弼国公 发表于 2007-6-8 14:21:28

文化武侠——狼少

序开 引
     “孝章,可有何消息?”
  “禀相国,贞琴姑娘又有信带来。”李知孝说着从袖筒里取出一件物事,双手恭而敬之地递与问话人。只见一方紫锦叠作的方胜,表缠金线,网织成肖兔形象,煞是可爱,可见必是女儿家的做工。
  史弥远单指挑开金线,于囊中抽出一张素笺,但见字迹隽秀,清灵间几分妩媚。
  初四未,奏琴花苑。其人指新、恩二州谓妾,他日誓将之流逐二地以为快慰。
  初七酉,筵暖雯阁,微酣时,闻侍人言有恩公送来乞巧珍玩莲心玉鹊诸器,动毁之,碎地痴笑,形状癫狂。
  十五辰,有心腹至。妾便利廊下窃闻,悉此间已有探作安插君府,遥控以为传递府上与宫中一切作为。
  信末,朱笔勾画一张古琴,再无他字。
  史弥远虎目含煞,转手交与众人看过。
  “相爷,这东宫荒淫小儿也并非轻与之辈,倒不可不防。”
  史弥远接过转来的信纸,单手抟揉,猛然一振已成灰屑。
  “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本相我不义!”转而沉吟道“奸细一事……”
  李知孝立道:“相爷宽心,只管交与我等。”
  “此人或有利用之处……”
  “属下明白!”
  余天锡心中像长了草不能宁静。因了祖父与史相先考间的世谊,余天锡长成后担了相府的西宾,教授弟子功课。眼看春秋易序已届而立,虽也锦衣玉食,终归人微言轻,非是长久之计。为今举试才是正途。秋闱将近,更加强化了这份儿念头。
  这日,余天锡来与史相辞行。
  总管入内相告。史弥远心下刚有计划,闻下急出相询。
  “纯父因何相别,可是家中出了甚事?”
  看丞相如此着紧自己,余天锡心下感动。
  “谢丞相挂怀,家里一切安好。”
  “那又因何缘故?”史弥远心说,本相待你不薄啊。
  “天锡因思十载寒窗不过为国为家者,生当男儿理应报国图强。眼下大考将至,天锡愿回籍应试,将来也可在丞相近处分忧。”
  听余天锡如此说,史弥远心下已了然,也倍感受用。口中却道:“怪本相疏忽,以纯父才华岂是长缚讲师巢窠之人。纯父能有此心,实本相之福,也是我朝之福。”
  余天锡简直要感激涕零了,声音略显哽噎而带一丝激动:“多谢相爷厚爱,此身必不负相爷冀望”称呼也改成了“爷台”。
  “知恩需图报,量你也逃不出本相股掌”史弥远心下称意,暗忖:“以天锡才干,这番计划倒可倚托”
  史弥远握起余天锡的双手,示意同坐,才语重心长道:“天锡,唯今有一件事只要你知,一来本相自视识人无差,天锡你有过人见识……”
  余天锡赶忙起立,由衷言道:“天锡必不负相爷所托!”
  史弥远重又拉起余天锡双手,“好,好……天锡,坐下说话。”
  再次落座,史弥远续道:“二者,天锡尚无公职在身,行事便利。”
  余天锡暗自思量究竟何事这般讳密,便打起十二分注意仔细听了。
  “东宫竑太子心胸狭隘,淫色浮性,并非圣上良嗣。”语意稍顿。也不待余天锡细思,续道:“而沂王无后,天锡此去,众生中如遇宗室中人,择贤良者交之,报与本相。”
  余天锡未曾料是此等机要,隐约明了史相的用意,稳了稳波涌的心湖,镇定下来。
  史弥远点点头以示嘉许。
  史弥远继续加料:“我等为臣者,首以社稷为重,社稷以君为重,天子贤德爱人,方是国家之福,黎民之幸。而今东宫无德,上不称圣意,下不服臣恭,为社稷计,作臣子的理应择贤而戴。”
  话毕,史弥远静待余天锡意向。
  余天锡笃定回道:“相国为国劳心,为民倾力,天锡自当为丞相分忧。”
  史弥远抚掌大笑,起身道:“来……今天本相为天锡摆酒壮行”……
  “哥,秋闱快到了,不用准备应试吗?温仙师可是说哥哥将来必是大富大贵哪。”
  赵与莒笑骂道:“净听他胡说,怪老道一个,成天堵着家门儿蹭吃骗喝,若真能知命造,自已倒混成这样。亏得一大把年纪,巴结我的提携。”
  “反正……我就是觉温仙师不一般,每回道场祈雨都是很灵验的。”
  “如是……但愿吧!”赵与莒叹口气,“我们本皇廷贵胄,可惜王爵早无。父亲熬到头仍才九品县尉,真不知你我兄弟将来际遇又能如何”
  听哥哥如此说赵与芮也变得沉默了。
  “看来午后要有雨了,咱们多捕点,晚上就能吃娘做的醋鱼啦!”赵与芮兴奋地看着泛上水面的鱼儿转言道。
  宴罢,余天锡匆匆拿了行囊包裹出来相府,在钱塘江口等候船只。
  时正午刻,行客稀寥,余天锡正自无聊,打后头行来一个高胖和尚,衲衣土灰尽是风尘之气。和尚停身侧畔,眼望江面,看来同是渡船的。
  约一柱香时间,远处江面一顶斗笠升起,江风吹送渐闻摇橹击水之声—片刻间一叶轻舟驶来。
  “鲁老今日可是误点了。”胖和尚笑道。
  小舟抵岸,那鲁姓艄公将踏板搭过岸来,回道:“晌前生意好,小老儿多贪了几杯,还请廖师傅原谅则个。”看出和尚是这家船翁的常客。
  余天锡随胖和尚拾板登舟。轻舟顺江而下,近黄昏时将至绍兴西门,阴云骤合,天色速黯,待阴云如席幕之垂江,一时雷声滚滚,白雨淅沥灌入船中。船翁与和尚早已穿起蓑衣,余天锡衣衫却已湿了,早间已闻僧侣报知了天气,无耐走时匆忙,未带雨具。和尚见船抵岸,好心言道:“西门左厢是全保长家,施主可去一避。”
  全保长闻仆人言门外有自称是右丞相府来人相与避雨,大感意外,难怪今早喜鹊登枝,原来贵人临门。忙吩咐左右杀鸡备饭,自个亲出迎接。
  大门洞开,只见迎头一位中年汉子,顶冠员外巾,衣着儒衫还算鲜明,黑瘦的脸膛,颔下一缕须髯,二目有神,显出一股干练的劲儿。
  “不知是谁”余天锡忙上前一礼,“途遭大雨,天锡这边打扰贵府了。“
  全保长笑道:“先生此言差矣,蒙大驾寒舍,小可荣幸之至才是。”边侧身起手礼让。
  由回廊步入客厅,但见厅内布置雅致:醒目处厅中一幅中堂,上写“鹏鹄”上字,有行草意味,法度尚严谨,虽稍显稚嫩,却隐具大家气象。两边一副联道:好风一借平云上,绒翼乍开待时飞。
  厅中央排开一圈桌椅。余天锡正看时,就听全保长说道:“余先生衣衫稍湿,多有不便,还请宽衣。”转身对仆人吩咐道:“找套老爷的干净衣衫”又吩咐另一人道:“去温碗姜汤。”仆人退去。
  余天锡深感主人盛情,当下连声称谢,言道:“天锡只是相府一介西宾,当不得如此。”
  “说哪里话来。一看小兄定非常人,前途不可限量。”
  “借全兄吉言”……宾主言下甚欢。
  余天锡指那幅中堂道“不知系何人手笔?”
  全保长微笑着回道:“正是小官的大侄儿。”遂吩咐叫两个调皮鬼来见过客人。
  不多时,听门外一少年声音说道:“娘那边做醋鱼,叔叔这边可就有客人到了。”
  “这孩子”,全保长陪笑道:“小侄儿孩子心性,望先生勿往心上去。”
  余天锡道:“说哪里话来,公子此乃真性情,余某倒是羡慕得紧。”言罢,二人都有些回味之感。
  说话间,两位少年相跟进得厅堂,全保长向两侄儿招手 “见过余先生。先生可是临安右相府上贵宾”,两少年近身鞠礼,同道:“余先生好”。
  余天锡细细打量,颇觉诧异。但见两位少年,皆是粉琢的人儿,虽衣着陈旧,却自有一股英气在。尤其前边的兄长,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俊目中神光凛蕴,隐隐然王者之风。这倒非余天锡错觉,只因二人原本皇族贵裔,天生聪颖,又有家人刻意培养训导,自有一个睨慨气概,而赵与芮因此而对兄长又敬又佩。
  余天锡啧啧称奇。
  掌灯时分,全保长请余天锡移驾正厅,吩咐左右于正厅排摆酒食。余天锡又谢之再三,连说“叨扰了。”
  全保长坐于正厅上首,下首余天锡,两侧二位公子,边上来往仆人端汤送菜,女眷皆在里间用食。
  全保长喝了几盅,大赞两侄儿贤德,舌头打着弯儿道:“先生别看区区一介保长,可我侄儿是何等样人……”
  余天锡听罢,心中惊喜。惊之惊—两公子身份尊贵,喜之喜—仿佛天意安排。
  原来赵氏兄弟为燕王德昭一脉,算起来乃是太祖皇帝的十世孙,皇室后裔,才名闻于乡里。
  当晚,余天锡留宿全保长家。
  翌日清晨起来,宾主又一番筵席。余天锡因怀丞相所托,索性秋试也不去了,原路折返临安。
  相府。
  余天锡礼道“天锡此去幸不辱丞相之命。”遂将机缘巧合下得遇赵氏兄弟之事说与史相。
  “此二人确实如何?”
  “天锡不敢妄断。”余天锡谨慎回道,“晚间无人时,天锡曾试两位公子才识……”
  史弥远知必有下文,静默坐听。
  余天锡卖个关子,续道:“与芮曾言说‘想那时金戈铁马征骋万里,先皇北掳,从此我宋室江山辉煌不再。择南隅圣地以图兴复。然内有奸臣当道,外有强敌环视,权秣马厉兵以待良时。’”
  其时赵与芮说的是—有秦桧、汤思退之流左右朝纲,媚颜卑躬,割地求和,辱我朝仪。生我者当如岳武穆、韩世忠,挥戈北向,征战沙场,还我山河—大有当年康王“慨然陈词”的遗风。可惜后生恭禄,这些豪言早抛脑后。
  余天锡承道:“与莒唯叹息,只说社稷者当思黎民,民心得失,运道兴衰。”
  史弥远听罢,老怀大放,赞道:“天锡真吾福将,此番正是天意。”转言道,“天锡往返劳顿,先回歇息,择日将二人带来行阙。本相要当面识过。”
  三日后,余天锡再次启程,径往全保长家。门丁识得直引府中。余天锡也不隐瞒,当下将丞相那番君国社稷的言论说来,全保长听下欣喜若狂,“我就知温大师慧眼神通,果然不差。”那份美态 ,好似现在就成了皇亲国戚,笑不拢嘴。请天锡稍坐,将此事知会姐姐,又命与莒兄弟前来谢过恩人。
  紧接几日,全保长倾全家所有,为兄弟二人整治衣冠,排摆酒席,宴请亲朋。余天锡也自高兴,席间行酒唱令,开怀畅饮。又三日,余天锡携二子回返临安。
  相府内堂。
  史弥远遥见廊下余天锡身后两位少年,白衣轻衫,丰神俊逸,心中已满意三分。
  余天锡引两兄弟进得堂内,示意见礼,赵与莒兄弟齐俯身纳拜。
  “公子皆天潢贵胄,不必拘礼.”话虽如此史弥远座上却纹丝不动,欣然受了三叩才道:“贤公子起来。”赵氏兄弟起身站立一厢,恭然静顺。
  史弥远迷眼细打量。当看到兄长赵与莒时,心下大震,“真贵人也!”史弥远深暗相术,与此道颇有专精。赵与莒三格匀称,二目神蕴,通身透出一股王者气息。
  乃命赵与莒作书,赵与莒搦管写下“朕闻上古”四字。史弥远双睛神光一闪,未待余人看清,已将宣稿卷了。吩咐仆侍带兄弟二人到厢房歇息。因问余天锡来时情形。
  “天锡好不省事,这番大张旗鼓,岂非路人皆知!”
  余天锡听罢后悔不迭,当时正在兴头,浑不觉有差,“相爷,天锡办事不利。”余天锡连称该罚.
  史弥远暗嘱余天锡,只将二人遣回,等事情平淡再作计议。
  走时衣冠楚楚,归时楚楚冠衣。给全保长闹个灰头土脸,乡人姻党无不窃笑……
  翌年三月,正是佳时,柳絮飞花,群英锦灿。车马声响,全保长门外下来几个锦衣人。
  家丁眼尖,认得其中一个正是余天锡。
  余天锡近前笑道:“两位小哥还往里知会一声。”
  家丁口中应着“噢”脚下却未动分毫。
  自那日赵氏哥俩灰溜溜回来,乡人尽皆嘲讽,全保长更是对余天锡这位“恩人”义愤非常,连带着家人都对余天锡甚是不满。
  余天锡身后几大汉拥近前来,其中一个面目较逊者指着两家丁,“史相府来人,也敢怠慢!要紧你们的皮肉。”家丁才慌忙入内通报。
  全保长听闻,心下着实不喜,几次三番害人不浅,岂还上了瘾不成?
  不过相府的人自是得罪不起,免难出来迎接。
  迨至里间,余天锡道了罪,将史相意思明说当前,保长听罢,一年来的晦气才算尽净。言语间重又恭敬感激起来。
  且说余天锡以车马密将赵与莒送到临安新街一处幽宅,母亲朱氏为赵与莒沐浴并教习礼仪。
  史弥远常来探看,言下大赞。在宁宗面前又夸赵与莒如何贤德。
  宁宗经不住心思活动,召赵与莒入宫一见。见对答合度,言谈有法,心下喜欢,遂立赵与莒沂王后,赐名贵诚,入主沂靖惠王府。史弥远大喜。
  随后几日,史弥远谋划给新晋的沂王嗣赵贵诚请位德才兼备的老师,以皇子的课业教授。反复选度,忽而想到一人,心下计定……
  次日,史弥远沐浴斋戒,于净慈寺为先父史浩做法事。
  亲朋故交知悉者陆续前来拜祭,到午初时刻,国子监学录郑清之素服来祭,史弥远心中一块儿悬石落地。
  郑清之去岁刚由陕州任上调回临安。闻听史相为先父法事,因着世交姻亲的关系亲登拜祭,祭罢,便与史弥远辞别。
  史弥远拉起郑清之双手,阻道:“贤弟如何见外。平日你我忙于公务,疏了亲近,难得今日余暇同坐一叙。”
  二人一同登上慧日阁。
  看史弥远仍虎步生风,锐霸不减当年。郑清之恭维道:“史相风行雷电,再干三十年仍也锐勇不减啊!”郑清之马屁功夫了得,拍得恰到好处,史弥远也顿觉神爽。
  二人阁内分宾主落座,先是互道家常。 史弥远话锋一转道:“贤弟是否听闻沂王府新晋了嗣后呢?” 郑清之不知史弥远何意,答道已有耳闻。
  史弥远续道:“闻说新皇侄贤良,很受皇上器重,皇上命兄我挑选个讲官,教以人帝之学,想贤弟才华人品堪称典范……”话至此顿止。
  常言道:听弦音而知雅意。郑清之慌忙起身行礼,“情之才疏学浅,如何担当,还请丞相另择贤明才是。”
  郑清之在临安官场已届一年,史弥远与东宫不睦,早非秘辛。及至史弥远表明相请之意,郑清之已大致知晓史弥远废立大谋。
  郑清之推脱已在史弥远料中,他郑清之非是不愿,而是不敢。
  史弥远就将先父抬出镇道:“此乃先父意愿,史某秉承不移罢了!”郑清之再无话说。
  原来当年高宗立太子,曾问计史浩,史浩对高宗说:“普安、恩平二皇子宜择其一,以系天下望。”上即命史浩教授,因而当今皇上方能安登大宝。史家有恩于郑,又兼姻亲,既是史浩遗志,自不能推却。
  郑清之便兼了沂王府的教师。暗将高宗字画交与赵贵诚,临作竟似出自皇帝亲手,郑清之大觉不凡。每以赵贵诚诗什经学论策呈与史弥远,日以精进,史弥远大赞不凡。
  见时机成熟,史弥远便常于宁宗、杨皇后面前摘指赵竤的不是,使得皇上皇后渐对赵竤不满。史弥远当即建议增立沂王嗣邵州防御史赵贵诚为皇子,宁宗未允。
  公元一二二四年,嘉定十七年八月,宁宗染疾,病候渐笃,不能视朝。史弥远见宁宗已现弥留迹象,即令夏震将两府大臣拦在阶下,召郑清之与程佖入内。矫诏立赵贵诚为太子,赐名昀,授武泰军节度使、成国公。
  闰八月三日,宁宗晏驾福宁殿。史弥远急命杨谷、杨石前去说服皇后立新君赵贵诚。二人一夜七返往来掖廷,杨皇后不应。最后,二人痛哭流涕,跪着陈道:“姑姑,此事勿容迟怠,关乎我杨氏气运,以往与史相最近,若立赵竤,我杨氏一族必无遗类矣。”杨皇后无奈问道:“其人安在?”……
  史弥远使人速宣皇子入殿,差人吩咐道:“宣的是沂靖惠王府的皇子,弄错了,小心尔等九族!”
  一班快足出丽正门匆匆去了。
  赵竤过得并不舒心,虽有美人在畔,琴筝奏雅,但上头史弥远一直压制,派入相府的探作每日呈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有时递回的竟是整张的菜谱,赵竤却浑不觉有异。
  帝崩,赵竤穿戴衮冕,在阁廊焦灼等候宫人来宣。恰见宫墙外一干快足,竟不入内匆忙去远。不一刻回返而来,当中簇拥一人入了南宫门。黄昏已尽,光线黯淡,模糊中只觉其人如自己装扮,心下怔忡不定,遂进宫入拜皇后一问究竟。
  甫至宫门,一干随从皆被拦于门外,只引赵竤一人入内。
  史弥远引赵竤至宁宗柩前举哀,赵竤心里才稍感镇静。出帷帐后,史弥远又命殿帅夏震陪守赵竤,方才召百官入殿,立班听遗制。
  赵竤为夏震引至殿中,仍站旧班,赵竤心下迷惑,就问:“以今日之事,孤王为何仍在此位?“
  夏震心中暗笑,面容却一肃:“尚未宣制,应仍站原位,宣制之后方能即位。“
  赵竤只得认了。转头却见御座上已坐一人,烛影摇曳不能分明。
  宣旨官唱喏:“遗诏……传位沂王嗣皇子即帝位!“
  百官慌忙跪地,行三拜九叩之礼。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彻宸禁……

弼国公 发表于 2007-6-8 14:28:48

  第一卷 秦岭狼族    第一章 性命
    “书贤,这晚了,天儿咋还不见回来。”妻子焦急向门口的丈夫怨道。
  男人心下亦是担惊,“真想狠揍那淘气包一顿,乘人不在就偷跑。”可是——孩子在哪?
  “香儿别急,我这就去找。”
  “言大伯,您老可见过我家天儿么?”
  “是书贤啊。怎么,又打孩子了?天娃固然淘气,小孩子赤子天真,千万别太过约束。”
  楚书贤点头,连连称是,“净顾忙地里了,淘气包没人看着,这晚了也没个踪影。”
  “噢,这事儿……”
  言老伯放下叼在口中的旱烟杆儿,看看斜阳坠山,天色眼看暗了。宽言道:“小孩子不会走远,邀几个人分头去找。“
  灯火炊烟上,牛羊回圈来。
  楚书贤失魂落魄般回到自家土房。
  妻子郉香还在门口翘首等盼。见丈夫这副形象,心下不由一紧,声音不自禁打着颤问道:“天……天儿哪?”
  楚书贤一句话不说,直似木雕泥塑般。
  “我的天儿哪?”郉香急切的摇着丈夫的臂膀。
  楚书贤这才醒觉,将手一张,只见一只小孩的百家鞋,鞋面双钩绣一“天”字,通鞋已被大力捏得不成形样。
  郉香悲呼一声“天儿”,昏厥倒地。
  送走最后一拨来好言安慰的村民,二人枯坐炕头,郉香面向炕里,兀自抖着香肩,抹着通红的眼睛,啜泣不已,二人更无心炊事,任锅台灶冷,相依孤烛怅影,一起垂泪天明。
  郉香病倒了,脸颈潮红,拂拭额头烧得烫手。楚书贤止了悲恸,赶紧找大夫。
  足折腾有五天,总算挺了过来。可从前那个眼角含笑风情万种的香儿再不回来,从此愁郁袭身,寡言少欢。楚书贤也似凭空老了许多。
  谁又能禁得起那丧子之痛。
  宝祐二年六月二十,此去赵昀登基近二十九年。
  后晌,爹和娘亲下地去了,楚天同前几次一样,搬来长凳抵在土墙垣下,踩着凳面攀上矮墙,再一轻身已翻出院外。
  小脑袋机警地四下环望,“还好没人看到。”欢呼一声,蹦跳着跑向村边路口。
  道旁杨柳依依,蝉声鸣噪,小画眉飞临高枝不倦地放情歌唱。
  一切显得如此幽宁。仿佛世间净土,远了烽烟远了灾祸。
  村子名安平岔,处眉州、太白交界,四周丛林密立,独留一地丰饶与她。东端清河浅浅,波明如镜。南端再远处,便是秦岭山脉,远望青黛横亘,数峰插天,氤氲缭绕恍若仙境。
  公元一二三三年,绍定六年宋蒙联合攻打金朝,七年金最后的凭倚蔡州城陷落,统帅完颜承麟临时受禅即帝位,退守子城,前帝完颜守绪于幽兰轩自缢而去,完颜承麟在位仅半日,子城又破,混战中为乱军所杀。
  金朝覆灭,南宋与蒙立成对峙之势,蒙远征西欧的同时加紧了灭宋步伐。
  自公元一二三五年,端平二年,蒙古先后兴兵灭宋。川陕一线遂成两军交锋主战场。
  蒙古常于凤翔路大散关一线结兵,越利州路荡掠川蜀,几进几出,宋军则逆势迎头奋击,双方各有据退。而川陕宋蒙交境之地。南北纵深数百里即成真空地带,蒙古不管,宋廷难顾。有流民尽往此地避祸。
  安平岔即属这等两不管之地,又兼僻壤,全村只十二丁户,数不过百十人。过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田隐生活。
  楚天看看日头已不早,按以往该当回家。可路口尽头就是浅河,淙淙水声流入耳鼓,禁不住一去捉鱼儿的念头。
  河浅澈清,鱼儿飞白,极容易捉到。
  楚天脱了鞋子光脚下水。到离岸数尺浅水卵石床上站定,哈下腰,小眼睛盯着游来荡去的自在鱼儿。
  “咯咯!看你往哪跑!”
  “抓住了!” 楚天双手紧攥着摇身挣扎欲脱的一尾小鱼兴奋地大叫道,转身上岸将鱼儿投进刚挖好的小水坑中。“嗯,再来一条……”
  “一、二、三……”楚天食指点点,数算今天的成绩,不错,能有七条之多,有一尾合有手腕粗细,圆溜溜的不知是什么种,小楚天很兴致地拿它逗弄,鱼儿生气地啪啪拍得水花乱溅。
  不亦乐乎之际,兀地后颈一热,觉有异物近了身后。
  楚天急转身形,顶头正好一条大狗。
  通体苍灰,肚腹平瘪,眼里幽绿森泛,死盯着齐身的楚天,利齿呲张探向楚天的颈项。
  “谁家的狗狗,比喜子哥家的可高大多了。”
  “哼,还这样凶。”
  楚天看大狗咬向自己,小手伸过去,爱怜地摸着大狗的巨鼻,“乖乖的,听话,咱们吃鱼鱼”楚天叫得亲昵。
  大狗登时镇住,僵立当场,嘴兀自张着,不知该咬住哪里。心下也犯了疑惑,暗忖不知什么怪物,竟然不惧怕自己。
  一犹豫,张口改向小楚天的前襟,利齿紧紧扽住衣襟,纳含口中,颈上使力已将楚天翻倒横身叼起。
  “你这坏东西,快放我下来,小心我爹不打死你”
  楚天凌空挥舞手脚,鞋子也甩掉一只。
  “坏东西……放……”
  大狗可听不懂什么诅咒,“呼”一声跃起,带着楚天四足发奔,向南去了。

弼国公 发表于 2007-6-8 14:40:17

先申明下,属文署名“逸岚”,乃小子笔名。“弼国公”算是混论坛的自号。

弼国公 发表于 2007-6-8 14:45:07

  第一卷 秦岭狼族 第二章 茹腥
    眼前景象飞退,世界好似陀螺旋转,高下颠簸弄得楚天头脑晕懵,本能闭起双眼,不再看周遭。
  但觉丛草掠身不绝,东西南北自是不知,时间独显得漫长难熬。
  楚天毕竟才只五岁年纪,精力一松已沉陷梦乡。
  渐从宁寂中苏醒,只觉通体生疼,眼脸潮湿,习习然冰凉一片。轻转身躯,触到贴身毛茸茸一团物事,撑上身定睛细瞧,原来两只小灰狗,正睡得香甜,茸耳摇一摇又复平静去。
  楚天爬起身四下打量,见所在一处天然岩洞,约有两身来高,洞口径小,洞内却敞大许多。地上树枝绒草铺垫,败草味中夹含一丝腥臊之气。
  身后窸窣声响,两只小家伙蹭上身来,贴向楚天的赤脚——另一只鞋子不知何时也零落了。
  楚天俯身半蹲下,抚着二小脖项。
  “真乖!”
  “呀……小狗?岩洞?这是大狗的家!”
  楚天这阵子方完全醒悟,脑子也活络了,这一思索,心下顿时慌起来。
  “我在哪里?”
  心尖掠过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
  下一刻赤脚飞奔洞外,一见下却傻了眼:
  星辰已挂,天际空留最后一抹霞红——入夜了。
  一切景象如此陌生。
  齐身的茅草毯子般绵延无际,间中株树参天,黑乎乎直似群魔下界。微风徐送,蝉声依然,没了画眉的悦耳清音,传来却森然耸人的嚎啸。
  楚天顿感万分委屈,胸间压抑难受,一腔郁恸终于薄发,大哭出声跑进前方黑暗里。
  东西莫辨,仆倒了,哭着爬起接茬跑,身上满披伤痕兀自不觉。此时心中惟只一念——回家,跑出这黑暗回家,躺进娘亲温软的怀抱。
  不知过去多久,楚天从入骨的疼痛中醒觉,从未试过睡眠竟也如斯累人。无论梦中如何辉煌美妙,醒来后现实的痛与失落依旧,那美好只不过南柯黄粱。
  入眼崚嶒石壁,身下依是那通铺草——又回了洞中。
  楚天不知先前事,只记得昨夜最后清醒时分,一头高恶的怪兽矗拦当路,环眼锃亮,正呲着血盆大口,蒲扇般巨掌挥来,楚天吃吓惊厥过去。
  洞外已是风声飒飒,鸟鸣啾啾,正当午时。
  天光透过虬颀高木瀑流般一缕缕筛下,驱走那怖人的黑暗。
  楚天累了近一日,水米未进。小孩子又极易饿,平日娘亲最是疼己,想到吃,辄给做来,又何曾尝过这般滋味。口唇燥干,嗓子眼儿都粘连一起,当下只一个劲儿猛吞涎津,这会儿却也再泌不出一星半点了。浑身疼痛,头脑晕沉,思想中惟剩那七尾跳鱼,忽而在炉火上烧烤、忽而在铛锅中煎炸、忽而在甑釜里慢炖、忽而……百般臆想纷至沓来。
  恍惚中但觉喉间一股温腻滑入,本能地一仰脖咽进肚里,正是久旱逢甘霖,终解了难耐的干渴,又觉有东西仍留口中,软软的不知系是何物,此刻更不假思虑,启齿咀咬,真是甘之如饴。所谓饥不择食便是如此,何况楚天早晕沉不知就理。
  迷糊中也不知吃下多少,咂咂小嘴又沉然入梦。
  再次醒转已是黄昏时候。
  楚天张开双眼,感觉精神不少,虽些许疼痛在身,倒也不再那么敏锐了。
  一骨碌身爬起,定定神,看往四下。身左依是昨日见过的两只小狗,正厮打一处,乐此不疲,闻楚天醒来,小东西转了注意,都往楚天身前蹭来。边上却是一条棕褐色大狗,不曾记有见过,正爬伏着看往这边。
  转目再瞅洞外,一条苍灰大狗直身蹲立,凝神向着外厢。“坏大狗!”楚天对这苍狗记忆可谓铭心刻骨,害我不能回家,这下咱们仇可结大了!
  楚天越想越恨,狠念旋起,也不虑甚后果攥拳猛扑上前
  闻声响有异,苍狗转过身形,看清楚天扑上前的架式,双目一眦,毛发刹时炸开,蓬尾高翘,“哼”一声利齿森然待噬。
  楚天吃吓镇在当地,双拳凝在半空,却不往苍狗身上招呼。
  身后的棕狗这时窜上前来,挡在楚天身前对苍狗叱声连连,苍狗方收敛威势,重又静立洞口边。
  楚天呆看着转过身躯的棕狗。怎样的眸子——幽绿依然,内里映着楚天倒影流蕴出温暖与关爱,不必管它什么原因,楚天一下子读懂了。
  再看后腿近臀处一块巴掌大伤口,仍未全结痂。原来当天夜里,棕狗外出饮水,回来途中,听到两小嗷叫之声,急急寻来,恰逢楚天厥倒,二小围聚楚天近侧虽昂首怒向一头黑熊,黑熊踮步跟近,两小却不敢稍动,很是畏怯。此当口棕狗啸叫一声,纵身抢过楚天,招呼二小先跑,黑瞎子怒急——到嘴的肥肉岂要飞了?挥掌怒拍,棕狗闪避不及,后臀挨了一扫,吃痛下带着楚天增速前奔,笨瞎子微一愣神儿,棕狗一众已去到丈外,追赶不及,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楚天始意识到如此形象作为狠烈的,绝非一般犬类,定是狼了。爹娘和村里乡亲皆说狼如何凶残,还编许多故事吓人。毕竟未亲身历过,而今却是与狼同处一穴,近得有多少须几都数得见了,反不觉多么可怖,更是打当初就误以为狗,消除了潜隐于内的惧念。
  楚天知是棕狼救了自己,近前抚着棕狼颈项间的软毛,头脸贴在此间,哇哇泣泪成声。
  哭了一阵,感觉胸中清透许多。
  棕狗两月前刚娩。那日见苍狼叼来食物,自去洞口取回。狼母分娩之后哺育幼仔,绝不允其他近身,即便狼父也只能呆守洞口。
  棕狼正待咬定楚天,楚天发梦承泣,张臂拥紧棕狼,口中不断念着“娘……娘……”头枕在棕狼柔暧的项间。
  头回遭此阵仗,看着粉白带泣的小东西,棕狼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怜爱……
  旬日一晃而过,楚天也大致惯了荒林生活。
  始生啖苍狼猎来的獐、兔时,确死也不肯的,饿极无法,又不懂哪里去寻火镰火石,闭眼硬将生肉吞下肚里,那感觉似曾相识——事后看着剩下血呼啦的鲜肉,恶逆上喉,把刚入肚的货吐了个七七八八。却是下次仍这般餐肉饮血竟没再吐。
  岩洞左首二里许有条溪河,水流清浅,两岸繁花异草无数,有各色粉蝶翩然曼舞其间,斑驳陆离,好不炫丽。
  楚天除去例行与狼兄弟一同学习猎兽外,很多时间都泡在河边,看流云流水,捕蝶摸鱼,戏水玩耍。
  数月下来,离家的悲痛淡了,只是梦中还常见到娘亲如花的笑靥。
  楚天与狼兄弟耳鬓厮磨,玩耍戏斗,逐渐掌握了狼族间的言语沟通,学得已是肖极,尤喜独自立旷野、山冈,狼啸一声,舒长激越,顿觉气清,却不料这啸声竟成以后江湖“狼少”的招牌。
  人能通兽语禽言者,史皆有载,乃非一己杜撰。
  有春秋时齐国人公冶长,孔丘门徒七十二贤末座第二。史载能解禽言,因此而遭了囹圄妄灾,孔老头为此对吏治发了通唠骚,还把女儿许了他。
  战国时同是齐国人的嚣魏牟非但能解兽语,更提倡人应向禽兽学习,吃了荀况的批不说,也多为时人、后人所不齿,只因此厮为显“人性”天然,合门人弟子数众无视伦常于荒山野合。
  唐代大诗人李白也善驯兽,能通禽言,当然诗仙文章烁千古,后世多为神化也未见可知。
  楚天从河里冒出头来,手中又捉条鱼儿,狼啸一声,拍水抵岸过来。
  “接着!”
  岸上狼兄弟腾身跃起将抛空的鱼儿稳稳叼在口中。
  “再来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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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冬已去半,冬至过后入了隆冬。秦岭森林飞雪飘零,皑皑漫千里,一派素裹银装世界。
 

弼国公 发表于 2007-6-8 14:56:01

第一卷 秦岭狼族 第三章 祸端
    入冬,天气寒冽 ,楚天只好将两块獐皮围在前后,用苇条、麻纤系了,竟也和暖非常。而旬月来一直赤脚,翻山、趟河已是寻常。而今即便行走蒺藜之上,亦无甚伤损。
  这日,高阳普照,颇有几分暖意。正值三九,俗谚有云:三九四九,冻死猫狗。【见附录一】今儿个能有这等好天气,真是稀罕得紧。
  数行飞鸟横空南过,投下斑斑黑影掠雪纷驰,楚天看鸟阵压空振翼,心中不知何似,竟痴了……
  狼兄弟踏着碎琼飞奔上来,也有样学样仰鼻问天。楚天看两兄弟塑在那深沉也似,不觉一阵好笑,谑骂一声“走啦!”一齐向南奔去。
  停歇数几,已越冰封的溪河不知里许。
  前方一矗矮冈截住去路,恰似一扇屏障延亘东西,所谓矮冈不过相对远处摩天的绵连绝峰而言,其高却也在百丈开外。来至山麓,高望青松、红杉、翠柏植被,轻雪点染,山岚过处一链晶白旋起,抛着弧御空而下。抬眼间,流幻七彩斑斓。
  “砰”一团疏雪正砸狼小弟鼻梁之上,“呼”一下冷浸,狼小弟扑棱脑袋赶忙跃开,凝神戒备起来。
  楚天嘻嘻一笑,方抬手指那兀自飘散的莹雪,但听得左方茂林间清楚传来一阵奔雪杂沓之声。转目看去,从中转出三匹小狼,三狼皆一般个头。
  三狼“品”字形打站三丈处,同样望来楚天这边。
  楚天见是“同类”,当下放心不少,还以为什么妖怪。
  显然对方没丁点楚天般的觉悟,亦认他是“同道中狼”,六眼齐瞠,敌意流露分明。
  楚天倒也知趣,曾几何时这等阵仗已是屡见不鲜了,晓得此处当是人家的领地,不能逾越的,若然对方必要齿爪相向。
  楚天拍拍狼兄弟肩头示意退走,二小会意,启后脚倒退丈许,看对面无所动,方掉头往来路奔回。
  近黄昏时分,楚天与狼兄弟抵达溪河,途中嬉戏又不知用去多少功夫。
  楚天、二小漫步回走,遥见自家岩洞外形影绰绰,攒动不已,天色昏冥,不能分明。
  迨至洞门,方看清不知何时多出三匹灰狼,正环立洞前。三狼也起了注意,见楚天一异族近前,动露贪婪之色,眼中啮人绿光全不似盯着活物。
  棕狼怒嚎一声纵上身来,一阵尖啸。苍狼随后跃出,与棕狼并站一线。三狼疑惑不解,只得悻悻作罢,眼角余光却露着不甘。
  原来三狼正是苍狼本族兄弟,每年这时辄会循着本族特有的标记寻上门来。却道因何早不来晚不来,偏赶这会儿子来。只因严冬之后,小型禽兽已很难见,出来觅食的皆是鹿、羚、虎、豹等庞然大兽,无论耐力,攻击性,绝非小獐小兔之辈可比。狩猎起来甚为困难,成功度之低自是不言而喻。故夏秋单以三四家庭族员独个活动的狼族此季则群结一处,少则八九,多则数十,借以隆壮捕猎之力。
  三狼从此住了下来。
  ※※※※※※※
  这日清晨夜雪初霁,楚天先自醒来,身子稍动,听得身侧“腾”一声响,却是棕狼心挂楚天,立时醒来戒备四顾,三狼脚爪动一动,显是醒了却兀自装睡。
  棕狼放心不少。虽当日明言在前,楚天亦是我子,可三狼显是健忘,乘棕狼苍狼不备,常给楚天来点突然袭击,倒是二小与楚天行走坐卧形影不离,三狼稍有不轨,二小便急声示警,引得棕狼担心不已。三狼慑于苍狼之威,也不好强来,只在暗中较劲,族内关系很不和谐,为此后的决裂埋下了祸端。
  楚天上前环臂轻拥棕狼脖项,以示无碍。
  片刻后,二小也醒转,一时间窸窣不绝。
  晨曦薄柔,不见一丝风。一棵松枝承不住夜雪的重压,“喀”脆声折断,砸落地上蓬起一芒雪雾,飞鸟惊乱啁哳不已,虬林疏雪簌簌纷零,经时不绝。待鸟儿平静,枝雪仍自垂落。
  苍狼一众成锥形,苍狼领首,其后棕狼、楚天、二小,再后方是三狼,于洞外三重排开。
  当此时方平静不一刻的鸟林忽又一阵惊腾。
  苍狼竖右耳倾听,那三狼也知必有状况,皆一般姿势。苍狼听之须臾,回首示意趋前一探究竟,便率众朝北行去。
  沸腾的林子复归宁寂,一众行不得片刻,前方声息粗重愈见清晰可闻,便是楚天这刻也听辨出一阵破雪跚然之声。
  一行来至一处高坡,依队站下,但见坡底凹处一块大雪堆缓缓移行,呼吸声显是发自那里。
  楚天先自纳罕,早听娘说起妖精之类的事,什么狐妖、树妖、琵琶妖,举凡世间万物,历经岁月,汲天地之精华,自可修炼成形,法力无量。岂料这雪妖竟让自己撞上了不成?迨那雪妖走得近了,方看清哪里是什么雪妖,正经一头白眼吊睛的大虎,不知因何披了一身积雪,蹒跚踱行。
  苍狼与殿后的三狼显是早就心知肚明,尤其三狼皆抑不住心奋流露出无限的贪婪与残忍,口涎流了多长,血红条舌时不时将嘴齿卷舔一番,那神情决可令你胃口紧缩。楚天瞥见心头突跳,赶忙转首他顾。
  且说三狼见了大虎因何这般心奋,倒非三狼恃多凌寡,凭着三狼经年狩猎之见,打一照面就知对方只是头疲虎,且年岁应该不小,八九是年老体衰掉了队伍。
  三狼毕竟闯荡多年,眼力还是有的,断得一点不差。
  大虎原也是随队猎食,常言道:年老不讲筋骨为能。大虎疲于奔走,往往缀在后头,前些日上已是掉了队伍,只好漫无目的一通急行,却不知南辕北辙,与队伍拉了个背冲背,是愈走愈没影儿。昨夜一场豪雪阻了行脚,只好委身一株卧松之下,埃过一夜。天明雪霁,再待追赶队伍,却是惊起一林飞鸟,引得群“猎手”闻风而至。
  大虎边行边抖落,渐渐现出身形,待看清坡顶一班狼族,心下不觉犯怵。如若给围上了,此刻可谓是单身只个,筋骨松弛不说,一夜未食,光是力气一项业已大打折扣,更何谈脱围。当下只作不见,往斜侧里折行,脚下加急就待溜之乎也。
  三狼早已不耐,看苍狼无所动,也不待请示,齐纵身追奔拦截去了。
  苍狼鼻孔“哼”一声,显是不满三兄弟行径。在狼族,头狼的地位尊宠崇高,其内成员一切行止皆须听头狼号令。不想今日三狼未征己意,独断行事。
  苍狼一家随后追上,楚天紧跟左右。
  大虎眼看不能蒙混,只好停身立定,决意一搏雌雄。
  三狼于大虎前头三步外站定,后头由苍狼、棕狼、二小堵着,一众成环形将大虎围困当中。楚天无力帮衬,打站圈外。
  大虎先镇镇神儿,中气暗运,猛然“啊嗷……”一声仰天长啸,憩鸟惊腾乱投林,众狼反射性各跃开一步,大虎正待脱身,众狼已反应过来,即进步上前复了先前合围之势。
  大虎几番纵跃,众狼只作不睬,退而后进,不舍左右。几个动作下来,大虎体力渐现不支,呼哧带喘,心下失慌起来,而包围圈亦缩得小了。
  大虎见势不妙,鼔余勇朝二小纵来,二小为其声势所夺,难抵锋芒,忙里跃开。
  见现了缺口,大虎发死力四足狂奔夺路而遁。不料前方一幢高冈拦了去路,侧身形待要再择路径,众狼咸围抄上来,成扇形将大虎截堵山前。苍狼恐其作困兽之斗,着众狼只围勿扰,慢慢消耗,如此双方皆陷僵局,持之难下。
  楚天由狼小弟陪着行在后头,待他们跑来时,已是当下僵持之局。
  楚天见双方皆作耗战,也帮不上甚忙,便闲极无聊地张望这、张望那。
  忽而眼前一亮,但见山左有一处凹坑,约摸齐膝来深,其上横落一截断柏,降雪皆覆在柏上,是以看得真切。
  楚天心中有了计划。行到棕狼身边,暗下指了指那处凹坑,棕狼不解。再一阵比划,棕狼方清啸一声,以示会意。
  楚天见棕狼截了大虎朝往这边的视线,便悄行到左首的凹坑处,分开细雪,伸手够着断柏拽到合当处。看凹坑已全部掩上,又将近前的雪捧撒其上,不一刻已同他处无二。
  楚天狼啸一声,告知完工。棕狼长移身形网开一面。
  大虎正满绷神经,见对方现出空当,正是千载难逢,猛一声嗷啸,打棕狼身前风驰而过,众狼稍一迟滞,大虎已奔脱远处。
  楚天未及走开,见大虎风驰电掣直奔这厢而来,心头发紧,一时间忘了闪避。狼小弟离之最近,急切间二倍于平常之速扑来截拦,大虎沉身避过,却是缓了缓,后面诸狼业已跟上,楚天见机赶忙横里跳开。
  大虎见前方虚空,心下欢喜,径直前奔。前足正落断柏上,“喀嚓”一声柏断失足,身子贯冲栽倒。仿若一座山,轰然崩塌,尘雪溅射,地面兀也颤了三颤。
  苍狼见势纵身上前,张利齿咬定大虎咽喉,众狼随后齐上……
  楚天正自拍着胸口,突觉眼前天光乍暗,身后倏忽风至,一排利齿已叩向后颈,楚天骇得惊叫出声。
  棕狼虽在战团,却有一半心思系在楚天身上,听楚天惊叫之声,立知不妙,见是恶狼行凶,心下光火,怒冲冲飞身截来。恶狼正待咬断楚天脖梗,没想棕狼如此神速已自欺上身来,冲撞下与楚天一齐摔倒。
  棕狼瞅准恶狼颈项狠咬,恶狼吃痛松口,楚天死里得活,翻身跃起,心儿兀自突突跳个不停。
  那二狼见兄弟有警,就待上前援手,二小已抢在头里,娘儿仨发狠一齐咬那恶种。二狼镇愕。
  这边大虎口中已只剩出的气,没了入的气,是奄奄待毙。苍狼松口凝望楚天这边动静,见事态要坏,赶紧叱声阻下。
  棕狼上前视看楚天伤势,只是破了点油皮,牙痕甚浅,并不碍事。
  那恶狼却是倒霉,谋害不成几送了卿卿性命。颈上兀自滴答淌血,腿弯处亦是鲜血淋漓,正是二小杰作。恶狼眼中迸发无边的仇恨,巡视苍狼一家,跛着脚归到二狼队中。
  此后数日,三狼皆独个行事,行踪难测,后半夜方回。苍狼再不好管教,见它们不来打楚天主意,相安无事正是求之不得,却不知厄运才刚开始……
 

弼国公 发表于 2007-6-8 15:30:08

格调不高,无追屈子宋玉,遑论芹圃树人。就先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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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卿相先生的《匹马戍凉州》文笔非凡,虽拜读久矣,可怜注册读书园地日短,竟不知先生在这里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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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作目前处于赶制状态,但自家知自家根底,在历史方面差得不能以道里计,目前就逢遇一个难题:公元一二四八年间,元定宗之时,镇守凤翔府的蒙将不知是谁。手头资源可怜,实在不好杜撰,根据零星小道资料想无中生有个家伙出来,便叫他“屈策”罢,不过姓屈的似乎在世祖末年才执掌凤翔军政事务的。
希望感谢有高人能指点下

hufucopy 发表于 2007-6-11 20:00:41

楼主,请给出你的首发地址,并在首发地注明"转发网上读书园地",谢谢合作.

白衣卿相 发表于 2007-7-27 13:04:38

关于历史小说的考证问题,当发生史料缺失的时候,也不用过于拘泥,毕竟是小说,不是历史,历史是为小说服务的,历史要素是为小说情节服务的。
大仲马言,历史是我挂小说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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