……”
女孩缓缓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目光闪动,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吴波脸胀得通红,鼓足勇气接着说,“假如……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改变你现在的生活,只要……只要你肯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钱也许挣得不是很多,但至少……至少你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静静地听完,一句话也没说,默然良久,忽然笑了笑。
这是一种聋子也能听出来的轻蔑的笑,一种世故的笑。
吴波心头一颤,方才还滚烫的心就象忽然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凉水。
这笑声不仅没有丝毫温暖之意,在寒冷的秋风更显得格外冰冷、刺耳,就象一根无形的冰刺,只轻轻一刺,他已全身冰冷,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紧握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垂下。。。
她转过头去,目光凝注着远方,冷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讥屑,但更多的是萧索无奈之意。
她并没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听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话?你又怎知道我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丁秀无法回答。
是啊,凭什么要别人只因一个陌生人的话就突然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第一眼觉得她并不象一般的风尘女子?
丁秀的拳头忽然又握紧。
过了良久,她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垂下头:“谢谢你的好意!你这话虽好听,只不过我已听得太多,你们男人总爱在完事后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哄我们女人。”
吴波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听着------现在的他也只能听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
------为什么男人们总容易在女人面前做傻事?
------为什么人们总是在事后才发现自己很可笑?是不是每个人在做傻事时总以为自己很聪明?
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眼神似已变成空洞而麻木,良久良久,嘴角才掠过一丝笑容,却是那么的凄凉,那么的无奈,“不过,话虽然好听,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四
女孩回了屋,吴波默然望着她的背影,一个字也没说。
他垂下头,脚下有一片落叶。
他缓缓弯下腰,轻轻拾起这片落叶。
深秋尚未来临,落叶却早已枯干,每一条枯黄干瘪的筋络都仿佛在宣告着它的生命已终结。
这世上有些人的命运岂非就和这落叶一样,早已注定了是场悲剧,无法改变。
吴波的心情忽然有如落叶一样沉重。
秋风忽然吹起,吹起了他手上的落叶,落叶随风飞舞,身不由已地飞在半空,最后终于落在水洼里,渐渐地沉了下去。。。
貌似挺不错的小说,期待。。。 引用第1楼zhiyongtao于2008-08-03 19:39发表的 :
貌似挺不错的小说,期待。。。
既然说不错,为何还不给我加分哪? 引用第2楼swordpig于2008-08-03 19:47发表的 :
既然说不错,为何还不给我加分哪?
哈哈,楼主莫急,你看看版面那句话:“版主迟迟不加分的,有可能是佳作,版主在等待更多的评论。” 引用第3楼zhiyongtao于2008-08-03 22:42发表的 :
哈哈,楼主莫急,你看看版面那句话:“版主迟迟不加分的,有可能是佳作,版主在等待更多的评论。”
这话倒有点意思,不过我在怀疑,是不是要等我的小说写完了才能加分,如果是的话,
看样子我要“分尸”发贴了。。。 写得还不错,期待下文 引用第0楼swordpig于2008-08-03 17:55发表的 爱,绽放在风尘 :
【爱,绽放在风尘】
―――根据真实的故事改编
有一种爱情,如烟火一般脆弱,绽放凋谢只在一瞬间。
这一刻虽短促,却燃尽它整个生命;它的生命虽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却足以惊世骇俗,仿佛它生来就只为了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绽放。
它热烈、奔放,瑰丽不可方物;当它撕破夜空,就算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光,也不能掩去它的光芒。
它虽美丽,却只能在黑夜里绽放,因为只有黑暗才能懂得它的价值。
世上原本只有毁灭才是真正的永恒,也许只有毁灭才能让人意识到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
这句话写得好啊。但已注定这个故事是个悲剧结局。
风尘女与农民工的爱情故事,看上去并不美,期待楼主美的描述。
不做其他评论,静待故事的后续。 引用第4楼swordpig于2008-08-04 08:55发表的 :
这话倒有点意思,不过我在怀疑,是不是要等我的小说写完了才能加分,如果是的话,
看样子我要“分尸”发贴了。。。
哈哈,你只管写,不用担心被遗忘,我每天都会上来看看滴~~~ 多谢各位的捧场!!! 引用第6楼sunhaolan于2008-08-04 12:59发表的 :
这句话写得好啊。但已注定这个故事是个悲剧结局。
风尘女与农民工的爱情故事,看上去并不美,期待楼主美的描述。
不做其他评论,静待故事的后续。
“风尘女与农民工的爱情故事,看上去并不美”,也许的确不够“美”,而往往只有悲剧的结局
才更让人回味,也许太残酷,毕竟这是现实。
如果我改成喜剧的话,最后恐怕更没几个记得这部小说了。
我还有第三路可以走么? 引用第9楼swordpig于2008-08-04 16:22发表的 :
“风尘女与农民工的爱情故事,看上去并不美”,也许的确不够“美”,而往往只有悲剧的结局
才更让人回味,也许太残酷,毕竟这是现实。
如果我改成喜剧的话,最后恐怕更没几个记得这部小说了。
.......
呵呵,是的。
另外建议搂主把续篇以跟贴或另发帖方式发表,否则帖子容易沉下去,使得我等都不知道楼主更新了,弄不好很多人就漏过了一篇好小说。
楼主文笔很好,人物的形态、动作和心理都刻画得很到位,赞一个先。
另外今天才陡然看到标题标明:“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更增加了阅读的兴趣。
等着楼主的续篇。 支持原创,分段写吧。 懂了,我决定每一回都开新贴,多谢各位支持!
特别感谢朋友们对我的褒奖,这是我赖以支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
第二回 白马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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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黄昏,暮色正浓。
天边的最后一抹亮色即将消失,大地已沉浸在一片苍茫的暮色里,灰蒙蒙的苍穹就象迟暮老人沉重的眼皮,缓缓拉开了黑夜的序幕。
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还有光膀子的。
他们的职业、年龄虽都大不相同,但目的都是一致的。
------辛劳一整天后,休闲出来溜达,是他们一天中最快活的时光,所以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兜里也多少都揣着一点平日里辛苦积攒下的钱。
生活虽然清苦,但他们都毫不吝啬的用一点点小钱换来巨大的满足,即使只是喝一碗劣质的冰水。
这就是生活的馈赠,只要你勇敢地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即使并不那么丰厚,也足以让你感到生活的美好。
他但,这种幸福感并不是人人都能感受到的,特别是那些用出卖肉体、出卖青春的人们。
也许她们还年轻,还没意识到出卖青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她们不知道,生命中很多时候,只因做错一件事,却很可能错一生。
小柔和往常一样坐在发廊的门口,其它几个姐妹则一字排开坐在门口的长沙发上,她们透过透明的玻璃门木然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粉红色的灯光投射在玻璃上,玻璃上的女人性感而妖艳。
她们都很美,却是一种刻意的病态的美;脸也很白,却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白。
世上再好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住这种对非人生活的无奈和疲倦。
它已深深渗入血液。
在这行,只有新胚子才有坐门的资格,“胚子”越不新鲜, 越只能排在最后。
当然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将被新“胚子”所取代。
房间里光线幽暗,低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香水、汗液和香烟混合的怪味,优美舒缓的萨克丝如林间溪水一般淙淙流淌,浸透了每一个被粉红灯光笼罩的阴暗角落------在粉红色暧昧灯光照映下的女人仿佛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神秘魅惑力。
白天不施粉黛的小柔,现在已判若两人。
今晚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斜斜地挂在软玉般的香肩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如丝的黑发如缎子般慵懒地搭在肩上,深色的眼影,暗色的唇膏,透出变幻迷离的气息。
白天的小柔仿佛一朵清纯美丽的紫浣花,而现在就象一朵妖媚艳丽的罂粟花------一朵可以让男人下地狱的毒花。
玻璃上倒影中的她面无表情,呆呆看着十根手指上的指甲,鲜红的指甲在灯光下闪烁着眩目的光彩。
今晚的灯光似乎格外刺眼,每一道光线仿似带着一种不安份的噪热,不时在她内心涌动。
今天似乎并不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二
已过晚饭了,吴波象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头顶那破旧的天花板。
这是他的小屋,他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这个时候绝没有人能打扰他。
今天的他似乎特别累。
他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忘了早上发生的事,忘了那女子。
可他办不到。
那女子和他既不相识,也没有关系,甚至以前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个人的死活本来也和他全无关系。
而现在他脑子里全是那风尘女子的浅笑低语。
他忘不了她,就象同样也忘不了家乡的邻家小女孩小文一样。
在那幸福而又遥远的童年,凉风吹拂、星光满天的仲夏之夜。
他和邻家的小女孩躺在一张窄小的竹床上,一人一头,比数星星,看谁数得最准,谁输就刮谁的鼻子。
结果最后谁都没数完,数着数着就都睡着了。
那时候,才六岁的他已开始懂得喜欢女孩子了。
但似乎大多数女孩子对感情的事懂得比男孩子要早,而他性格从小就内向,自打上学后他们就再也没来往了。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小文已经婷婷玉立,美丽如含羞绽放的迎春花,身后还簇拥着一群蜜蜂般的男孩子,个个都比他机灵、帅气。
他悄悄躲在背后,那时候心里隐隐还有点涩涩的、酸酸的,还有点痛,一种难可琢磨的痛。
也许这就是初恋的滋味。
他本以为早已淡忘,但直到今天才发现喜欢的人是绝对无法忘记的。
因为相思已入骨。
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他很痛苦。
十多年来打工的经历已让他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他比很多人都更了解被生活奴役的滋味。
在生活面前,他同样是个奴隶,同样出卖肉体。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看不喜欢的人的脸色,他早已厌倦。
这种厌倦已深入骨髓、渗透血液,这种生活和妓女有什么区别?
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眼中虽仍有痛苦之色,但这痛苦已让他清醒。
每个人都有面对痛苦的时候,很多人选择逃避,而逃避的结果只能是让痛苦成为你的影子。
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已决定不再逃避。
客人通常都是由老板娘接待的。
别看老板娘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每天都是衣着鲜艳,浓妆艳抹,全身从头到脚穿得就象一根亮晶晶、粘满了麦芽糖的糖葫芦,走起路来大屁股一扭一扭的,脸上的粉要是刮下来足可以搓一个宁波汤园。
一见到客人进来,老板娘早已不再年轻的眼角就堆满了媚笑,连皱纹也跟着媚笑,每一根皱纹就象是挣扎着从脂粉堆里钻出来的牛筋绳子,简直恨不得将客人捆绑住,逼着他们把钞票都交出来。
虽然她是老板娘,生意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亲自上阵,别看这身打扮,有时还真有几个图便宜的老男人把她当成宝贝。
八点不到,发廊开始有了些零星的生意。
当客人跟着姐妹们走进了那狭小黝暗的小单间后,过不多久,忽然就有一种奇特的声音从薄薄的木板房间里传出来。
一种女人发出来的声音。
这似是痛苦又似是欢乐的声音,就象是断断续续的梦呓,颤抖着从门缝里钻出来,直钻进小柔的耳朵,又从耳朵钻入她的心里。
整个房间也似在颤抖。
这种声音自然是为男人而准备的,虽然有经验的男人能听出来这里面多少有故意取悦的成份,但似乎每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只因这种奇特的声音,实在是能唤起人类心底最原始的情欲。
就象每一个涉世尚浅、初坠风尘的女孩子一样,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她,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惊惶和恐惧,心脏几乎要跳出腔子,就连每一根血管里缓慢流动的血液也似已变得躁热,空气也似在燃烧。
她拔脚就想逃,但一想到前途渺茫,脚又软了下来,委屈而苦涩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她稚嫩的面宠。
现在的她和半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她象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呆呆地望着门外。
她已几乎完全麻木。
麻木的不光是感觉,还有她的心。
门帘忽被掀起,一个男人踉跄地闯了进来。 三
这人个子不高,一身衣服质地看来却还不错,却敞开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一身排骨,嘴里酒气熏人,眼皮有气无力地半张着,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眼圈也似已被酒精烧得通红,腮边还有撮黑毛。
一看就知道是个早已被酒色掏空了的货色。
老板娘赶紧扭着大屁股迎上前来。
“毛三哥,好久不见哪,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男人脚步还没站稳,一扬脖,先打了个饱嗝,一股刺鼻难闻的酒气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整个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味------
一种混合着男人的汗水、酒气和香水的奇特味道。
坐在门口的小柔皱了皱眉,身子往后缩了缩,似乎不愿意离这个男人太近------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会喜欢男人嘴里的酒味呢?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脑袋清醒点,忽然眼角间瞥见了小柔,比绿豆大不了三圈的眼珠顿时亮得象晚上叫春的野猫,喉咙上下滚动着,还忍不住摸了摸腮边的那撮黑毛,嘴里啧啧有声。
他似乎还怕看不清楚,身子忽然凑了过来,鼻子几乎贴近小柔的脸,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就象一把蘸了口水的湿刷子在小柔身上刷来刷去,又仿佛一条浑身湿冷黏滑的毒蛇正用它细长、坚韧的舌头不住地舔它的猎物。
小柔既害怕又恶心,每一寸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头皮一直传到脚尖。
她柔弱的身子象虾米一般蜷缩成一团,一直退到墙角,眼睛里充满了惊惧。
她拼命地想要掩住身上的重要部位,但惊慌的表情似乎让她那双修长莹白的腿看来更具有罪恶的诱惑力。
她来的时间虽不长,见的男人也不少了,这种男人却并不多见------这种色鬼简直能把你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但忽然间,她有种奇特的感觉,一种长久以来再未有过的“活着”的感觉。
也许正因为恐惧,才让她觉得自己已不再麻木。
过了良久,男人脑袋还没转过去,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小柔:“嘿,老板娘,你这里什么时候又来了新胚子,小模样长得可还真不赖呀。。。。。。”
老板娘赶紧上前一步轻轻把男人拉开,满脸陪笑:“毛三哥,好久没见你来玩了,你可真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新来的雏,谁不知道你毛三哥可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来,这边坐,我跟你慢慢介绍。。。。。。。她才来不久,也没见过什么场面,你可千万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
那男人很熟练的在里边屋子的沙发上坐下,点上一根烟,架起二郎腿,一双吸血虫似的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小柔,眼里还带着一种残酷的笑意,就象看着一只猫爪下挣扎的老鼠。
小柔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神,她的胃里仿佛已倒满了苦水。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这个色鬼虽让人恶心,但她却偏偏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
她根本无权选择。
------不仅无权选择命运,也无权选择践踏自己身体的男人。
只因她需要用她卑贱的肉体换来同样无法拒绝的钞票。
老板娘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也坐在沙发上,媚笑道:“毛三哥,你酒看来可喝了不少了,先歇会儿,等歇得差不多了再去乐一乐。”
那毛三深吸了一口,喷出一个烟圈,转头问老板娘:“大姐,门口那小妞我看上了,说吧,要多少?”
老板娘笑得满脸的肥肉直抖,“你是要走单,还是过夜?走单两张人头,过夜嘛。。。至少要这个数。。。”
她伸出四根胖乎乎的手指头晃了晃,接着说:“不瞒你说,她可是我这里最新鲜的,好多客人都抢着点她呢,这个时间又是黄金时段,过夜的话没这个数可是打不下来的哟。。。”
毛三一双眼珠子登时象冲了气似的瞪得溜圆,摇了摇头,“老板娘,你也太黑了点吧,新胚子价再高也没你这么高的,四张人头?你可不要乱价,这一带的行价我可以清楚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玩的。”
老板娘陪笑道:“毛三哥,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们这行竞争激烈,一条街上往往一开就是四、五家,黑道和白道又都盯得紧,吃这碗饭可不容易呀,要是哪阵风突然刮起来,我们只怕还要去蹲号子呢!”
毛三皮笑肉不笑:“嘿,就你不容易?现如今出来混碗饭的,谁容易了?话我也不多说,我都是老客了,你就给个底价吧?”
……
……
小柔呆呆地望着门外的行人,就象一只待宰的羔羊
门帘忽被掀起,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眼睛忽然一亮。 四
吴波进来时,小柔正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极复杂的感情,象是惊奇,又似是失望,仿佛还有种期盼的意味。
吴波慢慢走到她面前,双拳握紧,盯着她的脸。
他的眼里似有一团火焰。
他只说了一句话:“今晚你跟我走。”
他慢慢地伸出手,展开,干燥而坚定的掌中有四张大团结。
小柔沉默着,她虽不完全懂得他的意思,但她已看出他眼中的坚决之意。
此刻她近乎死寂的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就象黑夜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光亮虽微弱,但她此刻已有选择的勇气。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老板娘面前,“大姐,有位客人早上就和我约好了,现在他来了。”
吴波走过来,递过钞票。
老板娘接过钞票,用她那双肥嘟嘟的胖手给每张大团结都验明了正身。
她掸了掸钞票,“小伙子,是要带她过夜吧?记得明早八点以前把她送回来。”
转头又对毛三说:“毛三哥,我说得没错吧,我们小柔就是这么抢手,人家都事先预约好了。你看你,还喜欢砍价。。。”
毛三眼角的肌肉蹦了三蹦,眼珠子鼓了鼓,象是要发火,但看了看年轻的吴波,又瞅了瞅老板娘手里的大团结,最后只好狠狠地抽了口烟,自我解嘲:“算了,谁叫我来得巧不如来得早呢?”
他们步行。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说话,也走得很慢,吴波默默地走在前面,她在后。
这是一个无月的秋夜,晚风清凉,道旁时有秋虫的低语,路又很黑,这样一个无月之夜,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在这陌生的异乡小道上,只要是女人都会感到恐惧和不安,她心里纵然凄苦,却只有咬着牙默默地忍着。
只因她已别无选择。
路虽漫长,但他们终于还是到了。
小屋虽简陋,但毕竟有灯光,这多少已让小柔心里感到些许温暖。
对于吴波来说,这本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从未有人来过。
这本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从未有人来过。
但他现在带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来,而这个女人却是用四张人头换来的。
现在这个女人就象他买来的商品,他可以做任何男人都想干的事。
现在这个女人就坐在他的床上,还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着他,就象一头骡子看着它的买主。
她在等。
只要吴波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就会做一个妓女应该做的事。------让男人在肉体上得到愉悦,让他们的钱花得值得。
这种事本该男人主动。
但吴波没动,一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开始小柔还很有耐心,连蚊子在她鼻子上跳舞,她眼都没眨一下,但等到过了半小时后,她开始有点不安了,嗓子好象有点冒烟,屁股也有些发麻。
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象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她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想干什么,难道花钱就是为了让她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
这男人是不是有病?
她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她忽然站起身,冲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水壶,猛灌了好几大口。
等她喝完了,忽然发现那个男人已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早上虽已见过他一面,但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又亮,似已看出了她的心意,眼神中还充满了同情、怜悯之意。
她被这双眼睛瞪着,全身都好像发起热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突然有股怒火自心底升起,竟忍不住大声道:“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傻坐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干。你花了钱是让我来陪你寻开心的,你是客人,我是‘鸡’,我做了我该做的我们之间就了清了,我还欢迎你下次来做我的生意。”
她越说越来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别以为你说了几句逢场作戏的话,我就会相信你是一个好男人,你这种男人我可是看多了,我的生活和你无关,我和你既不认识,也没有关系,你少管我的闲事。”
小柔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个刚帮她逃脱了那色鬼魔掌的男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人纵然说了几句就算是骗她的过场话,至少也没有象别人的男人那样让人厌恶、恶心。
她本该感激他才是。
是不是只因她每次遇到的男人只是玩弄她,所以她不愿再受欺骗?
她如此雷烟火炮的,以为这男人肯定会有剧烈的反应,但他只是静静地等她说完。
他的眼神已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你累了吧,先洗个热水脚缓缓乏,然后早点睡。”
小柔怔住了。
她已不记得有多久没听过这么体贴的话了。
这本该只有她年老慈祥的母亲才会说的,却没想到竟在这千里之外的异乡,一个陌生男人的口中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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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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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热水已倒好,是那个为她花了四百块的男人倒的。
她已无话可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听之任之。
在她传统守旧的家乡,你要想让一位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脱下她的鞋袜,简直就好像要她脱衣服那么困难。
因为在那种时候,一个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鞋袜,那么别的东西她也就差不多都可以脱下来了。
但她现在却连一点选择也没有。
她的确需要洗洗脚,因为五公里的路他们是走来的。
热水浸满了她那双纤细而娇小的脚,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迅速从脚心传遍了全身,所有的毛孔都似已张开,每根血管都似已被热水滋润,一种温暖的感觉也悄悄流进了她的心田。
她幸福地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一切,但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
她从未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过脚,这一切似乎发生得太快,让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说不。
毕竟对方是花了钱的。
直觉告诉她这男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要是别的男人早就象一只饥渴的狼一样扑过来了。
他是不是在这种事上有洁癖?难道他还有别的企图?
她用半年做‘鸡’的经验猜想着。
企图?想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好笑,男人掏钱和女人上床难道不是最终目的?
接下来怎么做?她心里没底。
不过,现在她已决定接受现实。
无论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她做什么。
无论什么。
晚风清凉,秋风中已有凉意,躺在草席上的吴波却因兴奋而噪热,因为他为爱已迈出了第一步。
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自这个女人跨进他的屋子开始,他的心里就忽然荡漾起一丝暖意。一个男人有了女人之后,心情多少会有些改变的,虽然这女人是他买来的。
谁不渴望有家的温暖,谁不渴望在劳累一天后,有个人能做好可口的饭菜在家里等他,说几句安慰的贴心话?
多年来他一直压抑自己,但今天他突然发现,自从见到这个女人之后,这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但这渴望越强烈,他就越痛苦。
他望着满天的星光,漆黑的眸子里似有光芒在闪动,似乎比天上的星光更亮、更坚定。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真正的爱本就是牺牲大于索取,前路艰辛,他并不是不知道。
但他并不后悔。
明知道爱情从来就是危险的,但总是有人在期待它的暴风雨般的来临,只因他们知道------没有爱情的人生该是多么的空虚,多么的寂寞。
脚洗完了,小柔躺在半边空床上。
这是睡觉的时间,她已脱下所有不再需要的衣服。
床干噪而舒服,她就象一个淑女般双腿并拢,双手垂在大腿两侧。
她的腿修长结实而富有弹性,脚踝精致。
相信看过这双腿的男人都愿意被她踩死。
她轻闭眼帘,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这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她是出来卖的,从没有一个花了钱的男人对她如此尊重。
现在她却象第一次那么紧张,但却不再害怕,只因这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她已决定要报答他,要对得起他花的钱。
就算呆子也能看出来,她在邀请,她在等待。
那个男人却依然靠门站着,他仰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似在沉思,似乎并不知道她正在等他。
她相信自己已等得足够久了,她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我已经
洗完了,你来吧。”
他终于转过身,却一直没有看她,也并没有做她以为他应该做的。
他只是做了一件事------
他从角落里找出一张草席子,然后走出门,一直没回头:“我在外面走廊睡,你锁上门。”
他顿了顿,接着道:“明天晚上八点钟,我去接你。”
小柔又怔住了。
门并没有锁上。
小柔睁着美丽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出来卖的,一个陌生的男人为她花了四百块,只是为了让她独自睡在床上,自己却睡在走廊上。
而且连她一个指头都没碰。
这只有一个解释。
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已吃了太多的苦,生活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块没有肉的骨头,她已失去憧
憬幸福的勇气,甚至心底还有一些惊惶和恐惧。
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根本无法想象。
她的眼波渐渐湿润。
夜空中群星闪烁,秋风中已有凉意,躺在草席上的吴波却因兴奋而噪热,因为他为爱已迈出了第一步。
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自这个女人跨进他的屋子开始,他的心里就忽然荡漾起一丝暖意。一个男人有了女人之后,心情多少会有些改变的,虽然这女人是他买来的。
谁不渴望有家的温暖,谁不渴望在劳累一天后,有个人能做好可口的饭菜在家里等他,说几句安慰的贴心话?
多年来他一直压抑自己,但今天他突然发现,自从见到这个女人之后,这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但这渴望越强烈,他就越痛苦。
他望着满天的星光,漆黑的眸子里似有光芒在闪动,似乎比天上的星光更亮、更坚定。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真正的爱本就是牺牲大于索取,前路艰辛,他并不是不知道。
但他并不后悔。
明知道爱情从来就是危险的,却总是有人在期待它暴风雨般的来临,只因他们知道------没有爱情的人生该是多么的空虚,多么的寂寞。 二
清晨。
吴波进屋时,小柔已不在。
被子已整齐地被叠好,床单平整得连一条摺纹都没有。
枕边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昨晚我睡得很香,多谢!”
落款是“小柔”。
字并不算好看,但笔划很清晰、整洁,但看得出写字的人很用心。
“小柔。。。”吴波喃喃自语,嘴角浮起一丝满足的笑容。
他的付出毕竟有了收获------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晚上八点不到,小柔已在等了。
她今晚素颜、素装,脚上还穿了一双平底布鞋,微风拂动裙摆,远远看上去就象是一朵含羞绽放的白莲花,那么轻盈,那么纯洁。
她远远看见吴波,低下了头
吴柔默默欣赏着,心里却在叹息---她就象一个邻家小女孩,哪象一个靠卖笑为生的女子。
他又想起最后见到小文的那个情景。
老板娘接过钞票时,乐得张开涂满口红的血盆大口媚笑着:
“小伙子,你可真有眼光,我们的小柔可是天下第一的温柔,功夫可是没的说呢!”
吴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中透出深思的表情。
小柔却忽然抬起头似乎漠不经心看了他一眼。
她依然无法读懂他眼中的情感。
和昨天一样,他们步行。
一路上他们同样并没有说话,也走得很慢,只不过和昨天有一点不一样。
------他似有意无意的在等着她的脚步跟上来。
晚风轻拂,月已升起,星辰已不再寂寥,银色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仿佛只有一个影子,月也朦胧,星也朦胧,人也朦胧。
小柔的感觉都很奇妙,也很复杂,虽然至今为止他们的关系仍是建立在钞票上的,但和这陌生的男人再次走在这异乡的小道上,她忽然已不再孤独害怕,心中仿似还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今天这段路似已变得短了,远远望着小屋的灯光,小柔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温馨之意,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小屋已有些眷恋。
也许对她来说,这已是这世上最温暖的灯光,
小屋虽小而简陋,但至少是一个容身之所,这里至少没有人会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和面对不喜欢的人。
她忽然转身问吴波:“你的屋子太乱,我帮你打扫打扫,好吗?”
吴波点点头,轻轻退到门外。
她看来事先已有准备,套上袖套,在角落里找出水桶、抹布、扫把和拖把,开始麻利而仔细地打扫每一角落。
吴波悄悄地看着她打扫的身影,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沉重。
------有女人的家毕竟才是完整的家,可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属于这个家呢?
没等多久,屋子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床底下的灰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桌子、椅子、衣橱,都像是被水洗过。
而且每样东西都已摆到它应该摆的地方。
屋子也仿佛变得更亮堂了
吴波进屋,用手触摸着每一个角落,没有说话,但脸上已浮起笑容。
------好女人就象一场春雨一样,润物虽无声,但一切却已被悄悄改变。
小柔已看出他眼中的欣喜。
她默默走近他,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很恳切的眼神凝视着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三
吴波一怔,脸色忽然变得凝重,眼神中充满了痛苦。
他沉默着,良久良久,终于一字一字地道:“既然我无法让你离开火坑,我就只有让别的男人不能再碰你。”
小柔身子一颤,脸色已有些发白,用力咬着嘴唇道:“你这么做值得么?我只是。。。只是一个出来卖的,身子。。。早已不干净了,你……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
吴波的脸色温柔而平静,柔声道:“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只知道你一定是被逼的。”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们都是生活的奴隶,只不过出卖的方式不一样。”
她低垂着头,肩头忽然一阵颤抖,语声已哽咽:“你一夜为我花四百块,迟早会让你变成穷光蛋的,我不想连累你。。。”
吴波沉默着,缓缓道:“钱没了我可以再赚,但要我看着喜欢的人被别人糟蹋,我做不到!”
小柔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她忽又摇晃着头,泪水已浸湿脸宠:“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吴波的眼眶已湿润,但他没有再说话。
只因他更愿意去做,只有行动才能改变一切。
今夜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快八点了。
小柔又在等着吴波。
她坐在门口,手托着腮帮子,望着门外的行人发呆。
这二十多天就象一场梦,一个让她既幸福又痛苦的梦,一向过惯了单调、寂寞而平静的生活,对于任何意外的改变她都无法应付。
那男人每天晚上八点都来接她,每次到了小屋她只是帮他打扫卫生,整理杂物,仅此而已。
连他的名字她都没问过。
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只怕一说话就会让对方痛苦。
秋意越来越浓,吴波依然睡在走廊上,白天照样还要去工地,身子已渐消瘦。
有时半夜里她很真的很想给他披件毯子,但却不敢。
她越矛盾,就越痛苦。
只因她知道,她付出越多,就会伤害他越深。
现在的她,只能带给别人不幸。
她本以为半年来卖春的生活已让她麻木,但此刻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悲哀,也许正因那个男人给了她一点希望、一点幸福感,所以她现在反而更加痛苦。
她现在就象一只好不容易才爬上井沿的井蛙,才看到世界的美好,迟早还要掉入深渊。
八点已过了,那个男人还没来,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他为什么还不来?他本来每天都很准时的,会不会以后不再来了?”
她的指尖忽然有些发冷。
这本是她一直在逃避的念头,虽然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她还是难以接受。
毕竟每天花四百块包夜是一般人都难以承受的。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
她却觉得身子在发热,热得要命。
她咬着嘴唇,望着刚升起的新月。
“再等十分钟,不来我就。。。”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命还不如一条狗,狗至少还能到处流浪,而她却只能守在这黑暗的枯井里。
“来了,终于来了。”
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她几乎要奔过去,但心忽又沉了下去,连手脚也变得冰冷。
那人半敞着衣襟,嘴里叼着一根烟,眼角还泛起一丝淫笑,就象在笑一只终于落入猫爪的老鼠。
毛三!
小柔吓得脸色纸一般苍白,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踉跄后退,转身就想跑,却忽然瞥见老板娘堵在门口,冷冷的目光比秋风更冷。
她腿一软,晶莹的泪珠无声地自眼角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