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与勇敢
安静与勇敢《论语》当中孔子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形象,但是在孔夫子的这个形象身上,却凝聚着他内心传导出来的一种饱和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后来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孔子曾被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而弦歌不辍,这可把弟子急坏了,子路多次上前探视。子路本来是崇尚勇敢的,这一次在老师那看到了真正的勇敢,孔子解释到一个人在水中穿行不避蛟龙,这是渔夫之勇。一个人在陆地行走不避猛虎,这是猎人之勇。而一个在白刃相交于前,能视死若生,这是烈士之勇。知死生命运穷达而临大难而不惧,这叫圣人之勇。
苏轼在《留侯论》也曾阐述到他认为的勇敢:“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这样的勇敢来源于内心的淡定、从容,从而舍弃那些激烈的,宏阔的,张扬的,外在的形式,而尊重安静的,内心的声音。绝不是那种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的勇敢,而是来源于“苛责”内心,勇于修正自己的勇敢。所谓“荆棘丛中下足易,明月帘下转身难”,在荆棘丛中可以不怕伤痛,勇敢迈步,在特定情况下可以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这都没有什么难的。难的是在一个闲适、安逸的环境下,不陶醉于其中,不忘记自己的信念,理想,能够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能够成为自己的真心英雄。在《老子》中就向读者严肃的提出了这个疑问“熟能浊以静之以徐清,熟能安以动之以徐生” 在这样一个纷繁嘈杂的世界,谁能够平静下来,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什么,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真的建立起人生观了吗?还是像黎巴嫩诗人纪伯伦说的“我们已经走的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认识了内心才是第一步,还要孕育一个无比强大的内心坦然地付诸于行动,“动之以徐生”,外在再纷繁,但是内心却有着一份悠闲,一份“独立而不倚,周行而不殆”的精神,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这样的勇敢需要一份清明的理性,因为人或者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陷入一种无事忙的境地,或者将内心妥协于现实,以心为形役。杜甫晚年看望李白,以李白天地间无所羁绊的性格,却说自己对不起一个炼丹的人。杜甫为他写了一首绝句:“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一句为谁雄问得好,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为君主、不为青史、不为功名。他不需要留下一个封号,他为的只是自己的心。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使学道中途而废,他感到愧疚。他仍然是一个无所羁绊的天地英雄。如果说飞扬跋扈为谁雄的人是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那么那些为修道而“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人算是大丈夫了,一位禅师曾写到“净洗浓妆为阿谁?子规声里劝人归。百花落尽啼无尽,更向乱峰深处啼。”一个人能够将外在的浮华,锋芒统统洗去,把一切的锐气纳于内心,追求自己的理想,这算是难能可贵吗?这要看能否做到了,西天小雷音寺(相传雷音寺原址在月牙泉附近,玄奘取经东归曾落脚此地讲经3个月)前也有一幅对联“到这里逐步登高且慢前行照顾当下,在此间万缘放下莫留后悔反观过去”。这幅对联可以说是给所有求道人的一鞭子,你们真的敢像说的这样做吗?真的放下一切了?如果不是的话,那请离开,不要自欺欺人,不要叶公好龙。只有这份清明的理性才能认识自己,能够在自己的形骸之外,保持一双灵魂的眼睛,始终审视自己。认识了自己,就能倾听自己,到涵养孕育自己,内心就能有一种饱和庄严的力量,慢慢的就能在外在的形体上表现出来,“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凭着这份力量,虽千万人阻挡,亦往矣。
这样的勇敢需要高度的智慧,需要我们深谙天地自然社会变化之道,能够洞明世事,又能够练达人情,做人做事绝不草率,就好像冬天要从结了冰的河面上走过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我们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对于世间的万物既不逢迎,也不拒绝,它就是一种坦坦然然地照见而已,当我们的心灵保持这样的时候,我们会以一种最清明的状况看见世界,也就看见了自己。对外界有清醒的认识,像庖丁解牛一样神乎其技而游刃有余,看似安贫乐道、不思进取,其实是“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
这样的勇敢需要无比仁厚、宽和、坦荡的心胸。像大地一样,容纳百川万物而深沉渊默,像水一样,“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水,具有滋养万物生命的德性。它能使万物得它的利益,而不与万物争利。例如古人所说:“到江送客掉,出岳润民田。”只要能做到利他的事,就永不推辞地做。但是,它却永远还不要占据高位,更不会把持要津。俗话说:“人往高处爬,水向低处流。”它在这个永远不平的物质的人世间,宁愿自居下流,藏垢纳污而包容一切。所以老子形容它,“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以成大度能容的美德。因此,古人又有拿水形成的海洋和土形成的高山,写了一副对联,作为人生修养的指标:“水唯能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一个人的行为应该如水一样,善于自处而甘居下地,“居善地”;心境养到像水一样,善于容纳百川的深沉渊默,“心善渊”;行为修到同水一样助长万物的生命,“与善仁”;说话学到如潮水一样准则有信,“言善信’;立身处世作到像水一样持平正衡,“正善治”;担当作事像水一样调剂融和,“事善能”;把握机会,及时而动,做到同水一样随着动荡的趋势而动荡,跟着静止的状况而安详澄止,“动善时”。这样就能够什么话都装的进去,“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做人行事怡然自得,“泰山崩于前而不瞬,黄河绝于后而不顾”。
这样的勇敢需要难行能行,非忍而忍的行动能力,需要对自己不放松,对于自己的散乱,昏沉要勇于改正,需要不断的学习来完满自己的内心。佛教中对学佛者就有这样的要求“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禅宗的二祖在向达摩求道时,就遭到这样的拒绝“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二祖以断臂为誓,才有了禅宗的流传。
一个人有了一种仁义的大胸怀,他的内心无比仁厚、宽和,所以可以忽略很多细节不计较,可以不纠缠于小的得失。这样的人,就能真正做到内心安静、坦然、不忧虑。有了智慧,就能像庖丁解牛一样,纷繁中看出脉络,而不惶惑。内心足够勇敢,足够开阔,就有了一种勇往直前的力量,自然就不再害怕了什么了。一个人内心没有了“忧”、“惑”、“惧”,自然就减少了对外界的抱怨和指责,就能够不失去自我,能够有担当,能够做到最好。
古人说“举世皆从忙里错,谁人知向静中修”。诸葛亮更是一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成为千古的榜样。人的力量始自于人格与内心。内心完满、富足,修缮了自我,而后就能表现出来一种从容不迫的风度。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出平和、安定和勇敢。一个人如果没有内心的这种从容和对于自我的把握,在他的角色中,只能任外界摆布,而不会有提升。
古人的安静与勇敢在于什么呢?在于他们留一份寂寞给生命,让生命终于可以开阔。在这样一个浩瀚的坐标系上,让人真正成为人,让我们的内心真正无所拘囿,让我们风发扬励,成为理想中的自己,让现实中种种的窘困,只在当下可以看破,而在永恒生命的引领上,有这样一翻自在逍遥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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