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hui 发表于 2004-8-20 11:11:32

[转贴]感谢绿茶

感谢绿茶   文 / 花间一壶茶


  我始终认为文章首先是写给自己看的,因此文章最应写出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性灵,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得喜欢。本书所选文章有些人会感到平凡得不值一谈,但对我来说却是十几年的生活积累,是我对文化和人生的观察、体认与参悟。想一想,从大学毕业到不惑之年,我的全部业余爱好就是买书、读书、喝茶与写文章。今天的这本书就是我在业余时间里喝着茶,喝着绿茶而写出来的文字。
  读书,喝茶,我想这是谁都不会否认的良好习惯,要比古时的“《汉书》下酒”、“唐诗佐饮”及今天的一篇文章一包烟或一壶咖啡要好得多。在当今咖啡和可乐大举登陆中国,几乎占领年轻人消费市场的情势下,喝茶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了中国的国粹,尤为值得提倡。对此一问题,鲁迅先生早在《三闲集·革命咖啡店》中就曾说过:“我是不喝咖啡的,我总觉得这是洋大人所喝的东西(但这也许是我的“时代错误”),不喜欢,还是绿茶好。”
  绿茶好在哪里?不妨多说几句。
  绿茶在选料早极为讲究,多取茶之嫩芽,所有的茶都有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或同神话传说连在一起,或与名山胜水结合一块。每种绿茶都各具特色和香气,如龙井有豆花香;碧螺春有瓜果香;太平猴魁有兰花香;信阳毛尖有鲜玉米香。凡此种种需要敏感和训练有素的喝茶者才能体会出来,所以品茗者总是把喝绿茶的人称为“绿茶阶级”。“绿茶阶级”多少有点贵族气,这是和绿茶本身的名贵与喝茶者的审美能力联系在一起的。
  我很羡慕产绿茶的地方,也很羡慕喝着绿茶长大的人,那是一种文化的蒸煮、熏陶和浸泡。我从小是喝山村里的井水长大的,骨子里难免有山野气;上了大学才开始喝茶,大学毕业后才会喝绿茶。因此很欣赏绿茶的诗意,向往生产绿茶的地方。晚唐杜牧《茶山》诗说:“山实东吴秀,茶称瑞草魁。”产茶的江浙之地到底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有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借用宋人杜耒的《寒夜》诗就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在寒冷的夜晚,朋友来了是以茶相待好呢?还是以酒相待好?如果要静看一下窗前月下的梅花,当然还是喝茶好。什么茶,诗人没有说。我想当是绿茶。
  生产名茶的地方,给人的感觉是山好水好人好,甚至连狗也好。那一年在西湖灵隐村,我们几个人到一家茶农里买茶,那家的女主人是个少妇,叫缪云荷。我们买了她家的龙井新茶,还参观了她家的茶作坊和炒制茶叶的工艺过程。又在她家的小院里喝了一通她亲手炒制出来的龙井新茶,那茶清香得真有如六月里雨后绽放的豆花。泡茶的水是村里特有的山泉水,虽比不上虎跑泉的水,但也别有一番甘美。我们同女主人一边拉家常,一边品着龙井新茶,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一大壶水。品完茶后,我们要去天竺寺的“三生石”,女主人领着一只小花狗执意要送我们。从她家到天竺寺要翻一座长满竹子的山岭,岭上竹林蔽日,苇草摇曳,一条小路蜿蜒前伸。小狗在前边跑,不时就没了踪影,女主人只是不用力地“呶,呶”两声,它马上就从草丛中折了回来。女主人一直将我们送到山顶,直到看见了天竺寺那黄色的院墙才在我们的劝说下不再相送。有趣的是那只小花狗似乎同我们很有感情,跟在我们身后,任主人怎样呼唤也不回去。眼看快到了天竺寺,才在我们的大声喝斥下往回返,跑了很远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瞧着我们。茶乡有韵致,那山那人那狗也有韵致,真像极品绿茶一样让人难忘。
  好茶是大自然中存在的,能品出好茶还在于人的审美意识与审美层次。
  明朝的屠隆在其《考0余事》中说:“使佳茗而饮非其人,犹汲泉以灌蒿莱,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识其趣,一吸而尽,不暇辨味,俗莫甚焉。”他说若用好茶来招待不会饮茶的人,无异于将甘泉灌溉没用的蒿草树木,罪过是很大的。有那么一种不识茶趣的人,不辨茶味,一口就将佳茗喝光,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俗气的了。怎样喝茶才算不俗呢?清人梁章钜在《帝田琐记》里记述静参道士把茶的品等分为香、清、甘、活四种:“茶品之四等,一曰香,等而上之则曰清,香而不清,犹凡品也;再等而上之,则曰甘,香而不甘,则苦茗也;再等而上之,则曰活,甘而不活,亦不过好茶而已。活之一字,须从舌本辨之。微乎!微乎!然亦必瀹以山中之水,方能悟此消息。”由此看来,只有用舌头才能悟得茶的好消息,或说有什么样的舌头就会有什么样的茶,还可以说好舌头比好茶更重要。那么,好舌头是哪里来的?答曰:是从美好的情趣与不俗的修养中来的。
  茶品如此,文品亦然。文章虽然一时难分四等,但明眼人一看也便能分出超拔高雅与平庸鄙俗。《青箱杂记》中曾有这样一段话:“山林草野之文,其气枯碎;朝廷台阁之文,其气温溽。晏元献诗但说梨花院落、柳絮池塘,自有富贵气象;李庆孙等每言金玉锦绣,仍乞儿相。”这即是品味高低的关系。文章之品味最主要的还是得之于文化的熏陶,并不仅仅在于人的勤奋或是作品的多少。悬梁的孙敬,刺骨的苏秦,囊萤的车胤,映雪的孙康,追求的还只是读书入门的基本功,因此我们直到今天也未见到他们的好文章。乾隆作诗四万三千首,没有一首让后人口耳相传;张若虚平生只留下两首诗,一首《春江花月夜》就让后人永世难忘。道理何在?清代的钱谦益在为李君宝的《恬致堂集》写的序言中说:“文章者,天地英淑之气,与人之灵心结习而成者也。与山水近,与市朝远;与异石古木哀吟清唳近,与尘埃远;与钟鼎彝器法书名画近,与世俗玩好远。故风流儒雅、博物好古之士,文章往往殊邈于世,其结习使然也。”可见,“灵心结习”是成就好文章的根本,这则与品茶的“舌本”是同一种道理了。
  茶是喝给自己品尝的,文章是写给自己看的,甘苦自知,高下自识,尽管有“文章老婆,不同之好”的说法,然而理智面对,个人还是心知肚明。
  我说文章是首先写给自己看的,当然了,一旦布之媒体,也会对他人产生影响,因此还是小心为是。前些天偶然翻看一本杂志上的文章,就吓了我一大跳。那文章开头说:“整理旧报纸的时候,翻出一篇初国卿先生写的散文----《烟雨文溯阁》。一种古老凝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令我禁不住在这个寒冷的日子里,想到故宫去怀古。”文章的作者名姜含愫,一个很诗意的名字,想来一定是位喝着绿茶长在的人。还好,我的散文只是一个中性的影响,没有别的,后果只想去沈阳的故宫走走。这说明,文章又不仅仅是写给自己看的,除非是写完了你自己读一遍就锁起来,但那又不是平凡人所能做得到的。像我,还想要出版这本书,俗了不是?大概也是一个见了好茶而“未识其趣,一吸而尽,不暇辨味”的俗人,像那个唐代的卢仝,连喝七碗,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饮牛饮骡一般,全然没有妙玉那种用绿玉斗“一杯为品”的情致。
  说到情致,想起了董桥先生过的一段话,他说:“文字可以素服淡妆,也可以艳若天人,但万万不可毫无情致,毫不婉绝。”我特别赞成这一说法。记得清人蒋坦在记情小品《秋灯琐忆》中写秋芙所种芭蕉,叶大成荫,秋来风雨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蒋坦在芭蕉叶上戏题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第二天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美,为秋芙所作。这种情致是多么的可爱,说女人是“解语花”,即应是秋芙这一类,想必也该是喝着绿茶长大的吧?
  本来想写后记,稍不留神则陷到了绿茶的氲氤气氛中,好在我的这本书也是在写喝茶与读书,没有离了大谱,同是“不素餐兮”。感谢帮助我成就这本书的所有朋友,正因为有了你们,我的生活才每天充满了阳光。你们之于我,那是真正的“绿茶”,是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或是敬亭绿雪。
  作者写于沈阳浅绛轩  
  (本文为作者散文集《不素餐兮》后记)

iceeyes 发表于 2004-8-20 17:41:54

花间一壶茶,好美的名字。
多谢bihui给我们带来这么美的名字和这么美的文章。
好想喝茶,无论是碧螺春,还是绿茶,哪怕只是一小撮便宜的茉莉花茶
泡上一壶,慢慢地品。
也慢慢地品这里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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