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探索之路和哲学思考
做自己意味着什么?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拒绝外界的诱惑,勇敢地承担这样做的后果——孤独和寂寞。犹豫徘徊了许久,终于选择了哲学,这是自己的决定,在这个越来越世俗化和商业化的社会,潜心去研究哲学,前途很难预测,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喜欢呢?!
青年时遭遇传统文化热,当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熊十力先生写的《新唯识论》,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喜欢,曾试图把全书抄写下来,以后更是看到有关熊师的书籍就一定要买的,时间久了,在我的心中竟产生了一种“熊氏情结”。说来也巧,引发我对佛法生起兴趣与产生怀疑的竟然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王恩洋和熊十力都是欧阳竟无大师的弟子)。
熊十力先生在《生平述略》中写道:“留学一年余,深究内典,而与佛家思想终有所不能苟同者,读吾《新论》,当自知之。佛教中人每不满于吾,是当付诸天下后世有识者之明辨。流俗僧徒与居士,于佛法本无所知。吾终觉佛教思想之在吾国,流弊殊不浅,学者阅《读经示要》第二讲,当自思之。吾并非反对佛法,唯当取其长,汰其短耳。”熊十力先生对佛教的批评,肯定有偏颇之处,但其关怀现实人生,凸现人生价值的理念,深深地感染了我。他那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充满创造力的思想给了我强劲的震撼,是当时自己从佛教里面很难找到的。
自己感到,佛教对人生的态度是不是太悲观了?因为害怕堕落而修善而持戒,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善是人的本性,是本来就应该如此的,即使为善而穷而困而死,亦当为之,是真善也!舍一求万报是不是对佛法的亵渎呢?为什么类似的说法却很有市场?上面是天人的福报,下面是地狱的火焰,难怪净土思想会那么盛行了,但怎么看都象是在逃避现实人生,如果对现实世界一直采取逃避的态度,失败的结局岂不是注定的吗?自己闭门念佛求清静,一方面可能带来精神上的安慰,另一方面却产生了更多的无力感。在我内心深处经常处在自我矛盾之中,出世还是入世,逃避还是面对?佛陀并没有逃避自己的内心,但后人学佛的目的却可能存在误区。从民族的性格来分析,印度人是存在消极避世的倾向的,难免会把佛陀的本意曲解,原始佛教也未必就契合佛陀的本心,大乘佛法的兴起倒可能是在纠正那种错误倾向,虽然它又产生了把佛陀神化的偏差。
佛教认为一切都是无常的,生命是轮回的产物,确实是一种深刻的人生感悟,但如果因此而产生消极避世的人生态度,那就是失之偏颇了。无常也可以成为我们追求幸福生活的动力,因为无常所以需要改变,人是可以改造自己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其中也包含一种无常的体会,但更多的意味却是对大化流行的思考、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凸现了人生的存在意义,生命对我们来说不应该只是一种重复吧?
在这种困惑中,渐渐地自己开始向孔老夫子那边倾斜了。认为儒家思想才能代表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因其思想体系是开放性的,孔圣人曾向老子问礼,并没有门户与宗派的狭隘,故能成其大;同样,宋明儒学的复兴其实也正是因其大都出入佛老,受到不同思想的激荡,才有所创新;现代新儒学的兴起更加明显了,是受到西方文明的碰撞才焕发了新生。 而佛教呢?一切从经典出发,一切以祖师为标准,是否已经陷入了封闭保守的困境中了?以末法自居成为时代潮流,学佛者少,求佛者多,以梦中佛事为究竟;只求自了,不问世事,偏重“往生”而忽视“当下”,把现实中遇到的问题都高推到西方极乐成佛以后去解决……
但儒家思想在发展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问题,原本只是先秦百家之一的儒学,后来却被统治者定为一尊,把其他的诸家都否定了,走向了极端,这样做的后果是儒学也失去了生命力。孟子批杨墨,把杨墨说成是禽兽之学,后来杨墨消失了,没有了竞争对手,儒学真的兴旺了吗?没有!直到佛教传入中国,对儒学造成冲击,儒学才得以新生。近代基督教传入中国,这应该是一个新的契机,可惜的是现代新儒家的大师们(除了贺麟)都缺乏对基督信仰的深入认识。
再回到熊十力,这位最具原创精神的哲学家最终也没有能走出传统的束缚,刘仲林先生指出:“熊十力‘差一点’把国人带出了千年传统文化‘范式’。但实际毕竟没有带出去,因为他根深蒂固的孔子‘情结’和仁学‘情结’,阻碍了‘新范式’的产生。若按熊氏哲学的指向和宗旨,他应该超越孔子的仁学体系,在新的境界高度建构其哲学大厦,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试图以仁学为框架,‘旧瓶装新酒’,既保持仁学至高无上地位,又融进生生日新的精神,结果是无奈接受了于旧范式的妥协……熊十力不能以批判、超越的心态对待孔子,而是千方百计设法归附在孔子门下,为了儒学名份,以致自觉不自觉委曲了自己的学说。”
重新回到中国哲学的源头——先秦时期,我发现中国先祖原有“敬天爱人”的文化传统,道家偏重在敬天,儒家偏重在爱人,只有墨家全面地继承了这一传统,但在秦汉之后,墨家真正成为了“绝学”,这直接导致“敬天爱人”的传统的丢失。这个被遗忘的传统有着非常宝贵的价值,连墨家的批判者孟子都情不自禁地称赞墨子:“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为之!”国父孙中山先生也说:“天下最说爱的人是墨子。”
相对于谦谦有礼的儒家君子人格,我更欣赏富有激情和行动力的墨家大丈夫风骨,墨家传统的失落是中国文化的致命伤,那种以公义为己任、为人忘己的墨家精神消失了,从此我们变得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对人间权贵的屈膝取代了对上天意志的畏惧,没有“敬天”的信仰怎么会有“爱人”的行为?!于是,儒家的仁爱只能成为就统治者伪善的装饰,而道家的逍遥则变成了失意者的自慰。
也许我有种叛逆的性格,当在传统中感到无法自由呼吸时,另一位巨人的思想开始走入我的头脑,鲁迅让我看到了传统的另一面——人性被扭曲、情感被压抑。当中国所有的圣贤异口同声地说“舍弃小我完成大我”时,鲁迅用他坚定的语气说:“思想行为,必以己为中枢,亦以己为终极;即立我性为绝对自由者也!”
圣贤是人,我也是人,我可以向圣贤学习但绝不能去膜拜他们,那样做就等于把自己的灵魂给出卖了,其实无论是古圣先贤还是现代哲人,他们都是那个时代的创造者,我要学的应该是他们的创造精神,而不是墨守成规。他们有他们的梦想,我也有我的梦想,要敢于超越前人,创造自己的未来。
弘毅兄好文。俺拜读!哲学探索是一辈子的事,这条路漫漫而修远,大家摸索着慢慢继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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