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gh163 发表于 2007-12-17 12:24:36

谢谢白衣兄好文,链接起点,看了楔子几张,到斗法一节!
为了渲染小说,开始即便斗法,在修道来言大忌吧。
开篇即轰轰烈烈,往下越打越响,呵呵,希望有看头~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7-12-18 12:30:46

那个楔子发生的时间实际上是小说第十章时的事情:)
算是来个群像展示,把小说的几大要素展现出来。
第一章开始,是倒叙。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7-12-18 12:34:14

那个楔子发生的时间实际上是小说第十章时的事情:)
算是来个群像展示,把小说的几大要素展现出来。
第一章开始,是倒叙。

长歌-废墟 发表于 2007-12-31 18:35:58

白衣兄,我问过书店了,说要过段时间到货,到时候一定支持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7-12-31 22:18:21

嘻嘻,长歌兄真有心。
今天凌晨第二本也写完了,31万字……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9-5-14 22:48:07

继续更新…………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9-5-14 22:50:39

第六章   厦门快报 妈祖石像如锦骊 海上人家 恶梦重温疑道士


第一节


第二天八点半坐班车时,西羽涵提前帮周易占了一个在她身边的座位。可坐在座位上的周易,满脑子围绕的,都是方锦骊的音容笑貌,对又换了一身靓丽金丝无袖旗袍的西羽涵居然视而不见,西羽涵气得鼓鼓的,车刚到公司就气冲冲先下了车。
周易推开办公室门时,
曲燕和倪老师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夸着西羽涵的旗袍,说她的体形比公司很多迎宾强多了,比她们更应该穿旗袍上班,周易这才注意到西羽涵换了衣服,刚凑上去想说点什么,原本正又说又笑的西羽涵猛转过身,给了周易一个冷若冰霜的面孔,径直和周易擦肩而过,坐到自己办公桌去了。周易不知所措,困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时一个保安进来,递给周易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的是昨天的《东方晚报》。周易很快就翻到了鹭岛美食的那半版彩色的醒目广告。上面的应聘Email地址留的是周易私人邮箱的,周易怀疑已经有简历发过来了,可惜,还没有电脑,虽然花副总说林总已经口头答应了,但她这几天人不在,周易写好的现金申请单只能留在自己抽屉里。想到电脑,周易就想起了查《厦门快报》妈祖石像的事,暗暗盼花副总今天早点到办公室。看见西羽涵在那边百无聊赖,周易起身,把那叠《东方晚报》塞到她桌上。西羽涵不看他,摊开报纸。花副总对广告很满意,更满意的是——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中秋节的包房定出去十五间、大厅订出去二十多桌。照这样发展下去,那天的营业额将创纪录。周易拿了钥匙进到林总办公室内,拨号上网,同时开了几个窗口,一边看着新浪新闻;一边进21cn信箱;一边进梧桐树下论坛;一边顺便在google中搜索“厦门快报”。很快顺利找到了《厦门快报》的电子版,而且,网站自带全文搜索功能。周易输入“妈祖”二字,结果出来将近百条相关新闻,看来妈祖崇拜在福建的影响真是非同小可。关于那次考古,一共有三条新闻,周易一一打开,令他兴奋的是,有一篇报道,是专门论证妈祖籍贯、年龄、长相的。从浏览器的缓慢来看,那是张很大的照片,周易有种期待时特有的兴奋感。渐渐地,一个横放着的汉白玉石雕在屏幕上渐渐显现,一如她正从泥土中被小心翼翼一点点分离出来——当看到石像那张脸时,周易呼吸一窒——虽然已经隐隐猜到这石像可能和方锦骊有几分相像,但没想到——这张脸,简直就可以说是按照方锦骊脸部所有的特征雕刻而成的——或者说——方锦骊的脸就是照着石像的脸长的!周易强迫自己双眼离开屏幕,一分钟后,再看石像照片,不但觉得更像,还发现石像的发髻是高高挽起的,但石像额头上发际的轮廓,居然也跟方锦骊很像!更令人称奇的是,左额靠近发际的地方,石像和方锦骊一样,都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大多数汉白玉石雕的眼睛,虽然也会雕出眼珠的模样,但大都是白色的,这个石雕的眼睛,眼珠不知是镶嵌着什么材料,黑宝石般活灵活现,连灵动的眼神都和方锦骊神似,几乎已经让周易怀疑她也在透过屏幕看着自己了。周易手有些抖地把相片拷贝到了软盘上,然后暂时把那张网页最小化。梧桐树下论坛自己回青杏小的贴子已经有了回复,青杏小说她刚回到上海,等安顿好马上请周易喝红酒吃蜗牛。帖子末尾还用符号打了一个可爱的^-^。论坛并没有万恶的广告帖,打开几个主题,都发现了另一个版主獭祭鱼的回复。周易就其中几个和作者及獭祭鱼打趣了几句,就关了论坛,开始检查邮箱。除了大部分是垃圾邮件,的确有几封求职信,周易按顺序读着,有厨师的、楼面管理人员的,条件都不错。这时花副总推门进来,问:“怎么样,有发邮件的么?”说着拉了把椅子在周易旁边坐下,周易飞快地将那个石像照片的网页关掉,然后将那几封求职信给花副总看,花副总对那几个求职厨师的似乎不感兴趣,倒是有几个女服务员和楼面管理人员求职信简历上大大小小的照片让他胃口大开。最后一封信打开,显示比较慢,凭经验周易知道信内的照片肯定是分辨率清晰度比较高的那种。照片极缓慢地一丝一丝展现开来,花副总和周易两个人脑袋几乎凑到一起盯住屏幕,终于,花副总惊叹着说:“我*!我自认为餐饮界混了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靓的妞儿,这要是站在咱们大厅里,还不被客人们用眼睛吃了!”周易也看得有些晕乎乎,不过周易提醒花副总:“也有可能是艺术照,这年头,艺术照能把无盐变西施,长成这样,哪还会辛辛苦苦读完大学再去法国留学什么的,直接当演员或傍大款了。”花副总做生气状:“不管是看照片还是看真人,我这双眼睛,都能把女人的底子看穿,‘底子’是什么你知道么?根本性的东西!鹭岛多少人都是经我手招进来的,还真没几个走眼的。这妞底子绝对好,身材也没说的,快看看简历,求职什么的?”“朱成碧”,周易暗暗赞叹了一声真真好名字,名与其人,相映生辉。七八年生人,在上海东方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到法国华泰国际酒店管理学院,获得酒店和旅游管理硕士学位。求职意向:人事助理。爱好:诗词、周易、女红、琵琶。花副总指着屏幕说:“看看,人家爱好‘周易’,还没见你就先喜欢上你了!”周易有些不可置信地说:“这种都市女子,还出国留学的,怎么会喜欢这么些个传统的东西?怪哉!”花副总指头扣着桌子,说:“这里面这些人,明天都约来,咱们两个挑一挑。报纸广告登了,总得搞出点动静来让林总和下面的人看看。”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9-5-14 22:51:05

第二节





晚餐依旧吃得郁闷。下午的一通电话把明天的面试时间排得很紧。就连朱成碧的声音也像她的名字和相片一样让周易惊艳。明天九点半,她将是第一个来参加面试的。

回到过了下班时间的办公室,里面已是人去屋空。今天晚上可能是他到鹭岛有史以来最轻松的,想不出什么要加班干的活儿,不过还要等几个小时班车,这让周易沮丧。西羽涵肯定又是借了哪个服务员的自行车回去的,周易想,过几天,自己也要买辆自行车了,不然上下班太不方便。

正琢磨着,手机里鬼子进村的音乐尖声响起,周易一看,是个自己不认识的手机号码。

传来的声音似曾相识,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周经理,我是伟闵家政的经理袁姗,给您打过电话,推荐过几个服务员的。”

周易想起来了,她前几天来过电话,说要找他吃顿饭认识一下,他婉言谢绝了。周易问:“请问袁经理有什么事?”

“周经理下班了吧?是这样,我们公司也算鹭岛的老关系户了,鹭岛从我们这里招了有上百人,什么工种的都有……跟贵公司前几任人事经理我都很熟,到了您周经理这,也不能缺了礼数。鹭岛的工资发完了,您现在应该有点时间吧?不如一起吃个便饭,认识认识,也能聊聊人员招聘的事情……”



周易有点惊讶她对自己工作状态的把握,如果再次拒绝她的请吃,不免有些不近人情,况且以后还是用得到她,见了面,也能顺便了解一下以前鹭岛招人的内幕。于是回话:“我这人事经理还要多多仰仗你们中介公司的帮忙,当然可以。”



袁姗的声音显出很高兴,说:“我在鹭岛对面的海上人家订了一个小包房,周经理现在人在宿舍么?用不用我派个车过来?”



周易回道:“不用,我还在办公室。我直接走过去就好。”



袁姗在电话那头赞叹道:“周经理这么晚还在加班啊,林总请了你,真是福气。那咱们七点钟203号房见,我等您!”





虽然海上人家隐然就是鹭岛的竞争对手,平时也多听同事提起,可周易还真没在海上人家任何一家分店吃过饭。今天能顺便见识见识,也算额外的收获。

从外观看,海上人家是那种三层楼的格局,大厅内只能摆十几桌,包房为主。迎宾只有两个人,长得还算秀气,当然身段儿跟方锦骊是没的比。周易报了袁经理和203号房,迎宾将他带上楼。一开门,周易就看到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短发、两眼闪着精明的光芒、身材火辣、风韵犹存的少妇。绝对比周易想象中年轻,她笑着走过来和周易握手,然后对迎宾说:“可以上冷菜了。”而她的声音,似乎也不像电话中那么老气。





桌上铺着淡绿色的质地挺括的桌布,筷子的颜色绿油油的,显得很厚重。

几个装冷菜的盘子形状各异,色彩繁多,煞是可爱。

袁姗说:“我经常到这里来吃饭,对她们的菜式很熟,不过跟周经理这种餐饮业内人士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周易一笑,说:“以前我没来过海上人家,再说,我以前只是短暂地做过餐饮,对这行并不熟,还请袁经理多给我介绍介绍。”

袁姗显然对周易的回答很吃惊,不过她没有细问,只说:“那我介绍一下这四个冷盘:冰镇露笋,清凉脆嫩;京都萝卜,甜中带酸;青豆泥,香甜细腻;巧制鱼皮,爽滑入味。”

周易讶然鼓掌道:“袁经理居然出口成章,佩服,真可以算得上美食家了。”

袁姗赶忙摇头道:“哪里,听说周经理在文学上很有造诣,会作诗。我平时也喜欢看看小说散文什么的,以后还要多向你讨教。”

周易实在没想到一个搞人力资源中介公司的女经理居然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大感有趣,说:“我也不过是喜欢而已,大家以后多交流切磋。”

两人的关系无形中拉近了一层,说话也就少了一分拘谨。

袁姗问:“周经理想喝什么?啤酒?红酒?果汁?”

周易说:“果汁好了。我平时不大喝酒。”

袁姗奇道:“周经理是吉林人,怎么会不大喝酒呢?是不是想喝白酒啊?我可以奉陪!”

周易呵呵道:“袁经理真是消息灵通,连我是哪儿的人都知道了。”

袁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重要客户换了人事经理,我总得知道些您的基本状况,方便以后打交道啊,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周易淡淡道:“小事啦,又不是什么不欲人知的秘密……袁经理哪里人?好像不是上海的吧?”

袁姗点头,说:“我是安徽人,不过来上海快二十年了。周经理看看菜单,点热菜吧。”

周易翻开菜单,菜单很精美,每道菜都有一张清晰的大照片。菜名都有日文翻译。刚才那顿员工餐实在是吃得半饱都不到,周易决定点个解饿的,于是对点菜员说:“肴蹄膀。”

袁姗夸赞道:“周经理真有眼力,这道可是海上人家招牌菜,量大实惠,几乎每桌必点。煮得极透,入口即化,不肥不腻。”

周易将菜单向袁姗一递,说:“再点可就要出丑了,这里袁经理熟,还是你来点我放心。”其实周易也是想看看,袁姗会点什么价位的菜,自己点多了,高于或低于袁姗的预算都不好。

袁姗也不推辞,接过菜单,看也不用看,问点菜员:“今天的蟹子肥不肥?是当天的么?”

点菜员陪笑回答:“您袁老板过来了,怎么也给您上最肥最新鲜的,谁也骗不过您的舌头不是!”

周易一听,果然是天下饭店一般黑,陷阱重重。

袁姗满意地哼了一声,说:“那来份‘绝代双骄’;来份‘水晶虾仁’,再来份‘真菌炖童子鸡’,主食来两屉蔬菜蒸饺。西瓜汁一扎。上菜速度最好快点。”

emppp 发表于 2009-5-15 08:45:23

今天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由于时间关系,来不及细读,有空一定好好拜读一下的,真的好佩服您啊!太有才啦!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9-5-15 11:49:00

果酱了,希望读后谈谈您的看法,呵呵。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8 14:40:29

第三节

点菜员拿起菜单,说:“袁经理您放心吧,我们魏经理早嘱咐过要特别服务好您这里的。”
袁姗满意地点了点头。待点菜员走后,对周易说:“她们楼面魏经理,就是我推荐过来的,后来一直关系不错。”
周易说:“看来袁经理在浦东的人才中介做得很大啊。”
“很大不敢说,年头么比较久了,有些固定的老客户,很多规矩也都建立起来了……昨天在《东方晚报》上,似乎看到贵公司要大规模招聘?”
“袁经理真是眼观六路,不错,这次是要新招百十个人。”
袁姗面露喜色,说:“周经理一来就有大动作,一次招的人跟一家中型饭店全部员工的人数差不多,鹭岛这是要步入快车道了……不过……呵呵,咱们现在是朋友,我就坏规矩多问一句:周经理为什么不通过我们这样的中介公司招呢?”
周易先是喝了一口菊花茶,不紧不慢道:“一个是人员数量太大,一般的中介承接不下来;另一个是这次招聘的,三分之一是楼面管理人员和厨房的厨师岗位,这样的专业人才,中介那里通常不够多。”
袁姗沉默了一下,说:“周经理是东北人,我跟你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周经理大概也知道,我们公司做中介业务是提前收费,应聘普通岗位的预交一百元,应聘管理岗位的预交三百元,十天内保证找到工作,否则全额退还。所以,从苏北、安徽、四川、浙江来打工的人,很多都会到我们公司。而我们公司之所以在业内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公司和很多公司的人事主管建立了长期稳定的联系……中介费,大家一起用,这样生意才长远……我们通常的规矩是——录取一个普通员工,人事主管分成三十元;录取一个管理人员,人事主管分成九十元。每月结算……”
周易听着,渐渐心跳有些加速,他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所谓的“回扣”,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袁姗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易一眼,继续道:“可能周经理觉得有些问题?其实不然。你赚的钱,是求职者的,确切地说,是从我公司分得的,你也只是正常履行职责,并没有以损害公司利益为前提获取不正当收益。况且,这本就是业内心照不宣的规矩。”袁姗把“心照不宣”四字说得很重。
周易淡淡一笑,说:“有这层关系在,在同等条件下,我就要优先录取你们伟闵家政推荐来的员工;即使相比较而言你们推荐的人员素质比较差,我也会想方设法录取,因为录取另一个人不能使我获益。而我会尽量不录取或少录取其它渠道来应聘的员工,以留出足够的岗位随时等待你们公司推荐人选过来。”
袁姗哈哈大笑,说:“周经理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不过本公司只付这么一点钱,实在不好意思让周经理如此为难。实际上,周经理只需对我们伟闵家政略加照顾即可,这里面其实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和操作办法,周经理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
西瓜汁和水晶虾仁上来了。
周易喝着西瓜汁,半真半假地说:“我才入行不久,有很多关窍,还望袁经理能指点一番。”
袁姗道:“周经理谦虚了,很少遇到你这种不看利益,先问利害的人。大家是合作关系,我不会害你,提成的事情,你知我知,不管将来出了什么事,或你离职了,我都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倒不敢说我这人特别讲义气,而是说出来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因为你将来还可能从事人事工作,我等于得罪了一个客户,再说公司的名声传出去,别的人事主管不敢与我合作,在业内也就混不下去了。”
周易微微一笑,说:“有理。合则两利,这是招几个人提多少钱的买卖,大家并没有根本利益纷争和利害冲突。”
袁姗微笑道:“正是,这只是个松散的合作协议,不具有强制性。我说一个简单操作方法吧:你、我两方,赚的都是求职者的那点中介费,而中介费到我们手中的前提条件,就是入职,可是,入职之后,求职者自己在公司能做多久、能否升职加薪,就不在你我负责范围之内了……”
周易略一思索,冷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只要我这边替你那边推荐来的求职者办理了入职手续,哪怕第二天他就不做了或被辞退了,中介费也要不回来了。”
袁姗做出会心一笑的样子来,说:“周经理果然一点就通……当然,我也希望我推荐的人,都能干得长远,升职加薪……可你知道,有些人的确是素质有限,又心比天高,在职场跌几个跟头,摔打摔打,也就好了。”
周易此时对袁姗原有的一点好感瞬间丧失殆尽,好在周易面上并未完全表露出来,淡淡道:“出来打工,都不容易。我当年在威海也被骗过一百中介费……我不是自命清高,现在我在鹭岛立足未稳,如果选的人员次品太多,难免惹得各部门主管不满,反映到林总那里,我自己的三个月试用期怕是都过不了,所以,等我坐稳这个位子,咱们再谈合作吧。”
此时,那个所谓“绝代双骄”的菜上来了,袁姗介绍道:“这道菜,一半是清炒蟹粉,一半是蟹脚肉,味道顶好,周经理多吃点!”
周易应付着,吃了两口,味道的确鲜美,可惜周易现在没胃口了。
袁姗帮周易的玻璃杯倒满西瓜汁,说:“每个人的处世风格和人生观都不同,大家相处,求同存异。我很欣赏周经理对利害关系的判断权衡头脑清楚,其实有三个人的九十元的提成已经记在周经理账上了,咱们不急,就如周经理所说,等你位子稳固了,我们双方再加强合作不迟!”说着袁姗举起自己的杯子。周易也举杯,二人碰了一下,各喝了一口,气氛稍有缓和。

第四节

袁姗转而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周经理不会为了避嫌,从此对我们伟闵家政推荐的人都拒之门外吧?”
周易也笑了,说:“我会一视同仁,希望你给我多推荐合格的人才,提前替我把把关。”
袁姗爽朗大笑,说:“多谢周经理的点拨,如果我手头都是次品,我也干不到现在……给你公司推荐的人,我会特别留心的。但咱们还是按说好的比例提成。”
周易摆手,说:“提成的事,你爱记账你记账,我现在一分钱都不拿。”
袁姗立刻明白了周易既没有拒绝自己又不想现在沾上丁点麻烦,大家需要默契。于是她笑着点头,说:“周经理不贪一时之利,志在高远,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周易嘿嘿一笑,说:“我不贪是因为我现在没那个实力。袁经理你,可以预见将来事业一定会越做越大。”
袁姗盯着周易,说:“我的确已经在浦西开了两家分公司……其实每个老板都喜欢周经理这样有原则的人,要不是我这庙小,还真想招揽周经理过来一同发展……”
周易对她话中的暗示不予回应,道:“我初出茅庐,还欠历练,只希望能把现在的职位兢兢业业做好,别无所求。”
袁姗忽然以比较真挚的表情说:“不瞒周经理,我同时也做些猎头生意,帮几个大酒店的老板物色经营人才,假如有朝一日周经理不想在鹭岛干了,跟我打个招呼,我愿意帮周经理谋个中外合资的跨国酒店集团干干!”
周易向她拱拱手,说:“先谢过了。说不定哪天丢了职位,也要到你那里去交个300元求职呢。”话一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笑罢,袁姗说:“你和你的前任于经理太不一样了,那可是个能把账算到骨子里的典型上海男人,即使到了这里,风格也一点没变……”
周易嗅出了什么,插口问道:“你说什么?到了这里?”
袁姗反而愣了,说:“是啊……怎么,你不知道他在这里做招聘主管?”
周易愕然摇头,心中忧虑加重,这个于经理阴魂不散的,一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定要严加防范,可惜,又无从防起。
袁姗继续道:“他现在日子也不好过,这家店人手也奇缺,他现在天天电话催我呢,不像当初他在鹭岛,我天天电话求着他,哼,谁让当时鹭岛生意不好呢,要是按现在鹭岛的火爆程度,他肯定撑不下去。”

之后周易和袁姗随便聊了些当代流行小说,周易发现她看过的小说还真不少,尤其是官场小说,对《国画》和《十面埋伏》更是推崇备至。不过对很多小说改编的反腐题材的电视剧大加鞭挞,周易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从来都是副职犯罪,原来犯罪也要讲组织原则。”

结账时,周易瞥见她大概数出了五张百元大钞。

出了门,虽然周易说可以坐九点半的班车,可袁姗执意要用自己的本田雅阁送他回寝室,周易推辞不过,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启动后,袁姗忽热提议:“时间还早,我们去唱卡拉ok好不好?”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茉莉气息,周易差一点就冲口答应,忍了一忍,还是说:“不了,我还要回寝室处理点工作。”
袁姗明显有些失望,怏怏地摆弄着方向盘。周易告诫自己现在一定要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否则,自己在鹭岛的前程很可能毁于一旦。
袁姗打开CD,放的是一盘中国民乐,《春江花月夜》的旋律让周易心旷神怡。
袁姗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以后不和你谈生意,你能出来陪我吃饭么?”周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袁姗幽幽道:“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和我这么谈得来的,现在到哪里去找喜欢文学的男人啊,都忙着赚钱去了,满身铜臭,大脑空空……”
周易笑着说:“袁经理生意做这么好,也没耽误喜欢文学,佩服。”
袁姗看着路前方,长叹一声,说:“日子过得真没劲,每天蝇营狗苟。其实周经理,你刚才没有马上答应和我合作,我现在反而很高兴,这证明,你是个不一样的男人……”
周易自嘲地一笑,说:“我一样每天在为几个小钱奔忙,未能免俗。”
前面是一个红灯,袁姗将车停住,忽然斜过身,看着周易,问:“我是不是看上去显得很老了?”
周易一愣,旋即道:“说真的……听电话里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是个四十开外的大妈呢……”
“那现在呢?”袁姗认真而焦急地问。
周易正经地说:“结果见了面,我大失所望——”
袁姗脸上露出丰富的又不好发作的恨意,周易终于忍不住笑了,说:“——是对我听声音判断人的本事大失所望,原来是个年方二八、秀外慧中的美女!”“瞎说!”袁姗霎时转嗔为喜,掩饰不住口气中的得意:“你再怎么眼神不济,也不至于把我看成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少女吧!”周易悠然一笑,说:“我这个‘二八’,不是古人说的‘十六’岁,而是实指二十八岁。袁经理成熟女人的韵味,岂是十六岁的青涩少女能比的?”袁姗被他正搔到痒处的夸赞捧得宛入云端,车开得似乎都更有劲了。

车开上颠簸的土路,袁姗对周易说:“周经理,如果有可能,你还是在花木镇上自己租间房子住,别住这个宿舍了。”
周易问:“为什么?”
袁姗欲言又止,最后说:“我老早就听朋友说,这块建宿舍的地,不大干净,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我当你朋友才说的。”
周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地“不干净”,就追问道:“袁经理能说得更详细点么?”
袁姗索性停了车,说:“我有耳闻,周经理是个懂风水的,正因如此,我才劝你离开这里,强龙不压地头蛇,将军难免阵前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第五节

周易苦笑道:“袁经理这组合俗语的方法还真是新鲜……这块地鹭岛的风水顾问董先生已经镇过了,我不会多事的。”
袁姗将头仰靠在座椅上,拉长声音说:“董先生是何方神圣?那块地也是随便什么风水先生搞一搞就能用的?也太小看上海风水界的这些大师级人物了。”
周易心头一惊,的确应该不知有多少本地地产商知道这块地,地产界又一向和风水界联系密切,这块地一直没人动,答案只能是——动不得!
袁姗似乎看出周易已经想通了关节,说:“如果这块地上死的是人,不管多少,不管是什么人,总有办法解决的,可这地上,死的不是人,而是——唉!不能跟你说,反正你听我一句,及早搬家。”
黑暗中,周易忽然有不寒而栗之感,涩声问:“如果这地发凶,会怎样表现,有什么后果?”
袁姗的声音也显得很涩滞:“可能会突然起一把火,整个宿舍一个人都跑不出来。”
周易打了个寒战,说:“不会,这条龙是黑龙,属水!”
袁姗从座位上弹起,惊奇地问:“你知道是黑龙了!”周易说的是地理意义上的“龙”,不过周易敏感地从袁姗的话中捕捉到一丝破绽,反问:“难道真的是‘龙’!?”
袁姗一时语塞,重又倒回座位,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你本是局外人,何苦趟这趟浑水。”
周易叹息道:“我既然到了鹭岛,又住到了那块地上,已经‘入局’了,况且,如果林总要求我出手呢?”
“辞职!别理这个女人!凭你的才干,我马上找家月薪5000的酒店给你做,正好不挣她那2500了。”
周易心中更加疑窦丛生,开始觉得袁姗一定有什么不便告人的秘密,只是自己和她初次相识,不好刨根问底,以后找机会再了解吧。
袁姗忽然说:“周经理,你……能不能自己走回去?前面的路太不好开了,我怕我的车出毛病,这里不方便修……”
周易一听就明白袁姗是不敢靠近宿舍那块地,也不勉强,痛快地说:“好的,反正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袁姗低声说:“真对不起,本来说好要送你到宿舍的……我家住在北蔡,下次请你去做客。”
周易轻松一笑,说:“没什么的,你送我到这里已经等于把我送到宿舍了,十分感谢。”说罢,周易打开车门,下车。袁姗也打开车门,下了车,说:“前面好黑啊!”周易说:“没事的,转过前面那个小土包,就有稀稀拉拉人家的灯光了,公司班车每天走,我熟悉这里的地形。
袁姗伸出手,说:“再见,祝你好运。”
周易也伸出手。袁姗的手很小。很软。很凉。

周易走着,听到身后的本田雅阁逐渐开远。
风起,一大片乌云遮住原本明亮的月光。
飞快地,连星星都模糊起来。
周围开始漆黑一团。
周易的心一沉,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全身戒备。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即使是晚上十点,即使是阴天,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周易几乎都怀疑自己失明了,因为他的眼睛此时成了摆设!
周易打个冷战。他真的感到冷,周遭吹来的,根本就不是夏天八月的风,而是数九寒冬的!
此时,周易已经肯定,他如关西武和西羽涵一样,在这里“撞邪”了,所不同的,他们是很多人在车上,而自己是一个人在平地上。
虽然,周易从小就跟父亲学习周易和道术等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周易从来没遇到过什么“灵异现象”,至于算命和卜卦准,他也认为是和数学及宇宙模型有关,并非“神力”,莫非,今天可以遇到“超自然”现象了?
所以此刻的周易,不但不紧张,反而有一种微微的兴奋,他站住,双目炯炯,全身戒备,静候那将发生的事情的发生!内息在任督二脉流转,一个小周天后,寒意全无。
风骤停。
万籁俱寂。
周易呼吸一窒。
一个巨大的霹雳,雪亮的弯刀般划破漆黑的天幕,直劈周易!
周易身形一闪,“刀”没入泥土,一切重归黑暗。
一声抖天动地的闷雷隆隆响起,不绝于耳。
周易只觉身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他不知那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一阵冰雹毫无征兆之下密密砸落。周易的头、肩被打得生疼,周易坐下,五心朝天,盘坐。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千军万马奔腾和兵士喊杀之声,周易不回头,口中默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咒语: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一遍一遍地念下去,直念到物我两忘,空灵一片,眼前似乎真的袅袅出现了一个菩萨的身影,一边叫着自己,一边走近,还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不对,菩萨叫的怎么是“周经理”?
“周经理,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快睁开眼睛啊!”
周易很奇怪,自己一直是睁着眼睛的啊!周遭的一切忽然开始变亮,越来越亮,如正午的天空出现了十个烈日当空,周易不由一闭眼——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是方锦骊写满关切的俏脸,和周围的凉风习习,野草丛生,而自己,正坐在一个小土包上。
方锦骊的眼中满是欣喜:“你吓死我了!刚才怎么都摇不醒你,你脸上的表情好痛苦。”
周易放开双腿,慢慢站起,方锦骊扶着他。周易觉得浑身酸疼,他先是环视四周,确认并没有冰雹,而自己的衣服,虽然湿粘,却可以肯定那是汗水浸的。
周易稳稳心神,先问:“锦骊,你怎么在这里?”
方锦骊说:“我坐班车回来后,发现你屋子的灯没亮,敲门里面也没人,这时我忽然听到你在不断地叫我,声音很急切——我形容不出来,就是心里能听到,不是耳朵听到的——我就迷迷糊糊出了寝室的大门,你的声音就在前方不远,我就循着一路找来……结果我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第六节

“嗯?你不是一下子就看见了我?”
“不是……我现在都不敢肯定是不是看到那个人了,他的样子、他的装束,怎么像香港鬼片中的道士啊?现在哪还有人穿成这样!”
周易的心里开始有点明白了,拉起方锦骊的手,一边走一边在地上的草丛中仔细搜寻,走了十步,周易停身蹲下来,拨开草丛,地上是几粒黑豆。周易起身,从发现黑豆的地方向前迈了十三步,又蹲下身,草丛中这回发现的,是红豆。方锦骊终于忍不住问:“这些豆子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
周易长吁一口气,说:“道士。你刚才看到的那个道士。我不用再找,从这里,转身向前十六步,地上肯定是一把黄豆!”
方锦骊迷惑不解的看着周易,周易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撒豆成兵,传说中的撒豆成兵啊!居然真的有人会用,而且还用在了我身上。有趣,哈哈。”
方锦骊轻推了他一下,说:“大半夜的,你这么笑也不怕招来夜猫子!这‘撒豆成兵’不是评书里讲的骗人玩艺么,你也信!”
周易蹲身,一粒一粒从草丛中捡起红豆,嘴里说:“我原来也不大相信,因为练起来又麻烦时间又长,不过今天亲身经历了一把,真是造化……对了,你替我把刚才那些黑豆捡起来。”
方锦骊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对妖法还这么在行,是不是连画符捉鬼都会呀?”
周易将所有红豆放入上衣袋内,半认真地说:“我还会几种古法‘摄魂术’,就是用了以后,能让你死心塌地只跟着我一个人,从此对别的男人不屑一顾,比现在流行的催眠术厉害多了,要不要试试?”
方锦骊皱眉,鼓起两腮,后退了一步,说:“你别胡闹啊!算我怕了你还不行!刚才这一路已经吓得我腿都发软了……”
周易想到她一个弱女子不顾自身安危和心中的恐惧,单身走这么远夜路来寻找自己,心中一阵感动,缓缓向前一步,扳住方锦骊双肩,直视她的双目,真挚地说:“锦骊,真的谢谢你来救我,不然,这种道法很利害,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方锦骊的嘴唇有点颤抖:“我刚一接近这里,就有了上次在班车上遇到冰雹时那种害怕的感觉——那么无助……”
“上次?和西羽涵一起那次?”
“不是。我知道西羽涵她们也经历过和我类似的事情,不过我是之后经历的……黑暗、寒冷、冰雹、喊杀声……”方锦骊回忆着,仿佛又陷入那天的回忆中,眼含泪珠,身子也簌簌抖动起来。周易怜惜地将她拥入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以后你再也不会遇到了,因为你今天的勇敢,撞破了那道士的法术。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方锦骊有些不解地问:“那道士既然会这么厉害的法术,又怎么会怕我?我可什么都不会。”
周易仔细审视方锦骊姣好的面容,越看越肯定,她的样子,和《厦门快报》上妈祖石像的脸几乎一模一样,学相术时要研究古今上千的脸谱,周易自信不会看错。方锦骊却被他盯得羞不可抑,低下头,挣脱他的怀抱。
周易自知失态,掩饰道:“那个道士一定是被你的美貌气质和正义震慑了——其实,在施展类似幻术时,任何人或动物的突然出现,都能惊扰施术者的心神,这种东西,很耗心血精力。”
方锦骊点头,似乎有点明白了。可周易心里知道并不这么简单,那道士至少应该先把作法用的珍贵“五豆”收好再走,这样马上就走有落荒而逃之嫌,莫非,方锦骊真和妈祖有什么关联?
周易在思索时,方锦骊已经去捡拾另外的“五豆”了。周易也跟过去帮忙。
一共在周围百米内捡到五种豆:黑豆、红豆、绿豆、黄豆、青豆。
周易道:“这些豆子,都是在专用的法器中,用专用的符箓和咒语每日祭炼,十年方成。可谓千金难买。今天我也算因祸得福。”
方锦骊摇头说:“听你说得像那么回事似的,可这明明和别的豆子没区别嘛……你说,西羽涵和我上次遇到的,也应该是这个道士搞的鬼了?今天又来算计你,他图的是什么?”
周易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现象不是宿舍那块地造成的,可有人偏偏想把二者混为一谈,造成人心惶惶——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现在看来,宿舍这块地不但不凶,还可能是个香饽饽……”
方锦骊不以为然:“这块地如果真那么好,怎么会价格那么低?又怎么会一直没人买?偏等鹭岛租了后,再装神弄鬼让鹭岛的人害怕?”
周易叹道:“你说得不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有机会我去会会新开村的村长,或许就真相大白了。另外,如果你再见到那个道士,还能认得出么?”
方锦骊迟疑着点点头,说:“他的样子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那身衣服我记得住,如果他穿那身衣服让我看,我就能认出!”
周易本是牵着方锦骊的手边说边走,已经到了村口,方锦骊忽然抽出手,说:“你先回寝室吧,我随后再回去。”见周易不解,又说:“你真想拉着我的手一起回寝室啊?那鹭岛的员工还不得炸锅。对咱们两个都不好。”
周易想想,叹了口气,说:“那你先走,我在后面看着你。别忘了,我晚上还要等你的蚊香。”
方锦骊回首,温柔一笑。
周易注视着她婀娜的身段儿,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妈祖石像,可惜,照片中没有大的全身像,不然可以比较一下,说不定两人体形和身高都一样呢。周易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新开村在外面看来,凋敝稀落,死气沉沉,可偏又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气息。看着里面这些平房,周易忽然觉得,这些房屋看似杂乱无章的布局,又好像是有着什么内在的规律,周易开始对这个村子有了兴趣,他决定,找个白天的时间,把村子整个走一走,或许能有点什么意外发现也不一定。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8 14:41:20

第七章   颠倒众生 预测难留朱成碧 指点迷津 半推半就崔监察

第一节

朱成碧是提前五分钟到达鹭岛酒店的。
她很有礼貌地请前台的潘雨柔为她通报人事部一声。潘雨柔没什么好脸色,一切胆敢长得比她漂亮的女人,她都恨之入骨。更何况,如果这样的女人还有可能进入鹭岛——后果可想而知。
朱成碧很优雅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候。
此时,花副总正好打着哈欠路过,他打了一半的哈欠被朱成碧给逼回去了,整了整西装和领带,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进了办公室。周易和他互相挤挤眼。然后周易拿起内线电话。
朱成碧开门的瞬间,吸引了正在工作的西羽涵、曲燕、倪老师、夏工,朱成碧无疑具有男女通杀的魔力,她很得体地给予所有人一个微笑,然后用很好听的声音问:“请问面试的周经理——”
西羽涵指了指林总的办公室。
朱成碧微笑着对她说“谢谢”。

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周易和花副总都有些紧张激动。
“请进”周易沉声说。
门轻轻开了。
虽然,周易看过她的照片了,也对她的美貌程度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朱成碧活色生香地亭亭玉立在他面前时,他还是禁不住目瞪口呆!
虽然,她只不过穿了一件普通的无袖圆领印花上衣、深色的西裤、浅棕色的凉皮鞋;但是配上她高挑的身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秀的鼻梁、圆润的红唇,就结合出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完美,而她平和深邃的目光和自信的浅笑,又无时无刻不证明着她不止有完美的外表,还有智慧的内在。
花副总刚才惊鸿一瞥,已是见猎心喜,如今得以近距离仔细研究,哪还肯放过一丝细节,也顾不得说话了。
她见惯不惊落落大方的样子让周易有点惭愧。周易强迫自己移开眼睛,看向她身边的凳子,说:“朱小姐很准时,请坐。”
朱成碧谢过后,坐了,双手很规矩地平放在并拢的双腿上。
周易用余光看了一眼花副总,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继续说:“朱小姐能简单自我介绍一下么?”
朱成碧点点头,说:“我七八年生于上海,在本市的东方大学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到法国华泰国际酒店管理学院——也就是‘Institut Vatel International Hotel Management School’,学习酒店和旅游管理硕士课程,课程结构是1 年半,其中两个理论学习学期 ,一个带薪实习学期。我获得的酒店专业旅游管理硕士学位是由法国公立佩彼尼昂大学——Univeresié de Perpignan颁发。近期刚刚回国,有幸看到贵公司的招聘信息,就投了一份简历,希望能得到一个锻炼的机会。”
周易很认真地听完,微笑着又问:“听朱小姐刚才的自述,是刚刚毕业,那么,朱小姐为什么认为自己能胜任人事助理这个岗位?”周易的问话步骤都很程式化,是他拿卢鑫的一本《人事经理十日通》上恶补来的东西。关于面试,上面给出的最大忠告是——尽量让应聘者展示自己的各个方面;尽量让应聘者感到你莫测高深;尽量自己少说话,让应聘者多说话。
朱成碧自信地一笑,说:“我从大二开始就在咖啡屋和西餐厅打工,勤工俭学;到法国后,也一直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三星级酒店从客房服务生做到领班;我们学校还有一个带薪实习学期,我参与的也是管理层的工作。这些都能帮助我很好地适应贵公司的要求。”
周易又按书上的程序问:“你对鹭岛公司原来有了解么?现在到了公司,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花副总倒了一杯冷水,递给朱成碧,朱成碧欠身接过,给了花副总一个亲切的笑容,说“谢谢。”
朱成碧喝了一口水,把塑料杯放到桌子上,说:“其实我在法国的时候就注意过贵公司了。尤其是今年,贵公司投资了上海鹭岛后,已经在中国餐饮百强中位列第九十二位,很有实力和发展潜力。刚才进门时,更亲身感受到了‘沪上餐饮航空母舰’的说法名副其实,而且——”朱成碧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贵公司有很多很漂亮的女职员,我法国的教授说过:美女的多少是衡量一个酒店实力的最直接指标。”说罢,朱成碧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周易看得一呆。
周易很惭愧,他自己都不知道鹭岛居然可以排入“中国餐饮百强”。
花副总忽然干咳了一声,说:“如果朱小姐能加入我们公司,将使我们公司的‘实力’得到跨越式的提升。”
朱成碧何尝听不出这个身份神秘的人物是在变着法儿恭维自己漂亮,于是向他展颜一笑,说:“谢谢您对我的欣赏,希望我的工作能力也能为贵公司提供很大的帮助。”
周易知道,这是花副总暗示自己可以把朱成碧留下了。可是,西羽涵怎么办?继续回去做领班?于心于情,皆有不忍!周易沉吟着问:“通常管理人员入职以后会有一个轮岗锻炼过程。不知我们如果录用朱小姐的话,朱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入职?我们要先做一个统筹安排。”周易这么说,是留了后路的,可以让花副总以为自己配合他的指令了,而实际上,录用朱成碧与否、录用后放在什么岗位上,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朱成碧的大眼睛中闪出一丝喜色,她正要开口,手提包内响起了小提琴“梁祝”的乐曲。朱成碧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说:“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说完起身,掏出小巧的摩托罗拉手机,推开门,出去后又轻轻带上。
接着,门外传来她小声但略显惊喜的上海话。周易这才意识到,她是个上海女孩子。忽然,就有了一丝没来由的怅然涌上心头。
通话大约进行了三分钟。朱成碧回来,重新坐回椅子。
然后,朱成碧问:“周经理的意思是我被录用了么?”
周易莫名有了表现一下自己的欲望,说:“朱小姐在简历中声称自己喜欢《周易》,正好我也喜欢。我现在就随便预测一下:即便我现在说我们公司已经录用你了,你也不会承诺一定到我们公司来上班,对么?”

第二节

朱成碧以诧异的目光看定周易,半晌,说:“周经理……您真的也喜欢周易?而且还会日常应用?不错……我刚才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应该是你的同辈打来的,或许就是同学,而且是异性,中青年男子。”周易打断她,说道。
朱成碧更加诧异了,惊叹道:“真的是呀!你简直像我爷爷那么神!敢问周经理是用的哪种预测术?“
周易矜持地一笑,说:“我的名字叫‘周易’,我用的当然是‘周易预测术’,不过,是以‘外应预测法’起卦和综合判断的。”
朱成碧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试探着问:“周经理能稍加解释么?让我这个爱好者也开开眼界,回去我还可以说给我爷爷听,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周易用眼角余光扫了花副总一眼,见他只关注朱成碧的一颦一笑。再看着朱成碧眼中的好奇,大感受用,就耐心地阐释起来:“说来也简单,朱小姐是有周易基础的人,肯定一点就通:刚才打手机给你的人,使你从我的北方方位移动到了我的西南方位,直接起卦,就是北方坎为水为上卦,西南方为坤为下卦,得‘水地比’卦。‘比’者,同类、朋友、帮扶。故是有你的同辈要帮助你。至于性别,‘水地比’卦上下关系中,内卦‘坤’为女为阴性,代表你,那外卦‘坎’自然就代表打你手机的人了,则‘坎’为阳为中男……”
朱成碧面带兴奋,听得频频点头,急切地问:“那周经理又是怎么预测我不会马上同意来贵公司上班的?”
周易笑了笑,说:“这个预测稍微复杂了点:手机来电,取为‘震’卦,因‘震’为雷、为动、为电;皮包取为‘坤’卦,得‘雷地豫’卦,刚才你手机响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巳时,震数为四、坤数为八、巳数为六,累加得十八,除以六,动爻为第六爻。‘豫’卦,豫为安乐,上六动爻卦辞曰‘冥豫,成有渝,无咎’,主卦和动爻都有安乐吉祥之意,再结合刚才的‘水地比’卦,可知是一个异性朋友打手机要主动帮助你找工作,而且是份待遇不错的工作,你也可能会满意……”
朱成碧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周经理就这么肯定我会拒绝您的录用而转投我同学介绍的公司?”
周易有些惋惜地苦笑道:“得出这个结论我用的是‘外应预测’,因为刚才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入职的时候,你对我说‘对不起’,虽然你是为了接手机才这么说,但,兆头已经出来了,所以我认为最后你可能婉拒我们公司的录用而选择你同学推荐的那家。”
朱成碧眼中光彩流动:“周经理起卦之快之活,断卦之灵之准,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我那个高中同学也在一家大型连锁餐饮公司做人事经理,他们公司也正好在招聘,所以他希望我过去看看……不过,我倒真希望有机会到周经理手下,也受点熏陶——我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好老师!”
周易微微一笑:“我这点微末道行只是易经应用的皮毛而已,偶然拿来娱乐一下尚可,真让我传授什么那就难免误人子弟了。朱小姐在选择公司的时候,可千万别把这个因素考量在内,不然可能大失所望。人往高处走,求职是双向选择,我衷心希望朱小姐能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朱成碧笑道:“周经理太谦虚了,谢谢您的忠告,我想三天之内我会做出最后的选择,到时我会打电话通知您。”说罢,朱成碧起身,伸出了右手。
周易也伸出手。朱成碧的手,温热滑腻,周易不敢多握,只一下便匆匆放开。朱成碧又和花副总握了手,花副总握的时间好像长了许多。

西羽涵说,门外已经有一个应聘粤厨炒锅的等了二十分钟了。周易让通知他进来面试。花副总说:“午餐快营业了,我去大厅巡视一下。”
周易吃惊道:“这个是应聘广东炒锅职位的,我对厨房没经验,您可得替我把把关!”
花副总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炒锅的事儿你还是直接去问朱师傅,他说要,你就办入职,他说不要么,嘿嘿,那就直接——”花副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说完,花副总迈着方步,悠哉游哉出了办公室。
周易一头雾水,搞不清花副总为何对厨房的招聘这么漠不关心。看来只能自己独撑了。

对这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周易没有用那套程式化的提问。
周易昨天看过他的简历,知道他叫“岳贤民”,四十二岁。有国家一级厨师证书。
岳贤民一进门,就点头哈腰地给周易问好,接着就掏出了自己的厨师证和健康证。
周易验过之后还给他,第一个问题问的是:“岳师傅,您从九八年开始,就一直在本地著名的粤菜馆‘新雅粤菜’担任二锅,现在仍然在职,那么,您应聘我们公司广东炒锅的原因是什么呢?”
岳贤民憨憨一笑,说:“我听说咱们鹭岛粤厨的炒锅能拿到六千,我在新雅才四千五,所以想过来试试,看看这里的老大能不能收我。”
周易皱眉,心中暗想这个职位的工资他居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太不正常了,而且,差不多相同的职位,工资怎么会差这么多?
周易说:“岳师傅,您的条件符合我们公司关于这个职位的招聘要求,现在我带您去粤厨,让粤厨厨师长面试一下,再现场上灶试试。”
岳贤民连连点头致谢。

说真的,周易没事真不愿见瘦成竹竿不阴不阳的朱先富,一些关于人事的闲杂事务,都是让西羽涵来跑。
朱先富正在一个巨大的装置前调弄着什么,听说这个设备是每天二十四小时运转,专门用来煲汤的。几个出气的阀门发出很响的“滋滋”声,有点像高压锅。
周易喊了一声:“朱厨师长,麻烦你过来面试一个人。”

第三节

朱先富背着手慢慢走过来。周易将简历、厨师证、健康证递向他,说:“他是来应聘粤厨三锅的。”
朱先富依然背着手,眼睛一翻,看了一眼岳贤民,岳贤民对他讨好地一笑。朱先富视而不见,歪头看着周易,用他有些尖细的嗓音说:“花副总没跟你说?”
周易奇道:“说什么?”
朱先富不答,转过身去,丢下一句话:“这个人不行,再等等吧。”
周易心头火起,冷冷道:“你既没看简历,也没考实际操作,就知道他不行?”
朱先富怪笑了一声,说:“周经理,不是什么你看中的人都能塞给我用的。等有了合适的,你再给我送过来吧。”说完又去摆弄他的煲汤机去了。
周易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对岳贤民说:“岳师傅,您先回去,回头我再打电话联系您。”
岳贤民也没有多说什么,拿着自己的简历、证书和健康证,转身走了。
周易也走出厨房,穿过已经有稀稀拉拉客人的大厅,走向办公室。
潘雨柔喊了他一声,说:“周经理,那边沙发上有个人,说是来应聘的。”
周易暗自奇怪:自己上午就安排了两个人啊。
周易走过去,那个人站起来,一看就是个广西人,厨房中广西人特别多,朱先富也是广西人,所以周易现在从脸型上就能判断了。
此人大概四十不到的年纪,风尘仆仆,脚底下还堆着几个大包小裹,其中一包一看就是被褥。
周易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来应聘什么岗位?”
那人用口齿不清的广西味儿普通话说:“我叫马济胜,是从广西玉林过来的,来应聘粤厨的炒锅。”
还好和一些厨房的广东员工打过交道,周易很费力地听明白了他的话,不过让他不明白的,是这人怎么知道鹭岛粤厨在招聘炒锅,又怎么会从广西千里迢迢赶过来应聘这个岗位!
周易不去猜测,直接问:“马先生,你从哪里知道我们在招聘炒锅的?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这里应聘?”
马济胜居然被问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是阿银说让我过来的啦,还说来了就有住的有吃的。”
周易问:“‘阿银’是谁?”
马济胜嘟着嘴说:“就是马渝银,粤厨副厨师长。”
周易笑笑,问:“他是鹭岛的人事经理么?”
马济胜愣住,然后,摇摇头。
周易接着说:“那,马先生凭什么认为,我们公司一定会聘用你呢?”
马济胜继续张口结舌。
周易看他也是个老实人,口气稍缓:“你以前在哪里做厨师?有国家厨师等级证书么?”
马济胜低下头:“我以前是在几家私人酒楼做厨师,我是师傅带出来的,没考过证书……不过我烧菜很好的,刀工也好的!”
周易缓缓摇头:“马师傅,对不住,我们这次招聘,要求必须有知名大酒店五年以上服务经验,其中三年要担任炒锅或以上职位,并且要有二级以上国家厨师等级证书,不具备这两个条件,恕我爱莫能助……您请回吧。”
马济胜呆若木鸡。
周易硬起心肠,转过头去。他心里现在已经隐隐知道了朱先富在干什么:他吵吵着要加人,是早提前从家乡物色好了人选,林总一答应,招聘广告一登,他就让人从广西过来了。所以别人投到人事部的简历都是废纸,而自己这个人事经理,在整个事件中也不过是个傀儡!所以不能按他划下的道儿走,不然这个先例一开,自己这个人事经理对整个厨房将失去控制,在整个鹭岛,也将失去威信。拼着硬碰硬一把,也要在这个岗位上较较真儿。反正你朱老大又没跟我明说,也没上司交代过,我就来个装傻充愣。最关键的,马济胜不具备应聘的硬件,即使最后吵吵到林总那里,自己也理直气壮。现在他也隐约知道了花副总回避的原因,可能,自己现在做的,正在花副总的预料之中,自己将成为花副总对抗厨房的先遣队,那么,自己的行动,必将得到花副总或明或暗的支持。现在,自己反客为主,就等朱先富来,看他对马济胜的事情怎么说!
周易回到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已经没人了,这才记起该到二楼吃午饭了。
开门出来,马济胜人已经不在了。

周易正在角落里闷头吃饭,边上凳子一响,坐过来一个人。周易继续吃饭,头都没抬。那人坐了一会儿,终于沉不住了,搭讪道:“周经理,吃饭呢?”
周易仍是头都没抬,“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又说:“听说刚才有个我的广西老乡来应聘炒锅,他技术不错,您看能不能——”
周易歪过头,看看说话的粤厨副厨师长马渝银,咽下嘴里的饭,又端碗喝了口菜汤,才说:“马师傅人在后厨,消息还很灵通啊,是有个人来应聘你们粤厨炒锅,被我直接给开了……以前只在私人小店混,又没有国家厨师等级证书,这样的人怎么能往你们朱大厨那里送呢?你们粤厨可是咱们鹭岛响当当的招牌,我一定要招到最优秀的人才再给你送过去,像刚才送的岳贤民那样的,的确不行,以后我就直接打发了……哎,您怎么知道那个广西来的‘技术不错’?您认识?”
马渝银的瘦脸一阵青一阵白,强笑道:“这个、我当然不认识,我就是猜的,我们广西那边好厨师挺多的……您看——要不——咱们把他招进来?对了,你上午送来那个岳师傅,刚才我们朱厨师长说他看上去人也不错,要不一起招进来吧,他给安排安排……”
周易将铁碗内的汤一饮而尽,舔舔嘴唇,说:“今天的紫菜虾皮汤有进步,不那么咸了。你刚才说什么?不行……岳贤民那样的条件都被你们老大打发了,怎么能招那个条件不如他的广西人呢——您回去跟朱厨师长说别急,咱们招聘广告刚打出去,一定会有更多人才来应聘,今天下午还有两个应聘炒锅的,咱们至少得看看条件怎么样,最后择优录取不是?”

第四节

马渝银被他噎住,无从发作,用几条皱纹构成个类似微笑的表情,说:“还是周经理想得周到,那就等应聘炒锅的几个都看过之后再选择吧……周经理您慢慢吃,我那边还有几个菜急着上灶。”
周易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马渝银起身,匆匆下楼。
周易知道他是朱先富派过来的,他回去只要一学,朱先富准得气晕。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痛快,又打了一碗汤,喝掉。

回办公室后,周易立马接通了宿舍黎老大小店的电话,对黎老大说:“帮我注意一下有没有生人出入,如果有,一概拦下!咱们得维护宿舍秩序。”
黎老大在那边说:“周经理您放心,这进进出出的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有生人,如果没你人事部周经理签名的安排寝室的单子,谁领来的我都不放进去,你上次跟我说要加强宿舍管理,我得玩儿真的,就算阿铃安排人进来住,也得你开单子!”
快三点时,黎老大打电话过来,说:“周经理真是神机妙算啊,刚才就有个人想混进寝室,要不是你提醒我留心,可能还真让他溜进去了!”
周易问:“是马渝银领的人吧?”
黎老大那边叫起来:“就是就是,说是什么他老乡,马上就要做粤厨的炒锅了,还说先跟他挤挤,我当然不同意了,让他去找你开单子。他们就走了。”
挂了电话,周易笑着哼了一声。
下午来应聘厨房职位的,都被周易简单打发掉了,几个服务员则马上给办理了入职手续。直到下班,马渝银和马济胜也没有出现。

早在几天前,周易就把那张浦东劳动监察大队的通知单摆在自己办公桌醒目的位置上。
中午早早吃过饭,背着包出来,进了地铁。
上海鹭岛一部分人在厦门鹭岛领工资的盖厦门鹭岛公章的工资表已经由花副总亲自督促,厦门的小林做好快递了过来。
周易期望这张假表能有奇效。
负责接待周易的那位崔先生自称叫崔钰。周易听出,他就是上次和自己通话,嘱咐自己做假表的人。崔钰戴着很厚的眼睛,说话的声音有些发瓮。崔钰听说他是鹭岛的人事经理,表情居然更加严肃了。
他先没提外劳力罚款的事,打开抽屉,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在里面胡乱翻找起来,终于,他抽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从里面抽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说:“这封举报信是我们部门上周收到的,因为你今天要来,所以就没打电话给你。”
周易感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崔钰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你们公司怎么搞的?啊?还想不想在浦东这里继续经营了?瞧瞧,啊,加班不给加班费,工资不缴个税,本地员工不依法缴三金,你们简直就把能犯的事情都干全了,你说,让我怎么帮你?”
周易一阵发懵,他想看看崔钰手上那张纸究竟写了什么,崔钰却飞速地把纸塞入信封把信封塞入档案袋把档案袋塞入抽屉把抽屉关上,动作之快一气呵成,令周易眼花缭乱。
“你说,是不是确有其事?”崔钰逼问。
周易陪笑,说:“这个……是有一点点……不过不是很严重的……”
崔钰气呼呼地推了推眼睛,说:“其实哪个企业都不老实,都想方设法从员工那里扣点占点,可只要没人捅到我们这,我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浦东多少企业?我们管不过来!烦啊!你们公司到底把谁得罪了?这么整你们?让你们老板想想办法摆摆平吧。这人这方面挺专业的呀,这举报信上的材料,我们连取证都省了,肯定是你们公司内部人干的!”
周易早在心里把于师蓝骂了个死去活来,他果然又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致命。
周易开始艰难地解释:“关于加班,您知道,我们是餐饮企业,客人不走,员工也得陪着,再加上刚营业,人手不足,难免会有加班情况,又无法调休,不过一有机会我们就积极安排调休的……一旦员工离职时有未能调休的,我们都会折算成工资发给本人……”
崔钰摇头,说:“当月不能调休的,必须在当月的工资中发放加班工资。周经理你搞人事的,这还不清楚?”
周易连连点头称是,又说:“关于工资个税问题……这个是这样……前几个月的工资啊,一直是用我们老总在厦门的账户上的钱发放的,就在厦门那边扣个税了……据说下个月就会改到上海的账户,到时就会在上海扣个税了。”周易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这完全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
崔钰不动声色:“扣没扣税你们老板心里有数。这样,你把前几个月扣税的证明,从厦门那边弄一份过来,复印件就可以!”
崔钰有意无意地把“复印件”三个字加重,周易心领神会:只要搞份弄虚作假的,以前的个税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是从下个月开始,个税是必须缴了。
“至于缴三金问题……由于我刚接手工作,不知道上一任人事经理有没有缴,我今天回去就彻查一下公司内本地员工的数量和三金情况,如果没缴,本周一定补缴,并给您一个答复。”
崔钰对他的表态挺满意,脸色不像刚才那么杀人了。说:“我知道,你刚入职,很多事情都是以前发生的,跟你无关,只要你跟我好好配合,还是可以摆平的……唉,前面那些都能捣糨糊,可你这外劳力罚款的事情啊,连我都替你们头痛!”
周易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那份小林做的单子双手递给崔钰,崔钰接过来,随便翻了翻,扔桌上,说:“就算不罚14.5万,罚一半你们老板受得了吧?”
周易苦着脸,摇头。
崔钰也摇头,又拿起那份单子看,嘴里说:“这样吧,你这周先补办一下外劳力审批程序吧,不过要先到浦东的职业中心发布招聘信息,首先要招聘上海本地人,然后把来应聘的本地人都打发掉,之后再从他们那办一个‘劳动力招聘不足’证明,才能继续申请外劳力名额。最好办三百人的……”

第五节

周易问:“不多办一点么?”
崔钰哼道:“多办?到时你们老板不骂死你!现在有政策,每个外劳力,都要统一缴纳每个月131元的外劳力保险,你算算多一百人每个月多多少钱?”
周易一呆。巨额外劳综合保险这个不幸的消息,又要经由他的嘴来让林总肉痛。
“回去给我做个加班工资补发的单子,要有本人签字的。”崔钰没说这个单子可不可以做假,周易决定回去请示花副总。
“另外呢,你们公司的休息制度不合规范,举报上说服务员每月加起来休三天,管理人员每月才能休两天,这怎么行!每周至少要有一天休息时间嘛。你要向浦东相关劳动部门申请特殊用工时间。”
周易点头。
“好了,你回去吧,够你忙几周的了,记得每个周二都过来跟我通通气,不然出了什么事,你后悔也晚了。”
周易连连点头,说:“一定每周二过来报到,就算不为公司的事情,来也能跟您学到不少专业知识,在人事方面我还是新手,得多向您学习请教!”
崔钰听着很受用,眯着眼点头,说:“小伙子挺机灵的,一定能干好。我就是担心一旦有什么罚款,你们老板难免迁怒到你头上,到时你这职位就不保了,所以回去后,记得把自己先洗干净。”
周易叹道:“不迁怒不贰过,圣人都做不到,我怎么能苛求老板呢?反正这就是个烂摊子,干到哪天算哪天!”
这时见斜侧的一个工作人员出去了,周易凑近崔钰,说:“崔先生,我们花副总邀请您和您科长今晚到鹭岛国宾包房去吃个便饭,指导一下我们工作,您看——”
崔钰连连摇头:“这就免了吧!这顿饭,我吃不下,太烫嘴。等你们这事情搞定了再说吧。”
周易无奈,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烫金磁卡,说:“这是我们公司的vip贵宾卡,可以打到七折,如果您有什么亲戚朋友捧场去吃饭,可以用用……”说完,周易把卡塞入他的一堆文件夹下面。崔钰用眼镜后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不置可否。
周易起身,说:“崔先生您继续忙,我回去准备那些事情了。”
崔钰向他点点头。

那张vip贵宾卡上,预存了六千现金,而且,可以打七折。
花副总给周易这张卡时说:他不一定敢亲自来吃这顿饭,因为太贵了。不过这张卡他会收,如果他不是三千能摆平的,那就用六千吧。

回去的一路上,周易都情绪低落。他越发觉得,自己的位子危机四伏,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正四分五裂。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8 14:41:59

第八章   一九三七 中日国师斗上海 食堂寝室 连消带打疗痼疾

第一节

后来时间久了周易才总结出:林总通常会在每月10号的工资审批前后出现在上海鹭岛的办公室,其余时间则在厦门、香港居多。
程剑勋今天来得很早,而且一进办公室就奔向周易,拉周易到大厅去聊天。
虽然周易和他在寝室是比邻而居,可很少能真正有空聊上几句。程剑勋太忙,白天在楼面和厨房穿梭,晚上很晚回寝室,回去就倒下了。
周易可以看出程剑勋有烦心事。果然,还没开口,先叹气了:“早上和黎老大吵了一架,他一下子要我辞退两个服务员,三个传菜生,现在店里生意好,几乎天天满员,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说他怎么就一点也不能体谅我的难处呢?”
周易一听,知道这位楼面经理找自己的原因了,一是“恶人”先告状,免得一会儿黎老大找他他直接同意辞退;二是借机曲折地提醒自己,现在楼面服务人员人手吃紧是你人事经理工作不到位,纵然我的服务人员犯了过错,谁也不敢随便按公司规定辞退,毕竟要有人干活儿。的确,这次招聘,别的岗位还好,服务员的招聘数量很不理想,前后也就有十几个人来应聘,虽然程剑勋没直接说什么,周易也觉得愧对他。
于是,周易也不问黎老大为什么原因要辞退这些人,只说:“放心,黎老大那边,我会应付着,服务员我也会尽量多招。”
这时办公室门一开,西羽涵伸头出来,说:“周经理,黎老大的电话!”
周易和程剑勋相视苦笑。
周易快步入内。话筒内传来黎老大暗哑的大嗓门:“周经理,那个楼面新来的经理也太不像话了!就知道护短,晚上你拿几张辞退单给我,我就不信治不了这帮小兔崽子!”
周易呵呵一笑:“这样吧,我晚上下班到你那里一趟。”
刚挂了电话,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潘雨柔打来的:“周经理,花木镇派出所的卢民警找您。”
周易吃了一惊,心想警察找我干嘛?莫非是出了什么案子?
卢民警正坐沙发上喝着潘雨柔给他泡的茶,看他表情周易放心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周易热情地伸出手,说:“我是鹭岛新任人事经理周易,请问警察先生有什么公干?”
那位警察显得很干练的样子,他的手瘦而有力:“我叫卢荻秋。本镇派出所警员。是这样,据了解贵公司有很多外来打工者未按国家规定办理暂住证,前两天我们在镇上网吧查到两个,后来跟新开村的高村长联系了一下,知道他们都是住那里的,也就放了。本来按规定,是要马上遣送回原籍的……”
周易还是第一次听说“暂住证”这个东西,口中道:“卢警官放心,我会依法为全体外来员工办理暂住证,谢谢您之前的照顾。”
卢荻秋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周易发现,他笑的时候挺帅。然后他说:“高村长的父亲是上海著名抗日英雄,高村长退休前还是我们镇派出所的所长呢,我以前也是村里的,他让放人我这小辈怎么敢不听。”
周易更觉这个高村长神秘,居然还做过派出所长。
卢荻秋又说:“周经理,你们餐饮行业,人员流动大,鱼龙混杂,招人时可要查清来历,尤其是身份证,发现造假,一定要通知我们。”
卢荻秋给了周易一张警民联系卡。
周易嘴上表示一定配合,心里想我又没鉴定仪器,怎么知道身份证真伪。
卢荻秋告辞走后,周易决定借暂住证的由头去会会这位村长大人,争取能从他嘴里掏出点有用的。
司机小王刚进完货,在办公室看报纸,周易进去,问:“王师傅,我有急事要回趟寝室,你现在有空么?”
小王很痛快地说:“我跟阿福打个招呼就能走,周经理您跟我不用客气。”
周易又对西羽涵说:“小西帮我盯着点,有应聘服务员的差不多就收下,或者先给许副理看看,应聘厨师的,简历留下,人先让回去。”

小面包车开到半路,周易转了个念头,问小王:“王师傅,你知道关师傅住什么地方?他今天是晚班,应该还在村里吧?”
小王说:“知道啊,就在进了村口第五家,您找他有事啊?我带您过去。”
周易说:“那就麻烦你了。”

关西武正坐在院内和一对至少六十开外的老夫妻一起吃早饭,见周易进来,很感意外和惊喜。
周易让小王先开车回去。
院内共有三间房,门户是分开的。
那对老夫妻听说周易是鹭岛的人事经理,对他恭敬有加。
关西武称呼老夫妻为陈伯、陈妈。陈伯看上去斯文儒雅,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陈妈则邋遢了许多。
周易和他们闲扯了几句家常,话题就拐到了村长身上,周易装作随意地问:“刚才听派出所民警说咱们村长以前还是镇上的派出所长?他父亲是个抗日英雄?”
陈伯显得兴致很高,周易看得出他很健谈。陈伯喝了一口陈妈泡来的红茶,劝着周易也喝了一口,就坐在竹椅上开讲了:“这说来话长,先从村长的父亲高振国说起吧。我们家打我爷爷那辈儿就住新开村,这新开村,你别看现在不起眼,1937年上海抗战的时候可名噪一时呢!日军当时有一个神秘的小分队,叫做‘九菊别动队’,在日伪特务中赫赫有名,装备精良,还有几个日本忍者,直接听从天皇调遣,专门搞尖兵突击和暗杀活动,指挥官是日本天皇的风水顾问:九菊派掌门高岛。这个高岛说起来,当年可是在日本朝野都大名鼎鼎,据说侵华路线图的制定都参考了他的意见。他本人,也是个忍者,他们杀过国共两党多少要员那就数不清了,不过,居然栽到我们村了!”
周易来了兴趣,问道:“一听陈伯说话就是个有见识的,陈伯以前做什么工作?这样一支部队,遇到国民党的正规军都不会吃亏,怎么会在一个小村子遇上麻烦?当时村里多少人?什么装备?”

第二节

陈伯得意一笑,说:“我以前读过四年私塾,跟着大伯在他闸北的报馆干过两年……别看我们新开村小,只有百十口人,武装也就是大刀长矛,鸟枪土炮,可愣是让这五十多人的九菊别动队几乎全军覆没——因为,我们村里有个道士陆轩,那可是正宗江西茅山派的门下,自幼学道,因为战乱才回村子的。”
周易一下子想到了方锦骊遇到的那个道士,撒豆成兵的道法正是源于茅山派,莫非那道士跟这陆轩有什么渊源?
“这陆道士有个至交好友,姓董,叫做董和宾,说起这位董师傅,那更不得了,正宗福建理气宗的传人,蒋委员长的三大私人风水顾问之一,蒋委员长当年指挥上海抗日的十人智囊团中,就有他一席之地,你说厉不厉害?”
周易连连点头,说:“陆道长和董老前辈,如果联手,断然没有九菊别动队的好果子吃!”周易马上又联想到了现在鹭岛的风水顾问也是姓董,二者又是同一宗派,很可能也有关系。
陈伯一拍桌子,说:“着啊!周经理猜得不错,陆道士就是把这么个要员请到了新开村!当时董师傅硬是不知怎么从南京出来,单枪匹马突破了日本人在江上的封锁,从川沙上了岸,至于他为什么来,我不知道,不过他一来,就把高岛也给引来了!”
周易猜测道:“高岛和董老前辈,两个人都是风水高手,各为其主,如果有机会,那是一定要除掉对方的。”
陈伯继续道:“陆道士和董师傅一见面,就关到一间小屋子里,聊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村长就召集了全村人到祠堂开会。之后几天,老弱妇孺都疏散了,我当时小,也被母亲带走了。董师傅指挥着运来了好多块大石头,摆在了村东头那块荒地四周,那块地,一直是种不了庄稼养不活牲畜盖不了房子,在村里人眼中是废物点心,可村长却让村里所有青壮年拿上家伙日夜守护在那块地周围,当时大伙都很疑惑,后来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日本人是三路大军进攻上海,加上飞机和江上的军舰支援。我们村离各处战场都很远,日军和国军都不管的,奇怪的是自打董师傅来了之后,周围就没太平过,每天枪炮声不断,还有飞机来轰炸过呢,听别的村逃到我们村的明白人讲,有一个师两个团的国军大老远急速穿插到这里,成犄角之势布防,还没安营,就受到几乎同时赶过来的日军三个骑兵大队袭击,国军仓促迎战,纵然无险可守,也死战不退,看样子是有命令,要守护什么,日军那边也怪,不顾伤亡,发了疯一般四面轮番冲击国军临时阵地……”
周易眼睛一亮,说:“双方这么大打出手,莫非就是为了咱们村那块空地!”
陈伯点头微笑,说:“年青人脑筋就是好用,当时可是没人能想明白啊!打了两天后,据说又有两个国民党团从外围赶来支援,和日军赶来增援的一个步兵独立混成旅团接上了火,打得更热闹了。当时上海各大报纸纷纷发表评论,谁都看不懂中日为何在一个无明显战略价值的地方投入重兵如此斗狠……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高岛和他的九菊别动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们村口——”
陈伯说到这里,接近正午的空气中的燥热似乎也安静了下来,等待他下一步的叙述。陈伯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已经有些冷的茶水,说:“村里没人,他们很容易通过了村庄,直奔那块空地——就是现在你们鹭岛宿舍所在的那块地——我父亲就是死于那场战斗。”
周易和关西武都可以想见那一战的惨烈,那是平民和职业军人间的不平等对决,嘘唏不已。
陈伯神色肃然,声音低沉了许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确切的就谁也不知道了……当晚,附近村落的人被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震醒,那声爆炸,让很多人耳朵过了半个月还嗡嗡作响。第二天早上,当人们赶到新开村时,在村外的草地上发现了横七竖八的日本军人的尸体,那块空地周围,则是新开村那些青壮年的尸首,其中包括高村长……而那块地,被炸出很深很大的一个坑,奇怪的是,里面不断翻涌着黑泥浆,还发出阵阵腥臭气……第二天,四周打得不亦乐乎的中日两军,就像约好了似的,同时停火,撤退了。”
周易皱眉沉思,然后问:“我丝毫不敢怀疑咱们村那些抗日英雄们力战到死、以身殉国的决心,可村里只有不到百人,虽说都是青壮年,但手里的家伙,没一样是正规武器,来的五十几个人,都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的日军特务!日军纵有折损,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况且,新开村的村民都死在空地边上,而那些日本军人却大部分死在了村外的草地上——”
陈伯呵呵笑道:“不止是周经理怀疑,我大伯也这样怀疑……不过,当事人都已不在了,无从考证,只能认为是双方拼了个玉石俱焚。几个村民居然把日军的王牌别动队给灭了,这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经报纸披露后,极大鼓舞了上海军民的抗日斗志,大快人心!我大伯在评价此事的社论上就说,高岛之死,如断天皇一臂,胜歼日军万人,可能极大影响日军将来侵略路线的制定,董和宾及新开村村民之功,非他所能论定。”
周易听着,总觉得此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想,问:“陈伯,那些尸首中,有高岛、陆道士和董师傅的么?”
陈伯愣了一下,回忆着,说:“日军尸首中应该没有发现高岛……陆道士和董师傅两人也——不过那个大坑附近有一些血肉模糊七零八落辨认不清的尸体,估计陆道士和董师傅尸体被炸坏了,唉!听说建国时统计抗日烈士,把他们的名字也写进去了,也算告慰了他们的英灵。”

第三节

周易有些失望,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半多了,起身道:“不知陈伯能否带我到高村长家去一趟?我有点关于员工的事情跟他商量。”
陈伯回头招呼陈妈准备午饭,一面对周易说:“周经理难得来家一次,咱又聊得这么投机,就吃个便饭吧,之后我带你去见高村长。”
关西武也跟着竭力挽留,周易不好再推辞,就留了下来。
第一次吃到了农家喂养的“浦东三黄鸡”,所谓“三黄”,是指脚黄、皮黄、嘴黄。鸡皮之黄,鸡肉之白,晶莹剔透,蘸着特制的麻油芥末酱料,入口即化。这顿饭让周易吃得十分饱足。
可惜之后去找高村长,被他儿媳告知上午就被一个姓陆的老板用车接走了,不知何时回来。
于是周易就辞别了陈伯,独自回到寝室,来见黎老大。

这个时间见到周易,黎老大显然很意外,招呼着周易坐下后,他马上用美的电水壶烧水,泡了铁观音,两人桌前对坐。
黎老大说:“周经理真给面子,还特地这个时间赶过来,不过的确太不像话了,你这次必须得下重手整治宿舍!”
周易问:“这些家伙又闯什么祸了?看您气的。”
黎老大骂了一句福建粗话,说:“还不是这帮小兔崽子管不住裤裆里的玩艺儿,在寝室里乱搞!奶奶的在员工间配对搞搞也就算了,还他妈从镇上洗头房里集体包了只鸡乱搞,你说再不惩治,这里成什么地方了!”
周易讶然。惊呼:“居然有这种事??”
黎老大喃喃道:“前厅这帮子人啊,就是被后厨那些牲口给带坏了,唉!”
周易嗅出一丝味道,问:“老大您的意思是说……后厨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并且没处理?”
黎老大看着周易,转头又叹了口气,说:“我这个寝室长呀不好当,要不是为了帮帮弟弟和阿铃,早回我福建老家养老去了,在这惹这份闲气!”
周易也叹气,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受厨房的闲气,没想到老大您也是,看来后厨管理的确棘手。”
黎老大哀叹道:“厨房那几个大佬那才是真的大佬,店里离了他们就玩不下去!他们又把手下都看成小弟小妹,谁也不让动,怎么管?我早知道厨房里那帮人在寝室干不干不净的勾当,可我能怎么办?如今这前厅的也学会了……程剑勋就用这个来堵我的嘴,不肯辞退那五个人,唉,如果厨房的人我不管,前厅的也不管,任他们把员工寝室变成妓院赌场,那、我这寝室长还是别干了!”
周易冷笑一声,说:“老大您别急,我就不信这后厨是铁板一块,把后厨收拾了,前厅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黎老大一笑,道:“你要跟他们掰手腕?你不让那个什么粤厨副厨师长带的人进寝室,就是想和朱老大较劲吧?下午人少,我还能看得住,到了晚上,进进出出的太多,我就顾不过来了,说不定,那副厨师长的老乡已经住进来了。”
周易哈哈一笑,说:“我知道此人无处可去,住进来好,他进来,那个副厨师长就该搬出去了,原来的宿舍管理条例写得明明白白,咱们两个也尽到告知义务,仁至义尽了。”
黎老大点头,说:“高!先从小的下手,挫挫朱老大锐气!”
周易又问:“那五个员工到底怎么回事?”
黎老大说:“有个男服务员,钻到女寝室,和他女朋友一个被窝,叽叽咕咕,那女寝室有个女服务员实在受不了了,就来告诉我,我去把这两个抓了个现行,我问他为什么到这里搞,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们寝室另外三个人从外面包了个小姐,因为他不想入伙摊钱,就把他赶出来了——周经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我就又去那个寝室,把那三个小子也揪住了!之后我找了程剑勋过来……唉!现在这些孩子,整天都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你说!”
周易也颇感荒唐,对黎老大道:“我看要重新制定一下寝室的规章制度,以正视听。昨晚抓住这几个人,在寝室影响太坏,肯定是不能再让他们留在寝室了,不过也不用直接开除,给程经理一个面子,通知那五个人限期三天搬离宿舍,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在鹭岛做了,可以申请辞职。”
黎老大想了想,重重叹口气,说:“就依你说的办吧,那以后后厨的那帮家伙——”
周易肃然道:“如果他们有犯,我会依据新制定的宿舍管理条例惩处,我不知道谁是老大,我拿鹭岛人事经理的工资,就得做好我分内的事儿!”
黎老大一拍桌子,大声道:“周经理有种!放心,我站你这边!这些人啊,又是找鸡、又是赌博,这哪天要是让人给捅到派出所,都得抓进去!”
周易问:“赌博?赌得大么?”
黎老大说:“发工资那几天,后厨的人,能一夜把一个月的工资输个精光,你说大不大?赢的就能赢好几万……前厅的人不是不赌,他们工资低,另外也有顾忌,输赢也就百十元,可从来都是越赌越眼红,早晚也得陷进去!”
周易无奈摇头,说:“看他们上班时都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下了班都这样……”
黎老大将头向周易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宿舍的女员工里,有业余时间做鸡的,还不止一个……”
周易苦笑。简直不敢相信。喝了一口茶,连茶似乎也变得苦涩了。想想今天正好有空,就把员工伙食的问题一起问问,于是开口:“老大,咱们员工的伙食,规定的是每天每人八元,可据我观察……似乎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吧……”
一提到这事,黎老大火又来了:“八元??哼!我看连五元都不到!还不是按月给我,我经常要拿我小店的钱先去垫付买菜买肉呢!炒大锅菜做大锅饭,那手艺要比酒店的大厨都高,阿铃给我那两个人,每月才拿到一千二的工资,粤厨的打荷都比他们赚得多,你说,这伙食好得了么??”

第四节

周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周易站起,说:“有空我跟林总说说,看能不能加点工资换个好些的厨师,另外把每个月的伙食费按月足额发放下来,没事,我制订进工作计划里,形成制度,林总一起也就批了,不像单独看单子给钱时那么肉痛。”
黎老大眉开眼笑,伸大拇指:“好办法,周经理文化人,办事手段就是不一样!”

下午周易就在自己的寝室,依据原来的宿舍管理条例,制定了新的管理条例,条例中把伙食费的标准、拨付时间、审查机制也写入,这样,不仅能按时让黎老大拿到钱,还能监督黎老大这边钱的去向,免得他克扣。
搁笔后,离四点半班车开还有段时间,周易用手机定了闹钟,盖着下午和煦的阳光,忙里偷闲,美美睡了一觉。
这一场春秋大梦,醒来时让周易不知身在何处。迈步出门时,脚底仍在云端。
周易忽然有点喜欢上宿舍这块怪怪的土地了。毕竟,目前这里是自己的“家”。

下了班车,周易直奔大厅,果然在大厅看到了正在做餐前营业检查的花副总。花副总也看见了周易,迎着他走过来,问:“黎老大怎么说?”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昨晚宿舍的事情。
“搞定!”周易微笑着把下午跟黎老大商量出来的处理方法和那两张草拟的宿舍管理条例递给花副总,花副总站在那里,一字不漏地仔细看完,拍拍周易肩膀,说:“黎老大人前人后,没少说你好话,你去和他办事容易得多,这事要我去说,他又得指责我袒护前厅了。这样,那五个服务员的事情我去和程经理说……这段招聘的情况怎么样?”
周易无奈摇头:“现在服务员和传菜生的招聘好像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我新招来十个人,回头老的服务员走八个,如果漏洞不补上,这池子里的水永远别想蓄满……”
花副总点头,说:“小周啊,这不只是你的困扰,也是大多数餐饮业人事经理的困扰,可没办法,这就是餐饮业。”
周易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想到减少人员流动的法子,还要提高人员素质,否则,昨晚发生的那种事情还会发生。”
花副总微笑着摇摇头,不予置评。
周易把去劳动监察大队的事情向花副总做了汇报,花副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面上不动声色,眼光却渐渐凌厉起来。
最后,周易问:“那加班工资补发的事情——”
“做假单子,用假签名。如果真有人拿到加班费,就会出大乱子……明天下午林总可能会到办公室一小时左右,你把近期工作和她汇报一下,听听她的指示,你这份宿舍管理条例,我拿去斟酌一下,明早例会再征询一下各位部门主管的意见,你明天下午一起拿给林总审批,争取马上颁布施行!对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朱老大似乎在大姐那边告了你一状……”
周易嘿嘿一笑,说:“我等着他呢,今晚花sir有空么?咱们突击检查一下寝室,也为明天宿舍管理条例在林总那的通过造造势。”接着周易把这次跟朱先富过招的前前后后说给花副总听,花副总真的就只是在听,不发表一句意见。周易补充道:“黎老大是老江湖了,自然不肯得罪朱老大太深,所以我昨天下午嘱咐他看住马济胜,他做了,等晚上再有人带马济胜进寝室,他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他暗示我马济胜已经在寝室,今晚咱们也给他抓个现行!”
花副总表示赞同,说:“今天营业结束,我会和厨房三个老大加上前厅的三个经理,封锁宿舍,突击检查。你找个由头,晚上别在寝室待着……毕竟你以后工作离不开和朱老大打交道,直接结怨的事情要少干……”
周易心领神会,微笑道:“谢谢花sir关照,那我忙去了。”
花副总抬腕看了看自己的瑞士欧米茄表,说:“忙什么忙,都到下班时间了,今天你早点走吧,明早等着听好消息。对了——”花副总掏了掏上衣口袋,从几张皱巴巴的单子中翻出一张,递给周易:“林总的弟弟过来,把你上次申请的电脑批下来了,是两台。我给你加报了一台,表面上是以我的名义,先给西羽涵用着,否则她每天都得跟你抢……有空你也教教我,这玩意,不会真不行啊!”
周易心头大喜,接过,问:“那宽带的事——”
花副总点头,说:“当然也准了。林总电话里还跟我说,要建个公司网站呢,回头你写个计划书给我。”

周易转车回到上柴宿舍。二人到小店对饮。席间谈到买两台电脑和做公司网站的事情,卢鑫非常感兴趣,说买两台电脑,能吃至少一千的回扣,做一个网站,至少能净赚三千,让周易到时千万找他,可以平分所得,周易当即同意。
第二天,周易踩着点到了早晨例会的小礼堂,果然就看到了朱先富有些浮肿的眼皮和颜色不对的瘦脸。
花副总致辞,表情严肃地说起昨晚半夜查寝时遇到的男女串寝、赌博、用电炉等违规事件,并特别指出马渝银背着黎老大私自让外人入住宿舍是藐视公司制度,必须严肃处理。说到这,花副总双眼直逼朱先富,朱先富无奈,只得不情愿地表态,称马渝银将根据规定搬离宿舍,自己租房,并罚款二百元。花副总就势讨论起新宿舍管理条例的事情,诸位主管基本都随声附和。想来昨晚检查时,手下都不怎么长脸。

下午两点时,林总果然进了办公室,不过是和花副总一起进来的,林总对花副总说:“你记着点和厨房的人打个招呼,我下个月五号在国宾二号包房和高岛先生有要事商议,到时要用最好的料拿出最好的手艺。另外通知锦骊那天到包房,全程服务,别的工作交给手下的领班。”

第五节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林总办公室。周易心中暗想:看来这个高岛来头不一般,而方锦骊在林总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也可见一斑。
二人在办公室内嘁嘁喳喳了足有一个小时,周易一直手握各种材料随时准备冲进去,就在周易望眼欲穿气若游丝时,门终于开了,花副总示意周易可以进去了。
林总神色如常,周易先放了一半心。
林总示意周易坐下,然后说:“朱师傅跟我说过他那个老乡的事情了……是这样,咱们厨房招聘这块啊,一直是厨师长全权负责,人事部一般只负责办办手续,只要他们菜的出品没问题,我也就很少过问别的了……”
周易心平气和地说:“朱厨师长跟您怎么说的我不清楚,据说本帮曹师傅那边也都是用‘自己人’,不过他们都没有跟我挑明了说。如果各位厨师长都能在选人时严格把关,所谓‘举贤不避亲’,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明显用了不合条件的人,还虚报工资额度,我不管,就是我这人事经理的失职,如果林总不让我管,那是另一回事,我这就可以给那个提前入住宿舍的马济胜办入职手续!”
林总皱眉,摆了摆手,叹息着说:“这都是些餐饮厨房业内的积习,老规矩……黎老大跟我反映宿舍的事情,小花方才也跟我说了昨晚查寝的事——乱七八糟!这么搞下去,早晚得出大事……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周易说:“现有基础上,只能靠杀一儆百,加大处罚力度,不过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一是我们的员工结构,大都是离家在外的未婚青年男女,有些还是夫妻,条文上限制不让恋爱是不现实的,恋爱后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在宿舍乱搞一气,不如放开,给条政策,让原来住在宿舍的员工,想搬出去的,普通员工每人每月补贴五十元,管理人员每人每月补贴一百元。另外我会多在宿舍的食堂举办点娱乐活动,比如棋牌、舞会和卡拉ok赛,员工的业余生活太单调了,只有几个宿舍自己买了电视,还没有有线,也难免他们赌博酗酒打架串寝。”
林总想了想,说:“这点钱我可以出,我还可以给每个寝室配一台彩电,接上有线。别的需要的娱乐设施,你填张申请单上来。”
周易见林总就范,心中暗喜,又进一步说道:“以上解决的都是面上的问题,根本还在于员工文化素质较低,我做了一个初步统计,我们员工中高中以上学历的,不到百分之十,如果能招聘到一些高学历高素质人才充实到内部,会好很多。”
林总摇头,不以为然:“高学历就要高工资,再说,现在连低学历的我们都招不足呢……”
周易不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将几份应聘厨房人员的简历表递给林总,林总用了点时间大体看了看,说:“条件都不错,我去跟朱老大他们几个说说,让这些人上灶试试,如果好,就留下来。”
周易说:“我想也可以让马济胜跟着一起参加这次上灶面试,择优录取。我知道,很多厨师实践操作手艺很好,可文化水平不高,没有国家等级证书,但客人只管菜好不好吃。”
林总微笑着点点头,显然,这样她更容易达成双方的平衡。在周易看来,咄咄逼人乘胜追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林总这次虽然稍微偏向自己一边,可自己在鹭岛的根基还是太浅,应该收敛锋芒。
最后,还是不得不详细汇报浦东劳动监察大队那边的坏消息,林总的情绪当然也跟着坏起来。周易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必须向国王报告坏消息的花刺子模信使。据说那个中亚古国有一个古怪的风俗,凡是给君王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提升,给君王带来坏消息的人则会被送去喂老虎。信使本身不是好消息或坏消息的制造者,却会因之得福或受罪。读寓言时觉得国王很可笑,但到了现实中,上司们每每会变成寓言中的国王,甚至,嘲笑国王的人,有时也会犯被嘲笑者同样的错误。或许,这就是寓言和故事的区别。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8 14:42:35

第九章 鲍鱼燕窝 洛阳水席斗粤菜野鲤焙面 不分伯仲各施法

第一节


现在每天早上的例会,西羽涵都和周易一同参加,她负责记录整理会议内容,不过大都是给花副总看。事实上,很多时候西羽涵都要给花副总打下手,周易从来都是大开方便之门。
周易早习惯了每天看以许副理为首的前厅和以朱先富为首的厨房间的口水仗,而花副总则往往成为暗中偏袒前厅一方的和事佬。通过经常听双方理直气壮或强词夺理的攻防,周易最大的收获是从中学习了不少前厅和厨房的运营知识。
今天会议一开场,双方不但换了主将,连争论的话题也新鲜了,周易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次是程剑勋代表前厅首先发难:“昨天国宾一和国宾五两间包房客人投诉,说咱们的燕窝和鲍鱼做得越来越差,再这样他们就不来鹭岛了。这两桌都是我们上海政府部门的长期客户,再这样是要砸招牌的!”
粤厨副厨师长马渝银瘦长的脸上泛出一丝冷笑:“程经理,据我所知,昨晚投诉的真正原因是你们前厅服务上出了毛病,一间连续两次上错了菜;一间半个小时酒水都没备好。客人不投诉才怪了。别以为我们厨房就什么都不知道,这个黑锅我们背不起,林大姐如果责怪下来,花副总可得帮我们说道说道。”
花副总干咳了一声,说:“大姐早上过问了此事,让我今天下午拿一个处理结果给她。昨晚这两起投诉后果很严重,投诉的导火索可能跟前厅服务不到位有关,不过客人对菜式的意见更大一些,这不是第一次了。马师傅,你是鲍鱼主管,来咱们店能吃得起鲍鱼燕窝的,都不是一般的客人,嘴都刁得很,不像大厅那些客人偶尔点次贵的好糊弄,你烧得稍有差池,他们就能品出来,难免会抱怨的。”
花副总本是想各打五十大板把事情压下来,没想到把粤厨厨师长朱先富给惹火了:“花副总这么说就是认为我们厨房该承担主要责任了?上个月你让我们厨房的三个厨师长签承包合同,成本收益独立核算,原料采购已经被你控制得很死了,可在烧制菜肴时,我们粤厨一向一丝不苟,尤其阿银烹制鲍鱼燕窝的功夫,在广东顺德那都是排在前五名的。许副理和程经理不止一次对我们粤厨说三道四,请问你们又对粤菜懂多少?对鲍鱼鱼翅懂多少?不懂,就少在那里指手画脚,菜该怎么烧我们厨师心里有数,如果你们不能具体把菜哪里烧得有问题一一指出或者给我们示范一下,就好好把前厅那点破事管理好得了!”
一句话把花副总、许副理、程剑勋都噎住了。三人虽然对厨房和菜式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但毕竟不是厨师,真谈到做菜细节方面的东西,难免底气不足,生怕会自取其辱。
朱先富眼睛扫过三人,暗自得意。
一直在低头记录的西羽涵此时抬起头来,盯住朱先富,说:“朱大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前厅的人,菜烧得比你们厨房的人还好也说不定。倒是你们,别整天对前厅的管理吆五喝六,管理前厅可比你们抡大勺炒菜复杂多了,我们能炒菜,换了你们可管理不好前厅。”
朱先富脸都黑了,刚要发火,马渝银先开腔了:“我都差点忘了西小姐原来也是前厅的领班……这么说您就是位烹饪高手了?什么时间给我们厨房培训一下如何炒菜啊?”
西羽涵大剌剌地道:“难得马副厨师长如此好学,等我忙过这阵,心情好的时候,就和你切磋一下鲍鱼和燕窝的做法——昨晚我正好也在,看了被投诉的菜,你昨天做的两道菜,主要缺点是原料上太俭省,烹制‘通天官燕’时滚水焗的时间不够一小时;‘原只极品鲍’则是火候大了一点点。”
马渝银脸都绿了,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掌握不好烹饪的火候,这还了得!马渝银一阵冷笑:“西助理很内行啊,我看不如咱们就选个时间切磋一下,请几个行家评判一番,看看是我马某技艺不精呢还是你滥竽充数!”
周易不由替西羽涵捏了一把汗,虽然也知道西羽涵可能对厨房有一定的了解,也可能真会烹制几道菜肴,可要是跟鹭岛这个名声在外的鲍鱼主管比拼,恐怕还是小巫见大巫。周易在桌子底下轻轻捅了捅西羽涵的胳膊肘,西羽涵恍似没感觉到一般,对马渝银露齿一笑,说:“行啊,你说个时间,找哪些评委?”
花副总心里也很复杂,西羽涵固然是在替自己解围,也是为前厅出头,不过和周易一样,花副总也不赞同西羽涵和马渝银比拼厨艺,他更清楚马渝银的实力,西羽涵虽然嘴上说起菜肴来头头是道,可真到操作时,就要凭真功夫了,打不了马虎眼。于是圆场道:“好了好了,比什么比,西助理你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马师傅以后只要在细节上多注意一下就可以了,毕竟店里是靠燕窝鲍鱼赚钱的,要不惜代价让客人满意。”
朱先富哼道:“花副总,我看还是比比好,免得前厅的人一个个跟御厨那么牛,谁行谁不行,手上见真章!这几天阿福采购的燕窝和鲍鱼,明显比原来低了一个档次,做不好不能怪阿银吧?在保证原料好的前提下,如果我们的手艺没问题,那以后希望花副总在原料采购的环节上,放宽一点,自然就没投诉了。”
朱先富直指花副总软肋,花副总略一沉吟,西羽涵已经开口了:“前厅和厨房正好交流学习,我看就让林总当评委好了。”
花副总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西羽涵,不再竭力反对比试,说:“这样吧,我跟大姐说一声,她也正有意请上海餐饮协会的人来试试粤厨的菜。”
朱先富和马渝银散会后,趾高气扬地出了会议室。前厅的人则低了头默默离开。周易和西羽涵跟在花副总后面进了他的房间,花副总示意周易关上门,然后用严厉的语气对西羽涵道:“好你个小丫头,胆子不小,你拿什么跟粤厨叫板?惹这么个烂摊子,看你怎么收场!”

第二节

西羽涵满不在乎,先冲泡了一杯袋装雀巢咖啡递给花副总,又给周易冲了一杯,在床上一倚,道:“今天我要是不出头,咱们前厅还不让后厨欺负住了?不就是炒菜么,难得倒我吗?让马渝银也知道知道天外有天。”
周易担心地说:“小西你也是的,我捅你你都不听,你刚才逞一时之快,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一但比输了,前厅岂不更被动?”
花副总一边喝咖啡,一边目光灼灼盯着西羽涵。西羽涵忽然一本正经:“只要是公平比试,我至少不会输给马渝银!我以前在洛阳,那也是师从名家学过三年厨艺的,你们别看扁了我。”
花副总神色稍缓:“如此说来,你也是有备而战。我去跟大姐说说,她也早有意调和一下厨房和前厅的矛盾,你只要能撑下来,别输太难看就好,回头我让马渝银来管一天大厅,看他怎么出丑。”
西羽涵哈哈大笑,说:“好主意,这样才公平。我是业余的,做不好也不怕。”

下午,林总把西羽涵叫进她办公室,嘀咕了有半小时时间。西羽涵出来时满面春风,周易小声问:“怎么样?”
西羽涵小声说:“成了,你等着看好戏吧。”

晚上,周易正躺在宿舍看书,忽听敲门声响,一开门,两个人影迅速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却是西羽涵和邬凡凡。邬凡凡只看了周易一眼,就红了脸低下头去。西羽涵则开始催问她马渝银那边的动向,然后对周易说:“明天中午开始比试,凡凡是我的卧底。”
邬凡凡期期艾艾道:“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我老大的粤菜手艺很高明,小西你——”
西羽涵揽着她的肩膀坐到周易床上,说:“他的手艺我不担心,我知道一般好的厨师都会留几样极品原料防身,马渝银有么?”
邬凡凡肯定地点点头:“他手头有三个贡品级官燕、还有五只十二头的至尊禾麻鲍鱼!”
西羽涵惊呼了一声:“天!他居然有这种古董极品鲍鱼,而且是五只这么多……他这些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邬凡凡道:“他平时把这些东西放在床下的一个三层锁的贴符纸的小皮箱里,我也只看过一回,他还跟我吹这种鲍鱼世上已经基本绝迹了呢。炒菜原料第一,即使你烹饪技术比他强,原料不行还是要输的。”
周易道:“凡凡你快教教小西怎么做鲍鱼吧,恶补一下也好!”
邬凡凡似乎颇感意外地看着周易,说:“什么呀,我教她?我有个鲍鱼汁熬制的法子还是她教我的呢,连我们老大都不会。小西可是个做菜的大行家。”
周易呆呆看着洋洋得意的西羽涵,愈发觉得她深不可测,不由平添了一份对她的信心,问:“那好的鲍鱼、燕窝原料你有么?”
西羽涵摇头:“没有,明天我去仓库领,随便什么样的。明天来的可都是大人物,一个浦东区政府的李李副区长、一个上海餐饮协会的理事、还有四个上海的电视报纸美食栏目主持人制作人。”
周易不解地问:“林总怎么就信着你了?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让你和马渝银比厨艺,你万一要是出了纰漏——”
西羽涵摇头晃脑:“林总一听我师父的名头,当然就同意了。”
周易问:“什么人这么厉害?”
西羽涵说:“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在餐饮业还是白丁一个……不过我跟林总说了,明天要你在厨房给我打下手。”
周易愕然:“什么?我对厨房可一窍不通,只会给你添乱!”
西羽涵白了他一眼,说:“就你了,到时一切听我的,明天我是你的经理。”
周易没脾气地点点头。


一大早西羽涵就带着周易去仓库,却发现马渝银带着邬凡凡不约而同也出现在仓库。
马渝银皮笑肉不笑对西羽涵说:“来得也挺早嘛,不过有些事情来得早也没用。库里的两头鲍只剩三只,不够咱们两个人分了。但是我可以都让给你。”
西羽涵哼道:“这么大方?我看你是有更好的鲍鱼,所以连两头鲍都不看在眼里吧?”
马渝银晃着膀说:“一会儿席上你就知道了。”
西羽涵一撇嘴,道:“你不要的东西,凭什么给我?鲍鱼么,我手里也有。十二头的至尊禾麻鲍,谁稀罕这两头的网鲍。”
马渝银明显不相信,尖声大笑:“你也有十二头的至尊禾麻鲍?别胡吹大气儿了!你能听说过这种鲍鱼就不错了,想不想开开眼界啊?”
西羽涵笑嘻嘻道:“马师傅见多识广,一定看过活的十二头禾麻鲍吧?是什么样子的?”
马渝银被噎住,半晌才讪讪道:“连死的都没几个人能看到,更别说活的了……”
西羽涵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袖子,说:“我昨天倒是随手弄到了三只活的,就让马师傅也开开眼界。”
马渝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西羽涵。周易、邬凡凡、邵海燕也围了过来。
西羽涵眼珠一转:“邵姐,借你的脸盆用用,装半盆水,我变个魔术给你们看。”
邵海燕不明所以,到里屋去拿了脸盆盛好水出来给她。
西羽涵问:“有盐么?加一点。邵姐,再借你桌子上盆景的小假山用用。”
四人都直愣愣瞅着西羽涵,不知道她要耍什么把戏。
西羽涵把假山放进水盆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上面,眼中带着兴奋,说:“禾麻鲍为日本特产,活动于海底岩石的隙缝里,捕捞时须用铁针钩捕,现在,这个脸盆就相当于日本海了,我要空手从里面摸三只十二头的至尊禾麻鲍鱼出来,别眨眼啊!”
四人都带着质疑的神色看着西羽涵。西羽涵闭目,口中不知叨咕着什么,手在脸盆上方缓缓旋动,四人不可置信地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海浪拍岸的声音,而这声音,似乎就是从脸盆里发出来的,更奇怪的是,一股海滩特有的咸湿气息也在小小的库房中弥漫开来,四人竖着耳朵,吸着鼻子,面面相觑。再看西羽涵,已经把两只手伸到了衣服下面,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抽出一只手,手中赫然是一只湿漉漉的鲜活的贝类动物,壳口很大,口周围分布着九个小孔。邬凡凡惊叫道:“真的有鲍鱼!啊,真是十二头的至尊禾麻鲍鱼!”
第三节

西羽涵另一只手抽出,里面也是两只一模一样的活鲍鱼。海浪声渐渐隐去,西羽涵略显疲惫地用毛巾擦了擦手,掀开衣服。脸盆、假山、盐水,除此之外,毫无异常。
马渝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很没底气地道:“活的就活的呗,有什么大不了……你不过是事先把鲍鱼放在衣服口袋里了,这种小把戏,太寻常了!”
西羽涵手里把玩着三只禾麻鲍,说:“我还真没看过干品的禾麻鲍,马师傅不妨也拿三只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马渝银又恢复了倨傲的神态,说:“何止三只,我手里有五只!”
西羽涵呵呵道:“三只就够了,这东西金贵,只能给林总和另两个评委吃,其余四人,随便用两头鲍糊弄糊弄就行了。”
马渝银脸上的笑忽然凝住,插进裤兜里的手也僵在那里,众人只看见他裤兜内手指在翻动,脸色却越来越白,额上也似乎沁出了极细的冷汗——西羽涵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马师傅真小气,我连活的都给你看了,死的你却不肯拿出来。”
马渝银脸上阴晴不定,勉强一笑,说:“可能被我忘在厨房里了,你要看待会儿跟我去看……我领了燕窝还要快点下去。”
西羽涵似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说:“不看也罢……不过马师傅还是把那三只两头鲍拿去吧,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没想到这回马渝银也不推辞了,说:“鲍鱼你让我,燕窝我让你,四只官燕你都拿去吧,剩下的我领血燕就行。”
西羽涵摇头:“我要一只官燕就够了,剩下的我领血燕,不浪费。”
马渝银眉头轻皱,显然是摸不清西羽涵的路数,色厉内荏地道:“有邵主管和你们周经理作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比输了,你别在林总面前挑原料的毛病。”
西羽涵悠然一笑,算是回答。
马渝银让邬凡凡包好自己要领的东西,二人匆匆下楼去了。周易发现,马渝银插在裤兜内的手,从始至终一直没有拔出来。
邵海燕把西羽涵要的东西拿来,说:“你昨天给我的那张采购单子上的东西,阿福都买好放在闽厨储藏室了。”
西羽涵嫣然道:“邵姐费心了。”

周易做了搬运工,扛着一大袋子东西紧跟在西羽涵后面,西羽涵则背着手,进了闽厨厨房,挥挥手,示意里间的几个厨房小工可以走了。然后又指挥着周易把里间储藏室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琳琅满目,操作台和地上都堆得满满当当。周易气喘吁吁地问:“你这是要做多少菜啊?”
西羽涵很随意地回答:“二十四道。”
周易眼睛都直了:“什么?就我们两个,中午那一会儿工夫做二十四道菜?人家粤厨可是上百人帮忙!”
西羽涵摇头叹气,说:“到现在你还是对我没信心,我们怎么赢?”
周易看了看她,一咬牙,说:“拼了!不过奇怪啊……马渝银既然有五只禾麻鲍,干吗还要跟你抢两头鲍?你也是,他有贡品官燕,你充什么大方……血燕是什么意思?肯定不如官燕好吧?”
西羽涵似乎颇为失望地摇摇头:“看来以前的东西你真的都忘了,连这都——所谓‘燕窝’是金丝燕一生中三个阶段所筑的巢,通常是由羽毛、苔藓、海草混合着燕的唾液筑成的。第一个就是所谓的‘血燕’,是因为食物和氧化的原因导致燕窝呈红色,在燕窝中属中品;第二个巢就是‘官燕’了,是上品;最后筑的称为‘毛燕’,下品。”
周易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上品的官燕而要中品的血燕。又说:“刚才那三只什么麻鲍挺好看的,再给我看看,不然等会儿就变成菜了。”
西羽涵把手伸进西装上衣口袋里,边掏边说:“早就死多少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周易怔怔看着她手心里的三个没有贝壳的呈艇形的干巴巴的小东西,失声道:“这么一会儿就变鱼干了?不对啊,刚才还活蹦乱跳呢——”
西羽涵推了他一把,说:“行了行了,就是个障眼法,快点干活吧。”
西羽涵背靠着门,语速飞快地指挥着周易支好几个大陶瓷煲,然后是洗菜和肉。周易心里着急,全力配合,就差手脚并用了,看得西羽涵不时发出笑声,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周易才开了五个灶烧上水,把肉和菜洗好堆积在操作台上,喘了口气,看向西羽涵——西羽涵眼圈微红,面颊上似乎还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周易心中疑窦丛生,问:“小西你怎么了?”
西羽涵慌乱地低头用手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没什么,我是看你刚才洗东西,想起了以前咱们在御膳房……”西羽涵抬起头,闪烁其词地问:“刚才这个情景,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周公子。”
周易挠头,苦笑道:“什么‘御膳房’、什么‘公子’啊,我刚才就是一打杂的‘小厮’,还有什么活儿,少奶奶您尽管吩咐。”
西羽涵并未如周易预期那样被逗笑。反而幽幽叹息了一声,说:“剩下的该我来了。”接着西羽涵系上围裙,在三个菜板上拿起两把菜刀,然后变魔术般双手翻飞,在周易的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中,堆积如山的各种原料源源不断地经过西羽涵的手和刀,被精确地加工成各种所需的形状,手法之迅捷、刀工之精湛,周易虽是外行,也看得出她的水准远非所谓“熟手”和“高手”所能比拟。


其实现在最坐立不安的人是花副总。他原本以为西羽涵过不了林总那关,没想到林总居然支持这场级别相差悬殊的比赛,西羽涵出丑不要紧,关键是前厅这次要丢大面子了,以后自己也再难弹压住后厨的势头。可是闽厨里间那道厚厚的铁门一直紧锁着,不知西羽涵和周易在里面鼓捣什么,花副总在门外团团转。林部长过来告诉他林总和客人们已经在国宾二号房入座了,粤厨那边马渝银做的菜也都准备就绪了。花副总越发心焦,狠狠拍了拍铁门,意外的是,这次铁门开了。几股不同菜肴混合的香气和热气一起涌进花副总鼻子里,让他为之一振。

第四节

粤厨马渝银的八个冷盘已经先上去了,西羽涵的四荤四素八个冷盘和她的人一样姗姗来迟。
国宾二号房的特殊之处在于这里面有两张大圆桌,可以同时宴请二十几个客人。林总这次选这间屋子,也算用心良苦,在这边桌子上刚尝过马渝银的冷盘,又移到另一张桌子吃西羽涵的八个凉菜。林总似乎很给西羽涵面子,一一为她介绍了在座的六位客人:第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居然就是上海餐饮协会的理事,名号很搞笑,叫“食色道人”;另一个脑满肠肥的,当然就是李副区长了。这两个人和林总一样,是今天的评委,负责为每道菜打分。剩下的四人中,有一个做作妖艳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在西羽涵看来她明显不是来吃菜的而是来吃那个李李副区长的。《东方晚报》的美食栏目记者杜兰香,清幽淡雅,给西羽涵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另外两个乏善可陈的长发男子,则是负责摄影和拍照的,工作之中见缝插针,不失时机地过来吃两大口菜。
食色道人一看西羽涵的八道凉菜,就赞叹道:“西小姐对菜肴颜色的搭配颇有心得啊!光这花鸟图案的姹紫嫣红,就勾起我的食欲了!”
西羽涵一笑,说:“您是‘食色道人’嘛,我的菜当然要以颜色搏高分。”
食色道人连连点头,说:“不错,这凉菜上应该算你赢!”
李副区长则大马金刀地一坐,抄起筷子,瞬间就把八道凉菜都品了一遍,菜的花鸟图案被破坏殆尽。李副区长闭目,似乎在回味什么,随即睁开浮肿的小眼睛,说:“嗯,这八道菜在口味上,酸、甜、苦、辣、咸、麻、香、怪,都占全了,无一雷同,不错。”
林总则挟起几样凉菜细细观看,然后说:“西助理这八道菜,我看最惹眼的是刀工,在形状上主动求变,丁、丝、片、段、条、块、整、棱,无一重复,这份心思就很难得。”
三个评委这么一夸,马渝银坐不住了,起身道:“凉菜上没什么好比的,该比热菜了,我的第一道是‘通天官燕’。”
七碗官燕一端上来,李副区长就喝了一声彩,先喝了一口汤,又尝了一口燕窝,品评道:“好久没见到这种贡品级的官燕了。这道菜是将燕盏用清水浸泡二小时,再换滚水焗一小时,至燕盏膨胀发软,用镊子择净燕毛和杂物。上菜时,将燕盏放入大滤网中用滚水汆过,再换淡二汤煨滚,之后用猪油起镬和攒入绍兴花雕酒、盐味的淡上汤煨透;分盛在小碗,上铺香菜叶和金华火腿丝,随跟煮滚的顶汤一起上桌。工序一道不差,做得地道啊!”
马渝银眉开眼笑,一边谦虚着一边恭维道:“区长您在美食方面真是大行家,不光吃得精,连做法都一清二楚,想哄弄您那可是班门弄斧。”
食色道人则看着西羽涵,说:“如果比燕窝,恐怕这次你就输定了,这种品级的官燕马师傅都能弄到三只。”
马渝银脸上一红,没想到除评委外另外四人的官燕是普通品级的都被此人看出来了,不愧是餐饮协会的理事。
西羽涵自信地一笑,说:“那也未必,比过才知道。”
西羽涵和马渝银的贡品官燕比试的菜上来了,举座哗然,因为,大家面前摆的居然是——七碗萝卜汤!
只有食色道人看上去眉飞色舞,首先细细地品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块萝卜,满脸陶醉状。李副区长看了看他,也试探着用汤勺尝了一点,不由连连点头。林总吃罢,也露出笑容,问:“西助理,你这道菜有什么名堂啊?这汤煨得挺见水平,连萝卜都弄出了点燕窝的味道呢。”
不待西羽涵回答,食色道人已抢过话头:“诸位,咱们今天有幸吃到的,可是当年武则天皇上最爱吃的东西,此菜名为‘燕菜’,说起这道菜,那可大有来头,话说武则天称帝以后,天下太平,民间出了不少的‘祥瑞’,一年秋天,洛阳东关外地里长出了一个大白萝卜,长有三尺,上青下白,这个异常庞大的白萝卜,理所当然被当成吉祥之物敬献给了女皇。武则天很是欢喜,遂命皇宫御厨将之做菜。萝卜能做什么好菜呢,但女皇之命又不敢不遵,御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对萝卜进行了多道加工:取其绿白相间的一段,配以鱼翅、火腿、燕窝煨之,烹制成羹。武则天品尝之后,感觉香美爽口,很有燕窝汤的味道,就赐名为‘假燕菜’。此菜从此名声大噪……哎呀,西助理,我们吃到的,不会是大名鼎鼎的‘洛阳水席’吧?”
李副区长也努力睁大了小眼睛,说:“‘洛阳水席’?久闻大名啊!据说失传已久,在洛阳也就老店‘真不同’的厨子能做出地道的全套水席,你这小丫头也会做?”
林总道:“西助理是河南长垣人,在洛阳上大学时拜了河南名厨樊盛武为师,所以才能学到这手绝活儿吧。”
食色道人赞叹说:“中国三大‘厨师之乡’:河南长垣、陕西蓝田和广东顺德。古来素有‘长垣村妇赛国厨’之说,盛产‘御厨’,无怪乎西助理厨艺如此精湛。”
李副区长又尝了一口汤,说:“的确高明,素菜荤做,也算是流行趋势,这道菜应该算西助理赢了。”
李副区长这么一说,谁还能有异议,众人纷纷附和。
马渝银当然也知道“洛阳水席”的大名,败在“燕菜”手里,也只能自认倒霉。下一道鲍鱼是自己的看家菜。不容有失,于是低声吩咐邬凡凡先把七碗鲍鱼用小车推到门口,邬凡凡小声道:“煨的火候还不够。”
马渝银阴沉着脸说:“让你现在推过来就现在推。”
邬凡凡不敢多言,起身去后厨了。
等邬凡凡到了门口,西羽涵的十二头至尊禾麻鲍已经在三个评委那里抢尽了风头,获得一致好评。马渝银冷笑着暗暗咬了咬牙。

第五节

西羽涵则插个空凑到他身边,说:“原料一样比试才公平,不知马师傅的‘十二头至尊禾麻鲍’烧得怎样了?”
马渝银沉声道:“你别得意太早,虽然我没有十二头禾麻鲍,一样赢你。”
西羽涵微笑道:“怎么没有了?你裤兜里不是还有两只么?啊我忘了,这次的评委是三个,哈哈!”
马渝银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招手,让邬凡凡把装鲍鱼的小车推了进来。马渝银刚端起第一盘鲍鱼,李副区长就皱了一下眉头,说:“马师傅,你这鲍鱼选材不如西助理的也就罢了,连火候都不到,汤都凝了,让我们怎么吃?”
林总也蹙起眉,脸色不大好看。
马渝银不慌不忙地一笑,说:“区长您说得对,不过这道‘秘制鲍鱼’就是要在火候正好时马上吃才能尽得其妙。”
李副区长疑惑地问:“你是说在这里再次加热?”
马渝银点头,说:“鲍鱼是很容易烹饪时过火的,用任何炉灶和锅,都难以把握得恰到好处。”
马渝银一边双手捧着装鲍鱼的盘子一边说话,食色道人忽然惊叹道:“哎呀!怎么开始冒热气了?”
李副区长这才注意到马渝银手上那盘原本已经凉掉的鲍鱼,此刻汤水间咕嘟咕嘟泛着气泡,并飘出热气和香气。马渝银接着说:“这是我师傅教过我的烹制鲍鱼时最绝的一招,用手和心来感知鲍鱼的火候,才能真正做到毫厘不爽,当然,这要先练至少十年的内家气功。”
众人都叹为观止,七个人吃着马渝银现场用手热出来的鲍鱼,都赞不绝口。显然,西羽涵原料上的优势已经被他化解于无形,这一道鲍鱼的比拼,马渝银出奇制胜。
接下来几道菜的比拼,马渝银拿出了看家本领,把经典粤菜中的红烧鱼翅、佛手排骨、翡翠海鲜盏、蚝皇凤爪、锅仔肥肠等,都做得穷形尽相,道道精彩。
西羽涵那边也不甘示弱,洛阳水席的名菜同样让三个评委大呼过瘾:洛阳肉片选用猪里脊,刀切蝴蝶片,片片透灯影;洛阳烩菜选用鱼肚、鲤唇、笋尖、元菇和海参群烩;双凤献珍选用三黄鸡与干贝同烧;九肠玉乳汤白浓香;蜜汁红薯薯条金黄,汤汁清亮;八宝饭三不沾;香酒醉骄人选用人参果和米酒;百合五彩羹用银耳配形;梅花素肉质感软溜,满口余香;假海参素菜荤做,软硬适中,滑而不断;最后配圆满如意汤。
两道大餐吃下来,在座的七个人几乎都动不了了,却还意犹未尽,舍不得撂筷。
花副总负责统计每道菜的评委打分,林总擦了嘴,问他结果,花副总又累计了一遍,挠着头说:“似乎差不多……平分秋色。”
林总瞪了他一眼,说:“你少打马虎眼,我对后厨和前厅,都是一视同仁的。”
花副总只是嘿嘿陪着笑说:“厨房和前厅切磋技艺,谁胜谁负还不都是那么回事……”
林总板着脸说:“西助理这回可给你的前厅争足了脸面,和后厨的大师傅比了个不相上下。”
花副总继续赔笑。
李副区长打个饱嗝,说:“林总手下真是强将如云,连一个人事助理手艺都如此了得,可以到中等规模的饭店做大厨了。不过你请我们来一次做这个评委,弄个胜负难分就没意思了,总得有个结果吧?”
食色道人说:“马师傅是专业厨师,炒菜是本行;西助理则是做人事的,所谓‘胜负难分’,赢的也该算西助理。”
李副区长点点头,说:“话虽如此,不过既然是比拼厨艺,就纯粹点,不用管本职工作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饭后的点心还没上啊?不如就以点心定胜负吧,咱们三个评委投票,不许弃权。”
马渝银心中窃喜,广东点心名闻天下,是自己的强项,西羽涵这个回合是输定了。
没想到食色道人说:“比不同的点心,大家众口难调,定出胜负恐怕也有人不服,做就做同一道点心,才容易分出高下。”
林总道:“您是行家,就您来出个题目吧。”
食色道人也不推辞,略一沉吟,说:“二十年前,我和拙荆到河南祭祖,途经黄河,在河边的一家小店吃过一盘‘糖醋鲤鱼焙面’,至今回味无穷。西助理是河南人,想来会做这种面吧?”
西羽涵知道这道人是偏袒自己,故意选一样自己可能拿手的点心做题目。点头说:“会做的,以前跟师父学过。”
林总问马渝银:“马师傅,这道点心难不倒你吧?”
马渝银胸有成竹:“这是豫菜里的名吃,我当然会做,就比这道点心好了。”
林总点头,说:“选个西助理的家乡点心,也算公平,毕竟你是专业厨师。那你们各自到厨房去做吧。”
马渝银一摆手,说:“这道点心,不妨就现场操作,全程透明化,也容易分高低。”
食色道人点头说:“我赞成,记得上次在黄河边的小店,店家也是当着我们的面做的,当时有摄像机就好了,真是美啊……”说罢,食色道人从西装口袋中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颜色泛黄的黑白照片摩挲着,说:“就是这家店,我和拙荆还在店门前合影留念,后面就是黄河。可惜,拙荆现在已先我而去……”说着,食色道人就有了点感伤。又说:“当时店家介绍,这道点心,一是考验拉面的功力,拉出的面条要细如发丝,数根拉面可同时穿过一根针的针孔,火苗一点即燃;二是鱼必须是黄河野生鲤鱼,用别的鱼就不是那个味道了。此二者缺一不可。”说完,食色道人用目光审视马渝银和西羽涵。
厅内众人这才知道,食色道人这看似简单的一个题目,却难比登天,上海纵然有空运过来的黄河鲤鱼,马渝银和西羽涵又如何能马上拿到?
不料马渝银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不就是野生的黄河鲤鱼和拉面的技术么,我都有。”

第六节

林总有些奇怪,说:“后厨什么时候开始采购黄河鲤鱼了,我怎么不知道?”
马渝银含糊答道:“是昨天阿福从海鲜市场顺手拿回来的,本来他今晚要和我喝一顿。”
林总脸一沉,说:“以后要做什么吃的,不许用店里的设备和材料,回宿舍你爱怎么做怎么做。”
马渝银唯唯诺诺。
食色道人精神一振,说:“今天真是有口福,居然还能吃到黄河野生鲤鱼。”
马渝银说:“今天高朋满座,我就顺便表演个戏法给大家助兴,把那条鲤鱼从厨房的养鱼池直接抓到包房里。”
众人兴致大增。
马渝银用一个小铝盆,到包房的洗手间接了半盆水,搁在地上,拿过一张餐巾纸,用剪刀剪成鲤鱼的形状,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在鱼身上凭空画着什么,周易惊异地发现,他画的竟然是一种道家秘传的“千里取物”的符咒!惊讶不已,再看他翕动的嘴唇,念的果然也是“千里取物”配套的咒语!
马渝银将纸鱼放在盆中,纸浸水后沉底。马渝银用一张餐巾布盖住铝盆,继续用手在上面画符,口中默念咒语。过了有三分钟的时间,盆内忽然有扑腾响动的声音,马渝银睁眼,面露喜色,忽然,铝盆上罩的餐巾布冲天而起,水声四溅,马渝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餐巾布,高声道:“鱼出来了!”
果然,一条巴掌大小、金鳞赤尾的鲤鱼在餐巾布内不断翻腾着。在场的几个行家当然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条如假包换的黄河野生鲤鱼!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西羽涵看着这一切,嘴角泛出一抹冷笑。
马渝银一边手脚麻利地当场杀鱼,软炸溜制;一边揉搓面团,那团面在他的手中一分为二,二变四、四变十六,越变越细,最后简直已经比发丝都细三分,细无可细了。鲤鱼糖醋浇汁,面条开水煮过,附于鱼身之上,端到三位评委面前,三人早已迫不及待,一口面、一口鱼肉,啧啧赞叹。
马渝银长舒一口气,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西羽涵,在他看来,西羽涵这次一点胜机都没有,应该直接认输了。
三个评委也是这么想,按食色道人的标准,鲤鱼和面,西羽涵都已经没有任何超越的可能。
西羽涵这时忽然才很滞后地鼓了两下掌,说:“马师傅这个戏法变得真妙啊,这条鲤鱼生龙活虎的,就像刚才还在黄河里,刚被捞出来一样。”
马渝银得意一笑:“西助理,不好意思,用你的家乡菜赢了你。不过你前面的洛阳水席还是很不错的,让我也长了见识。”
西羽涵哼道:“马师傅,评判胜负应该由三位评委而不是你这个参赛者吧?”
马渝银嘿嘿道:“你纵然现在也能从黄河里捞到一条和我刚才一样的野生鲤鱼,还有翻盘的机会么?”
西羽涵居然很认真地摇摇头,说:“没有。没想到你这道点心也做这么熟练,给我一条同样的鱼,我也很难超过你。”
在三位评委和在座诸人听来,这就等同于西羽涵已经认输了。不过花副总并不沮丧,因为这个结局已经超乎他预料的好了。林总也说:“西助理你以后就参加店里的菜式开发小组吧,给你个副组长的职位。”
李副区长略表遗憾地摇摇头。
西羽涵忽然莞尔一笑,对也有些失落的食色道人说:“您和尊夫人合影的那张照片,背景可以看到黄河么?”
众人都一愣。
食色道人怔了怔,说:“当然能,就是在黄河岸边拍的。”
西羽涵眼露喜色,一咬下唇,问:“那、照片能借我用一下么?”
众人都不明所以,食色道人笑笑,说:“当然可以,不过,不能弄坏了啊,就这一张。”说罢从钱包里掏出照片,双手递给西羽涵。
西羽涵接过来,仔细瞅了瞅,说:“既然都要比,那戏法上也比一比吧,黄河野生鲤鱼,我也能变出一条来,昨天我让阿福去替我采购了,本来我就想今天最后做这道最拿手的‘糖醋鲤鱼焙面’点心来着。”
这话入情入理,众人当然深信不疑。只有看过所有阿福采购物品的周易,心中起疑,因为他在厨房并没有看见什么鲤鱼。不过周易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西羽涵从门口推进自己那辆装菜的小车,拔下一根长发,系在一根竹筷上,说:“‘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他用直钩,我也用直钩,从黄河里直接钓一条野生鲤鱼上来!”说罢,西羽涵将照片摆在小车的顶部,把头发丝向着照片垂下去,那发丝愈来愈短,似乎已没入照片中。西羽涵不言不动,手只稳稳地垂着。三分钟后,发丝突然一颤,西羽涵大喜,双手握住竹筷,使劲向上一提,一尾至少三斤重的肥大鲤鱼从照片中水花四溅地跃出,不过任由它怎么折腾,竟然都挣不断西羽涵那根细细的发丝!众人只顾看热闹,只有周易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细节。
接下去,别的环节都和马渝银相差无几,只有拉面这一个环节,西羽涵别出心裁,巧妙地揉进了跳绳、荡秋千、打太极拳等各种动作,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有如欣赏一组美妙的舞蹈。林总和李副区长分别尝过以后,林总判马渝银的“糖醋鲤鱼焙面”胜,李副区长则认定西羽涵的好,这时食色道人的一票就决定着整场胜负了。食色道人却并没有急于品尝,回头对那个负责摄像的长发男子说:“刚才录的西助理拉面的那段,回头拷贝一张盘给我,我终于能弥补当年的遗憾了,当年,那个店家也是个少女,她就是这样拉面的……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又能完整地再欣赏一遍。”
西羽涵把那张黑白照片双手递给食色道人。食色道人很精心地收好,然后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面,咽下,说:“面和勾芡的功力,你们两个可以说不分伯仲。”接着,他又挟了一小块鱼背上的肉,放进嘴里,嚼了嚼,没说话,又飞快地挟了一大块鱼肚上的肉放进嘴里,大嚼,然后,他忽然很失态地一拍桌子,大吼道:“西助理赢了!!我用我的舌头打赌,这鲤鱼的味道,和我二十年前吃的那条一模一样,甚至每个部位的味道都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马渝银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李副区长说:“的确,两条虽然同为正宗的黄河野生鲤鱼,不过味道差了好多,小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西羽涵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想了想,说:“区长大人,很简单,马师傅捞上来的那条鲤鱼呢是现在的黄河里的,那么多工业污染,肉质当然比不上我从二十年前的这张照片里钓上来的鲤鱼了,那时的水多干净啊!”
李副区长哈哈大笑,连说:“有理,有理,马师傅输得不冤!”
马渝银狠狠扫了西羽涵一眼,呼吸粗重。
西羽涵这时反而道:“我说笑的,因为阿福给我的这条鲤鱼比较大,所以好吃一点,输赢不能靠原料不是,点心这个回合,就还算平手好了。”
李副区长笑着起身,说:“你这小丫头倒是伶俐,今后不得了呢。好了,下午我还有个会,林总要是再有这种比赛,千万记得通知我过来当评委!”
林总赔笑,连说一定。

这一场比试后,整个厨房的气焰都不再那么嚣张了,西羽涵在鹭岛的威望更是扶摇直上。只有周易,这场不同寻常的比试,留了太多未解之谜给他,关于西羽涵,关于马渝银……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9 20:16:02

第十章   飞来艳福 携手凡凡南京路 突遭横祸 并肩小西千载情

第一节

有了电脑,装了企业宽带,不但办公效率提高了,周易的日常生活也随着网络丰富多彩起来。西羽涵自己啃了几本办公软件入门之类的书,已经能把日常文档表格操作弄得像模像样。
转眼到了月末,周易未雨绸缪,提前准备起工资的事情。

那场酷热中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周易记忆深刻,因为那个时候,周易正和邬凡凡漫步在黄浦江的外滩上。至于为何此时此地两人会在一起,说来蹊跷:下班后,西羽涵没有马上骑自行车回寝室,而是到了周易的办公桌前,周易一抬头,吓了一大跳,西羽涵原本红润细嫩的小脸蜡黄蜡黄的,整个人病恹恹的,周易关切地问:“小西,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西羽涵摇了两下头,说:“周经理,你帮我个忙吧,我本来答应凡凡姐陪她去南京路和外滩逛逛,买双鞋子。她今天下午休息。可我现在不舒服,你陪她去行么?”
周易不知所措地挠挠头,说:“不好吧……我去啊?”
西羽涵一瞪眼,说:“公司里不知多少男的想接近凡凡姐都没机会,我给你创造了机会你还不珍惜……你不去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周易苦笑道:“你不用挤兑我,我去还不行么……”
西羽涵哼了一声,说:“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用过人家之后就不理睬了呢……她在地铁站入口那,你见了她,替我道个歉。”
周易继续苦笑,点头。
正在这时,花副总推门进来,满头大汗,急急拉住西羽涵,说:“今晚帮忙去点菜那边顶一下岗,不得了,这周的客人都疯了,尤其今天,现在大厅都快满了,点菜你最在行,一个顶仨!”
西羽涵拍拍花副总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淡淡地说:“副总大人,我再跟周大人说几句话,马上就到前厅。”
花副总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西羽涵憔悴的模样,点头,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西羽涵看着周易,说:“晚上,你请凡凡吃饭吧,她想吃肯德基,她以前没吃过。”
周易说:“当然可以,我手头正好还有两张肯德基优惠券。你到二楼吃过饭再去帮忙吧,不然一忙起来——”
西羽涵摇头,眼神有些恍惚地说:“他交代的事情,谁敢耽误!我这就得过去……不过……不过今晚我感觉怪怪的,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吧……我都上千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周易失笑道:“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开玩笑,莫非千年前你有过今天的感觉?”
西羽涵浑然不觉周易的调侃,怔怔点头,说:“对的,结果,那天晚上,我就碰到了一个道士……”说着,西羽涵忽然脸色潮红,双目中露出骇然的神色。
周易略感奇怪,不过也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关心地说:“小西,我看你状态不大好,这样,我去替你向花sir请个假,然后给你打个车,你回宿舍早点睡。”
西羽涵无意识地笑了笑,说:“周公子你对我还是那么好,我会记住的……怕也没用的,躲也没用的……我走了,你也快走,凡凡姐该等急了。”说罢转身,飘然出了办公室。
周易虽然心中不解,却茫无头绪,胡乱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关了电脑,匆匆出门。

远远的,夕阳下,邬凡凡一身乳白色的薄纱裙装,让周易顿生清凉之感。近了,邬凡凡白皙的脸蛋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有些惊喜有些意外地看着周易。
周易微笑,说:“西羽涵派我陪你去买鞋子,她还让我跟你道歉,她身体不舒服。咱们走吧。”
邬凡凡眼中闪动着关切,周易补充说:“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邬凡凡点点头。
周易买了两张三元面额的地铁票。龙阳路站一直人很少,空空荡荡的,邬凡凡跟在周易后面一两步的距离。上了地铁,很容易就找到座位坐下。周易见邬凡凡低着头,不说话,就先挑起话头:“凡凡,你要买什么样的鞋子?”
“买……小西穿的那样子的……”邬凡凡说话时并没有看着周易。
周易隐约注意过西羽涵这两天穿的是一种跟很高的露脚趾头的凉鞋,还涂了鲜艳的不同颜色的指甲油。周易苦笑道:“你平时要在厨房干活儿,怎么能穿那种鞋?不如买个平底的。”
邬凡凡横了周易一眼,赌气似的说:“许她穿就不许我穿啊!上班时不能穿,我在寝室穿总行吧!”
周易嗫嚅道:“我也是怕你在厨房崴到脚……”
邬凡凡看着他,忽然无声地笑了,转过脸去。周易暗叹自己实在不懂女孩子千变万化的心思。

到了陆家嘴站,车厢一下子拥挤起来,原本坐的有段距离的周易和邬凡凡被迫靠在了一起,邬凡凡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气沁向周易,周易有点紧张地坐直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在河南中路站下了车,两人都额上见汗。邬凡凡掏出一块走金边的白色手帕,在鬓角沾了沾,转头看见周易在用手揩汗,把手帕递给周易,周易愣愣接过,在额头胡乱抹了两把,伸手要递还给邬凡凡,又忽觉不妥,缩手道:“这、我回去洗过,再还给你……”看着他的窘相,邬凡凡掩口一笑,说:“什么值钱的东西,是我自己绣的,你留着以后擦汗用吧。”周易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才子佳人故事中互赠的“信物”,“香帕”绝对是出镜率极高的典型道具。想着想着脸上就发了烧,邬凡凡似乎发觉了他眼神有点不对劲,拉了他手臂一下说:“快走吧,别挡人家的路。”说罢到了周易前面。周易手心紧紧攥着那方绣帕,亦步亦趋随着邬凡凡出了站。

晚饭吃肯德基的提议得到邬凡凡的热烈响应,出了地铁站的邬凡凡,似乎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活泼好动,又说又笑,让周易一时适应不了,搞不清以前那个怯弱寡言的邬凡凡哪里去了。

第二节

周易买了薯条、汉堡、鸡块、可乐。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邬凡凡,周易忍不住问:“凡凡,肯德基的东西有这么好吃么?”
邬凡凡一边恋恋不舍地吮了吮手指,一边很兴奋地说:“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肯德基,我们广西的乡下,才没有这稀罕玩艺呢!”
周易怜惜地看着她,把自己盘内的那个炸鸡块也放到她盘内,邬凡凡冲着周易开心地一笑,也不客气,拿起来继续慢慢品味着。

华灯初上,邬凡凡和周易并肩走在南京路上。邬凡凡看周围一切的眼光都是好奇而快乐的。很快,就来到了西羽涵说的那家商店。商店的橱窗上醒目地贴着“拆迁,成本价甩卖,最后三天”的标语,可周易记得,至少去年来的时候,这家店就是这样写的。
邬凡凡在货架的显眼位置,找到了那双鞋,标价原价730,现价380。邬凡凡小声对周易说:“不对啊,小西说她是120买下来的……”
周易笑笑,说:“小西是个砍价高手,看这双鞋,底价也不会很便宜的,试试吧。”
一个满脸浓墨重彩、五十几岁的妇女凑过来,夸张地说:“唉呦,看这姑娘怎么长的,这个漂亮劲儿,没治了!先生您真有福啊……您女朋友眼力也好,这双鞋,特别热卖,时下流行着呢!”一听口音,得,周易知道遇见东北老乡了,于是也操起家乡口音,说:“就这鞋,您也敢卖380?撑死100块!卖不?”那妇女大摇其头,也听出周易是同乡,刚想套近乎,周易已经拉起邬凡凡的手,说:“刚才看到那家样式差不多的,才卖一百,咱们去那家买。”邬凡凡被拉着走,还是回头恋恋不舍看着那双鞋。到了门口,那妇女急了,三步两步窜上来拦住二人,满脸堆笑:“老弟老弟,你看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好商量,到底是咱东北的爷们儿,不惯着老婆!行,就冲这点,这鞋我卖你了……不过老弟,多少也得给点路费钱吧……这一百块,大姐我可真就是赔本赚吆喝了……”周易做出很不情愿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说:“也不难为你,我加十块,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说着拽起邬凡凡的手,要夺路而出,那妇女按住二人,一咬牙一跺脚,说:“你这笔生意我做了!唉,这两天流年不利,上周刚遇上一个伶牙俐齿的讲价讲到120,今天可倒好……”妇女怏怏地去柜台下面拿鞋,邬凡凡强忍着笑,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试穿。
妇女把邬凡凡的旧鞋包好装进鞋盒中,那边周易已经掏出了正好110的钱递给她,邬凡凡一愣,刚要说什么,周易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拉起她,飞快出了店门。
邬凡凡开心地大笑,说:“周经理看你平时挺憨厚的,也这么会砍价,你看人家那个大嫂都快哭了!”
周易得意一笑,说:“我买东西没什么经验,主要是小西买过,我事先知道了大体的底价,再有老板知道我是同乡,嘴先软了。”
邬凡凡笑着说:“你们刚才砍价时说的话,很多我都半懂不懂的,那就是东北话么?真有趣!”
周易叹道:“也不是那么纯正啦,那老板在上海呆久了,我也是,串味了已经……记得我同学卢鑫跟我说过:买东西砍价,先把原价打个对折,再往下砍三分之一,水份基本就差不多了。而探究商家底线的做法,就是抬腿走人——如果他不拦你,那就证明价钱差不多了……”
邬凡凡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手提袋中拿出钱包,说:“光高兴去了,差点忘记把钱还你——”
周易摇头说:“算了,这鞋就当是我送你的好了。”
邬凡凡一呆,说:“那怎么行……你——”
周易促狭地一笑,说:“刚才那位大妈先是说你是我女朋友,后又说你是我老婆,你都默认了,我不能白占便宜不是?这双鞋就当是补偿好了……”
邬凡凡大窘,跺脚道:“她乱说的呀!我、我……”
周易诡秘地一笑,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她说你是我‘女朋友’,后来又说你是我‘老婆’了?”
邬凡凡哼道:“她都是乱猜的嘛!”
周易摇头,悠然道:“那是因为她发现我没有像一般陪女朋友逛街的男孩子那样对你百依百顺,也没有故意在你面前穷大方,不讲价就买东西,所以她认定——”
邬凡凡忽然很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刚才你真的是陪女朋友,你还会那样么……”
周易一怔,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东北的男人或多或少有些大男子主义,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陪什么样的女孩子出门,通常都会全程买单,哪怕有时会肉痛。”
邬凡凡展颜,说:“那,今天周经理有没有肉痛啊?”
周易眯起眼,说:“有幸陪凡凡大美女逛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走吧,咱们去外滩逛逛。”说着周易忽然一把攥住邬凡凡的小手,口中道:“这里人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走散,记得抓紧我的手。”说着拉起她,随人流挤向外滩。

那一声晴空霹雳让在外滩的如织游人们瞬间停止说笑,而接下来有如战鼓轰鸣连绵不绝的雷声则让他们感到惶恐。他们纷纷开始走避,多日的晴好酷热和对天气预报的高度信任,已经让人们忘记了天还会下雨,除了一些怕晒的女士,几乎没有人带雨具。

周易呆呆地立住,目光穿过黄浦江,望着对面的浦东,默数着雷声,又仰头看着天上云层的变化。
邬凡凡轻轻抽出手,靠近他,问:“我们不去避雨么?”
“现在还不用,雨没那么快过江。”周易说着,用梅花易数在心中起了一卦,以听到的雷声“震”为上卦;以江水“坎”为下卦,得“雷水解”卦,当时时间为八点十分,属戌时,数十一,震卦数四加坎卦数六加戌时十一,得二十一,除六,动爻为第三爻,变卦为“雷风恒”, 雷水解卦三爻爻辞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意为财多露白,致使招惹强盗,不吉。好在主卦雷水解为水生木,变卦雷风恒为木木比和,当不会有什么灾难性后果。周易已经隐隐猜出,是有人在使用道家的“雷法”,本来今晚的确不会有雨,那规律的雷声、乌云出现的速度和形状,无不表明他猜的没错。当然,这时周易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鹭岛大厅中央的七十二号台。

第三节

鬼子进村的音乐声骤然响起,把正在心算的周易吓了一跳,之后周易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听得出,方锦骊的声音有些惶恐:“周易么?怎么刚才打电话你一直都不接?我看到那个人了……就是、就是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个道士,他、他现在正在咱们大厅的七十二号台吃饭!”
周易心中一惊,问:“刚才的雷是不是从那道士的头顶响起的?你躲开他,千万别招惹他,等我回去!”
挂断电话,周易查询了一下,居然有十个未接电话,这部飞利浦手机,别的还好,就是来电铃声声音太小,稍微吵闹点的地方就会听不到。周易马上想起自己临走时西羽涵状态语言的种种不对劲,隐隐猜出了些什么,用微抖的手指嵌了西羽涵的手机号,足足三分钟,无人接听。周易把手机放回皮套内,拉起邬凡凡,说:“小西可能有难了,我们赶紧回去!”
二人刚下台阶,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已经从浦东碾过黄浦江,将外滩所有的一切都沁润住。

出了龙阳路地铁站,周易很意外地发现雨已经停了,月朗风轻。可周易的心中,却在担心着西羽涵,那个道士,终于直接对鹭岛下手了!周易拨通方锦骊手机,问:“那道士走了没有?西羽涵现在在店里么?”方锦骊答:“七点左右她还在点菜台那边,之后就没看到她了,怎么?”周易无暇细说,只道:“你照顾好自己,晚上你来我房间我详细跟你说。”
之后周易又试了试西羽涵的手机,居然说“不在服务区”。周易对邬凡凡道:“你回店里,等着坐九点半的班车,我要先回寝室,看看西羽涵在不在。”
邬凡凡坚定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去,小西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易急道:“不行!很危险的,再说你去帮不上忙……”
邬凡凡平静地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你不怕危险,我更不怕。”
周易见很难说服她,没奈何,扬手叫过一辆出租车。二人都坐到后座,周易说出宿舍地点,司机师傅一回头,说:“哎呀!又去那里,又是你啊!“周易一看,开车的正是上次送自己和程剑勋、花副总去宿舍的那个司机,笑了笑,说:“真是缘分。不过您如果不愿意去,我再找别的车。”司机长叹一声,说:“我这人信命,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我去!”周易笑了,说:“只要我在您车上,我包您平安。”说完,周易从裤兜内掏出一个红布小包,递给司机,说:“既然这么有缘分,您又常开夜车,把这个带身上吧。记得,这包不能见污秽,不能浸水,不能被人跨过,不能拆开。如果哪天不用了,就送到庙里吧。”那司机显然是信这个的,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说:“今天我免费送您回去,您以后坐我的车,也免费,我把我手机号码留给您,有需要一个电话我准到!我叫杨天宝。”周易连忙推辞,那司机反有些急了,说:“我老妈是个在家居士,她常跟我说,有形的能还,无形的是债,你不是想我一直欠着你吧!”
周易不再坚持,呵呵笑道:“好吧。不过我可能是多此一举了,令堂深明佛理,每日的祷告足够保你平安了。”

下过雨的地面很湿滑,杨天宝的车开得小心翼翼。出了镇子,拐上土路,车颠簸得厉害,周易忽然心头一颤,喊道:“杨师傅,停车!”
杨天宝急踩住刹车,问:“什么事?”
周易喘息了一声,说:“就停在这,剩下的路我们走回去。”
杨天宝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说:“先生,我一定要把您和这位姑娘送到鹭岛宿舍的门口。”
周易断然拒绝:“不行,你把这位姑娘先送回鹭岛酒店,我一个人回去。”
“不!我跟着你!”邬凡凡立刻大声抗议。
周易拍了拍邬凡凡的手,说:“凡凡,就当是你帮我,我这次感觉很不好,你在我会分神的。”
邬凡凡直视着周易的双眼,动情地道:“为了你和小西,我不怕,这时候,咱们三个应该在一起,像咱们上次一起做工资那几天!”
周易缓缓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车。

一切的氛围,一切的感觉,就像那晚从袁姗车内出来。周易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曾向自己出手的道士,就在左右。周易拉着邬凡凡,小步前行。周围墨一般黑。周易边走边对邬凡凡说:“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眼睛是最能骗人的,你看到的是非黑白,可能正好和真相相反。所以,你现在睁着眼睛看不到东西,闭上眼睛反而可能看得到。”
邬凡凡走得有点跌跌撞撞,颤声说:“我还以为我是因为把眼睛闭上了才什么都看不到呢,那我现在闭上眼睛试试。”
周易又用舒缓的语调说:“你闭上眼睛后,会感觉全身放松,懒洋洋得不想动,周围一片寂静,像到了自己的床上……”
邬凡凡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子软绵绵地倒向周易,周易扶住她的双肩,将她靠在路旁的一株松树下。刚才,周易是通过无害的摄心术意念控制加催眠引导,让邬凡凡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前程险恶,他不能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去冒险,只能先让她安静地待在这里。黑暗中,周易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听到她匀细的呼吸。周易刚要起身,忽然脖子上一凉,已被一双手死死卡住,周易慌忙中一挣,那双手却仍然附着在他的脖子上,周易伸出自己双手,搭住对方两只手腕,刚要用反擒拿的动作,却没有用力——那双手腕,滑腻柔软,周易立刻知道那是邬凡凡的,两人僵持住,谁也不说话,周易渐渐感到呼吸困难,鼻息加重。邬凡凡突然大喊了一声,狠狠推开周易。哀叫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才十四岁……你怎么可以这样……”

第四节

周易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的催眠使邬凡凡回到了十四岁时的状态,而且,她十四岁时一定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周易一边加强摄心术的意念,一边轻声说:“凡凡,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觉得很累,忍不住想坐下,忍不住合上双眼,进入梦乡……”周易一边说,一边轻轻握住邬凡凡双手,手指在她的“劳宫穴”上缓缓揉动。果然,邬凡凡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坐下,又睡去了。
周易转身,一步一步向前。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婉转凄凉的歌声:“天生我是妖……翻山不用路,过水不叠桥,一世一轮回,红尘太扰扰……”这歌声令周易一痴,如读名篇、如饮醇酒,这歌词作得如此之好,大有太白遗风。
眼前陡然一亮!
一个头戴混元巾、身穿海青衣、脚踏十方鞋的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青年道士傲立在周易面前,眼光如刀锋般在周易脸上划过。
周易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他的身后,西羽涵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手臂大腿几处,还有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奇怪的是,西羽涵穿的居然是一身半袖无领对襟短外衣装,脚下是一双软底透空锦靿靴,连发式也是“反绾髻”,一身地道的唐朝宫女装扮。她看向周易的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无尽意味,轻声道:“周公子,你又来救我了。”
“又”?周易疑惑不解地看着她,问:“小西,刚才是你在唱歌么?”
秦灵宿冷笑一声,说:“周道友,千年不见,你还是不改怜香惜玉的风流本色啊!”
周易一愣,问:“道友?千年?你认识我?”
秦灵宿连连摇头,说:“你不用跟我装傻充愣,认识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了……你大概刚才也听到我在用雷法了吧?”
周易点头,说:“妖千年而欲成仙,天必降雷击之。”
西羽涵大声道:“我没有想成仙!我只想做妖!”
秦灵宿哈哈大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妖怪说自己不想成仙,这就像一个人说自己不想长生不老,不想当皇帝一样可笑!”
西羽涵傲然道:“我早已修炼千年以上,要成仙早成仙了。”
秦灵宿哼了一声,说:“不错,你本该在千年之前成仙,可惜遇到了我……或者说,可惜遇到了周公子……”
周易一呆,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小西,你真的……真的是——妖?”
西羽涵看着周易,用手轻灵地挽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凄然道:“周公子,我们第一次见面前,你也是这么问的。”
秦灵宿和西羽涵的话,让周易如坠五里雾中,自己怎么会千年前就认识他们呢?虽然周易参研佛道多年,也深信轮回因果,可这样的事情如果活生生落到自己身上,还是不免觉得荒唐,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被秦灵宿术力笼罩的异常状态下。他只能相信自己所知的,而不是虚幻的所谓“前世”。周易主意打定,神色也平静下来。
秦灵宿似乎对周易精神状态的微小转变有所察觉,转了转眼珠,说:“这年头遇到个像样的妖怪不容易,愚兄不敢独享,所以刚才伤了她后,就把雷收了,剩下的,周道友来处置吧。”
周易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我?处置小西?”
秦灵宿嗯了一声,说:“你们‘神霄派’的雷法是道家翘楚,你又是此套雷法的始作俑者,我也可以跟着一饱眼福。”
周易更摸不着头脑,喃喃道:“连‘神霄派’都出来了……这位道长,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知道小西是不是什么妖怪,可我觉得她人不坏,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不如放过她吧。”
秦灵宿怪笑一声,说:“当年杀妖如麻的‘书生道士’竟然也会动恻隐之心,你又被这妖怪迷惑了吧?上次还是多亏我救了你,不然你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哦不,是毁于一‘夜’。”秦灵宿说着,对周易挤挤眼。
周易心中虽然疑窦丛生,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弄清原委的时机,要紧的是救出西羽涵。这道士法术厉害,自己难以力敌,只能智取。于是,周易笑笑,说:“杀妖千个,第一次遇到这么诱人的,道兄你难道不动心?”
秦灵宿哈哈大笑,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周道友!不过,你应该清楚当年你放过她之后她是怎么对你的,莫非今生你还要重蹈覆辙?周道友如果除了此妖,定会在当今道界声名大振,又能用她的内丹增益功力,何乐而不为?”
周易看向西羽涵,突然没来由地心中一痛。周易闭目,说:“多谢道兄美意,如此好事,你又怎会拱手相让?恐怕是你自己没能力对付小西,要假手于我吧!”周易想诈他一下,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动手能力。
秦灵宿不动声色,说:“我不过是一片好心,想让你了却当年的一段孽缘,既然你不领情,那我自己来好了!”说罢,手捏指诀、脚踏罡步,就转向了西羽涵。
周易连忙喊了一声:“且慢!我来……”
秦灵宿停住,不回头,问:“周道友改变主意要自己动手了?”
西羽涵后退了两步,凄然一笑,说:“两位替天行道的道长,现在居然为了谁当屠夫而你推我让,小女子我的这颗内丹,宁可炸掉,也不会留给你们!”
周易慌忙道:“小西你别做傻事!听我说——”西羽涵抬起的双手凝住,眼神复杂地看着周易。
周易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夜色下如水的双眸,说:“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前世发生过什么,可是,这一世,现在,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说罢,周易转身,将后背毫无防备地露给西羽涵,面向秦灵宿,说:“道兄,西羽涵是不是妖怪我不管,我只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弱女子,而且,她还是我的同事、我现在的助手和好朋友,你要杀她,先杀我。不过——”
周易说话时,一直在心中搜肠刮肚想自己以前看过听过的关于道家“神霄派”的点点滴滴,这一派是北宋林灵素始创,以独创的“神霄派雷法”闻名天下,不过后来此派雷法流布入其它道教宗派,已难觅嫡传功法。周易隐隐约约记得在爷爷家看过一本元代的道术手抄本,似乎上面有几个神霄派雷法的手势,不过可惜没有口诀,现在也只能拉大旗做虎皮,赌一下试试了。
周易手诀一出,秦灵宿色变。他后退了一步,干笑一声,说:“周道友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怎会为了一个小妖怪和你伤了和气……周道友刚才果然是在装糊涂,这个雷法手诀你都记起来了,还装着忘了以前的事情……既然如此,罢了,看在同道份上,我提醒你,此妖现在功力今非昔比,刚才我放的七七四十九个天雷只有四个击中她,今天如果我们不联手除掉她,日后她或许会对你恩将仇报,你该没忘上次你放过她她是怎么对你的吧……”
秦灵宿越是喋喋不休周易就越是放心,看来自己的这个装模作样的手诀唬住他了,周易冷笑一声,说:“谢谢道友你的提醒,我只知道,缺了西羽涵,这个月的工资我就做不完,到时发不出工资,我就会丢饭碗,所以——”
秦灵宿一听,哭笑不得,摇着头,背转身,晃了一晃,就没了人影。
周易精神一松,忽然感到周围的景物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似乎秦灵宿的离去,把周围的空气也一同抽走了。周易伸出手,想抓到点什么,却一阵头晕目眩,轰然倒地……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9 20:16:27

第十一章   阴招迭现 于师蓝用反间计 妙计频出 袁姐姐搬学生军

第一节

睁开眼睛时,周易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立刻又闭上了,之后,他又再次把眼睛慢慢张开,映入眼帘的,是西羽涵红肿的双眼和因为惊喜而微张的小嘴,周易刚想挪动一下身体就发出了一声呻吟,全身从骨头到皮肤,一动之下,如针刺般痛。西羽涵关切地按住他,说:“别动,你伤很重!”说着,用左手的毛巾轻轻沾了沾他额上的冷汗。周易只是隐隐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过,却恍如隔世。周易重又闭眼。刚才,他已经看到,这是在自己鹭岛宿舍内。他本以为西羽涵会解释些什么,等了半晌,没有动静。周易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西羽涵正怔怔盯着自己的脸,于是,周易笑了笑,说:“小西,我没事,我爸说我命硬,一般人伤不了我……啊对了——”周易忽然想起什么,拉过西羽涵的双臂仔细观看,那双丰腴的小臂莹白如玉,并无一个伤口和一丝血迹。周易眼中露出疑惑,西羽涵忸怩着抽回双臂,说:“看什么看,我的伤早好了,倒是你,道术退步得一日千里,还非要逞能救人……”说着,西羽涵的眼圈又红了。
周易很费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忽然惊呼道:“凡凡还在那里——你快去找她!”
西羽涵把眼睛一瞪,说:“你的‘凡凡’早上班去了……‘凡凡’,哼,叫得好不亲热!”
周易松了口气,有些脸红地说:“还不是你总叫她‘凡凡’,害得我也顺口就——”
西羽涵又哼了一声,说:“我可以叫,你不行!这是你的老毛病了,不可救药!你这人也真是的,这几辈子没见到你也没什么长进……你干嘛又不顾危险来救我这个妖怪?”
周易听到“妖怪”一词,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双肘撑在床上,上下打量起坐在床边的西羽涵,西羽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嗔道:“周公子你干什么?不是要吃了我吧,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妖怪喜欢吃人呢。”
周易把眼睛转向顶棚,喃喃道:“无怪乎我千年前会舍身救你……妖怪就是妖怪,真妖。”
西羽涵推了他一把,说:“你又胡言乱语什么呢?该不是被那个臭道士把脑子弄坏了吧……你也真是的,当年你是唐武宗御封的道教左护法,本领高强,又有道家先天罡气护体,才能在那个茅山的臭道士雷阵中救下我,现在你凭什么?你那装模作样的手诀,骗得了姓秦的道士可骗不了我这妖怪!幸好他没真跟你斗雷法,要不你现在早灰飞烟灭了。”
周易微笑:“我周易这辈子时乖运蹇,没想到当年也阔过……小西啊,跟我说说我当年的风光事迹,让我过过干瘾吧。”
西羽涵白了他一眼,说:“伤这么重还没正经!你以前那些烂事,我才不会告诉你,你这辈子学好点才是真的……不过也奇怪,你现在明明功力一般,也没什么护体神功,怎么能恢复这么快,看样子已经没什么事了……”
周易得意一笑,说:“我刚才看那道士的行动,总觉得他好像受伤了……上次被那个道士搞了一把,知道他的厉害,我随身带的这个护身的法宝,昨晚果然派上用场了。”
周易说着,把挂在脖子上的红线向上拉,红线的尾端,是用红布裹着的一颗圆形物体。西羽涵好奇地问:“是什么宝贝啊?”说着伸手去摸,指尖刚一碰到红布,就尖叫一声跳起来,不断甩着手。
周易很无辜地看着她,说:“我刚要提醒你,这东西妖怪不能碰的——现在我信你是妖怪了……”
西羽涵恨恨地盯着那个红布圆球,气呼呼地说:“被臭道士欺负也就罢了,连个破珠子也看不起我!”
周易将红布圆球塞回衬衣内,慢慢坐直身子,说:“《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前世种种,飞鸿雪泥,我不管了,只要做好每一个‘现在’,就是做好‘过去’和‘未来’。小西,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你,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这个月的工资做好——唉,我终于可以有钱花了!”
西羽涵立在那里,迷茫地看着周易,喃喃道:“原来你真的是变了……你现在、现在——”
周易边穿凉鞋边问:“我现在是不是很让你失望?一个蝇营狗苟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我现在过得很充实,每天都有事情做,都有免费的吃住。”
西羽涵终于说:“如果当年你是能这样想的人,也就不会——”
周易强忍住不去追问,虚无缥缈的前世扯起来没完。拿出手机看了看,说:“咱们先到食堂吃中饭,然后坐班车去公司,前厅的罚单出勤什么的也该报上来了,今天咱们两个一定要汇总完,明天还有厨房的。”

到了公司后,周易马上出了办公室,用眼光到处寻找方锦骊,见她正在普通包房门口和小魏说着什么,就快步走过去。方锦骊看到周易,就把小魏打发走了,然后进入那间无人的包房,周易跟了进去,却看见方锦骊面色不善,说:“西羽涵这个助理当得真到位啊,都快成贴身侍女了。”
周易脑子一转,明白了肯定是西羽涵替自己请的假,而西羽涵留在宿舍照顾自己的事情,也一定是尽人皆知了。周易嗫嚅道:“我……可能是昨晚淋雨着凉,发高烧了,一直迷糊着,什么都没干啊!”
方锦骊上前一步,用手背在周易的额头贴了一下,说:“烧退了就好……我早上过去,看你的样子,吓死我了……我本来想留下来照顾你,可是你那助理也在,她也会很用心的,我就走了。可这一上午都在担心……”
周易用双手握住方锦骊的小手,说:“没事的,小毛病。快说说你昨天看到的那个道士!”
方锦骊警觉地看了一眼包房虚掩的门,把手抽回,说:“今天早上我听老花说,昨天和那个道士一起来的订桌的那个姓陆,就是咱们鹭岛对头‘海上人家’的董事长!”

第二节

周易瞬间明白了秦灵宿所作所为的原因,兴奋地又抓住方锦骊的手,说:“我这下全明白了!原来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姓陆的在捣鬼!”
方锦骊又看了一眼包房的门,抽出手,小声说:“在公司你老实点。”
周易坏笑道:“那……你的意思是……在宿舍就可以不老实了?”
方锦骊脸上飞红,低头推开周易,拉开包房的门,快步离去。

从下午到晚上,周易和西羽涵把楼面各部门报上来的罚单和工资变动情况一一统计出来,一个念,一个录入电脑。忙活到晚上九点,坐九点半的班车一起回了宿舍。

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周易忽然就开始极度怀疑起昨晚的经历来,要不是身体由内到外隐隐作痛,周易更要怀疑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正神游八极之际,响起敲门声,周易心中高兴,从床上一跃而下,拉开门——门外不是预想中的方锦骊,而是鹭岛的仓库管理员邵海燕。见周易表情变换,邵海燕笑了:“老弟不请我这不速之客进去坐坐?”
周易又换上笑脸,说:“哪里,只是没想到邵姐会来,快请进。”
邵海燕进屋,径直坐到床上,说:“我来你这,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公司说……你上次得罪朱老大,其实是被花sir当枪使了,不值当。”
周易点点头,说:“我何尝不知。我也想和后厨搞好关系,不过,和花副总搞好关系更重要。我赌的是——林总会倾向我——因为我实际上维护的是林总的根本利益。这和以前历史上那些党争颇为相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邵海燕笑了笑,说:‘我只是担心你吃暗亏,你是文化人,既然事先考虑过了才做,就没什么了……我最近隐约打听到一些流言,你这个月工资发完之后,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你自己多留神。“
周易皱眉思索,说:“谢谢邵姐提醒,我会注意。如果听到什么风声,还请及时通知我。”

发工资前的这几天,异常平静。
再次拿着巨额现金支票到陆家嘴的福建兴业银行时,周易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紧张。
拿出自己的那张兴业银行卡,周易很兴奋很期待地插入身边的Atm机,看着上面显示的余额,周易开心地笑了,这一刻无比甜蜜,这是周易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周易叹息着,取出了500,然后浑身是劲地出了银行大门。
然而,他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他现在的好心情就会被破坏殆尽!

办公室中气氛凝重。周易的办公桌上,放着厚厚一沓“辞职申请表”。花副总和程剑勋坐在周易对面。三个人都沉默着。
“一共三十二个服务员同时辞职。按现在的客流,中午还能勉强支撑,晚上肯定大乱。”程剑勋脸色苍白。
花副总从始至终都在吸烟,一根接一根地吸。平时,他很少在办公室内吸烟。
周易问:“程经理和这些人沟通过没有,是否有挽留的余地?”
程剑勋摇头:“昨晚,这些单子是一下子集中送到我手上的,据那些领班讲,这些人去意已决,根本不听任何劝阻,而且,似乎是有预谋的集体行动。”
周易想起前几天晚上邵海燕和自己说的话,看来就和这件事有关。周易打开电脑,调出鹭岛人员情况总表,以身份证号排序,然后对照桌上的辞职表,最后,周易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几乎所有辞职的人都是安徽省的。”花副总抬头,对西羽涵说:“小西,去看看迎宾小魏来了没有。”
周易也正有此意,小魏是安徽滁州的,多少能知道些风声。当然,这批辞职的人中并没有小魏。
西羽涵带着小魏走进来。
小魏有些怯怯地看着三人。花副总拉了一把椅子,笑着对她说:“坐吧小魏,听方部长说你学得挺快,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这个月,方部长还打算为你申请提前转正呢,我这边一定批准!”
小魏开心地笑了,坐下,问:“花副总您找我就是这事啊,吓我一跳。”
花副总面上仍带着微笑,说:“除了这件事,还想问问你到鹭岛的这一个多月,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公司的管理也是要不断改进的,需要基层员工的宝贵意见。”
小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都挺好的,尤其现在食堂的菜,每顿都能有一两个放辣椒的,好好吃!”
花副总点头,说:“这是周经理管理得好,已经很久没人跟我反应食堂的问题了……那、小魏,有没有老乡找你商量跳槽的事情?”
小魏莹白的面孔涌上红潮,低头小声说:“有……好几个老乡找过我。”
花副总和周易对视一眼,周易接口问:“小魏,她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魏很为难地看着周易,嗫嚅道:“我……我只知道,另外一家店要他们集体跳槽过去,给她们每月加一百的工资……”
程剑勋一拍桌子,起身,说:“我去问,一定能问出来。”
花副总一伸手,示意他坐下,不阴不阳地说:“你现在就算问出来又如何?很多事情,是要未雨绸缪的,你身为楼面经理,下面出这种事情前,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花副总这话已经直指程剑勋失职,程剑勋黑着脸坐下,一言不发。
周易打圆场道:“这事关乎人员变动,主要跟我这人事经理有关……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能多留住几个人,更关键的是——她们因为这一百元的工资走了,会引起剩余服务员人心浮动,如果别的人也要走,那公司就无法继续营业了!”
花副总点头,说:“周经理分析得对,我担心的不是这三十人,而是剩下的二百人。”
周易说:“我上次给林总打过一个报告,指出我们公司的工资体系是从厦门克隆过来的,但厦门和上海的工资水准有很大差异,原来大部分人是从厦门带过来的老员工,还不会有什么异议,可新招进来的员工,通过这种渠道知道我们上海同行的同等岗位工资标准,自然就会心里不平衡,咱们公司前期大部分的人员流失都与工资过低或多或少有关,新招工时,也不容易。我建议把现有普通员工工资提高至少五十元,管理人员提高一百到三百元,林总看完我的报告,说有道理,再跟董事会商量一下,至今没有下文。”

第三节

花副总转头对程剑勋说:“你先去会同许副理,尽量说服挽留一下要走的员工,更要注意安抚好没走的员工……打听出是哪家公司在挖墙脚,马上报告给我!”
程剑勋答应了一声,大步出门。周易让小魏走了,压低声音对花副总说:“我怀疑,这事跟于师蓝和他的海上人家有关。”
花副总点头,说:“我也是第一个怀疑的这小子。前晚,海上人家的陆老板率领一大帮人来我们店趟路,我就怀疑他会有所动作……你认为该怎么应对?”
周易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建议,先说服林总和董事会宣布提高工资,看看能把要走的三十二人留下几个,不肯留下的……我们也不让她们辞职,而是我人事部门开辞退单,反客为主。现在我就打电话给各个中介,让多送些服务员过来面试——当然,如果工资能提高五十到一百,招人就容易了。”
花副总满意地点点头,说:“周经理应对危机,思路清晰,深谋远虑,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林总那边,我去说!有什么新动向,咱们随时通气。”

晚上六点,花副总、程剑勋、许副理、周易四人在办公室开碰头会。
程剑勋先说:“我和许副理通过仔细分析三十二人的不同情况,主要找几个我们认为能力不错有潜质的人谈了谈,承诺下个月提拔她们做实习领班,这样,其中有六个人同意留下来。”
花副总半真半假地道:“好啊,连当年台湾国民党反攻大陆时提前封官许愿那套都用上了,效果不错嘛!”
程剑勋和许副理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许副理说:“我们说的是‘实习领班’,实习期三个月呢,三个月后经过考核才能提领班涨工资,这么长时间,我们还怕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决不会让这些吃里爬外的家伙占了便宜!”许副理咬牙切齿,眼中射出的凶光让周易不寒而栗。
花副总摇头说:“小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们都是你手下,再说打工嘛,都是为混口饭吃,哪边条件好就去哪边,人之常情。不给足实惠,怎能奢求所谓的‘员工忠诚度’呢?你要是收拾了这几个手下,你别的下属看在眼里,难免会寒心。”
许副理闷闷地吐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花副总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封官许愿,那么,领班的名额我再给你五个,你和程经理决定给谁。不是‘实习领班’而是‘领班’,工资下个月就涨。”
许副理吃惊地看着花副总,花副总眯着眼,说:“把现在的领班,提五个到部长的位置上,部长的对外招聘,周经理你那边暂时停一停。”
程剑勋眼放光芒,说:“花sir有魄力!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样管理人员是充实了,服务员岗位的缺口依然无法弥补……”
周易接口道:“伟闵家政那边答应这三天至少送二十个人过来,至于那些新提拔的所谓‘领班’,还是可以干服务员的活儿,说不定因为刚升官发财,更卖命了,一个顶俩。”
花副总哈哈大笑,说:“小周想得跟我一样!什么服务员,什么副总,忙的时候,我还不是一样去给客人倒酒布菜!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当然,跟你们没有直接关系,今天下午,经过和林总的辛苦拉锯战,她同意把基层员工工资每人每月提升五十元,并且从上个月算起,也就是说,下个月,每人能多领到一百元。当然,这是以暂时不给中高层增加薪水为代价的,说实在的,我们餐饮行业,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管理人员,谁有脾气想离职,随便走,我随便跟业内的朋友说一声,就会有一堆人过来应聘!”说着,花副总的眼睛扫视过程剑勋和许副理。
许副理说:“管理人员,多一百少一百,就是一顿消夜的钱,那帮一个月挣五六百的,加个五十就不得了。管理人员那边,我负责去解释。”
花副总满意地点点头,说:“当然,我也为大家争取了一份共同的利益——本月二十一日是中秋佳节,当天每个员工发放五十元现金的红包外加两块月饼!”
周易、程剑勋、许副理齐声欢呼。
花副总得意地看着三个手下,说:“其实这一切,都与你们和全体员工的努力分不开,现在店里生意好,跟老总要钱就容易。这个月中秋之夜,从四点半开始,每桌至少有两拨客人,预计要翻台两到三次,那天任何人都不许休息,给我全力保证运转!”

散会后,周易赶紧拨通了袁姗的手机,向她通报了工资增加的决定。袁姗在那边说:“即使不增加,我也会帮你找足人,不过,现在熟练服务员一下子可凑不出二十个——”
周易急了起来,说:“我的好姐姐,那你说怎么办?快中秋啦!”
袁姗在那头吃吃地笑着,半晌,说:“小弟弟,遇到困难才开始认姐姐啊?够功利的!”
周易笑了一声,说:“袁姐姐,你可得帮我过这关,事后我会谢你的。”
袁姗在那边又传来一阵好听的笑声。不知怎么,袁姗的声音现在听起来软软媚媚的,浑不似第一次通电话时那么低沉沙哑,周易也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袁姗用很媚惑的声音问:“你拿什么谢我啊?”
周易苦笑,说:“袁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刚才的通话,只要把咱们的性别对调一下,放到官场小说里就是一出典型的贪官以权谋私调戏美女的桥段儿……”
袁姗在那头放肆地大笑,半晌,才止住笑,说:“周小弟的艺术敏感力真是无处不在,姐姐我刚才也是那么想的——”
周易含笑插口道:“想什么?调戏我啊?”
袁姗轻哼一声,说:“少臭美了,美女倒贴都是你们这些吃不到葡萄的文人瞎编出来的,包括蒲松龄那老小子胡诌的花妖鬼怪和穷书生的故事,我早看透了……那,说正经的,你现在遇到的这种事情,以前也有别的酒店的人事经理遇到过,你可以这么想,一下子招聘二十个熟练服务员固然不容易,可一下子招聘二十个楼杂生啊传菜生啊这样的简单工种,还是不困难的,而你们店里原来的传菜和楼杂呢,了解店里的状况,多少懂得一些服务知识……”

第四节

袁姗还没说完,周易已经大叫起来:“好姐姐我知道了!乾坤大挪移哈哈,田忌赛马!”
袁姗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明白就好,姐姐不和你多说了,还要给安徽省厅那边的劳动部门的朋友打几个电话要人——”
“又是安徽的??”周易叫起来。
“什么叫‘又是’?”袁姗疑惑不解地问。
周易赶紧说:“这次哗变的三十二个服务员,全都是安徽籍的!”
袁姗那边的声音露出一丝不快:“安徽的怎么了?你姐姐我也是安徽的,莫非你不用我帮你办这个事了?”
周易急道:“就算全安徽一个好人都没有了姐姐也是个大好人……不过,我是怕如果再招安徽的人进来,又会种下隐忧,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安徽籍员工在鹭岛有接近一百五十人,再多下去,结成朋党,肯定更不好治理了!”
袁姗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嘟哝道:“我看你是史书看多了,连这都能扯到朋党上去。好吧周弟弟,谁让你叫我姐姐呢,我给你换江西省劳动厅的。不过呀,可能真要上演一出典型的贪官以权谋私调戏美女的桥段儿了。”
周易慌忙阻止,说:“那还是算了,安徽的就安徽的,应应急。”
袁姗笑着说:“逗你呢小老弟!什么都当真,你看姐姐我是个随便给人占便宜的人么?”
周易立刻恭维道:“姐姐你是我平生仅见的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奇女子,只有你占别人便宜的份儿,还得看你愿不愿意占!”
袁姗在那边大概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电话中传来的笑声都忽远忽近。袁姗说:“初一见面,还以为老弟你是个只知正襟危坐的道学先生,现在看来——”
周易干咳了一声,说:“此事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请姐姐吃饭的。”
袁姗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响起敲门声,周易说:“请进。”
门一开,进来一个厨工打扮的人,周易仔细一看,认识,就是上次自己招进来的那个刘玉。周易让他坐下,他没有坐,吭哧了半天,终于从白色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单子双手递给周易,周易接过一看,居然是一张辞职申请表!
周易脸一沉,说:“刘玉,没想到你在这时候也会落井下石,赶在现在辞职。”
刘玉血涌上脸,争辩道:“不是的周经理,我听说很多服务员要辞职的事儿了,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怕……怕忍不住,给经理您惹麻烦,毕竟我是您招进来的……”
周易审视着刘玉,问:“怎么,老毛病又犯了?跟上司闹矛盾?”
刘玉气呼呼地抓下自己的白帽子,咬牙说:“我因为答应过您不惹事,对粤厨的头头和同事都很客气,他们就以为我好欺负,什么事情都支使我干!这也就算了,可咱们工资发了,我的工资卡却在我们六锅手里,我跟他要了几次,他最后就给我了二百元钱,还说算他借给我的!又说这是粤厨的规矩,每个人的工资都要拿出一部分‘上贡’给老大,说我下个月就能拿到三百了,不过工资卡仍然要归他保管。我不能打他,只能辞职了,粤厨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周易问:“不在这里做了,你去哪里?你离开这里,以后每天的吃住都要花钱的。”
刘玉没了刚才的火气,目光黯淡,垂头。
周易叹了口气,说:“算了,我把你调整到楼面的楼杂部上班吧,他们那里没那么多烂规矩。你的工资和工资卡我负责给你要回来。”
刘玉抬头,语带哽咽:“周经理我——我一定在楼杂部好好干!”
周易报以一笑,说:“你可以走了。”
刘玉答应着,低着头出了办公室。

鹭岛晚上九点半的班车还没开到村里,周易就听到前面有120急救车发出的刺耳声音还有人群的嘈杂声。班车开到村口就被堵住了,无法向前。关西武停了车,周易随鹭岛员工们下来,正好看到两个男护士抬着一副担架,从村长家的大门内出来。
上次周易在陈伯家吃过午饭去找高村长,不巧村长被一个姓陆的老板用车接走了。周易就把暂住证的事情交给黎老大处理了,之后也再没有去过村长家。没想到自己和高村长的第一次见面,居然已经是生死之隔,周易看出,脸色发黑的高村长应该已经停止了呼吸,所谓“抢救”,走走过场罢了。当然,急救中心钱还是要照收不误。这时,村长家大门内又走出两个人,前面的是黎老大,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六十上下年纪,身材瘦削,打扮古朴,唯有一个大鼻子,孤峰独耸,很是惹眼。周易在看他,他也注意到周易。黎老大看见周易,走上前来,低声说:“周经理,到我店里来,有话跟你说。”说着和那个大鼻子的老者走在前面,周易跟上。三人一直进了黎老大小店的里屋,黎老大把小店的大门关上,回身对周易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鹭岛的顾问、我的好友老董,董陈酉。
周易惊喜地伸出手,说:“董前辈,很早就想拜见您了,没想到今日有幸!”
董陈酉也伸手手,握住周易的双手,摇了摇,说:“周小弟,我何尝不是早想见见你这个少年英才,如果不是我下飞机就急着来见高村长最后一面,直接就到办公室找你了!”
周易受宠若惊,说:“岂敢岂敢,您是前辈,该我来拜见您!”
董陈酉拉着周易的手,仔细上下打量,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周易笑问:“董前辈如看出什么,万望赐教!”
董陈酉呵呵一笑,说:“旁的不用我说,周小第这一段桃花运旺得很啊,还不止一两朵!”周易脸上大红,万没想到这老董相术也如此了得,而且还如此直言不讳。很难为情地说:“董前辈说笑了,我这人八字华盖重重,是个和尚命,哪来的桃花……”

第五节

董陈酉一皱眉,说:“怎么,想在黎老大面前拆我台?别看我老董一辈子孤身一人,看桃花那可是祖传的绝技,基本还没走眼过,是不是啊老黎?”
黎老大打个哈哈,说:“老董当然没错啦,周经理现在身边每天围着几百个女生,桃花不旺才怪,何况周经理人缘好,招女孩子。”黎老大这一说,等于替两个人都打了圆场,周易心中暗赞一声。
董陈酉那边叹息了一声,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高村长这么好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周易心中一动,问:“董前辈,刚才我也觉得高村长的脸色不对,似乎罩着一层黑气,莫非是传说中的黑巫术所致?“
董陈酉点头,说:“周小弟见识不俗,我刚才给高村长切脉检查,也这样认为。不过,还是有很多疑点。”
周易急切地问:“高村长有没有说是什么人干的?”
黎老大接口道:“知道是谁也没用,现在公安办案是讲证据的……可惜高村长刚才神志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他老伴儿,提了点儿有用的。她说老高第一次发病就是从一个什么‘陆老板’那边回来之后,当晚就高烧呕吐,当时她还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不过第二天就好了。昨天有一个叫‘高岛’的日本老板,请老高赴宴,回来后又像上次那样高烧呕吐,高村长就给老董打了电话,不过他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正说着话,董陈酉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静静地听着,最后说:“我现在就在上海,我马上过去。”之后就挂断电话。对黎老大说:“岛生的电话,说有急事。我现在就过去。”
周易皱眉,说:“‘高岛’……前几日林总刚请他吃过饭,很郑重的样子……您说前天请高村长吃饭的那个‘高岛’会不会就是这个?”
董陈酉闭目沉思,口中喃喃道:“莫非和那个‘高岛’也有关系……”
周易脑中灵光一现,问:“董前辈是不是怀疑这个高岛和当年的天皇顾问、九菊派掌门高岛有关系?”
董陈酉睁眼,惊异之极地看着周易,说:“你也知道他??我正是这么怀疑!如果是这样,那高岛和林总的所谓合作可能就蕴含着什么阴谋,这小鬼子想干什么……”
周易略一思索,说:“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焦点很可能集中在咱们宿舍的那块地上!他找高村长,也可能就是为了这块地!当年高岛率侵华日军用武力夺取这块地,现在则想用金钱。”
董陈酉冷笑一声,说:“好,那我找机会去会会这个高岛。”
没过几分钟,司机小王敲门,他开了林总的宝马专程来接董陈酉。
董陈酉走后,黎老大忧心忡忡地对周易说:“老董和高村长是多年的好友,他居然没跟我说过,连岛生和阿铃也不知道,那宿舍这块地……”
周易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安慰黎老大说:“我相信董前辈的为人。他这么做,应该别有深意。”

第二天回宿舍时,黎老大说董陈酉已经和林总一起离开上海回厦门了,未能深入交谈,周易深感遗憾。

袁姗那边进展顺利,江西省劳动厅驻沪办已经派人回南昌替袁姗搜罗人手。周易一口气开出差不多二十张辞退单,并勒令被辞退的服务员两天之内搬离宿舍办好所有离职手续。这时反而有几个人因为鹭岛提高工资和发放中秋节红包的原因不想走了,周易不留一丝商量余地。由此,留下来的员工开始幸灾乐祸,觉得还是留在鹭岛好,干劲倍增。周易在说服摇摆不定的程剑勋时说:“这叫挥泪斩马谡,杀十几个人,保几百人。不能让别的员工以为可以用这种方法要挟公司,也让海上人家那边看看,我们给他们的,都是边角余料!”花副总也表示支持。暗地里,周易已经和西羽涵开始统筹安排如何将楼杂、传菜二部人员暂时充实到服务员岗位。袁姗那边一天没给准信,这事就一天不能跟花副总说。周易知道花副总现在的心情。有时候,不负责任地给别人希望,反而是残忍的。

又过了坐立不安的两天,周易终于接到了袁姗的电话:“周小弟,我给你凑了三十六个人,都是中专生。其中有十五个,还是旅游专业的中专生呢!”
周易大喜过望!赶紧问:“那袁姐这些人何时能到上海?”
袁姗笑了一声,说:“别急啊,那边正买票呢……周经理,我想问一下,他们来时的火车票,鹭岛能给报销么?”
周易连声道:“我一定帮忙争取……你又叫什么‘经理’!”
袁姗哈哈道:“我还以为男人都喜欢听人家叫官衔呢,小弟不同俗流……还有啊,接站的事情也要先定下来,我先说好,你们公司那两辆破班车可不许开去接人,否则当场就把人家吓回江西了!”
周易笑道:“那车没交养路费,再说那车要是开到市内,还不得引起市民围观堵塞交通啊……”

挂了电话,周易喜滋滋地找到花副总,故意用平淡的语气通报了此事,花副总面露诧异,连声夸赞周易的工作能力,然后当着他的面给林总打电话通报此事,一番通话之后,在人员火车票的事情上卡壳了,周易突然有了主意,在旁道:“跟他们签订协议,来时先报销火车票,如果服务不满六个月主动离职的,在离职工资中扣除火车票钱,满六个月的不在此列!”花副总立马原话转述给林总,听得出林总同意了。周易暗暗舒了一口气。马上又回了电话给袁姗。袁姗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做好事先的接待准备工作,等她电话。
周易坐在那里,思考需要准备的细节,最基本的就是先预备好宿舍的床位。周易拨通黎老大小店电话,黎老大一听要同时来这么多人,也来了精神,问周易多少男的多少女的,周易一愣,才想起这事忘记问袁姗了。周易岔开话题只问黎老大能不能倒出五间空宿舍,最好把来的人集中居住,黎老大说没问题,很多宿舍空一半,可以合并到一起。周易就让黎老大做个计划,尽量把同部门的人调配到一个寝室,黎老大说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趁机把宿舍这帮家伙收拾一下。
放下电话,周易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给袁姗打了个电话,很不好意思地问她男女比例问题,袁姗在那边笑道:“你才想起问这个啊,我马上传真一份名单给你。女孩子二十四个,男孩子十二个,怎么样,挺合适吧?”周易放心了,连声道谢。袁姗压低声音说:“女孩子中,有一个叫唐瑶仙的,是个校花,你要额外照顾一下呦!”周易故意义正词严地说:“不管校花还是校草,本经理一视同仁!”袁姗嘻嘻笑着:“你现在是这么说,等见了人……哼哼,男人嘛,都是喜欢怜香惜玉的,尤其是文人!”周易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袁姗为什么好像对自己有成见似的,只好说:“袁姐送过来的人,每个我都会精心照顾!”袁姗在那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29 20:17:07

第十二章   烟视媚行 唐瑶仙情挑桃花 午夜惊魂 邬凡凡身心共许

第一节

经过网上搜索,周易后来找到了上海锦江的叫车服务,订好租一辆豪华大巴到火车站接站。
第二天一大早袁姗就来了电话,说人明天上午到。

周易起了个大早,借了一辆自行车骑到公司,八点钟时,锦江的大巴准时停在了公司门口。
在大巴上,周易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可一想到即将招进来这么多人,就兴奋了,不知怎么,周易就想起了袁姗提到的那个“校花唐瑶仙”,一会儿正好看看是不是真漂亮。周易自嘲地笑笑,看来男人真的很难免俗,自己早被袁姗看透了。

在车站北广场的空地上交过十元停车费后,周易仰靠在车内百无聊赖地等了接近一个小时,终于手机响了。
远远走来一大群人。显然,这群人是最后出站的。
周易从一群人中一眼就认出了唐瑶仙。你可以说那是直觉,也可以说,这群人中,只有一个人能配得上校花的级别和这个名字。几乎所有人都大包小裹,只有她两手空空,袅娜地前行,时而还娇媚地抬手用浅蓝色的手帕擦一擦汗。似乎由于阳光的刺眼,她眯起眼睛,看着周易。
周易脑中油然泛出一个成语:烟视媚行。
周易强迫自己收回双眼,看更应该看的两个人,袁姗说,带队的,一个是江西驻沪办的主任李纯保,一个是那边学校的教导主任蓝梅。李纯保又矮又瘦,满脸褶皱,总是笑咪咪的模样;蓝梅则身材高大,风风火火,说话语速极快,让周易有些听不清。
不过蓝梅跟身后的学生们说的一句话让周易听清了:“你看,李主任跟你们说上海的大酒店条件好吧,班车都是豪华大巴!“周易想解释,张了张嘴,又觉得没法说,叹气,上车。
车从闹市经过,学生们七嘴八舌吵吵闹闹,时而发出很大的惊叹声。等车到了浦东,拐上那条通往宿舍的颠簸土路时,车内安静了许多。蓝梅很大声地问:“周经理,怎么你们这么大的酒店,宿舍修在这么破烂的地方啊?”
周易心中不快,不过还是很平和地说:“这条路马上就要修了。因为我们公司员工人数太多,这附近只有这块地够大,也只能在这里建宿舍了,宿舍的条件不错。”
李纯保在旁边说:“人家大酒店做事是有讲究的,再说这批学生过来是打工又不是住度假村旅游,条件太好了不利于他们锻炼成长,关键是酒店工作环境一流就行。”
蓝梅应着,不作声了。

西羽涵和黎老大早站在宿舍门口等候。众人下车,西羽涵拿着一张名单,大声念着上面的名字和他们分配到的寝室号。然后领着他们把所有的东西放进寝室,之后又把所有人带到食堂,里面早单独准备好了足够量的三荤两素五个满是辣椒的菜,众学生一边吃一边发出欢快的赞叹,周易、蓝梅、李纯保最后用餐盒打了饭坐在一起,蓝梅由衷地说:“周经理想得真周到,把他们安排在一起住宿都有个伴儿,还一来就让孩子们吃上饭了,菜里放这么多辣椒,看他们吃得那高兴!我们江西人啊,一天也缺不了这东西。”
周易这时也感觉到这位蓝老师就是个心直口快但心地不错的人,微笑着说:“这些都是我这搞人事工作的应该提前想到的。蓝主任放心,对他们,在饮食起居和工作中,我会特别照顾,您可以跟他们说,他们遇到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解决,我给他们这个特权!”
蓝梅感激地连连点头,说:“有您周经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有您这么好的经理在,这酒店肯定差不了!以后我还给您送学生!”
周易心中一动,顺着话茬问:“不知贵校还能提供多少学生?”
李纯保接口说:“那要等到明年三月份了,她们校二年级的学生可以出来,算实习,其实就是上班了。”
“那岂不是没什么时间在校学习?”周易疑惑地问。
“咳!”蓝梅搁下卫生筷子:“学什么习!你看看现在没工作的本科生还不是满大街都是。有好单位就要出来,能赚到钱才是真的。”
周易黯然。

吃完饭,集合,坐上了鹭岛真正的“班车”,众学生小声抱怨着,蓝梅反而教育起他们要吃苦耐劳来。等到见了鹭岛宏伟而金碧辉煌的营业场所,众学生又开始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李纯保和蓝梅也惊叹不已,这让周易多少觉得找回了一点班车破旧的面子。
花副总、程剑勋、许副理和方锦骊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方锦骊独独拉着唐瑶仙的手问长问短,之后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拉了周易一把,小声说:“我要这个高个子的美女,你还欠我一个迎宾呢!”
周易故意板起脸,说:“在公司不要拉拉扯扯。这批人要根据具体情况分配。”方锦骊狠狠掐了周易一下,说:“反正这个人我是要定了!她也喜欢过来!”
周易咧嘴,咝咝道:“真霸道,完全视我这人事经理为无物嘛……好了好了,给你给你。”
方锦骊志得意满地一笑,快步走上去,又和唐瑶仙粘在一起,不理周易了。周易这才醒悟到方锦骊不回寝室休息留在这里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从新员工中物色一个迎宾。
西羽涵会同倪老师和曲燕,把众人的火车票一一以现金的形式报销了。之后众人从大厅参观到包房,把一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开心的还是众学生们,因为,以后这将是他们的工作场所。

下班时,周易和一个部长借了自行车钥匙,回办公室拿包,意外看见西羽涵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周易走过去,问:“小西你怎么了?今天忙前忙后,累坏了吧。”
西羽涵看着周易手中的钥匙,噘嘴说:“我累了,骑不动自行车了,你带我回去吧。”
周易一愣,说:“带你……被警察叔叔看见要罚款的……”

第二节

西羽涵撇嘴:“咱们公司上百辆自行车都是黑车,再说这条路上有什么警察,你不想带就不带!”
周易只好说带。西羽涵这才高兴起来,起身跟着周易出了办公室。
在车棚取了自行车,周易说:“等出了大门你再上来吧,不然让咱们同事看见。”
西羽涵长声道:“看见又怎么样……经理体恤助理……何况是下班时间!”
周易苦着脸看着她,西羽涵终于不再坚持,瞪了他一眼,走在了前面。来到大道上,西羽涵让周易先把车子骑起来,然后她从后面轻盈地一跃而上,然后双手环抱周易的腰,然后将脸颊轻轻贴在了周易的后背上。周易脸热心跳,差点就忘了自行车该怎么骑。西羽涵在他后面喃喃说:“周郎,你还记得上次你背着我的情形么?那天的雨好大……”
周易摇头,说:“你不会又是说我上辈子的事吧?我真都不记得了。”
西羽涵呢喃道:“你当时可是说不管身在哪道、不管几世轮回,都不会忘记我们曾经……曾经的……”西羽涵声音渐低,不再说下去。
周易悚然道:“小西,你越说我越害怕,我那辈子后来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你可别记仇啊,我那是少不经事。”
西羽涵忍不住大笑,害得周易车把歪了几歪,慌忙道:“西小姐,你可坐好了,小心我们两人一起钻车轱辘底下。”
西羽涵重又伏到周易背上,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儿,周易感觉到后背上一阵温热,周易心中一痛,问:“小西,你为什么哭了……”
西羽涵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周易叹息一声,把车子骑得快了些。
夜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雾般的蒙蒙细雨。周易一辨认,才知道自己又到了“老地方”——新开村前的那片荒地。这里似乎总能演绎出不同于外界的景象,周易几乎可以肯定,除了这里,别处是没有下雨的。
周易用腿撑地,停住自行车。回头。西羽涵溜身下来,擦了擦眼睛,低声说:“对不起,我一伤心,害得你淋雨。”
周易将头上的雨水向后抹了一把。说:“境由心生,此话果然不假。小西一流泪,老天都跟着伤心,好有威风呢。”
西羽涵忸怩着笑了,说:“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到这里我就怕怕的。”
两人并肩缓步走回宿舍。门口正遇到纳凉的黎老大,黎老大呆呆看着湿透的二人,又看了看干爽的地面,头上的星星。周易赶忙笑着解释:“运气不好,赶上一片带雨的云彩,淋完我们就收工了,不然也让老大您跟着凉快凉快。”
黎老大哈哈大笑。

躺在自己的床上,周易浮想联翩,西羽涵的泪眼中幽怨的目光似乎直刺心头,那里面,有无限的话语,可是她为什么一句都不说呢?周易原本下定决心不去打听西羽涵的一切,也不去打听自己“前世”的一切,但现在,他突然想知道,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很可能,那个道士“周公子”和现在这个“周易”不是想像中的毫无相干!周易一挺身,跳下床,拉开门,吓了一跳,门口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样惊讶的正准备做敲门动作的女孩子,她用那种很容易让男人爱怜的迷蒙无助的目光看着周易,说:“周经理,您——要出门么?”
是唐瑶仙。近看她,才知道她生得是一双标准的水汪汪的桃花眼,周易向来对有这种眼睛的女生很忌惮,就先在心里设了一道防线。唐瑶仙显然刚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浓烈的洗发香波味道,薄薄的连衣裙有些黏在身上,曲线毕露,甚至连红色的胸罩也隐隐透出。周易艰难地移开眼睛,同时移开身体,说:“请进。”
唐瑶仙飘然入内,随手关上门。环顾四周,然后很夸张地说:“哎呀,周大经理真是艰苦朴素,住这么简陋的屋子,看来我就不用跟你抱怨我住的寝室条件不好了。”唐瑶仙忽然一个转身,近在咫尺地直面周易,楚楚可怜地说:“周经理呀,那个许副理好凶呢,我们刚来就让我们练习铺台布和托盘走路,听说明天练习还要加量呦,你看,我手腕都肿了。”说罢,她将一只纤细好看的皓腕放到周易眼前,还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周易,似乎在等待周易的呵护。周易眼热心跳,呐呐道:“刚开始的训练强度会大一些,三天就习惯了,许副理业务很好,你要用心学。”
见周易没什么表示,唐瑶仙怏怏地放下手腕,说:“方姐姐的那身旗袍真漂亮啊,要是我也能穿就好了,方姐姐说我穿起来一定比她漂亮……”
周易一听,知道她是来暗示自己要去迎宾部工作,这样就不用参加疲劳枯燥的上岗前培训了。实际上周易早就答应了方锦骊调唐瑶仙去当迎宾,只是如果现在告诉唐瑶仙,难免让她以为是她的“魅力”起了作用,那很有可能在今后为自己引来更多的麻烦。于是周易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公司是考虑从你们这批人中选一两个迎宾,不过要在培训三天之后综合考量才能决定,到时你可以报名。”
唐瑶仙欢呼一声,说:“太好了……周经理,可以问一下您的身高么?”
周易莫名其妙,顺口说:“我……一米七六,怎么?”
唐瑶仙微仰起头,款款走向周易,用甜腻腻的声音说:“周经理好高啊,我们江西的男孩子,很多身高还不如我呢。”唐瑶仙的头几乎靠到了周易的脸上,然后她小声问:“这样一比,你就知道我的身高了吧?够不够做迎宾的条件……”
周易几乎窒息。他向后蹭了一步,靠在了湿湿的墙壁上,颤声说:“够了……足有一米六八。我会和许副理说的。”
唐瑶仙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一点得意,又似乎有一点失望,她用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注视着周易,然后睫毛交错,下颌轻仰,这几乎就是一个诱人的标准索吻姿势,周易几乎怀疑她对着镜子专门练习过。见周易没有任何动作,唐瑶仙幽幽叹了口气,说:“周经理,您是个好人,我在鹭岛,一定要出人头地……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以恩报恩的。”说完,扭身,开门,飘然而出。
周易呆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

第三节

第二天下午,唐瑶仙就穿上了迎宾部的旗袍。
经过全天候的加紧训练,有十个人已经能基本掌握服务员工作要领了,许副理连连赞叹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另外的那些女的被充实到传菜部,男的暂时充实到楼杂部,顶替出来的传菜和楼杂暂时调到楼面做服务员。

中秋之夜,鹭岛果然人满为患,很多包房被利用了两次以上,大厅的台子就更不用说了。不过鹭岛上下被经济利益刺激,三军用命,圆满地完成了当晚的营业。

自此,周易在鹭岛上下心中树立了威信,地位真正稳固显要起来。
周易知道,自己提前通过“试用期”了。


过了初期的新鲜劲儿,工作就变成了简单枯燥的重复。周易开始每半个月休一天,实际上,这样少的休息,只能让他感觉上班时更累。
周易通过公司保安花五十元买了一辆七成新的二手没牌照的自行车,也经常能五点半就骑车回寝室了,除非下雨,早上一般会骑车来上班。
虽然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运转着,似乎也都在朝好的方向运转,可唯独那件外劳力罚款的事情,始终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上。现在虽然不用每周二都去一次,但从崔钰的口气中,周易明白,大限将至。
秋风渐起,白天还很炎热,晚上出门时就得多加件外衣了。有时下了班,周易会在镇上转转,买点水果,或吃碗“麻辣烫”,然后在网吧上网到十一点,回去倒头便睡。
海上人家和于师蓝那边再没找过什么麻烦,这反而让周易很不习惯。
在鹭岛久了,让周易觉得,这其实是个很小的圈子,孤零零的一个鹭岛酒店,再加上一个孤零零的宿舍,两点一线中,缺少让人提神的变化,接触不到新鲜的东西。

这天晚上,周易正在镇上唯一的网吧上网,qq上有个头像开始闪烁,是梧桐树下版主獭祭鱼的。平时周易上qq都是“潜水”隐身,獭祭鱼也是。点开消息一看,獭祭鱼说:在线吧?聊聊。
周易:你怎么知道我在线?
獭祭鱼:你在梧桐树论坛操作贴子呢,肯定同时挂在qq上。
周易:你前段怎么失踪了?
獭祭鱼:完成了一个人生飞跃,我考进东方大学了:))
周易:真的??恭喜!!我也在上海,哪天请你吃饭吧。
獭祭鱼:!!!天,你不在吉林么?什么时候也到上海了!
周易:这个“也“字应该是我用在你身上,我到上海n久了,你没见这两年我很少写诗了么。
獭祭鱼: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还没见过面,梧桐树下两大诗词巨头,今晚聚首!
周易:我到你学校吧,杨浦那片我熟,你把手机号码给我。

周易记下獭祭鱼的号码,结账出门,骑上自行车,到了地铁站。
东方大学位于杨浦区五角场附近,这一带是上海的大学聚集区。下了地铁,周易为节约时间打车直接到了东方大学的正门。说真的,周易很崇拜这所大学,可凭自己的学习成绩,当年高考时想都不用想,曾经和卢鑫到过这里,也就是感受下气氛,过过干瘾。
周易拨通獭祭鱼手机,说:“你出大门,看到一个和你一样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那就是我了!”
等周易和獭祭鱼在门口照面时,二人相视大笑。
獭祭鱼说:“咱们如果站在一起,保管有人说是孪生兄弟。”
周易点头说:“严重同意,我看着你,就相当于在照镜子。”
獭祭鱼伸出双手,说:“网上认识三年了,没见面的至交,我真名叫柳岷。”
周易和柳岷四手紧握:“说得好,‘没见面的至交’,君子之交淡如水,却浓于酒,都从东北到了上海,大有缘分!”
柳岷拉着周易,说:“走,今天一定要请你到我们校附近最好的川菜馆去吃!”
“哎……”周易拦住柳岷,说:“柳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吃一顿你们大学食堂的大锅饭顺便看看你们校园的美女们,你怎么能把我往外推?”
柳岷挠挠头,说:“真的啊?那——去我们寝室后面的第三食堂吧,这个时候还应该有小炒。”
周易拍拍他肩膀,说:“这就对了。要说大馆子,回头哥哥请你去我们公司,你才知道什么叫‘大’。”

一上楼,迎面撞上两个让周易惊艳的美女,其中一个居然还是天使般的外国美少女。刚要恋恋不舍地侧身让路,那边柳岷已经打起招呼:“东方老师、苏珊同学,你们也过来吃饭啊?”
周易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留纯黑披肩直发、有着古雅公主气质的年轻女郎居然是一个老师,而那个天使般的外国美少女居然会是柳岷的同学!
柳岷接着说:“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同乡好友,叫周易,在一家餐饮公司做人事经理。”
周易对二女微微一笑,说:“你们好。”
两个美女也向周易点头致意。
柳岷又对周易说:“这位是我的老师:东方凤;这位是我的同学:苏珊。对了东方老师,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诗词兼算卦高手就是他。”
东方凤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打量周易,说:“你要不说是朋友,我还以为这是你哥哥呢……长得好像啊!周先生,您的诗我看过,国手水准,至于卦技,哪天来切磋一下吧!”
美女的垂青加邀约让周易心花怒放受宠若惊,连忙说:“让东方老师见笑了,小生在诗词和周易方面都不过是初窥门径,东方老师一定是个中高手,希望以后有机会讨教一二,则幸甚!”
东方凤还没说话,那边苏珊插言了:“哎呀!这个人会说古文呐!”逗得其余三人大笑。周易很惊奇于这外国女孩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东方凤说:“周先生谦虚了。不打扰你们朋友小聚了,我和苏珊还有事,下次再聊!”说罢,向周易伸手纤纤玉手。周易很小心很克制地和她握了握手。东方凤的手温软如玉。苏珊也有些调皮地歪着头伸出手,说:“大才子,有空教我点算卦绝招吧!”周易也握了握她的手,却感到刺骨的冰凉,不过周易也没太在意,笑着说:“苏珊小姐想学,我一定倾囊而授。

第四节

苏珊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说:“那我可记住你说的了,再见!”
周易有些眼睛发直地目送两位美女背影消失,转过头看着柳岷,说:“你小子什么运气啊,有这样的老师教你,还有这样的同学陪你,你每天上课还不得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柳岷得意洋洋:“我们班里,美女帅哥多着呢,而且都大有来头!你羡慕我,我还嫉妒你呢,东方老师和苏珊同学的手我都没机会握一握,尤其是东方老师,还没看她这么重视过谁主动跟人家握手呢!”
周易兴奋地搓手,说:“得,我这右手以后不能洗了,得供养起来。”
柳岷哈哈大笑。

菜算不上丰盛,简单的四菜一汤;味道算不上好,正宗的食堂师傅水平。
可吃饭的两个人不一样,这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倾谈,吃什么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何况,周易找回了久违的在大学时的书生意气。
二人推心置腹,百无禁忌,谈笑风生,直如多年老友重逢,都觉得对方和自己特别投脾气。从网上侃到网下,褒贬诗词、臧否人物,无不默契。
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五瓶啤酒。柳岷微有些发晃地起身,还要去拿,周易按住他,说:“差不多了老弟,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下次找个周末,咱再继续,下次你到我店里。”
柳岷倒回椅子上,说:“那好,咱们,喝茶。”
周易忽然想起还不知道柳岷学的是什么专业呢,就问:“兄弟,你是中文系吧?不然哪来这么多美女。”
提到专业,柳岷的表情突然有些尴尬:“这个……专业么……唉!”
周易很奇怪:“不是中文专业,莫非是外语?”
柳岷叹了口气,说:“本来我的分数是进不了东方大学的,不知怎么有个提前录取的今年新设的‘周易与中国传统术数研究’专业试验班就把我档案拿去了,本来我还挺高兴,以为是研究古代思想学说的,结果,是——只是研究各种占卜方法的!你说荒唐不荒唐!”
周易也很吃惊,说:“居然有这种专业?太不可思议了!不过我觉得很难得啊。”
柳岷苦笑:“这种东西,当业余爱好研究研究还行,将来毕业了,怎么找工作啊?莫非去街上摆摊替人测字相面、画符抓鬼?真搞不懂校领导是怎么想的……”
周易笑道:“把那些东西学通了,你可就是特殊人才了,随便干点什么,银子还不是一把一把的。现在早过了把占卜当封建迷信一概打倒的年代了。东方大学的领导意识很超前,不愧是名校。”
柳岷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说:“我入学时动摇过,东方老师单独找我谈心,和我说了许久……据我了解,我那些同学都或多或少有些本事和来历,只有我,白丁一个。”
周易不以为然:“柳贤弟你太妄自菲薄了,我敢说,在你这个年龄,有你这样好的国学功底的,全国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你如果去研究周易和古代的占卜术,得天独厚,必有所成!”
柳岷笑了笑,说:“东方老师也这么说,东方老师还说,我是分管这个班的施副校长亲自录取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了学下去的一点点信心。”
周易拍了拍柳岷的手,说:“我坚决支持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问我,我不懂的,就问我爸爸和爷爷,肯定能搞懂!
柳岷精神一振,说:“有你的鼓励和支持,我感觉好多了,真是十分谢谢你!”

和柳岷依依惜别后,周易打车到了人民广场,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二号线地铁。

回到宿舍,已是半夜,周易又困又乏,把衣服胡乱一脱,倒头便睡。好像是刚闭上眼睛不久,就听到有敲门声,周易迷迷糊糊得不想动,敲门声停了一小会儿,再次响起。周易无奈爬下床,迷迷糊糊地把门锁拧开,拉门。
看到邬凡凡的一瞬间,周易就彻底清醒了!
邬凡凡头发蓬乱,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口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身上可以说是衣不蔽体,一件原本白色的衬衫沾了很多污迹,还破了几处,扣子只剩下两个,邬凡凡肩上胸罩的带子也断了一根,雪白的肩膀和腋窝处,也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大腿上也青一块紫一块,还赤着脚。而最令周易担心的,是邬凡凡毫无生气的眼睛,似乎连转动都不会了。
周易顾不得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一把拉过邬凡凡,关上房门,连声问:“凡凡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要报案?”
听到“报案”两个字,邬凡凡如遭电击般全身剧烈抖动了一下,尖声道:“不要!不能报案……他会杀了我父母的……”
周易怜惜地将邬凡凡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问:“凡凡别怕,我在这里,我会帮你,你说,是谁干的?”
邬凡凡将头拱在周易怀里,呜咽起来,过了很久,才说:“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是马渝银……我十四岁那年——”
周易记起,那晚自己将邬凡凡用摄心术催眠后,她就表现异常。周易问:“你说的是马渝银?”周易感到邬凡凡是点了点头。周易又问:“今天晚上,伤你的也是他?”
邬凡凡抬起头,泪眼婆娑,抽噎道:“不止是他!我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就像、就像我十四岁那天晚上——可这次、多了一个人……还有……还有朱先富……我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都没穿衣服。我想跑,他们就抓我、打我,我疯了一般,后来,他们松开我,警告我对谁也不许说,否则就要杀死我的父母……我记起来了……那天晚上,马渝银就是这么说的……”邬凡凡说着,双手掩面,柔弱的身子不断抽搐,显然是心情激动到了极点。周易抚着她的头发和后背,说:“凡凡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将这两个禽兽绳之以法!”邬凡凡忽然大力推开周易,惶恐地叫道:“不行!他们真会杀了我父母的!我、我、如果跟他们翻脸,就会丢掉工作,就会没有钱再给父母的。更何况,我跟马渝银是有契约的……”

第五节

周易皱眉:“这都什么年代了,莫非你还跟马渝银签了卖身契不成?就算是,那也没有法律效力,你不必害怕!”
邬凡凡目光呆滞地摇头:“不行的,马渝银家很有势力,我能逃掉,我父母和亲人们也逃不掉,况且、我父亲的确是借了他的钱。”
周易平静了一下心情,问:“借了多少?你每个月三千的工资,有多少用来还债了?”
邬凡凡垂头,小声说:“借了五万……不过、不过是高利贷,现在有多少了,我也说不清……我、跟着马渝银做学徒,每个月拿到四百,给家里寄三百,自己留一百……我只要做到二十四岁,就可以了,就差……就差三年了……”
周易咬牙道:“好狠的马渝银,你的十年最好的时光,就这样葬送在他的手中!不但剥削你的劳力,还占有你的人!”
邬凡凡双手抱头,哭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忘了十四岁那年的事情……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昏昏沉沉,我现在才知道,马渝银几乎每晚都要到我的寝室来……可是、可是自从和你出去那天晚上……我突然什么都记起来了……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该有多好!”说着,邬凡凡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一边用拳头使劲捶着自己的头。周易赶忙上前抱紧她,说:“凡凡,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一直……你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明天我去找马渝银,和他说清楚!”
邬凡凡哭着摇头:“周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凭什么去说呢?”
周易一时语塞,是啊,自己和邬凡凡非亲非故,邬凡凡欠他钱也是事实,邬凡凡除了打工还他钱之外,别无他途。周易断然道:“钱可以还,但,你的人不能任由他糟蹋,而且,朱先富居然也对你——”
邬凡凡轻声道:“周易,你是我长这么大对我最好的人,我原来每天都活得迷迷糊糊的,自从见到你以后,好像……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易柔声道:“凡凡,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以后有事你尽管找我……对了,我送你回你的寝室吧,现在该有凌晨三点了。”
邬凡凡忽然双手环绕住周易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说:“我不回去!那个寝室好可怕、好脏!我再也不要住在那里了!”说着话,邬凡凡又抽噎起来。周易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好好,不回去不回去。”
邬凡凡渐渐平静下来。隔了一会儿,周易忽然觉得邬凡凡的小手在他胸腹间轻轻滑动,周易正感到奇怪,忽见邬凡凡仰起头,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两颊潮红,鼻翼翕动,双唇轻绽。周易看得一呆,邬凡凡的手却没用停止移动,继续向下。周易紧张地问:“凡凡,你怎么了?”邬凡凡眼帘低垂,细声说:“周易,你现在想不想要我……”周易不确定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是忽然注意到自己和邬凡凡都穿得很少,可现在的情形又不能推开她,只得松了松胳膊,有些紧张地说:“凡凡,你别胡思乱想……”
邬凡凡目光迷离:“周易,你对我那么好,一定是喜欢我的……我愿意给你……”
周易身子僵住,沉声道:“凡凡,你这么美丽,我承认我有想过,可是,你知道么,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但不一定非要做那件事情,美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啊。可不一定非要占有。尤其是你现在这种情形。不然,我和马渝银朱先富有什么区别!”周易对邬凡凡说着话,也是对自己说着话,他忽然觉得心境澄明平静起来,刚才的冲动也似乎跟着平息了下来。邬凡凡仰脸看着周易,静静地听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沁出,缓缓滑下。周易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泪水温柔地拭去。邬凡凡又将脸靠在周易胸膛上,说:“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安全、这么舒适过。我好想这样睡过去……”周易含笑,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那你就睡吧,我守着你。”邬凡凡真的呼吸渐沉,睡着了。周易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心中是平静温柔快乐的。坐了不知多久,周易竟然也跟着沉沉睡去。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30 22:21:49

第十三章   外宾遭窃 刘玉成替罪羔羊 六爻断案 周易释苦命鸳鸯


第一节


手机的闹钟八点准时响起,周易悚然睁眼,发现自己是坐在床上,再一回神,想起了昨晚之事。怀中余香犹在,邬凡凡已芳踪杳然。周易坐在那里,一阵恍惚,觉得那似乎就是一场春梦。跳下床,想找寻一些邬凡凡曾经来过的证据,环顾一圈,发现的却是自己洗好的一件衬衫和一条西裤不见了。周易一笑,这才多少肯定昨晚邬凡凡确曾来过。随即又担心起邬凡凡的命运来。周易一边洗脸刷牙一边苦苦思索对策。收拾停当,出门,骑车,一路上仍然在苦思冥想。
在车棚锁好自行车,穿过侧门进入大厅,周易一眼就看见迎宾台那边方锦骊正在站着低头整理台卡。看看左右无人,周易蹑手蹑脚从侧后绕过去,在方锦骊背后突然咳嗽了一声。方锦骊果然如往常那样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然而,这次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露出甜甜的笑脸嗔怪着打他一下,而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就慢慢转过身去,继续低头整理台卡。周易脸上的笑僵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叫了一声:“锦骊……”
“请叫我方部长或方锦骊,周经理。”方锦骊没有回头,声音冰冷。
周易呆在当场。以前,方锦骊不是没使过小性子,可从来没像今天说出这种决绝的话。周易看看四周无人,这个时候,除了办公室的人还有几个各部门值班的,店里的确没别人。周易来到方锦骊身后,两手轻轻握住她的双臂,说:“锦骊,你今天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方锦骊厌恶地一抖身子,口中道:“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转身走向包房,在她一侧脸的瞬间,周易看到她脸颊上似乎挂着泪水。周易小步在后面跟着,小声问:“锦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如果是我错了我一定改的!”
方锦骊猛然停步回身,用失望绝望的目光盯着周易,胸口起伏:“周大经理,不必了,希望你能对邬凡凡好一些!”说罢转身,继续向前走。
周易瞬间明白方锦骊一定是知道了邬凡凡昨晚在自己寝室过夜的事情了,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三步两步赶到方锦骊前面,见一侧的包房门开着,生拉硬拽将方锦骊推了进去,方锦骊甩脱他的手,擦了一把眼泪,低声道:“周易!你再动我,我就喊人了!”
周易倚住包房的门,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气得使劲砸了自己头一下。
方锦骊冷笑道:“怎么?周经理后悔了?是后悔不该做呢还是后悔做得不干净让人发现了?”
周易努力让自己呼吸平静下来,说:“锦骊,如果我说昨晚我和邬凡凡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信么?”
方锦骊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你自己信么?孤男寡女,深更半夜……”
周易颓然道:“是的,这事今天早晨我自己回忆起来都不敢相信。不过,你给我个机会,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你听,是不是真的,你来做判断。”
方锦骊看着他,不说话。
周易整理了一下思路,干脆坦白从宽,从上次受西羽涵之命陪邬凡凡逛街说起,方锦骊一听周易居然还背着她陪别的女孩子逛街,柳眉倒竖银牙紧咬,狠狠在周易肩膀上捶了一拳,周易嘴上喊痛,心里却美滋滋的,这证明方锦骊开始消火了,于是干脆拉着她坐下,继续说起催眠邬凡凡后的状况,又说起西羽涵,方锦骊吃惊地道:“什么?西羽涵是妖怪?天哪!”周易示意她继续听下去,周易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着,方锦骊为邬凡凡的遭遇嘘唏不已,当听到周易复述他拒绝邬凡凡的那几句话时,方锦骊忽然忍俊不禁,以手掩口道:“这几句大义凛然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你这人嘴里说出来的,邬凡凡那么漂亮,又穿那么少,你还能坐怀不乱?——平时对我都毛手毛脚的,哼,我不信,你不老实交代就不行!”
周易握住方锦骊双手,方锦骊这次没有挣脱,周易满脸暧昧地道:“我这是不拘小节不亏大义,不过如果昨晚换成是锦骊……那——”方锦骊俏脸飞红,跳起:“死周周,你胡说什么!”
周易开心地道:“又叫我周周了?”
方锦骊仍然有些半信半疑,说:“那你打算怎么帮她?她真的好可怜!”
周易沉吟道:“我倒是想到半个主意,不过……要你同意。”
方锦骊奇道:“要我同意什么?”
周易道:“现在有个权宜之计,就是让邬凡凡搬到你的寝室,不过,这样太委屈你了,要和别人挤一起”
“没关系没关系,我同意,只要能帮到她!”
周易展颜,说:“锦骊,你心真好。”
方锦骊眼珠一转,说:“好什么……我要把邬凡凡看起来,让你这个大坏蛋没机会下手,干着急,哼!”
周易得意一笑:“嗯,到时鹭岛两个大美人同居一室,我就方便多了……”
方锦骊跺脚。
周易摆手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就说因为多提了两个部长,要腾出一个四人间的寝室,把她调到你寝室里。这在我的职权范围内,马渝银也挑不出理。”
方锦骊点头,说:“就是不知道邬凡凡敢不敢这么做……毕竟这么多年她都被马渝银管那么死……”
周易肯定地说:“她会同意的。”

周易一共调动了几个寝室的人员,让邬凡凡寝室的变动夹在其中显得很正常,况且本来邬凡凡在公司的级别也不够住单间,原来闲着的房间多,无人深究。现在干部增加,合并寝室势在必行,周易按级别分配寝室的作法博得了很多刚升上来的中低层干部的拥护。
当晚邬凡凡就开心地搬进了方锦骊的寝室,周易去做客,期间邬凡凡总是不敢正眼看周易,每每还会脸红。周易知道是为昨晚的事,不想她难为情,也不在她们房里多待,早早躲回自己寝室去了。


第二节


第二天一早,周易开门,正看到邬凡凡在晾衣服,朝阳下的邬凡凡,那样青春灵动,浑不似原来怯懦无助六神无主的样子,换了个人一般,大声跟周易打招呼,周易只是不认识似的打量她,门一开,方锦骊也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出来,嗔了周易一眼,周易慌忙说:“我得上班了,再见。”然后骑上车,飞逃而去,身后传来二女欢快的笑声。

进了办公室,发现桌上压着一叠单子,这一般都是各部门晚上放过来的。周易随手翻着,其中一张楼杂部报的单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提拔领班的申请表,楼杂部副理杨炯填写的,居然是申请把刘玉提拔成领班。周易仔细看着下面的评语和同事推荐语,才发现刘玉在楼杂部这段干得很不错,早来晚走,脏活累活抢着干,深受上下好评。程剑勋也签字同意了。周易很是欣慰,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同意意见。

中午,正和办公室人员在二楼吃饭的周易听到楼下传来不同寻常的嘈杂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正门居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周易一推餐盒,下了二楼。正看到花副总和程剑勋在和进门的卢荻秋及另两个民警握手。周易知道肯定是出了不小的事。见方锦骊也在旁边,周易快步走过去,问:“怎么了?”
方锦骊脸上的神色很焦虑:“一个在大厅用餐的日本客人,西装里的钱包和护照被偷了。现在当事人都在贵宾六号房处理问题呢。”
周易说:“我和那个来办案的警官有一面之交,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这时,大厅的秩序已基本恢复了正常。
周易快步来到贵宾六号房门口,正听到里面有人在用日本话大声说着什么,听得出语气很激动。想来就是那个失主了。事关涉外,不同于一般盗窃案,周易也很担心事情会闹大,影响公司声誉。
门一开,花副总黑着脸走出来,看到周易,他说:“妈的,偷谁的东西不好,偷日本鬼子的,这下麻烦大了!”
周易问:“能肯定是咱们公司的人作案么?”
花副总摘下眼镜,揉着眼镜说:“坏就坏在中午客人不多,这批日本客人坐的七十二号台位置周围没有其他客人,否则还能推脱一下,唉!这一个多月都失窃三起了。”
正说着,包房门又开了,卢荻秋从里面走出来,显然他还记得周易,伸出手说:“周经理您好。”
周易跟他握手,问:“卢警官,有线索了么?”
卢荻秋眉头紧锁,说:“当时服务七十二号台的,前前后后有十几个人,都在里面,可现在茫无头绪。”
此时周易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女服务员哭泣的声音。
花副总对卢荻秋说:“刚才,我已经让我们两位经理对这些人搜过身了,没发现客人钱包。”
卢荻秋皱眉,说:“花副总,你怎么能未经法律程序就搜身?”
花副总赔笑道:“我们也是想尽快找出小偷来,下次不会了。”
卢荻秋问周易:“你们楼杂部有个叫刘玉的?”
周易心一沉,说:“是的。”
卢荻秋说:“带我去找他,刚才几个服务员反映他也从桌旁经过。我去问问他。”
周易在前面带路,二人穿过包房,进入大厅,又走向洗手间附近的楼杂部办公室。周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周易边走边想,自己当初明知刘玉的危险还把他招进公司,是对还是错?

楼杂部副理杨炯显然对刘玉很信任:“不可能,刘玉怎么会偷东西,上次一个客人把手提包落在洗手间里,里面有一个数码相机和两千现金,他都原封不动交到我这了。”
卢荻秋不动声色:“一个人以前做好事不代表永远做好事。那位日本客人钱包里是三千美金。我问问他就知道了。”
杨炯叫过一个楼杂,问:“刘玉在哪里?叫他过来。”
那个楼杂说:“刚才还在大厅,现在不知道。”
杨炯领着二人,出来寻找,杨炯一转身,向洗手间方向看了一眼,说:“那边找找。”
三人过去,一进洗手间的走廊,周易就看到了刘玉,刘玉手里拿着拖布,看见穿着警察制服的卢荻秋,赶忙慌慌张张地向洗手间里面走,杨炯叫了一声:“刘玉,警官找你!”
刘玉忽然扔下拖布,就向公司仓库方向狂奔,卢荻秋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叫道:“站住!”周易惊异地发现,卢荻秋这一步,是很高超的“轻功”,原地起跳,居然就到了刘玉的背后,他的手刚一搭住刘玉肩膀,刘玉一矮身,双脚贴着大理石地面滑行向前,甩脱了卢荻秋的手,竟然也是迅疾无比,卢荻秋身体再次飞起,一脚揣向刘玉背心,刘玉似乎感觉到了,一侧身,双手搭住卢荻秋的脚,一带一推,居然用出了太极拳中的“推手”动作,将卢荻秋“送”了回去,卢荻秋单脚点地,忽然一个类似足球中“滑铲”的动作,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贴着大理石地面攻向刘玉的双脚,刘玉跳起,卢荻秋在他跳起的瞬间两个脚掌生根一般扎在大理石上,身体就势立起,同时一拳击出,正中刘玉后心,刘玉顺势前冲倒地,未及爬起,卢荻秋已经一个跳步,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抓住他胳膊,喝道:“再动,我就不留情了!”刘玉果然没再挣扎,只是呼呼地喘气。
杨炯都看呆了,这些镜头,平时也就在港台武打片中见过。卢荻秋毕竟是个警察,可这楼杂刘玉居然也身怀绝技,怎么平时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周易也是心中暗惊,原来这刘玉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习武之人,如果他没偷东西,也不会一见警察就跑。看来他命中的牢狱之灾还是躲不过。
卢荻秋问:“说,钱包放哪儿了?”
刘玉梗着脖子,说:“什么钱包?”


第三节


卢荻秋冷笑道:“好小子,还装蒜,没偷钱包你跑什么?”
刘玉不作声,过了一会儿,说:“我没拿过什么钱包,不信你搜我的身。”
卢荻秋道:“这么长时间,你还会把赃物放在身上?看你这么好的身手,肯定是个惯犯!”
被控制后一直很老实的刘玉忽然大喝一声,双手向后,扣住卢荻秋的手腕,卢荻秋脉门一麻,刘玉一个鹞子翻身,拳头伸到了卢荻秋眼前,硬生生地收住,吼道:“我学武功是用来防身健体的,不许你侮辱我的师门!”说完甩开卢荻秋的手腕。
卢荻秋并未动怒,也并未再次擒住刘玉,反而心平气和地问:“我例行公事,要问问你刚才有没有经过七十二号台?”
刘玉似乎也平静下来:“有,我去那边换垃圾桶上的白沙子。”
卢荻秋问:“什么时间?”
刘玉不假思索道:“十一点五十五分左右,回到洗手间时正好十二点。”
卢荻秋回头问杨炯:“他说的时间对么?”
杨炯肯定地点头,说:“按照排班顺序,正好十分钟一个轮调,他今天十二点时一定会在洗手间。否则我会知道。”
卢荻秋又看了刘玉一眼,说:“你可以走了。不过记得,别用学的东西做坏事,不然我一定抓你。”
刘玉低头不语,缓缓走进洗手间。
杨炯反而有点奇怪,问:“警官,他这样就确认他没干了?”
卢荻秋肯定地说:“没有。那个日本人十二点零三分时接过一个电话,他的手机和钱包放在一个口袋里,他记得当时还摸到钱包。而且……正如你所说,刘玉曾经拾金不昧,这样的人我们该相信。”说着,卢荻秋走向大厅。
周易暗暗松了口气。

贵宾六号房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在说着话,矮的是花副总,高的那人瘦瘦的,留着板寸、眨着精神的小眼睛。说话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见周易过来,花副总突然指着周易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人事经理,你先跟他坐一下,我给我们林总打个电话,看看事情怎么处理好。周经理,这位是高岛先生,林总的好朋友,这次丢钱包的是高岛先生刚从日本来的朋友。”
高岛眯缝着小眼睛,对周易笑了笑,说:“周经理……听林总提起过。认识一下吧。”
周易见贵宾五号房空着,说:“高岛先生,先到这里坐坐吧。”之后又叫过一个服务员,让她沏一壶铁观音来。
周易注意到高岛的手中一直把玩着三枚中国古钱,坐下后,高岛把古钱倒在桌面上,然后又拾回掌心,双手相扣,晃几下,又倒在桌面上,如是六次。周易暗暗记下了每次古钱落到桌上时的正反面情况。
高岛将古钱放入西服上衣口袋内,歪头盯着天花板开始沉思。
周易开口道:“还好。东西能找回一半。”
高岛惊诧地把目光盯在周易脸上,问:“你懂六爻?我也是刚得出这个结论,你比我快了整整两秒!”之后高岛有些沮丧地说:“可惜,找回的那一半是没价值的那一半,护照没戏了。”
周易笑笑,说:“我的结论正好相反,我认为能找回来的是护照,美金找不回来了。”
高岛歪头问:“这次咱们结论是相反的,周先生何以为凭?”
周易没有回答,对旁边的服务员说:“叫花副总过来。”
花副总开门进来。高岛说:“花副总,麻烦您派人去鹭岛的所有堆放垃圾的地方仔细找找,说不定有发现。”
花副总眼睛一亮,说:“好的高岛先生,我这就加派些人手去找。”
高岛和周易对坐,静静地品着铁观音。
不到二十分钟,花副总开门冲了进来,满脸兴奋。手里拿的,正是一本护照。不过那护照上沾了很多剩菜汁。
高岛没多看花副总和那本护照一眼,而是专注地看着周易:“周先生可以说了。”
花副总见高岛不理自己,讪讪地退了出去。
周易喝了一口茶,道:“高岛先生也是行家,什么东西藏在什么方位、作案人大体长什么样、是不是联手作案、东西被分开藏,其中一半在垃圾桶里这些都能测出来,我就不多说了。我和先生用的是同一卦,自然所有的断卦依据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在判断到底是钱还是护照重要这点上,高岛先生是为朋友占卜,从你朋友的角度看,自然是护照比那三千美金贵重,可从盗贼的角度讲,护照是一钱不值的,还可能惹麻烦,美金则可以换成人民币。所以‘有没有价值’,是要从不同的人的角度来看。”
高岛频频点头,伸出大拇指,说:“高!周先生高!盗贼三天后才能现形,我不能在这里等下去,护照既然找到了,今天的事情就算了,毕竟我和林总是朋友。”
高岛说罢起身,主动和周易握了握手,出了包房。

花副总派人通知周易参加晚上十点的会议。
周易还没推门,就听到花副总在里面歇斯底里地骂着楼面部的各级负责人。周易溜进去,找个角落坐下
花副总恶狠狠地道:“……回去给我把那个惯犯查出来,如果查不出来,每个管理人员罚款三百!如果再次发生失窃事件,你们这些个部长副理经理们,就向我递辞职报告吧!散会。”
众人如遇大赦争先恐后地涌出会议室的门,周易没跟他们抢,最后一个站起。花副总喊了一声:“周经理,你留下来。”
周易无奈,转身坐回椅子。花副总在会议室内来回踱步、吸烟。周易只是静静地等他开口。终于,花副总把烟头狠狠掼在地上,用脚捻碎,说:“你帮我算算,到底是哪个人干的!大姐这次真发火了。”
看着神情疲惫满眼血丝的花副总,周易真切地感觉到整个鹭岛他的压力才是最重的。
周易说:“给我三天时间,我或许可以给你个答案。”


第四节


花副总也不多问,向周易摆摆手。然后使劲松了松领带,摘下眼镜,又点上一支烟。
周易知道他想静一静,出了会议室,把门轻轻带上。周易清楚,花副总这是额外在求自己替他办这件事,因为此事可以说与自己无关。自己现在身份,是花副总的特使。

程剑勋和许副理果然在办公室还没走。见周易进来,二人赶紧围上来,程剑勋问:“花副总又和你说什么了?”
周易故意愁眉苦脸道:“还不是被骂了几句,嫌我招人时不把好关,还让我想办法找到那个小偷。”
程剑勋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说:“花sir连你都骂啊,太没道理了!今天有嫌疑的那些服务员,哪个不是老服务员,关你什么事嘛……周经理有什么高招?”
周易苦着脸,说:“咱们现在同坐一条船,不找出那个窃贼,都得被罚款三百……程经理,类似窃案发生几起了?”
程剑勋有些尴尬地说:“前前后后,至少有四起了吧……以前通过免单啊、赔钱啊都过去了,可这家伙变本加厉,居然偷到外国人头上了,现在派出所那边都有案底了,对公司极其不利。”
周易问:“每次都查过吧?作案嫌疑人程经理是否还有印象?”
许副理说:“我有,具体是我处理的。“
周易说:“那麻烦许副理把每次的嫌疑人名单都列出来,只要有嫌疑的都要。”
程剑勋眼睛一亮,说:“好主意啊,用求交集的办法,看看这四次的嫌疑人中是否都有某一个或某几个人!”
周易点头,说:“程经理说得对。不过这办法未必奏效,如果是两个人或更多人作案,就可能漏掉。就算是一个人,漏一次就会影响我们全盘的判断。”
许副理记性还真不错,列出了一大串名单,有近百人,不过四次都沾边的,只有七人。其中有两个人的名字,周易是熟悉的,一个是胡小铃,另一个是她男朋友郑崇,自己刚到鹭岛时就碰到这二人因为胡小铃怀孕的事来辞职,后被程剑勋留下,胡小铃去做了人流,二人也搬出了公司宿舍到附近自己租了房子。
程剑勋却没先怀疑这两个人,指着一个叫董兆志的人说:“我一直觉得这个人嫌疑很大,他一个小服务员,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哪来那么多钱!”
许副理不以为然:“干嘛怀疑小董?他这人就是穷大方,每个月不到月底工资就精光了,还经常借钱呢。”
周易没有听他们继续争论别的人,收起名单,说:“我回去研究研究,有消息随时通气。”

周易刚到宿舍,黎老大就叫住他,说:“刘玉干得好好的,怎么辞职走了?这是他给我的三百元钱,说是跟你借的,让我谢谢你。我还问他怎么不亲自还,他没说就走了。”
周易接过来,颇感奇怪,说:“不会啊,他正要提领班呢!”
黎老大说:“中午下班回来,收拾了行李,背着就走了。没去你那办手续?”
周易摇头。

第二天一早,周易进办公室时,卢荻秋已经在等他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来找刘玉的!”
周易直接说:“刘玉昨天不辞而别了。”卢荻秋点头,说:“好小子,果然够机警,猜到我会查他。”
周易问:“刘玉怎么了?”
卢荻秋示意周易出去谈。
二人出了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卢荻秋说:“周经理,这个‘刘玉’,是假名字,他真名叫刘金秋,山东曲阜人,八极拳支派传人。因为一起严重伤人致残案被通缉,据说是因为他打工的塑料制品工厂老板拖欠他和几个同乡一年工资,之后卷款潜逃,被他追到湖北,一顿拳脚打成了白痴。之后拒捕打伤三个民警……昨天和他一动手,我就发现他身手不一般,回去在内部网上查了一下,果然!”
周易做出很惊骇的样子,说:“哎呀卢警官,幸亏您认真负责,否则这么个凶犯藏在我们店里可不得了!那身份证——怎么看也看不出是假的啊……”
卢荻秋笑笑,说:“不怪你,现在的假身份证,除非用我们部门的专业仪器,凭肉眼是分不清真假的。周经理如果以后发现什么可疑的员工,可以把身份证带到我们所里,我义务帮你鉴定一下。”
周易连连表示感谢。
卢荻秋说:“我看刘金秋既然已经跑了,这事也就别声张了,否则引起员工恐慌,对周经理你也不好。”
周易真心诚意地说:“谢谢卢警官,这人是我招进来的,的确不好交代。”
卢荻秋站起,说:“那我回去了,昨天那件日本人的案子,能破就破,不能就算了,奶奶的那个小日本做笔录时在我们所里大吵大嚷,还以为是旧中国呢,钱丢了活该!”
周易哈哈大笑,说:“我也深有同感,卢警官真是个痛快人,有空咱喝一杯!”
卢荻秋喜道:“好啊,听说周经理是吉林人,我当特种兵那段,就在辽宁营口混过两年,东北哥们儿交了不少,爽气!”
周易惊讶道:“原来卢警官是特种兵出身,失敬失敬,当然,从昨天的身手,也能看出一二。”
卢荻秋有些得意,但还是谦虚了两句。
周易一直把他送出大门送上警车。

刘玉,或者叫刘金秋,他的离职,在鹭岛并未造成什么特别的反响。公司以前也常有人会不明原因不声不响地离开。
程剑勋、许副理、花副总都怀疑刘玉和这起盗窃案有关,周易也随声附和。

吃过午饭,周易找个借口离开公司,到了陆家嘴的福建兴业银行。负责鹭岛工资发放的那个营业员小徐已经和周易很熟了,热情地打着招呼。
周易踌躇了一下,问:“能请您帮个忙么?”
小徐爽快地说:“什么事,说。”
周易说;“您这两天,能帮忙看看我们公司这七个工资账户有什么大额款项变动,如果超过五千,希望您能告诉我。”


第五节


小徐拿过名单,有些为难地说:“这、不符合规定啊……是林总的意思?”
周易笑着反问道:“林总不点头,我怎么敢来?”
小徐点头,说:“那好吧,我帮你盯着点。”
一天。
两天。
三天.
就在第三天下午四点多时,周易桌上的电话响了,周易一听是福建兴业银行小徐的声音:“周经理,郑崇的账户上,刚才多了两万元,不过随后就被从柜台取走了!是异地取款。”
周易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了小徐。”

郑崇和胡小铃显然对周易的突然来访毫无准备,不过他们还是在自己简陋的出租屋内热情接待了周易。
周易看着他们土坯房内寒酸的家具和仅有的二十四寸老式彩电,以及桌上的两碗不到一元钱的便宜泡面,摇了摇头。
胡小铃给周易端来一杯白开水,满脸歉意地说:“您看周经理,您难得来一趟,我们连杯茶都没有。”
周易笑笑,说:“我喜欢白开水……小胡,你们条件挺艰苦啊。”
胡小铃叹气,说:“有什么办法,我和小郑都是普通服务员,一个月就赚那么千把块钱,除去吃的用的,还要给家里寄去……”
周易又笑着问:“如果突然有一大笔钱,你们会怎么用?”
胡小铃和郑崇对视了一眼,郑崇笑着说:“周经理您是和我们开玩笑吧,要是有一大笔钱,我们早就不做服务员了。”
周易很认真地问:“不做服务员?那你们两个打算做什么?”
胡小铃和郑崇又对视了一眼,胡小铃期期艾艾地说:“周经理……您这么问……我们也没想过。”
周易喝了一口水,问:“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公司帮忙解决,比如说——急等用钱?”
两个人同时迟疑了一下,然后都摇头。
周易语气忽然一变,厉声道:“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屡次在公司盗窃客人钱物!”
两人同时一哆嗦,惊恐地对视了一眼,郑崇强笑道:“周经理……您怎么这么说……怎么会是我们两个?”
周易悠然道:“你们两个配合默契手段高明,可惜在销赃时还是露馅了。今天下午郑崇休息,先把那三千美元换成了人民币,又汇入了自己的卡内。郑崇,你的工资卡一直在安徽老家放着吧?”
胡小铃惊叫了一声,郑崇直勾勾地看着周易,说:“周经理……”
周易说:“之所以是我来而不是警察来,我就是想问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吧。”
胡小铃脸色惨白,身子晃了两晃,一歪。郑崇赶紧扶住她,把她放倒在床上,掐她的人中。胡小铃醒过来,两行泪水从眼中流出,双手捂住脸。
郑崇坐在床上,脸色灰败,哆嗦着说:“周经理,我们下边都知道您这人特别仁义,办事总是向着我们,求您千万别报案!”
周易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郑崇低着头,继续说:“我们不想偷,可是,我父母和小玲的父亲,都有很重的慢性病,农村人,没医疗保险,我和小玲,都是独生子女,没人帮啊!上次,小玲做人流,去不起大医院,就到北蔡那边的私人诊所去做,结果……结果小玲作下了病,三天两头肚子痛,也得经常买中药吃……”
周易怒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也是能省钱的?”
郑崇惨笑:“不是想省一点是一点么……周经理,为人处事的道理,我们都懂,我们也不是谁都偷,我们专门对那些财大气粗的人下手,他们丢几千块不算什么,就救了我们父母的命了。”
周易斥道:“你这是什么逻辑?莫非还当自己是侠盗?不管人家有没有钱,那都是人家自己的,偷东西是要坐牢的你们知道么!”
胡小铃一骨碌爬下床,跪到周易面前,哭道:“我们如果坐牢,我们父母就没钱吃药了,一定会死的周经理!”
周易无可奈何地叹气,扶起胡小铃,说:“再怎么困难,也不能走这条路啊,早晚会出事的,到时你们父母还不被气死。”胡小铃泪流满面,不住点头。
周易内心也很矛盾。来之前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如今,只要一报案,这对苦命鸳鸯就要同时身陷囹圄,他们的父母无人供养,再经此打击,恐怕真的难以活命。至少目前,这一切的主动权还握在自己手中。周易甚至觉得自己太多事了,要不是去查什么账户,也就不会面临现在的难题。终于,周易长叹一声,说:“今天我放过你们,不代表明天警察就能放过你们,你们两个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么?”
两人使劲点头。
周易道:“我不能再留你们在公司,你们明天主动辞职吧,凭你们的经验,再找一家好酒店不成问题,可是,别再犯了,你们得手一千次,失手一次,就要连本带利还回去!胡小铃你找个时间去正规医院检查一下,别自己乱吃药,免得耽误病情,以后或许连生育能力都没有了。”
胡小铃感激地答应着。
周易嘱咐道:“明天让家里发一封加急电报过来,就说有重要事情让你们回去,尽量让更多的同事和主管看到电报,然后你们两个就要求先办辞职,事情办好后再回来办入职,一定要记得这么说。”
郑崇一听就明白这样做可以保证两人体面正常地离开,不至于让人怀疑他们是做贼心虚。他无比感激地看着周易,说:“周经理的话我们一定照办,周经理大恩大德,希望能有报答的机会!”
周易苦笑着摇头:“我不图你们报答,你们以后走正路,就算对得起我。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记得,到浦西那边去找工作,别再跟鹭岛的任何人联系。”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周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自己是否有权力这么做。
仰头望月,周易一声长啸。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30 22:22:23

第十四章   座无虚席 讲堂周易说《周易》国王面前 将军信使皆信使


第一节


胡小铃和郑崇的辞职报告递上来后,周易找到花副总,说:“我怀疑是他们两个。”花副总点头,说:“不管是不是,走了就好。已经走了一个刘玉了,最好你名单上七个人都主动离开!抓到案犯,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会影响公司声誉。现在,一切都只是怀疑而已……‘怀疑’,古代的皇帝只要怀疑你要造反,就可以此为理由杀你了。”
周易笑着,听着。他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是啊,离职的这三个人,都是可能给自己惹大麻烦的人,如今,一走百了。

快下班时,程剑勋来到办公室,问周易:“周经理晚上有空么?”周易点头。程剑勋说:“那六点半我来办公室找你。”
看着一脸神秘的程剑勋,周易不明所以。
程剑勋准时来到办公室,领着周易到了贵宾十号房。门一开,诺大的贵宾房内,只有一个年纪三十上下的客人。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足有1.80的身高,平头,戴着一副很普通的白框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神气完足,脸型瘦削。西服和领带也不见得多么名贵,十分合体。随便坐在那里,就很有一种傲岸的气势。
那人看见周易,立刻起身,绕过圆桌,伸出手来:“周经理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鄙人严式轩,经营着几家小吃店,特地来向你讨教的。”说罢,掏出一张名片。
周易双手接过,见那名片上印的是“朵颐快餐连锁有限公司:总经理”。
周易慌忙道:“岂敢岂敢,严老板客气。餐饮业我入行不久,正在学习中。”
两人落座。程剑勋也拉过一把椅子,陪着坐下,严式轩掏出中华烟,递给周易一支,周易谢过,表示自己不吸烟。严式轩一愣,说:“难得。”
程剑勋点上严式轩递过来的烟,吸了一口,对周易说:“周经理这两天没看《东方晚报》吧?那上面可有一篇严老板的专版专访。报道严老板从一个普通厨师用了六年的时间,就在浙江拥有八家连锁餐厅、成为市人大代表的事情。这两天中式快餐挑战肯德基麦当劳洋快餐的事情那可是报纸电视上闹得沸沸扬扬。”
周易诧异地看了严式轩一眼,说:“失敬了严老板,原来是搞民族产业的!”
严式轩很随意地一摆手,说:“现在还早得很,我的中式快餐连锁店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家,还没到能和洋快餐叫板的地步。”
程剑勋替二人倒上长城九二干红,说:“严老板这次把公司总部从浙江宁波迁到了上海,就是要以上海为中心,辐射全国,大干一场。”
严式轩说:“是啊,目前广州分公司、北京分公司都在筹备中。到了上海,我才发现,原来在宁波的管理人员无法适应上海这边的情况,所以就在几个朋友的介绍下,开始招兵买马。鹭岛号称上海餐饮业的航母,人才济济,这不,我就找到程经理和周经理了。”
周易这才知道,原来严式轩是亲自到鹭岛来挖墙脚的,看样子程剑勋已经跟他过从甚密,不过挖到自己这个鹭岛人事经理头上,却有点离谱。
严式轩道:“我知道周经理在想什么。我这个人办事,从来都很痛快,不拐弯抹角,如果以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别记仇,直接跟我说,我会马上更正……周经理一定是在想我怎么挖墙脚挖到你这人事经理头上了?那是因为我欣赏周经理对餐饮业用人方面的理念,简直是跟我不谋而合。想和洋快餐竞争,靠什么?不只是靠你的饭菜质量好,还要靠员工的素质。人家麦当劳肯德基,很多服务员是大专以上学历,高中的就更多了,管理层学历更是普遍较高。如果我们中式快餐用的员工都是初中学历,那就只能是小吃部水平,永远也别想做大做强!不瞒你说,我跟程经理接触过多次了,他也多次向我提及周经理的用人理念,这次鹭岛一下子招聘了三十六个中专生做服务员,在业内就传为美谈。这些人,将来如果进入贵公司的管理层,那贵公司的管理,肯定就会上一个台阶!员工素质不高,没事业心没追求,光老板有想法顶什么用?要想建成一个高素质同愿景的稳定团队,就要以人为本,想方设法吸引并留住真正的人才。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说我希望周经理到我们公司工作,当然我不会强人所难,我希望的是周经理能给我公司一个机会,有空去考察一下再做决定。周经理现在在鹭岛做得很好,如果有一天,周经理不喜欢在这里做了,我希望我的公司是周经理的第一选择。”严式轩一口气说完,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周易。
周易很欣赏严式轩。这个老板与众不同,可能他就是凭借着这种特质才成就了今天的事业,周易甚至一时都有一些心动,想和这样的人去闯一闯。不过周易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所以他没有马上说话,压着赞叹严式轩的冲动,把玩着手中的高脚酒杯。说:“很荣幸严老板这么看重在下。不管是否有缘在一起工作,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让人高兴的事情。何况世事难料,说不准哪天我就要到严老板门下讨碗饭吃呢。”
严式轩爽朗大笑,说:“那我倒履相迎!”
周易一听,这个老板还挺有文化,不像一般的暴发户。对他好感又加了一层。
今天的菜,则是周易有史以来吃得最奢华的一次:上汤焗龙虾、皇上皇鸡鲍翅、清蒸大黄鱼、烤乳猪。道道价值不菲。看来严式轩是为了表明纳贤的“诚意”。
三人正谈得兴浓,严式轩的手机响了。他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李副区长?您好您好,上次减税的事儿还没当面感谢您呢……哎,应该的……星豪夜总会,我知道,那我这就赶过来。”


第二节


严式轩很歉意地看着二人,说:“本来还想跟二位一醉方休,现在得去替人买单了,咱们下次再聚!”

二人把严式轩送到大门口,看他上了自己的奔驰。程剑勋拉了周易一把,说:“回去继续喝,咱哥俩难得这机会。”
周易说:“营业时间你可是很忙的,今晚这么空?”
程剑勋苦笑了一声,说:“忙?那都是自己找的。老子也撂挑子一晚,鹭岛离了我照转。”
周易从中听出一丝情绪。
二人回到包房,程剑勋让服务员又拿了两瓶红酒一条红塔山,然后吩咐服务员不要再来打扰,并着重提醒:“就是花副总找我,也说不知道我在哪里!”
坐下后,程剑勋说:“严老板在这开了一个账户,平时消费都是先记账月底再结算的。你想吃什么咱再点。”
周易笑道:“足够多了。剑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程剑勋闷头喝了一杯红酒,叹道:“我这几天可能就要离职了。”
周易大惊:“不是干得好好的么,怎么要走?是去严老板那里?”
程剑勋苦笑:“有花副总在,我怎么可能干得好?能干的永远不如能说的,他一再向林总讲我怎样怎样,虽然林总不一定都信,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周易皱眉,不知说什么好。
程剑勋笑了:“小周,我知道花副总是你老大,他对你也的确不错,人前人后都很维护你,可惜他一直把我看成是于副总的人,对我明里暗里的下手……”
“于副总?厦门鹭岛总店的那个?”周易还是有些疑惑。
程剑勋点头:“小周啊,别看你是上海鹭岛的人事经理,可咱们鹭岛的人事内幕,你知道的还太少。”
周易大感兴趣,给程剑勋斟酒,说:“愿闻其详。”
程剑勋显然因为喝多了酒,也兴致颇高:“鹭岛这两个副总,在厦门时,表面是兄弟,暗地里经常较劲。不过还是于副总受宠多些。上海开分店,于副总嫌麻烦不愿意过来,花副总才带着他的一套人马驻扎到这里。而我,在厦门时就和于副总是好朋友,应聘到上海鹭岛也是他极力推荐的。厦门虽好,毕竟是个小地方,我想来上海闯荡一番,可惜……遇到了花副总这样的上司。哼哼,他认准了我是于副总安插过来的亲信,纵然我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过,他也依然对我处处掣肘,想方设法打击我的威信。这次日本人失窃的事情,不知花副总又在林总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林总电话里大骂了我一顿——想当初林总可是客客气气请我来上海的,现在——我这人其实骨子里傲得很,花副总对我怎样我都能忍下来,可林总如今这么对我,她的饭碗我是注定不再端了,不是我狂妄,排着队要我的地方多得是!严式轩不过是其中之一。”程剑勋说着,又恶狠狠地干了一杯酒。
周易听着,心里乱乱的,说不清滋味。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花副总的确和程剑勋的关系存在问题,原来是有深层次原因。
程剑勋接着道:“凭心而论,花副总这人能力还是不错的,只可惜肚量差些,他对自己手下那真是处处维护,你跟着他,不用担心吃亏。可惜,于副总现在知道上海鹭岛发展得好,已经向林总申请要调到这里了,他一来,花副总就不能只手遮天了,所以小周,你也要提前心中有个准备,这话我觉得咱们是朋友而不止是同事我才说的,更何况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谁也奈何我不得。”
周易拱手,说:“剑勋你对我推心置腹,的确够朋友!你说的我都记下了,表面看来我现在鹭岛混得不错,内里也是危机四伏,只是没露出水面而已。”接着周易把外劳力违规即将被巨额罚款的事情说给程剑勋听。
程剑勋说:“那你可要早做准备了,这种严重的事,你别指望花副总替你扛,我了解他,必要时他绝对弃车保帅。你担心得对,林总或多或少会迁怒到你头上,毕竟是几万元的罚款,还是人事程序上的……不过小周,凭你的能力和在鹭岛的工作资历,再找一家公司干不成问题,工资也绝对比咱们鹭岛的高。”
周易笑道:“那到时就要靠老哥你的引荐了。”
程剑勋一扬头,说:“没问题!咱们这几个月,不是一向合作愉快嘛!”

从这一刻起,周易开始隐隐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

两天以后,程剑勋真的办理了离职手续。一切都进行得很平静,一个楼面经理的离开,就如一片飘在水面上的落叶,来时可能还荡起几丝涟漪,飘走时则静得悄无声息,似乎从来没在水面停留过。
周易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自己今天还在给别人办离职手续,不知哪天,就轮到别人给自己办离职手续了。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楼面许副理升职成楼面许经理;大堂副理潘雨柔调任楼面副理;下面依次逐级顶上来不少干部,皆大欢喜。原来一个人的离职可以给这么多人带来升官发财的好处,周易甚至怀疑,程剑勋作为一个孤独的“入侵者”,是被花副总一个人逼走的,还是给所有人的合力挤走的?
这次的人事变动,有一个人的升职让周易有些诧异——唐瑶仙不但入职一个月就升了迎宾部的领班,这次更是升到了迎宾部副部长的位置。周易向唐瑶仙宣布这个结果时,可以感觉到她早就知道此事了。现在的唐瑶仙,眼光中多了几分历练后的精明,看向周易的眼光中,仍然像是有两把小钩子。周易把任命通知书递给她后,匆匆离开。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所有的人事变动,都几乎是花副总拟定后周易发通知,花副总从未征询过周易的意见,因为也无需征询。
现在的花副总,一统江湖,人莫予毒。


第三节


之后花副总开始大力整治管理层,各方面都开始高标准严要求,同时加大了对服务员和管理层的培训力度,还搞了些比赛和考核,上下忙作一团,花副总则冷眼旁观,周易明显感觉出,花副总是在享受着什么。
花副总还别出心裁地让管理人员轮流在例会上为大家“讲课”一小时,传授自己的管理经验和工作心得。花副总第一个、许经理第二个、周易的演讲被排在了第三个。花副总还给周易命了题:就谈他最擅长的“周易”。因为“群众”强烈要求听周易讲这方面的东西。
周易颇为尴尬。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讲这个,毕竟有点那个。

讲课那天,小会议室早早就座无虚席,还加了几个凳子,楼面领班们和厨房的中层主管也经强烈要求被特许来听这堂课。这让周易压力倍增。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周易缓步走上讲台,在白板上用黑水笔写上了自己今天的演讲主题:周易与人事管理。然后转过身,笑着解释道:“这个‘周易’是指《周易》这本书,不是指我。”台下发出一阵笑声,气氛不再那么紧张。周易捕捉到下面方锦骊和西羽涵的目光,充满支持和信任。意外的是,在会议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周易发现了邬凡凡望向自己的含羞带怯的目光,周易不易察觉地对她点点头。
周易平静地开讲:“大家可能都以为周易是用来算命卜卦的,当然,这么认为也没错,可是,周易如果仅限于此,就不会成为群经之首、诸子百家源头,也不会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得到中国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推崇和研究。周易的伟大,在于它思想内涵的深邃和无所不包的博大,今天时间有限,我不能展开讲,下面我就用周易结合管理这个主题,给大家作一番讲解。”
台下一片掌声。
周易在白板上画了六条横线,介绍道:“这个就是所谓‘六爻’,从下到上依次称为‘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下面众人顺着接口:“六爻……”周易忍俊不禁,说:“最上面这一爻不叫‘六爻’,叫‘上爻’。”台下哄笑。
周易接着讲道:“六个爻,代表六个位置,可以对应很多事物,比如一件事情的发展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我们这个宇宙的出生和灭亡,也都可以用这六个爻来表示。如果对应到我们鹭岛酒店呢?就可以具体细分。”
台下众人凝神看周易在初爻位置写上服务员;在二爻位置写上领班;三爻部长;四爻副理、经理;五爻副总;上爻林总、黎总。然后周易解释道:“厨房那边我就不具体写了,大家可以根据职位对应。这就是一个从下而上的职级关系,鹭岛每个人都有对应的爻位,周易讲究阴阳虚实,正反两面看待问题,所以大家不要以为领班就比服务员好、副总就比部长高,还要具体分析。周易判断所谓的好坏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叫‘当位’,就是适合的人在适合的位置上。在六爻中,一三五属于‘阳位’、二四六属于‘阴位’,大家都知道周易这本经书就是由卦辞和爻辞组成,其中爻辞的吉凶,跟爻位是否‘当位’有很大关系,比如说,一个服务员,他经过学习和实践,具备了做领班的素质,这时,他在服务员这个岗位就是不‘当位’的,就是所谓‘凶’的,当然大家不要把周易中说的‘吉凶’简单理解成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吉凶’,周易中指的是一种状态、一种预兆。那么像这个服务员的因为不当位产生的‘凶’会引起什么后果呢?他可能觉得自己的能力和收入不对等而跳槽、也可能因为心理不平衡而在工作中表现不积极,这些,都会造成鹭岛的损失。怎么化解?需要领导善于发现,把这人提拔到二爻领班的位置,当位了,就不凶了。”
周易这番讲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引得台下掌声雷动。
周易心中很满足,又继续道:“反过来说,如果一个部长的能力只够做领班,那么,他也是不当位的,或者因为能力不足而导致工作失误、或者因为受上下级和内心压力过重的原因而离职,总之不会长久。都说周易能预测,可真正通透易经的古代贤人却说‘善易者不占’,就是说懂得了易经的道理后,任何事物,看一眼开头就知道结尾了,哪里还需要去占卜呢?要说占卜,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占卜,没听天气预报,出门看看烈日当空没有云彩,就不打伞,因为你‘预测’不会下雨;看一个人面相很凶恶,你就会躲着走,因为你‘预测’到他可能会对你不利;看一个同事游手好闲狂妄自大,你就会‘预测’这个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其实这些都是所谓‘预测’,有没有道理呢?有,是不是一定应验呢?不一定。由此,周易就衍生出一系列占卜方法,用来解决什么问题呢?你刚出门时天气好好的,在路上可能就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人不可貌相,长相凶恶的人可能有一颗善良的心,可能会帮你;而你那个怎么看怎么不会出息的同事,或许因为买彩票中大奖、或者因为傍了个富家小姐而从此平步青云……我们根据经验和感觉做的所谓‘预测’,解决不了这样有变数的不按常规发展的问题,各种占卜术解决的就是这些问题,不过,都脱离不了阴阳五行变化这个范畴。”
台下众人听得痴迷,周易已经停口了,还没人反应过来。
周易歇了口气,喝了一口西羽涵悄悄递上来的冷水,继续说道:“另外给大家讲讲这第五爻和上爻,古人称皇帝为‘九五之尊’,就源自周易,指的就是五爻这个位置,可能有人会问:不是上爻最高么?为什么皇帝不是用上爻代表?上爻,是太上皇的位置,大家说,是当皇帝好呢还是当太上皇好?”


第四节


台下一致回答:“皇帝!”
周易点头说:“不错。乐极生悲、月满则亏,儒家推崇的中庸之道,也是根据周易的这个原理来的,老子也说自己有三宝,其中之一是‘不敢为天下先’,用咱们俗话说,就是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其实都是饱含人生智慧的。凡事要适可而止。”
周易留意到,坐在前面的花副总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周易宣布自己本次讲课结束。
台下众人再次报以夹杂着欢呼的如雷掌声。


卢鑫忽然接到周易的电话,周易说:“这周六把兄弟们召集一下,我订好包房了。”
卢鑫问:“不是说圣诞节么,怎么提前了?”
周易说:“来不来?不来此次邀约作废!”
卢鑫赶忙道:“来,怎么不来,吃大餐这帮小子都有空……那圣诞节那顿还算不算啊?”
周易嘿嘿一笑:“如果到时我还在这家店,就再请你们这帮狼吃一顿。”
卢鑫欢呼。

众上柴兄弟和周易一起胡吃海喝,百无禁忌,其乐融融。周易终于找回一丝久违的放纵感。席间众人都说周易短时间内就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实属不易,周易只是笑着。
小刘忽然推了周易一把,说:“听卢说你和公司的美女迎宾打得火热,是我们刚才进来站左边那个么?漂亮是漂亮,可那年纪也太小了,你老牛吃嫩草啊!”
卢鑫纠正道:“是迎宾部长,怎么说也是个领导,不是刚才那个,刚才那个小的是小周新给我找的。”
众人哄笑。
周易道:“那个是新招进来的,叫唐瑶仙,是个中专生。”
小胡在对面凑过身子,说:“小周啊,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你们公司的美女总得让我们见识见识吧?”众人齐声附和。
周易见群情激奋难以压制,只好说:“那我把迎宾部长给你们找来,说好了,只许看看,不许乱说话!”
众人齐声应允。
周易叫过一个服务员,说:“去看看方部长在哪里,就说我找她有事。”
过了不到十分钟,一身旗袍装束,加了一件白色披肩的方锦骊匆匆赶来,见屋子里这么多大男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脸一红,用羞窘的目光询问着周易。
周易干咳了一声,示意众狼收敛点,然后起身说:“锦骊,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上柴厂的工程师们。”
方锦骊微笑着向他们点头问好。
周易又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迎宾部部长:方锦骊。”
众人纷纷问:“方部长好。”
卢鑫忽然不怀好意地问:“小周,对方部长这么介绍就算完了?是不是还要加点什么?”
周易瞪了他一眼,说;“还介绍什么?”
卢鑫卖关子拉长音:“比如……方部长……是——咳咳——是功夫茶高手。”
方锦骊冲他嫣然一笑,说:“卢先生还记得呢?那我就再献丑一次。”之后方锦骊派服务员去国宾包房取了一套功夫茶茶具,当场表演起技巧繁复的功夫茶来。
众人都是喜出望外,周易也大感有面子。

方锦骊走后,大家七嘴八舌称赞起方锦骊的美貌和身段,又这么“贤惠”,都说周易在这里上班是额外捡了大便宜。
周易正晕晕乎乎,小杨在那边说话了:“我说周经理,听说你们鹭岛有四大美女,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再看一个吧?听说你的人事助理就是其中之一,能不能找来啊?”
众人起哄。周易连连摇头:“人家早下班了。”
众人不依不饶,周易只好说:“那我试试叫另一个过来。”
周易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问:“凡凡,你那边有空么……对,贵宾2号房……我等你。”
卢鑫一直把耳朵几乎贴在周易的手机上,通话一结束,卢鑫就夸张地叫了起来:“我靠!俩人绝对有情况,‘凡凡’,哈哈,她小声真甜呐!”说着卢鑫还咂咂嘴。众人哄然大笑。
周易收起手机,说:“这个是鹭岛唯一的厨房美女,人家胆子小,你们这帮狼待会儿小声点,别吓到人家。”
小丁说:“放心,流口水时我会捂住嘴的。小周对下属真是关爱备至啊。”他故意把“关爱”两个字加重,众人会意大笑。

戴着高高的大厨帽,一身永远干净透顶的白色厨师服,楚楚动人的双眼,羞怯的笑容。邬凡凡一亮相就让众人屏住呼吸。不过,邬凡凡比方锦骊更不知所措。
周易从里面起身走过来,拉开一把凳子让她坐下,在她耳边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的好朋友。”然后对众人说:“隆重介绍:我的干妹妹,粤厨鲍鱼公主邬凡凡小姐。平时客人们想见我们邬小姐,都得点鲍鱼才行,今天你们可是占了大便宜。”邬凡凡和众人一起都笑了。邬凡凡万没料到周易会跟这么多朋友说自己是他的“干妹妹”,心跳加速,不断用眼睛瞟着周易。
周易让服务员加了一副碗筷,又亲自挟了几样菜到邬凡凡面前的盘子里。
卢鑫递过啤酒瓶,说:“小周,给人家满上啊。”
邬凡凡慌忙摇手:“不行的,我不会喝酒呀!”
卢鑫把啤酒瓶硬塞给周易,众人都看着周易。周易无奈地看着邬凡凡,说:“凡凡,只喝一点点吧……”
邬凡凡看看周易,又看看啤酒瓶,为难地点点头。周易把酒斟满后,邬凡凡忽然站起,举杯,说:“我替我哥哥敬你们。”
众人轰然响应,周易都有些愣了,也跟着站起身。
邬凡凡的目光柔和明亮,她双手举着杯,说:“先干为敬。”然后就咕嘟咕嘟几大口将一整杯啤酒一气倒完。众人惊愕,继而鼓掌。纷纷举杯,也一饮而尽。邬凡凡因为酒喝得过猛,以手掩口,轻咳了几声,桃花上脸,愈加娇艳。
才吃了没几口菜,邬凡凡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脸色一变,没有接,站起身,说:“抱歉……我要回去工作了。再见。”说罢,又看了周易一眼,转身出门。


第五节


之后众人就在周易耳边讨论起是方锦骊更漂亮迷人还是邬凡凡更清纯诱惑的话题,莫衷一是,但最后给周易的建议却是一致的——兼收并蓄,不可偏废。
这晚诸人都很尽兴。

送众人上地铁后,周易独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他忽然觉得,今晚像是在鹭岛最后的狂欢,因为,明天一过,纵然自己还能在鹭岛上班下班,也没了开怀畅饮的兴致。
只因为——明天是审理鹭岛违规使用外劳力开庭的日子。崔钰当面跟周易交了底:“四万五,这个数,已经是我能给你们争取到的最低限度了。”

周易是和花副总、夏承涛一起到庭的。果然是四万五。
出租车上,花副总把案卷档案袋递给周易,说:“林总明天下午到上海……你具体向她解释一下吧。这是前任于师蓝留下的祸害,你这几个月在这事上也尽力了,林总也说不出什么。”
周易淡淡一笑,接过档案袋。什么也没说。
车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冬雨。

花剌子模信使周易不看国王林总铁青的脸,也假装没感觉到她目光的刺骨,甚至也没有过多强调这笔罚款是于师蓝的杰作,当然更不能说在自己接手时罚款就已经是注定的。
现实就是——这笔罚款是因为人事程序的问题引发的——周易是现任人事经理——这笔罚款要从林总的口袋里掏。

从林总的办公室出来,周易很奇怪自己并未沮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似乎悬在空中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把自己劈成两半,然后两半身体平静地分道扬镳,让那把剑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周易走出大门,站在冬日清冷的阳光下,心境平和。
其实那个花剌子模信使的寓言故事中还有一个重要角色:将军。将军在外面打仗,如果打了胜仗,就派有功的人去给国王送信,以让此人得到提升;打败仗时,就让有罪的人去送信,这人就顺理成章地被国王用来喂了老虎。
不过刚才周易出林总办公室时,正碰上将军花副总神色惴惴地应召进入林总办公室。
将军在向国王汇报工作时,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信使而已。
周易正负手望天,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周易回身,见是小魏。小魏说:“花副总叫你去林总办公室。”
周易狠狠皱眉,刚舒展的心情又恶劣起来。
把表情调整到正常后,周易敲门,再次进入林总办公室。
还没等周易坐到对面的凳子上,林总冷冷地劈头就问:“厨房那边的人员缺口什么时候能补足?另外你开始着手服务员的春节储备了么?”
周易有点发懵,愣愣地回问道:“您上次不是说厨房那边的人慢慢补充就行么?春节要储备服务员?”
林总作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花副总,说:“看看,这就是你的人事经理,以前到底干没干过餐饮啊!”
周易知道林总这是在故意找碴,心中恚怒,不再争辩,低头坐在花副总身边的椅子上。
花副总对周易说:“后厨的三个老大联名找大姐告状,说是你对厨房招聘工作不管不问,厨房人员一直紧缺……”
周易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问:“林总,可以请那三位老大过来,我和他们当面说道说道么?”
林总不耐烦地看了周易一眼,说:“我没那闲功夫听你们呛呛,你一个人事经理,跟后厨的几个老大关系那么僵,还是先反省一下自己平日的做法吧,小花你也是的,别什么时候都偏向楼面,后厨的稳定才是酒店经营的根本!”
花副总赔笑连声答应,说:“我一定督促周经理尽快解决厨房人手问题,免得他们工作干不好还总有说词。”
林总不高兴地说:“看看,你就是对厨房有成见!你是上海鹭岛的副总,不是上海鹭岛楼面的副总,用不用我把小于从厦门调过来给后厨当副总啊?”
花副总嬉皮笑脸地道:“您要调于副总过来,那我就只能夹行李卷走人了。”
林总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花副总接着又摆出一副资深业内人士的嘴脸,教导起周易来:“作为餐饮业的人事经理,你要掌握一般员工的用工规律,比如说春节,很多外地员工会请假或者辞工回家过年,年后再过来工作,或许不过来了,在家结婚或务农。而春节,是我们餐饮业的旺季,必须要有充足的人手,那么你就要提前统计好各部门春节打算请假的人数,提前多招一些相应岗位的人员做好储备,现在明白了吧?”
花副总说的这些,周易以前的确不知道,所以他心悦诚服地说:“谢谢花sir提醒,我马上就做统计,然后做出计划,开始储备人员。”
林总似乎有些疲惫地仰靠在老板椅上,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你们两个到外面交流工作经验去。”
两人灰头土脸同病相怜讪讪退下。

出来后,周易又恢复了精神,马上让西羽涵制作了一个表格,用于统计各部门人员春节打算请假或辞工的情况,还要统计请假者何时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然后在下班前分发了下去。回到办公室,周易对西羽涵说:“咱们提前整理一下本月工资变动人员吧。”西羽涵吃惊地问:“这么早?”
周易示意她坐到自己电脑边上,二人配合着工作起来。六点的时候,林总办公室的灯灭了,林总出来锁上办公室的门,看见周易和西羽涵,奇怪地问:“还没下班?吃过饭了么?”
周易作出才发现她的样子,说:“林总才走啊?饭先不吃了,把本月工资调级的人员先统计出来。”
林总嘴里说:“要是上班时抓紧点时间,何必这么辛苦加班。”脸上露出的却是满意和欣赏。等林总出了办公室,西羽涵歪头,近距离盯着周易,说:“周公子啊,她刚才把你和花sir骂得狗血淋头,你还态度这么好地给她加班,你什么境界啊,真成仙得道了……”
周易忽然把电脑一关,说:“收工。”
西羽涵更摸不着头脑,用手背贴在周易额头上,说:“‘收工’?你不是说今晚要全做完才走么?”
周易狡黠地一笑,说:“那是说给林总听的。知道为什么我拉着你一起加班么?”
西羽涵摇头。周易看着西羽涵圆圆的眼睛,说:“林总难得这时间在办公室,我们两个每个月平均加班十多天,她知道么?今天就要操练演习一遍给她看看,让她知道咱们的辛苦。”
“啊……”西羽涵绽着红红的双唇,说:“那你刚才——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以德报怨,被骂得越狠越要加班工作呢。”
周易哼道:“我那么努力工作,不计报酬地加班,换来的是什么?算了,以后你也别加班了,工作能应付过去就行,出憨力苦的是自己。”
西羽涵一手撑头,说:“人真是变得越来越快。”
周易忽然发觉自己和西羽涵靠得很近,西羽涵身上的幽幽荷花香围绕在身边,她圆圆的小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西羽涵似乎也意识到了周易目光中内容的变化,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周易的眼睛,姿势却没有任何改变。周易的呼吸有些加粗,以玩笑的口吻说:“小妖精你这样子诱惑人,小心我咬你一口啊。”
西羽涵眼中漾出丝丝诱惑,挑逗似的说:“你敢么?”
事到临头,周易退缩了,坐直身子,不敢再去看西羽涵。西羽涵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你不敢吻我是因为你受过伤,我不怪你。”西羽涵幽幽叹息,站起身。
周易掩饰着说:“小西我请你去地铁站吃汉堡喝珍珠奶茶吧!”
西羽涵摇摇头,说:“不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说完,西羽涵落寞地离开了办公室。
周易暗悔自己刚才不该乱开玩笑,一定是勾起了西羽涵的什么回忆,伤了她的心。

周易一个人沉浸在办公室的黑暗之中,大厅内后街男孩熟悉的《It's Dotta Be You》歌声渐渐淡去,周易在思考如何才能扳回劣势,自己原以为已经在人事经理这个位置上做得不错了,现在被林总蛮不讲理一笔抹杀,周易越想越气,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终于,周易决定以后尽量不在业余时间考虑工作问题,放下一切,去镇上的网吧上网去了。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10-6-30 22:23:00

第十五章   英雄救美 包房斗钟鸣古精 一夜销魂 别墅看酒吧艳舞


第一节


两天后,周易接到了各部门报上来的名单,大吃一惊,加起来居然有五十多人打算在春节请假或辞职,这要是不提前准备好,春节营业肯定不能正常运转。周易又满面笑容地亲自到厨房去,询问三位老大这一段的人员需求,并表示会全力配合。三个老大一时还有点不适应周易的热情,统计结果是厨房加起来需要二十五个厨工。
累计起来近百人,周易知道自己又要大干一场了。于是,下班后,周易盘算着是现在打电话呢还是明天上班时间再打,不知怎么,周易有点怕见袁姗,尤其怕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样子。正想着,手机忽然传出鬼子进村的音乐声,周易一看,笑了,居然是袁姗的手机号码,接通电话,好一会儿才听到袁姗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确认是周易后,她的声音中透出由衷的高兴:“亲爱的……你来陪陪姐姐吧,在福山路98号的‘梦中人酒吧’,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我在、在二楼的三号包房……”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从话语中周易就几乎闻到了袁姗的酒气,至于袁姗叫他“亲爱的”,周易只能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出门打车,到了“梦中人酒吧”。说了房间号后,总台的副理有些为难地说:“里面的客人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周易心中疑窦丛生,问:“里面几个人?什么时候进去的?”
副理犹豫了一下,说:“我告诉你可以,你可别说是我说的……里面一共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从中午刚过就进去了,门一直关着……”
周易怒道:“你就不怕出事?带我过去,我自己叫门!”
副理把周易领到了三号包房,转身飞快地逃掉了。
里面传来袁姗的歌声,唱的是梅艳芳的《女人花》。
周易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周易加大了敲门力度,里面有个很粗的男人的声音吼道:“敲什么敲!不是告诉你们不许打扰么?”
周易依然用很重的力量敲门,门猛地开了,一个身高体壮,凶神恶煞般的大胡子矗立在周易面前,狠狠地盯着他,问:“小子,你哪儿的?”
周易不卑不亢,朗声道:“请问袁小姐在里面么?”
那大胡子嚷道:“这里没有袁小姐!”说罢就要强行关门。袁姗早停止了歌唱,走了过来,隔着大胡子从门框的缝隙中看到周易,惊喜地叫道:“周周,你怎么才来啊!”周易心中苦笑:袁姗怎么也和方锦骊一样不和自己商量一声就叫起“周周”这个昵称了。不过看来袁姗今天是有麻烦,少不得要做一场戏了。于是周易说:“姗姗,你不是说晚上要和我去吃必胜客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叫着“姗姗”,周易自己都一阵肉麻。
袁姗转过头,对里面那个人说:“真对不起古老板,我答应和男朋友去必胜客,您看咱们是不是下次再聚?”
里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不必了,让你男朋友一起进来玩,这里想吃什么没有。匹萨饼有什么好吃的。”
袁姗似乎不敢过于逆拂这个“古老板”的意思,为难地看了一眼周易。一咬下唇,说:“周周,你先走吧,回头我给你电话。”说完转身向里走。
周易一推大胡子,进了包房,拉住袁姗的手,说:“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你的朋友怎么能不介绍给我认识呢?”说话间,周易已经看清了坐在里面的那个“古老板”的样子,他皮肤黧黑,身材瘦小,不过脸上露出很重的戾气,穿白衬衫,黑西裤,左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一看他的肌肉类型,周易就判断出他一定练过专业搏击,而且功夫还不浅。相比较而言,门口的大胡子反而不如这古老板有威胁。
袁姗推了周易一把,佯怒道:“古老板是什么人,也是你能认识的?赶紧回家去等着我。”说着就把周易向外推。
那古老板开了口:“慢着……既然来了,就是有缘,何况又是袁小姐的男友,我更要认识认识了,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袁姗面露恐惧之色,无奈地看了周易一眼,似乎想用眼神表达很多东西。周易很自然地揽着袁姗的腰,说:“在下姓周,名易。敢问古老板大名?”
那古老板用很慢的语速说:“我单名一个‘精’字,江湖中的朋友都喜欢叫我‘白骨精’,其实我这个人黑得很。”说着,古精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声。
周易心中一沉,知道果然遇上麻烦了,这个古精很有可能是个黑道上的厉害角色,不知袁姗怎么招惹上他,不过现在骑虎难下,只能随机应变了。周易松开袁姗的腰,笑着去和古精握手。古精伸出钢钩似的右手,和周易握在一起。周易更加确认,此人功夫了得,这手掌已经如钢铁结构一般冷硬。
周易拉着袁姗坐到古精对面的环形沙发上。那个大胡子也走了过来,狠狠瞪了周易一眼,周易假装没看见。
袁姗向周易介绍道:“这位是古老板的好朋友,叫钟鸣,钟先生在浦东地产界可是赫赫有名。”
周易含笑对他说:“钟先生,幸会。”
大胡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搭理周易。不过从脸上可以看出,他对袁姗的恭维还是很受用。
古精说:“阿鸣,给周先生斟酒啊。”
对古精的话,钟鸣执行得倒很痛快,拿起桌上的人头马瓶子,翻过一个玻璃杯,周易欠身,按住瓶子,说:“怎么好劳烦钟先生,我自己来吧。”
钟鸣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什么,甩脱周易的手,给周易斟了多半杯酒。
袁姗有些神色紧张地将那个杯子移到自己面前,对古精说:“我男朋友不大会喝酒,还是我陪您吧。“
古精指了指自己桌上的一个杯子,说:“你当然要喝,你的杯子在这里。阿鸣,给袁小姐也满上。”


第二节


袁姗只好把杯子推给周易。接过自己的杯子。
古精举杯,说:“干杯。”说完,很随意地就把自己的一杯酒全喝了下去。周易一咬牙,也把自己的那杯喝了。周易是第一次喝洋酒,没想到这么难喝!从喉咙到胸膛都火烧火燎的。
古精忽然怪笑了一声,说:“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周先生年纪要比袁小姐小吧?”
袁姗亲昵地挽住周易的脖子,嗔怪着说:“古老板,现在可是流行‘姐弟恋‘呢,就不许我跟跟潮流?”说着在周易的脸颊重重亲了一下。周易心跳加速。
古精桀桀怪笑,说:“你们这一亲热,我看着都受不了。周先生,跟你商量一个事情——”
周易含笑道:“古老板请讲。”
古精说:“你女朋友很漂亮,我也很喜欢,能不能借我一个晚上?我保证不弄坏她,明天就还给你。放心,我从来不会用任何一个女人两个晚上,包括东京目前最当红的xxx。”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同周易借一件家用电器,而且,似乎他能看上周易的女朋友,周易应该感到十分荣幸才对。
周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人居然能提出这样无耻的要求,真是匪夷所思。周易正要开口,袁姗拉了他一把,起身说:“古老板能看上我是我的荣幸,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袁姗的回答更是让周易瞠目结舌,周易瞪着古精,说:“古老板的原则很有趣。我欣赏有原则的人,我自己也有个原则,不知古老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古精很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易把袁姗重新按回到沙发上,口中朗声道:“书与女友,恕不外借!”
古精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突然止住笑,阴森森地说:“我欣赏你的原则,可是,年轻人,很多人以为自己有原则,但他们没有实力保证自己原则的施行,这样的人,会比那些没有原则的人更痛苦,而且会为自己的所谓原则付出沉重的代价。”
周易微笑,说:“如果没有原则,得到再多也不是自己的。人不可能在有能力之后再制定原则,那已经不称其为‘原则’了。”
古精愣了一下,说:“你这句话,跟我大学的哲学导师中村说的差不多,你认识他?”
周易摇头:“有原则的人很多想法会不谋而合。”
钟鸣沉声问:“姓周的,你知道得罪古老板是什么后果么?”
周易揽过袁姗,傲然道:“很快就知道了。”周易可以闻到袁姗身上浓浓的酒气,和她身体微微的抖动。周易不知得罪了古精会怎么样,不过周易知道自己骨子里有一股傲气,谁要是触动了,那就宁可玉石俱焚!所以,周易和他的出生地长白山一样,是休眠火山。休眠火山比活火山更可怕,因为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喷发。
钟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看钟鸣的体形和拳头,周易认为他一定练过拳击。果然,他一个标准的左勾拳,以和笨拙外形极不相称的速度抡向周易右耳,袁姗一声惊叫,周易一把将袁姗推倒在沙发上,同时头一低身子一抬,施出一个幅度很小速率很快的扫堂腿,之后,坐回沙发,扶起袁姗,关切地问:“没事吧姗姗?”
钟鸣没有叫出声。仰卧在地上的他嘴里咝咝吸着气,他的右小腿如断了般痛入骨髓,而且连带着肚子也被震得五脏移位七荤八素,想吐又吐不出来。
古精没有看躺在地上的钟鸣,很优雅地鼓了两下掌,说:“好一式‘临清潭腿’,力达五脏而不伤人,这又不是谭腿所能及的。钟鸣,你应该向周先生道谢,如果不是他脚下留情,你不止断腿,连五脏都没一样保得住。”
钟鸣用恶毒的目光盯着周易,不出声。
周易冲他一笑,说:“钟先生,得罪了,二十分钟后您就能行动自如。我一直以为,拳击和中国武术在实战上不在同一个层次,您可能也看过美国拳击高手和中国散手冠军们前一段的电视对抗赛吧?无一胜绩。所以钟先生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钟鸣吐出一口气。
古精道:“周先生真是身怀绝技,而且又能料敌先机,知道阿鸣下盘是弱点,一击而中,力道又拿捏得这么好。”
周易看着古精,说:“古老板是在想,我是不是也知道您的武功路数了,对么?”
古精怪笑一声,说:“看出来和能破解是两码事。”说着,原本安坐在沙发上的他倏然灵猫般跃起,右手当头罩下,周易知道他手上功夫的厉害,只要碰到一点儿就会皮开肉绽,所以不用手去抵挡,而是用左肘部护住头,硬吃他一爪,右手四指屈起,抵在古精铁板一样的胸口上,然后屈起的四个手指指节忽然急速伸展开,弹击在古精胸膛上,古精按在他肘上的右手一松,倏然又飞回座位上。不过,他黧黑的脸变得有些发白。
古精迅速一呼一吸换了口气,缓缓说:“‘铁指寸劲’,你这年轻人居然会这种破铁布杉的功夫,不可思议。”
周易似乎一击得手,不过脸上毫无得意之色,他警觉地盯着古精从始至终插在左口袋里的手,他不知道,如果那只手拿出来,自己是否能抵挡得住。
古精眼中神光一聚,慢慢站起身,周易全神戒备。
敲门声。
不徐不疾、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周易敏感地发现古精全身的肌肉一松,本来这是个绝佳的出击时刻,不过周易一动不动。
古精缓步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周易认识——几天前,两人在鹭岛的贵宾五号房一起解过卦,找到了一本护照——高岛。
见到周易,高岛也很诧异,不过看得出,见到周易让他高兴。
古精叫了一声:“高岛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高岛悠然一笑,说:“有一句形容法国人对咖啡酷爱的名言这么说:我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如果挪用过来形容古精君,那就是‘我不在夜总会,就在去夜总会的路上’。既然你没在路上,那就在夜总会里。至于为什么猜出是这家……因为这家时常会有所谓明星来串场,有时我也会来碰碰运气。”


第三节


古精摇头,用很失望的声音说:“我从昨晚到这里,连着挑了十二个女人,虽然有的外形还过得去,可是一点文化都没有!中国古代的青楼女子,都至少粗通吹拉弹唱诗词歌赋,可这些蠢女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肚子里全是草包,连柳永和周邦彦这样的欢场名家的词都不知道!”
高岛放声大笑,指着古精说:“我以为我的要求就够高了,你居然——古精君,就是日本,真正地道的艺妓也不多了。”
古精似乎很委屈地说:“所以我才到中国来、到上海这个大都市来,可惜——不过,第十三个,终于让我满意了!”
高岛有些意外,问:“谁啊?”
古精转身,指着袁姗,说:“她!东方大学的高材生,在东京大学留学过,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我们日本的俳句名篇都能倒背如流!”
周易也是一惊:古精居然是个日本人。怪不得袁姗的文学素养那么高,原来是东方大学毕业的,但袁姗为什么没对自己说过呢?
高岛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钟鸣,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有点幸灾乐祸问钟鸣:“招惹人家周先生了吧?吃亏了吧?”
钟鸣此时已经并无大碍,慢慢爬起身,说:“高岛先生,原来您认识这小子!”
高岛点头,说:“周先生是高人,也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少打扰他。”
高岛说这话时语气虽然不重,但听在钟鸣耳朵里却有如重锤,他脸上变色,连声答应。
周易颇感奇怪,心想这高岛什么来头?钟鸣对古精都没有那么言听计从,却被他一句话吓成这样。周易也开口了:“高岛先生,这完全是误会,刚才和钟先生切磋了一下拳脚,钟先生的拳击功底让人钦佩。”周易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嘲弄之意,钟鸣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恨意不再那么浓了,毕竟周易刚才没真的伤他,如今又给他台阶下,他也是江湖中混的,知道深浅。
高岛又上下打量着袁姗,说:“嗯,古精君,还别说,你真有眼力,就冲她这份气质,给个明星都不换。”
周易眼珠一转,揽住袁姗,对她说:“姗姗你听,高岛先生夸你呢,证明我眼光也不错啊。”
袁姗会意,扭捏地打了他一下,把头靠在他肩上。
高岛醒悟过来,转头对古精说:“古精君,这位周先生,是我新近结识的好朋友,可能你们之间有误会,你看能不能给我个薄面……”
古精眼睛扫过周易和袁姗,然后垂下眼帘,说:“你高岛君话都说出来了,还让我怎么说?”
高岛打个哈哈,说:“古精君这是答应了?作为补偿,今晚我请客,带你到徐家汇的帝花皇宫,那里一定有你中意的高素质美女,连硕士生都有呢。”
周易近前,和高岛握手,说:“高岛先生,谢谢您,我们可以走了么?”
高岛忽然神秘地把头凑近周易耳边,说:“周先生把抓到的两个窃贼放走了是不是?”周易一惊,不知高岛何以知道此事。
高岛怕怕他肩膀,说:“你有你的断卦绝活儿,我也有我的。”说罢又是神秘一笑,问:“一起去帝花皇宫坐坐吧,还想和你多聊聊。”
周易故意向他挤眉弄眼,偷偷指指身后的袁姗,高岛恍然大悟,敲着自己的脑袋说:“瞧我!当我什么都没说啊,改天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饭。”
周易不愿再耽搁,拉着袁姗的手,快步出门下楼,无意中一回头,却看见袁姗无声无息中泪流满面,周易顿起怜惜之心,用袖子帮她擦了擦脸,说:“都过去了,没事了。”
袁姗从台阶上向下一步,扑进周易怀中,大声哭了起来。周易手足无措,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说:“袁姐别哭。”一时间,周易不知该怎么安慰袁姗,因为刚才可以看出,袁姗此人背景复杂,自己不能乱说话。
袁姗抽噎着说:“怎么不叫‘姗姗’了。”
周易立刻妥协:“好好,姗姗姗姗,你别哭了。”这时两个女服务员从周易身侧楼梯经过,都掩口轻笑,周易好不尴尬。袁姗却示威似的又将周易抱紧了些,说:“周周,我头晕,你送我到车上。”
周易和袁姗半拥下楼,来到后面停车场袁姗的本田雅阁边。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周易酒劲儿上涌,头也变得晕晕乎乎的。本来那一大杯人头马应该不算什么,可能是喝急了,再加上刚才两次动手,加速了酒的循环。周易从袁姗手提包里摸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不放心地说:“姗-姗,你喝太多了,还是打车回去吧。不然被交警抓到就惨了。”
袁姗眯着眼,醉态可掬,娇憨地说:“姗姗是美女,警察叔叔……不会抓的。”
周易忍不住笑,说:“是!‘姗姗是美女’,可你这样开车,不遇到警察也会出事。”
袁姗嘻嘻笑着,关上车门,说:“那周周送我回家我就不开车了。”
周易叹气,说:“送佛送到西。再说你这样子,还不被出租车司机给拐卖了!”

两人上了一辆强生出租车,周易问袁姗:“你家住在北蔡哪里?”
袁姗摇头,说:“师傅,你去陆家嘴松林路别墅区,到了我给你指路。”
周易心中疑惑,心想那里可是著名的富人区,袁姗上次不是说她家在北蔡么。不过周易并没有问。
在袁姗的指引下,车一直开到了一栋二层别墅前。周易付了车资,扶袁姗下车,又根据袁姗的指引,从她包内拿出别墅大门的钥匙,开门,进入。显然,别墅内没有人。别墅第一层的陈设并不奢华,普普通通。袁姗很随意地把鞋甩在地上,光脚踩着毛毯到鞋架边,拿了一双新拖鞋,摆在周易脚前。
周易踌躇道:“袁……姗姗,既然你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
袁姗似嗔非嗔地望着他,说:“我什么时候改名字了?到年末了,是不是要多招几个人储备起来啊?”


第四节


周易惊讶于她的料事如神,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袁姗冲着地上的拖鞋一努嘴,周易乖乖地脱了皮鞋,换上拖鞋。
袁姗拉过周易的手,说:“周周,上楼,给你开开眼界。”周易给她牵着手,一步步走上二楼。袁姗重重地推开门,回头对周易“嘘”了一声,说:“周周乖,在这里等姗姗一会儿。”门关上。周易刚才一瞥之间,只发现房间内灯光幽暗。
五分钟后,门开了。
袁姗一身暴露的连体比基尼兔女郎装扮迈着标准的猫步款款走过来,怀里双手抱着一个大菜单,用有些过分的微笑和热情用日本礼仪向周易深鞠一躬,说:“先生,欢迎光临小店,请多关照!”
周易呆呆看着袁姗,袁姗给了他一个媚笑,一把把他拉进门,贴近他,腻声道:“先生,别那么怕老婆嘛,放松点,我一定会让您满意喔……”说完,放肆地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跳着走开。门自动关上。周易听到屋内嘈杂的声音,其中有碰杯声、猜拳声、叫骂声、还有女人的嗔叫声。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后,周易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小型酒吧中,周围并没有人,那些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袁姗正在吧台里手法娴熟地调制着鸡尾酒,不时还飞一个媚眼过来。吧台的对面,则是一个霓虹闪烁的小舞台。
袁姗一手擎着托盘中的鸡尾酒,一手叉腰,一扭一扭地走到周易面前,先将托盘放到身边的小圆桌上,又将双手搭在周易肩膀上,用诱惑的眼神直视着周易,将周易推坐到小圆桌后的沙发上,然后凑近周易,耳语道:“先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玩吧?别紧张,我保证您会喜欢上这里、喜欢上我。”说着,袁姗露出狡黠可爱的一笑,转身又到了吧台,将两杯鸡尾酒端过来,一屁股坐到周易大腿上,一杯塞给周易,一手揽住周易的脖子,说:“先生,来,我陪您喝一杯。”周易愣愣地提起自己的鸡尾酒杯子,袁姗用自己的杯子撞了一下他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周易,周易只好轻轻抿了一小口,酒中五味杂陈。周易终于忍不住了,问:“姗姗你——”
袁姗作出惊愕的样子,问:“先生您知道我的名字啊!哦,我明白了,是您的朋友介绍您来的是不是?好吧,结账时会给您个优惠价的,先生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
周易头脑中忽然出现一阵混乱,回答道:“我姓周,叫周易……”
袁姗点头,说:“周先生才来东京不久吧?嗯,快点喝酒,精彩节目马上就要上演了!”
周易又陪着袁姗喝了两口酒,袁姗央求着让周易把剩下的干了,然后抬腕看表,说了一声:“糟糕,时间到了,我要去后台化妆了。”
周易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思绪混乱。
忽然,周围的喧嚣声骤起,然后是有节奏的鼓掌声和口哨声,周易听出,周围的声音中,都是日语。身边的灯光悄悄暗下来,舞台上忽然出现一束强光,强光下,袁姗已经换了一套皮衣皮裤站在台上,还对台下做着飞吻,台下口哨声更响。但,口哨声马上被劲爆而又有些淫靡的音乐盖住,袁姗手扶舞台中央的钢管,旋了一圈,落下来,然后,跟着音乐的节奏,扭摆着身体,脱下了上身的皮衣,露出黑色的胸罩。然后围绕着钢管,蛇一般扭动细腰,再转过来的时候,黑色胸罩后面的挂钩已经被解开,随着她的舞动,胸罩一荡一荡,酥胸半露。袁姗忽然甩脱了胸罩,跪倒在台上,向台下晃动臀部,之后又把皮裤后面的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火红的T型内裤,袁姗一边扭动,还转过头,吸吮着食指,看向周易,然后,蛇蜕皮一般,袁姗从皮裤中脱身出来,然后,袁姗把双手抚在自己的胯间,红色在慢慢缩小。
周易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几个大步,飞身上台,紧紧抱住袁姗,阻止她下一步的动作。
周易说:“姗姗,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
袁姗任由他抱着,两行清泪从眼眶中簌簌滚落。周易怜惜地替她拭去。袁姗微闭双眼,将唇瓣慢慢凑向周易,周易一动不动,袁姗将滚烫的红唇吸住周易的嘴,周易闭目,一阵迷醉。袁姗的舌尖在周易口中搅动,一只手在周易身上蛇一般灵活游走,周易的衣服越来越少。袁姗拉过周易的手,按在自己的双峰上,眩晕中,周易主动摸索起来,袁姗喉中发出动人的声音,将周易越抱越紧……

周易张开眼睛。
雪白的房间,雪白的窗帘。
阳光照射不透窗帘,透出柔和的白光。
袁姗洗尽铅华的素淡面容和一双痴痴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周易心中一阵恍惚,揉了揉眼睛,轻轻叫了一声:“姗姗……”周易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陌生,有点干涩,有点遥远。
袁姗用两根葱指按住他的嘴唇,垂头,低声道:“还是叫我‘袁姐’吧……”
周易还如一梦中,他看见自己是躺在一张大双人床上,身上盖着丝绸面料的被子,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袁姗的身上是一件白色的无领睡衣。
周易回忆起了昨晚的一幕一幕,脸上一红,嗫嚅道:“袁姐……我——”
袁姗抬头,仍是痴痴的目光,继而垂下眼帘,无声地一笑,说:“周弟弟,你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你让姐姐也做了一个梦……只是,你别觉得是噩梦就行……”
周易双手握住袁姗的右手,袁姗慌乱地将手抽出,说:“我给你准备了一套新内衣,你先穿上,舆洗室有新的牙膏牙刷和毛巾……我在客厅等你一起吃早点。”
袁姗出去后轻轻带上门。周易歪头,看见枕旁放着一套不认识牌子的带日文的内衣裤。周易飞速穿上,跳下床,在衣帽钩上取了自己的衣服套好。屋内的舆洗室内,大理石台面上放着挤好牙膏的一把牙刷,旁边放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第五节


周易推开门,确认这里是别墅的一楼。和袁姗目光相碰,两人同时都有些不自然地将眼神躲闪开。袁姗说:“坐吧……”
桌上是两个煎蛋、火腿、面包、黄油。
两个人都不出声,默默地吃着。袁姗偷瞥了周易一眼,却发现周易也正在看她,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袁姗开了口:“周……小弟,我今天会替你联系江西省劳动厅驻沪办和陕西西安烹饪学院驻上海办事处,晚些时候他们会打电话给你……快过年了,要人的公司多,你要适当迁就对方的条件。”说着这些,袁姗的神态逐渐自然起来。
周易也收敛心神,说:“那就麻烦袁姐了,我会很有诚意地和他们谈的。”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周易终于忍不住,直视着袁姗,说:“袁姐,我、能帮上你么……”
袁姗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一笑,说:“小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只想告诉你,虽然姐姐在东京留学时——在做昨晚的事情——可是……最后和你做的……那件事情……”袁姗声音渐低,脸上现出少女般羞涩的神态,袁姗忽然抬起头,眼中泛出坚毅和酷烈:“……那件事情,姐姐是从不会跟酒吧里客人做的,你明白么?”
周易重重点头,眼中满是真诚的信任。
袁姗又有些焦躁地说:“还有……我回到上海以后,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生活……我的本田雅阁、我在北蔡的两室一厅公寓,都是我辛辛苦苦攒钱自己买的……”
周易又点点头。他本以为接下去,袁姗会说说这栋别墅,袁姗却咬牙切齿地说:“钟鸣这个恶棍,我早晚会和他算账……小弟,你昨晚得罪了他,以后要当心,他在浦东势力很大。不过好在,他似乎很忌惮你那个叫高岛的日本朋友……”
周易摇头,道:“我跟高岛,一面之缘,算不上朋友。不过他昨晚帮我,我算欠他一个人情。”
袁姗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高岛是什么来头,连东京的地头蛇古精都镇得住……我在东京留学时就知道这个古精的恶名,唉,或许我本不该找你来,忍一晚也就过去了。小弟你怪不怪我?”
周易坚定地摇摇头,说:“袁姐在那种时候能想到小弟,小弟如果不出头,还算男人么!”
袁姗瞟了他一眼,轻笑道:“还‘男人’呢……就是个笨手笨脚的愣头青!”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红晕上脸,偏过头去。
周易一下猜出袁姗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涨红了脸,低头大啃面包火腿。匆匆几口,将自己面前那份吃完,刚要用餐巾擦嘴,袁姗将自己面前的两片面包和一片火腿推给了周易,说:“小弟你再多吃一点吧,昨晚到现在你一直都没吃东西。”周易犹豫了一下,拉过盘子。

袁姗收拾了碗碟,回到客厅。周易向她告辞。袁姗欲言又止,终于说:“小弟,这里……以后除非姐姐带你来,你自己千万不要来——”
周易点头,说:“袁姐,放心吧,我都明白。”
袁姗点点头,露出笑容,说:“小弟就是个聪明人,那姐姐不多说了,有事你随时打电话过来……还有,那个高岛你要少接触。”
周易“嗯”了一声,穿鞋,出门。袁姗送了出来,指点周易出去的路。
寒风刺骨。周易缩了缩脖子。走出很远后,周易回头看了一眼,袁姗还静静地站在别墅门口,风将她额前的青丝吹得飞扬起来。周易心中一痛,扭过头,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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