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越关系解读《孙子》 (原创非首发)
从吴、越关系解读《孙子》发布日期:2008-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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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宗保(广西)
在春秋时期的众多诸侯国中,除了吴国,《孙子兵法》提到的只有越国,并且有两次,分别是《虚实》篇中的“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和《九地》篇中的“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笔者在学习古今各家注释、研究《孙子兵法》的著作、文章时,认为孙子时期“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确是事实。但对“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这句话则时常感到困惑。为什么提越国呢?古今各家多认为是由于“夫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甚至有人认为孙子是在吴、越冲突的背景下“为吴王阖闾作兵法一十三篇”,是以越国为吴国的假想敌迎合阖庐。为了弄清这个问题,现在不顾自己才疏学浅草就成此文,以求教于诸位方家。
一、 为什么认为《孙子兵法》以越国为假想敌?
在注解《虚实》篇中的“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时,曹操说:“越人相聚,纷然无知也。或曰‘吴越仇雠国也’”。由“或曰”二字可见,在曹操看来,《孙子兵法》以越国作为例子,是因为“越人相聚,纷然无知也”,并非是“吴越仇雠国也”的缘故。但是以后各家注解的就言之凿凿了。现在以比较权威的《孙子校释》中关于这句话的注释为例,看看为什么认为《孙子兵法》以越国为假想敌:
① 吾度之 度,推测、推断。意即根据我的分析判断。
② 越人之兵虽多 越国的军队虽多。春秋时期,吴、越之间长期征伐无已,
先后发生槜李之战、夫椒之战等大战。孙子为吴王论兵法,自然以越国为预想的作战对象。
③ 亦奚益于胜哉 奚,何;益,补益、帮助。意谓越国军队人数虽人数众多,然
不能知众寡分合的运用,则无济于其取胜之企图。
(见吴九龙主编《孙子校释》第9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7月版)
从这些注解中可以得出以下三点关于越国的判断:
一、吴、越之间长期征伐无已
二、越国军队人数众多
三、越国不知众寡分合的运用,也就是没有高明的指挥作战艺术
史书都没有记载过越国在孙子见阖庐以前有哪个君王、将领打过漂亮仗,孙武认为越国不知众寡分合的运用,没有高明的指挥作战艺术应该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但是,孙武提到越国真的是因为“吴、越之间长期征伐无已”吗?“越国军队人数真的众多”吗?另外,又怎样解释吴国伐楚呢?
二、 阖庐即位前吴与楚、越的关系
在鲁宣公八年(公元前601年),“楚为众舒叛,故伐舒蓼,灭之。楚子疆之,及滑汭。盟吴、越而还。”(《左传•宣公八年》)也就是说,吴国曾经和越国都是楚国的盟国。当时,吴国和越国的国力都是很小的,发展水平也不高。
到了吴王寿梦二年、鲁成公七年(公元前584年)春天,“吴伐郯,郯成”。这样,就引起了中原各国的震动和重视。当时跟楚国争霸的晋国很快就拉拢吴国以牵制楚国: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左传•成公七年》)
从这一年开始到公元前514年阖闾即位的七十年中,吴国与楚国有16个年份相互采取军事行动。黄朴民在《中国军事通史》第二卷《春秋军事史》中认为,这个时期,两国之间发生了十次比较大的战争,其中“吴军全胜六次,楚国全胜一次,双方互有胜负三次。”(见该书287页)大体趋势是:交战的时间间隔越短,次数越来越越频繁。楚国虽然在襄公二十五年曾经取得过射杀“勇而轻”的吴子诸樊这样的重大胜利,但交战的结果是吴国胜多败少,并且是越来越主动进攻;楚国胜少败多,越来越被动防守。其间,楚国一次联合秦国(襄公二十六年)讨伐吴国,“闻吴有备而还”;三次联合多个诸侯(昭公四年、昭公五年、昭公二十三年),除了昭公四年的朱方之役楚国获胜之外,后来两次惨败;一次联合越国讨伐吴国(昭公二十四年),失败。
而在这个时期,《左传》记载吴国与越国的冲突只有三次,第一次是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吴人伐越,获俘焉,以为阍,使守舟。吴子余祭观舟,阍以刀弑之。”另外两次是在昭公五年、昭公二十三年越国帮助楚国出兵攻吴,均以吴国胜利告终。
由此可见,要说世仇,吴国与楚国、越国都有世仇。但在阖庐即位之前,无论是从交恶持间之长、交战次数之多、交战规模之大来看,吴国与楚国的世仇都要比吴国与越国的大得多。 三、 阖庐时吴国君臣对楚、越的态度
根据《左传》记载,在阖庐时期,完全是吴国对楚国主动出击,楚国被动应付。
在阖庐即位之前的王僚二年(公元前522年),《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员(伍子胥)如吴,言伐楚之利于州于。公子光(后来的阖庐)曰:“是宗为戮而欲反其仇,不可从也。”员曰:“彼将有他志。余姑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见鱄设诸焉,而耕于鄙。”
到了阖庐三年。阖庐与伍子胥有这样一段对话:
“吴子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今余将自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庐从之,楚于是乎始病。”(《左传•昭公三十年》)
关于阖庐在“入郢之役”前几年的用兵情况,”《史记•吴太伯世家》概括说:
“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光谋欲入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待之。’四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吴(《左传》记载为定公二年,即阖庐七年)。迎而击之,大败楚军於豫章,取楚之居巢而还。”
在阖庐九年(公元前506年)秋天,“楚为沈故,围蔡。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楚之杀郤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大宰以谋楚。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到了冬天,“蔡侯、吴子、唐侯伐楚”,“五战及郢”。(《左传•定公四年》)
阖庐十年(公元前505年),阖庐在越入吴、夫概自立、与楚秦联军多次作战失败的形势下退回吴国。
阖庐十一年(公元前504年)“四月己丑,吴大子终累败楚舟师,获潘子臣、小惟子及大夫七人。楚国大惕,惧亡。子期又以陵师败于繁扬。令尹子西喜曰:‘乃今可为矣。’于是乎迁郢于鄀,而改纪其政,以定楚国。”(《左传•定公六年》)
可见,在阖庐即位后,君臣上下,一心伐楚。直到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阖庐在伐越作战中受伤而死,吴国才因此“怨越而不西伐楚”。(《史记•楚世家》)如果《孙子兵法》为孙武见阖庐的著作,应该是以吴、楚冲突为背景,有人认为孙子为阖庐写兵法十三编是以越国作为假想敌以迎合阖庐,不知其根据何在。
阖庐时期对首次对越国用兵,是在阖庐五年(公元前510年)《左传•昭公三十二年》记载:“夏,吴伐越,始用师于越也。史墨曰:‘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吴乎!越得岁而吴伐之,必受其凶。’”
关于开战的原因,《左传》、《史记》都没有说明。而在东汉赵晔编写的《吴越春秋•阖闾内传第四》中则说:
“(阖闾)五年,吴王以越不从伐楚,南伐越。越王允常曰:“吴不信前日之盟,弃贡赐之国,而灭其交亲。”阖闾不然其言,遂伐,破槜里。”
虽然《吴越春秋》在史学家看来并非全是信史,但吴国和越国当时曾经结盟这个记载应该是可信的,《国语•吴语》也记载越国向夫差求和时说,“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因为楚国虽然联合越国,但楚国保护不了越国,也不友好对待越国,甚至把越国逼到作乱的地步。如《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申之会(在昭公四年举行),越大夫戮(侮辱)焉。王夺斗韦龟中犨,又夺成然邑而使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许围、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礼也。因群丧职之族,启越大夫常寿过作乱,围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从这里看出,阖闾曾经把越国争取为盟国,但由于越国没有和吴国一起出兵攻打楚国,阖闾就决定教训越国。在这一战吴国虽然教训了越国,但导致的后果是非常糟糕的:
“(阖闾)十年,秦师未出,越王允常恨阖闾破之槜里,兴兵伐吴。吴在楚,越盗掩袭之。”(《吴越春秋•阖闾内传第四》)直到阖闾从楚国归来后,越国才退出吴国。
到了阖闾十九年,阖庐听说越国君主允常死了,就兴师伐越。“越子句践御之,陈于槜李。”“灵姑浮以戈击阖庐,阖庐伤将指”,后因伤而死。(《左传•定公十四年》)
有人认为阖闾采纳孙子、伍员的重要献策之一为“在作战对象上,先楚后越,避免两面战争”,恐怕也不可信。若是推测说孙子能够认识到应该“避免两面战争”尚可,若是认为孙子在见阖闾时就认识到“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而与阖庐作出“先楚后越”的战略安排,那么,孙子的这个对策则自是远见卓识,也许声名要远在诸葛亮的《隆中对策》之上了。如此重要的国策,为何后来伍子胥向夫差陈说越国的危险时并无引证?况且阖庐在对楚国作战的同时,也对越国开战,而各种史书并无伍子胥、孙武等臣下当时反对伐越的记载。 《史记•伍子胥列传》倒是在阖庐十一年吴国逼得楚国迁都后评论说:“当是时,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杨善群先生在《孙子评传》中认为“吴大军伐楚入郢”后,“由于‘伐交’和战略上的失误,造成秦、楚、越夹击吴国之势,使吴损失不小,孙武当然是负有责任的。”这样的的评价不无道理。
四、 夫差时吴国君臣对楚、越的态度
由于夫差在越国臣服后主要是想北上与齐、晋、鲁等中原诸侯争霸,除了与楚国争夺陈、蔡、慎等小国外,并不再把楚国作为主要目标, 在《左传》中也没有直接进攻楚国的记载。倒是楚国在恢复国力、重新强盛后反过来主动进攻吴国。《左传•哀公十五年》中记载:“夏,楚子西、子期伐吴,及桐汭。”
夫差即位后,时刻想着伐越为父报仇:“使人立于庭,苟出入,必谓己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则对曰:‘唯,不敢忘!’三年,乃报越。”(《左传•定公十四年》)
夫差二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槜李也。遂入越。”(《左传•哀公元年》)后夫差因为“有大志于齐”,想答应越国求和。伍子胥则认为“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将不可改于是矣。”(《国语•越语上》)主张灭越。夫差不听,甚至说:“大夫奚隆于越,越曾足以为大虞乎?若无越,则吾何以春秋曜吾军士?”(《国语•吴语》)注意这个“曾”字,反映出夫差认为越国一直都不足以成为吴国的重大祸患。
《左传•哀公十一年》记载,“ 吴将伐齐,越子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吴人皆喜,惟子胥惧,曰:‘是豢吴也夫!’”伍子胥再次进谏陈说“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夫差不但不听,反而借故逼伍子胥自杀。由“吴人皆喜,惟子胥惧”可以看出,当时吴国上下只有伍子胥一人能够清醒地看到这种情势,或者只有伍子胥一人敢于对夫差说这样的话。
《吴越春秋•夫差内传第五》记载,夫差十四年,在“既杀子胥,连年不熟,民多怨恨”的情况下,夫差仍“复伐齐。阙为深沟通於商鲁之间,北属沂,西属济,欲与鲁晋合攻於黄池之上。恐群臣复谏,乃令国中曰:‘寡人伐齐,有敢谏者,死!’太子友知子胥忠而不用,太宰嚭佞而专政,欲切言之,恐罹尤也,乃以讽谏激於王。”虽然太子提出了“夫吴徒知逾境征伐非吾之国,不知越王将选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我吴国,灭我吴宫。天下之危,莫过於斯也!”这样的警告,但是“吴王不听太子之谏”最终落得个国灭自杀的下场。
从历史事实看,伍子胥的判断是十分准确的,但史书中关于“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这样的论述的见解,几乎都是出自伍子胥之口,而且都是出现在夫椒之战之后。并且这种认识并没有得到夫差的认同,也没有在吴国获得普遍的认可。 五、 吴、楚、越三国兵力比较
吴、楚、越三国在春秋时期具体有多少兵力,史书并无确切记载。比较详细地记载兵力情况的,《国语•吴语》记载,在黄池之会上,夫差向晋国武装示威的就有“带甲三万是”,《国语•越语上》中句践说“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此处亿为十万)有三千”,《史记•越王句践世家》 中说越国在夫差参加黄池会盟后越国“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总兵力四万九千人。
在今人研究春秋历史的著作中,关于当时各国的兵力考证估算的也比较少见。
《中国历代军事战略》认为,夫差参加黄池会盟时“派太子友,王孙弥庸和寿余姚等人率老弱一万人留守姑苏而自率精兵三万,北上黄池会盟。”(《中国历代军事战略》上册88页,《中国军事史》编写组, 解放军出版社 2002年1月第二版)
《中国军事史略》认为,吴国在伐楚的入郢之役时,“吴军主力全部出动;总兵力约为四万人”。(《中国军事史略》123页,高锐主编,军事科学出版社1992年3月版 )
《中国军事通史》第二卷《春秋军事史》认为阖闾之时越国的实力“还不是十分强大”,“尚不组以对吴国构成最严重的威胁”。在槜李之战,夫差“调集精兵10万抵御”越国。(312页)
《春秋史》(《中国断代史系列》之一,顾得融、朱顺龙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6月版)则认为:
“到吴王僚时至少已有三军。《左传》照公二十三年:‘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掩余帅左。’公元前484年,吴齐艾陵之战,吴用兵以有上、中、下、右四军,‘中军从王,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展如将右军。’到吴、晋黄池之会,似又增‘左军’:‘左军亦如之’(《国语•吴语》),吴在春秋末可能已有上、下、左、右、中五军。”(313页)
“晋国在春秋后期至少有15万左右的兵力;齐国兵力约在3000乘;楚国之兵在万乘数十万人以上;秦国兵力不下数千乘;鲁国僖公时已有‘公车千乘,公徒三万’;郑国军事实力至少在千乘以上;宋国也在千乘以上;吴、越两国兵力则不下于5万人。”“春秋时战争的人数,通常都在数万人之上。”(327页)
杨善群先生的《孙子评传》在《南服越人》一节中认为阖庐在510年伐越时是“仗着人多势众,攻破吴越边界上的槜李”,而496年的槜李之战时勾践“自知兵力单薄,不足以穷追猛打”,所取得的不过是“小胜”而已。杨先生的《勾践新传》和《孙子评传》都认为在槜李之战,夫差“调集全国精兵共十万人前往抵御”。
从上面的相关分析可以看出,兵力真正比吴国多、数倍于吴国的是晋、楚等大国。在“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论语•先进篇》)、莒国这样的小国都能够“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左传•襄公十八年》)协助晋国进攻齐国的春秋后期,越两国军队数量实际上都不说不上是多。如果考虑到越国发展比吴国要晚的情况,则在孙武时期应该是吴国兵力要比越国多。越国国力强盛、兵力众多应该是在灭吴后才有的情况。
六、 战国时期人们对夫差、勾践以及吴、越的评价
有人认为《孙子兵法》中“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是战国时期的人增补,并且是以吴国作为正面进行吴越关系的论述的文字是指夫差、勾践相争之事。
但战国时期,人们对夫差、句践以及这个时期吴越的评价是:吴强越弱、小越大吴;多以夫差时期的吴国作为反面教材。《战国策》以及战国诸子中相关的言论是很多的,限于篇幅不能尽举,下面仅略举一二。
关于吴强越弱、小越大吴的言论,略举如下:
“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勾践事吴。”(《孟子•梁惠王下》)
“吴大兵强,夫差以困,越栖会稽,勾践霸世。”(《鹖冠子•世兵》)
“越王入宦于吴,而观之伐齐以弊吴。吴兵既胜齐人于艾陵,张之江、济,强之于黄池,故可制于五湖。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韩非子•喻老第二十一》)
“而强秦以休兵承赵之敝,此乃强吴之所以亡而弱越之所以霸。”(《战国策•秦三•秦客卿造谓穰侯》)
“大夫种为越王垦草创邑,辟地殖谷,率四方士,上下之力,以禽劲吴,成霸功”。(《战国策•秦三•蔡泽见逐于赵》)
“而强秦以休兵承赵之敝,此乃强吴之所以亡而弱越之所以霸。”(《战国策•秦三•蔡泽见逐于赵》)
“昔者吴伐齐,为其饥也,伐齐未必胜也,而弱越乘其弊以霸。”(《战国策•燕二•燕饥赵将伐之》)
关于以吴国作为反面教材的言论,略举如下:
第一、不知时势:
“危困之道,身死国亡,在於不先知化也。吴王夫差是也。子胥非不先知化也,谏而不听,故吴为丘墟,祸及阖庐。”(《吕氏春秋•贵直论第三•知化》
《吕氏春秋•贵直论第三•知化》篇以吴王夫差国灭身亡为例,说明“知化”的可贵。所谓知化,就是要预见到事物发展变化的必然趋势,而及早采取针对性的措施。吴国迅速由全盛走向衰亡,主要是由于夫差犯了战略错误,看不清当时列国形势,尤其是看不到心腹大患的越国的形势变化。等到自杀前才醒悟,悔之晚矣!
第二、放虎归山:
“吴不亡越,越故亡吴”。(《战国策•秦三•秦客卿造谓穰侯》
第三、信谗害贤:
“范吉射染于长柳朔、王胜,中行寅染于籍秦、高强,吴夫差染于王孙雒、太宰嚭,知伯摇染于智国、张武,中山尚染于魏义、偃长,宋康染于唐鞅、佃不礼。此六君者所染不当,故国家残亡,身为刑戮,宗庙破灭,绝无后类,君臣离散,民人流亡。举天下之贪暴苛扰者,必称此六君也。”(《墨子•所染第三》)
“吴有伍子胥而不能用,国至於亡,倍道失贤也。”(《荀子•君子》)
第四、恃强好战:
“吴王夫差无適于天下,轻诸侯,凌齐、晋,遂以杀身亡国”。(《战国策•秦三•蔡泽见逐于赵》)
第五、主骄民疲:
“魏武侯之居中山也,问於李克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对曰:‘骤战而骤胜。’武侯曰:‘骤战而骤胜,国家之福也,其独以亡,何故?’对曰:‘’骤战则民罢,骤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罢民,然而国不亡者,天下少矣。骄则恣,恣则极物;罢则怨,怨则极虑。上下俱极,吴之亡犹晚。此夫差之所以自殁於干隧也。’”(《吕氏春秋•离俗览第七•适威》
由上可见,若《孙子兵法》中“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是战国时期的人增补,所指应当是越国灭吴后越国强盛时期的事情。认为是以吴人的身份来讲话是值得怀疑的,而认为所指所指为之事为夫差、勾践时期的吴、越相争是缺乏根据的。因为当时是“小越大吴”,而夫差最终落得个国灭身亡的下场,岂能作为效法的对象? 七、 孙子原文解读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看到:
第一、吴国在夫差之前,一直以楚国作为主要争霸对象;在夫差初期虽然日夜以伐越为念,但夫差认为越国一直都不足以成为吴国的重大祸患,允许越国臣服,并在越国臣服之后与中原的齐、晋争霸。
第二史书中关于“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这样的论述的见解,几乎都是出自伍子胥之口,而且都是出现在夫椒之战以后。并且这种认识并没有得到夫差的认同,也没有在吴国获得普遍的认可。
第三、在越国灭吴之前,一直是“小越大吴”,越国的兵力比吴国少。
第四、战国时期的人对夫差基本持否定态度。
各家解释孙子原文的依据与上面三点是相违的,因而也是让人怀疑的。
下面试图对孙子原文重新进行解读:
一、从历史事实看,孙子时期“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确是事实。但“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这句话若是孙子见阖庐时献兵法的原文,按“兵力众多”为实际情况和“世仇”来解说,原文有可能是“以吾度之,楚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
至于为什么变成“越人”,可以猜测是秦朝末年,起义反抗秦朝的主主力是楚人,后来相互争夺天下的、得到天下的也是楚人,他们有可能修改兵法文辞。现在看到的最早的版本是汉简本和其他各家版本,有可能是他们修改后流传下来的。
如果是孙子原文,这句话是否有可能是伐楚后孙子根修改兵法时增补的呢?这样不太合理。因为在阖闾五年,吴国已经“伐越,败之”,后来又五战入郢,西破强楚,如果是后来增加,为什么不以这些显赫的战例作为证明,而依据“以吾度之”做出“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这样的判断呢?
二、若是是战国时期的人增补、而越国又军队众多,则所指当是越国灭吴称霸后的事情。
《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记载:“句践已平吴,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於徐州,致贡於周。”“当是时,越兵横行於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吕氏春秋•季秋纪•顺民》记载:齐庄子请攻越,问於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和子曰以告鸮子。鸮子曰:“已死矣,以为生。”和子即田和田氏齐国的齐太公,在公元前386年列为诸侯。此事当发生在田和代齐之前。由此可见想见越国强盛时的威势。
《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记载:“王无彊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彊。”后“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於徐州。”越王无彊即位在公元前353年,被杀在公元前341年,与孙膑基本同时(桂陵之战发生在公元前353年、马陵之战发生在公元前341年)。
又由于《孙膑兵法•陈忌问垒》中说:孙氏之道“明之吴越,言之于齐”,有人认为《孙子兵法》最终成书当在齐国。若是如此,“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中的“吾”也许是指齐国,或者是以齐人的身份说话。
三、除此之外,笔者认为也许可以采取另外的解读:
在《汉语大字典》中,“虽”做连词时有两种解释:1、表示让步关系,相当于“虽然”、“尽管”。2、表示假设关系,相当于“纵使”、“即使”(《汉语大字典》4103页,四川辞书出版社、湖北辞书出版社出版,1990年10月版)。如在汉语的语比如在汉语的语法中,“虽然……但是……”是容认性让步句,先让步,容认甲事,然后,转过来指出乙事的成立不受甲事的影响。而“即使……也……”则是虚拟性让步句,先让步,姑且承认某种虚拟的情况,然后转过来指出某事的成立不受虚拟情况的影响。
现在注释《孙子》的各家似乎都采用“虽然”这样的解法,认为越国的兵力确实比吴国多,这与史实不符合。如果采用“即使,纵然”这样假设的意思,则是越国兵力事实上是不多的,而假设越国有更多的兵力,由于不会用兵,对取得胜利也没有什么帮助。这样,再考虑到原句是反问句,原话可以翻译为“照我看来,由于越国人不会用兵,即使有数量很多的军队(事实是不多的),对取得胜利又有什么帮助呢?”
这种解释也许就是曹操“越人相聚,纷然无知也”的本意。孙子并不是要立假想敌,而是以越国当时不会用兵的事实,来说明他的兵法。这种解释也是比较合理的。
八、为什么会长期误读?
为什么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误读“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这句话而没有引起怀疑、争议呢?可能是以下几个原因:
一、《孙子兵法》是孙子献给阖闾的,后人很容易把兵法理解成为“隆中对策”,甚至观之为“出师表”,把《孙子兵法》看作是吴国的战略规划书,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误人不浅。
二、孙子稍后相隔不久的历史证明,确实是“夫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由于时间相距不远,而且是“小越灭强吴”,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强烈的,所以后世用吴、越争霸来解说《孙子兵法》,若不深究,不易怀疑。
三、《孙子兵法》中“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和“吴人与越人相恶也”这两句话相互印证互,使后人确信而不起疑。
四、所产生的误读,对理解兵法原理似乎无关宏旨,因此,后人也就不太注意这个问题。
唐朝孙过庭在《书谱》中说:“ 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笔者不才,对孙子的研究尚未入门,以上个人愚见,深恐如孙过庭所批评的那样,“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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