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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原创】] 吴奔星为郭沫若改诗——从《六一颂》的修改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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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3 14:4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六一”颂》是郭沫若1950年6月2日发表于《人民日报》第一版的一首诗,分为4节32行——

小朋友们,亲爱的小朋友们,
   今天是你们的节日,太阳照耀得这样辉煌,
   这六月一日和正月一日的元旦一样。
   我诚恳地祝你们健康,健康,健康,
   祝你们自由自在地在自由的天地中成长,
   祝你们一个个都长成为人民中国的栋梁,
   祝你们一个个都长成为人类社会的栋梁。
  

   小朋友们,亲爱的小朋友们,
   我们有无数的勤劳勇敢的生产者,
   在为你们制造着丰富的物质的食粮,
   来保证你们的健康,保证你们的成长;
   我们还要发动所有进步的文艺家,科学家,
   为你们制造丰富的精神上的食粮,
   使你们不但身体健康,精神也要健康;
   使你们不但身体成长,精神也要成长。
   我们要为新社会建设打好基础,
   好让你们来添花锦上,光大发扬,
   再隔三二十年到了你们的时代,
   新中国已长成得就和苏联一样,
   全世界也都长成得就和苏联一样。

   小朋友们,亲爱的小朋友们,
   正是为了保卫你们的健康,成长,光荣,
   世界保卫和平正在风起云涌,
   我们反对帝国主义的战争贩子,
   我们反对原子武器的使用。
   成千成万的白鸽子向全世界送出和平的信号:
   未来的世界是属于今天的儿童;
   对于儿童要保重,保重,第三个保重;
   要使新时代的儿童人人都成为斯大林,毛泽东。

   斯大林大元帅万岁!
   毛泽东主席万岁!
   未来的斯大林,毛泽东万岁!

不过,到了1957年3月,该诗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沫若文集》第2卷的时候,就只有3节26行了——

小朋友们,亲爱的小朋友们,
   今天是你们的节日,太阳照耀得这样辉煌,
   这六月一日和正月一日的元旦一样。
   我诚恳地祝你们健康,健康,健康,
   祝你们自由自在地在自由的天地中成长,
   祝你们一个个都长成为人民中国的栋梁,
   祝你们一个个都长成为人类社会的栋梁。
  

   小朋友们,亲爱的小朋友们,
   我们有无数的勤劳勇敢的生产者,
   在为你们制造着丰富的物质的食粮,
   来保证你们的健康,保证你们的成长;
   我们还要发动所有进步的文艺家,科学家,
   为你们制造丰富的精神上的食粮,
   使你们不但身体健康,精神也要健康;
   使你们不但身体成长,精神也要成长。
   我们要为新社会建设打好基础,
   好让你们来锦上添花,光大发扬,
   再隔二三十年到了你们的时代,
   新中国已长成得就和苏联一样。

   小朋友们,亲爱的小朋友们,
   正是为了保卫你们的健康,成长,光荣,
   保卫世界和平的运动正在风起云涌,
   我们反对帝国主义的战争贩子,
   我们反对大量杀人的武器的使用。
   成千成万的白鸽子向全世界送出和平的信号:
   未来的世界是属于今天的儿童!  

  

  诗人再版著作时,对自己的诗作加以修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郭沫若对《“六一”颂》的修改幅度较大,甚至删除了整整一节(第四节),是颇不寻常的。当然,他所做的修改,有些并非出自本意,因为此诗发表的当天,身为教师、“没有成绩的文艺工作者”的吴奔星就以“吴宫草”的笔名致信郭沫若,提出不同意见,直言“这首诗却似乎失败了”,认为郭能够“乐于考虑”这些意见,并加以“负责”。
  吴奔星的信郑重其事,专门加了《为“六一”颂一诗给郭沫若先生的一封信》的标题;从内容上看,他也是准备就此和郭沫若做一番文字上的讨论的,是想抛“砖”引“玉”。全信如下——
郭先生:
  您送登6月2日《人民日报》上的诗——“六一”颂,想必千万个儿童已读过了。 我因一向爱读您的作品,虽说到了壮年,也已读过了;恐怕还有与我情形相同的千万个壮年也已读过了。您的诗读者是很多的,影响是很大的,但我对于您的这首诗,却有一些意见,想本“责备贤者”之意,严肃地向您提出。对您个人说,也许可以作一个参考;对千万个儿童及其教师们说,也许更给他们一些启发,即使对整个的文艺界说,这样的意见也许也不无意义吧。您是全国文联的领导人,又受人民付托之重,真是众望所归,我想您——也只有您——一定乐于考虑我的意见,我等待着您的指示并希望仍假《人民日报》连同我这封信一块儿发表出来,为了对人民表示负责的态度,我想您是乐意这样做的。(郭沫若在此段前旁批:当天足下似乎没有去参加大会,假如参加了,或者看法两样一点。最好是征求当天参加的教师和小朋友们的意见。——心海注)
  我觉得写给儿童看的诗歌,第一,句子要简明,通俗,并尽可能与口语接近,最好是一致。——至少也得合乎习惯一些。第二,内容要表现得具体一些,不可把一些只表示概念的、抽象的标语口号似的词句连缀成篇。第三,文法上逻辑上(侧重在思想条理的紊乱与否)要保证没有问题。我拿这个标准来衡量您的“六一”颂,有下面这许多意见:
一,先从标题上看,为了醒目并求意义较通俗,音素较响亮,“颂”不如“赞”。如果要引起儿童更为注意的话,倒不如干脆用《儿童节颂歌》或《歌颂儿童节》为题。
二,  其次从逻辑上,或思想条理上看:
(1),第一节第三行:“这六月一日和正月一日的元旦一样”是有问题的。我们习惯上只说庆祝某某年元旦,并不说庆祝某某年正月一日的元旦。本来“元旦”就是正月一日的意思。如果儿童们学习您的说法,就可能产生“二月一日元旦,三月一日的元旦……”等说法,显然是不妥的,是有坏影响的。由此看来,可知“正月一日的”这一形容词短语是多余的“蛇足”。广大的工农兵群众说“正月初一”多半是“大年初一”,我看这一行不如改为“这六月一日正如大年初一一样”来得既通俗又亲切。
(2),第二节第五行“我们还要发动所有进步的文艺家、科学家”中的“发动”也有些语病。既然是“进步的文艺家、科学家”就不必别人“发动”他们也会自动去做。若真要发动的话,那就是“被动”,似乎还需要经过一个时期的思想改造,不能算是“进步的”了。我想这一行不如比照同节第二行“我们有无数的勤劳勇敢的生产者”的组成方法,改给“我们还有无数的进步的文艺家、科学家”来得文字比较匀称,意义比较妥帖。
(3),第二节第八行“使你们不但身体成长,精神上也要成长”也违背了语言的习惯法。您为求词句匀称,这样写作,从 的技巧上说也许是对的;但从事实上看,却有问题。咱们中国人只说或只听说精神“饱满”,“充足”、“健旺”或“消沉”、“颓唐”、“萎靡”……等等,似乎很少(或绝对不)说或听说精神“成长”的。虽然您上文有“也要”二字,将就可以说通,但究竟是不太妥的。
  (4),第三节最末一行“要使新时代的儿童人人都成为斯大林、毛泽东”中的“成为”也是有语病的。斯大林、毛泽东是苏中人民革命事业的最伟大的领导人物,鼓励儿童“人人都成为”他们,然则谁“成为”干部?当然,您的原意决不会是这样,不过,使那些向儿童讲解这行诗的人可就费事啦!能不能把“成为”改为“学习”或“像”字?
三,再次从文法修辞上看:第三节第三行“世界保卫和平正在风起云涌”是有问题的。“世界保卫和平”与“风起云涌”似乎配搭不上,如果在“和平”一词下加上“运动”一词似乎比较妥帖些。
四,  更从语言的习惯上看:
  (1),第二节第十行“好让你们来添花锦上,光大发扬”中的“添花锦上,光大发扬”是非常生硬。您为了协韵竟忍心把儿童们及成人们听惯了说惯了的“锦上添花”、“发扬光大”两个最通俗的词儿头尾颠倒,弄得生刺刺的,这种修辞的方法,在今天文艺界“普及第一”的口号之下,似乎是不足为范——不值得下一代学习的。
  (2),第三节第六行“成千上万的白鸽子向全世界送出和平的信号”及第八行“对于儿童要作保重,保重,第三个保重”,过于冗长、洋化,不合乎咱们中国人说话的习惯。尤其是“白鸽送和平信号”对于儿童是陌生而不亲切的,因为不是土生土长的,在他们的想象中“白鸽”与“和平”如果不加解说是粘不在一起的。“第三个保重”也不像中国人说的。不如比照第一节第四行一连来三个“健康”,勾去洋化的字眼儿“第三个”,一连来三个“保重”。如果非把“保重”一词的意义加重不可,那就不如用咱们土生土长的“千万保重”来得自然一些。
   五,最后从全诗的结构及风格上看:您这首诗共分四节,中心意旨表现在前三节。而第四节竟以三句口号作结束。这就全篇的气氛说,是不太统一的,失去了和谐的美。第三句口号也有第二项第(4)条所说的语句存在。其实您不必添这三句口号,因这三行的意思早就融化在全篇了。

郭先生:您从发表《女神》的时候起到现在所写的诗为止,近三十年,内容尽管有些不同,而风格却似乎没有大的变动。“夫子之道,一以贯之”,究竟是进步?退步?抑停滞?我手边资料不够,不敢瞎作论断(郭沫若旁批:希望搜集材料,进一步批评。——心海注)。不过,像“六一”颂这样的内容似乎不一定以诗的形式来表达。因为读的时候,似乎在跟着您喊口号,得不到具体、生动的形象,只有些类似教条般的零碎的概念而已。您以往的诗多半是成功的,但这首诗却似乎失败了。
郭先生:以上这些意见,也是乘一时的兴致并未多加斟酌写出来的。表面上看去,似乎我在班门弄斧,自不量力,拿一根筷子吃藕,挑您的眼儿。其实我是您的作品的忠实的欣赏者,您的诗文我曾不断地选给专科以上的同学们精读呢!与其说我在找您作品上的错儿,不如说对您的作品表示用心精读。“六一”颂这样的诗,本来是应酬诗中的应景诗,是您逗小孩子玩儿的——使他们高兴高兴的(郭沫若旁批:能使他们高兴,就是大成功了!——心海注),原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儿。试问古今中外有哪一位文学家是以写应酬诗而成名的?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一首应酬诗足与“天地长春”?况且,您是一个忙人儿,负有人民所托付的重任,哪儿有许多工夫去推敲应景诗?还不是一挥而就么?本来嘛!六月一日才过的儿童节,六月二日您的诗就出现在报纸上了。急急忙忙的自然免不了一星半点儿的疏忽。——对于您,不正如日月之蚀么?并无损于您原有的光辉的。何况这中间也许还存在着我的理解未明,认识不够的可能性呢?我是一个教师,也是一个没有成绩的文艺工作者,我所提的意见未必是完全正确的。这封信算是对您“抛”的一块表示敬意的“砖”,看能不能“引”出您的最可宝贵的“玉”来,算您在“六六”教师节赏赐我的“礼物”?
   此致
敬礼

                            吴宫草
                            六月二日晚
通讯处:北京宣外烂缦胡同四十一号湖南会馆转
电话:三局二四八四转。

信中通讯处为“北京宣外烂缦胡同四十一号湖南会馆”,这是吴奔星1949年离开苏州国立社会教育学院教授的教职,8月应老师黎锦熙之召到北京后一段时期的临时居住地。当时黎锦熙和齐白石应北京市民政局之请,组成“湖南会馆财产管理委员会”,黎因工作头绪较多,嘱托吴奔星以管委会“委员”身份,代行“主委”之职(参见《烂缦胡同之恋》,韩小蕙主编《永久的悔》,华艺出版社,1995年)。吴奔星除了在北京从事文艺创作外,有作品发表于《光明日报》、《人民日报》,还兼任北京师范大学附中、重工业部国立高工国文教员;1950年7月后,吴奔星任北京市人民政府文教局编审,从事中级语文课本编辑工作,同年10月出版《语文教学新论》(察哈尔文教社)。直到1951年8月接到武汉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委员邬保良聘书,吴奔星才离开北京,赴任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这是题外话。
吴奔星致郭沫若的信写于6月2日晚,郭沫若6月4日即做了回复——

宫草先生:
  你的来信接到了。“六一”颂的确是在到会之前二三十分钟内赶写出来的。那天九点钟,高教会开幕,非去参加不可,但儿童节筹备处却打来电话也要我非去不可。我因此赶写了那么一首诗。在我的意思,在儿童面前去演说,倒不如用韵文去朗诵,会更有效些。照当天会场上的反映看来,小朋友们似乎很能接受。同样的诗,我在师大二附小也去朗诵了一遍,我有四个孩子在那儿念书,他们回来,我问了问,也说能懂。因此,足下所提出的通俗与否的问题似乎并不那么严重。今天的儿童是有些惊人的表现的,单是儿童节大会上有几位小朋友讲的话,有好些大人恐怕都讲不出来。
  “正月一日的元旦”,我是因为有了“六月一日”,故加一个“正月一日”。我们说“正月一日的元旦”,也就如说六月一日的儿童节,五月一日的劳动节,八月一日的建军节,十月一日的国庆节一样,并不是“蛇足”。假如我把它说成“二月一日的元旦”,那才是“蛇足”了。
  “进步”是有程度的,“进步”了就不“发动”吧?连电机都会停。事实上中国已有不少“进步”的文艺家和科学家了,但有多少人在替儿童写作呢?还不应该“发动”么?
   “人人都成为斯大林,毛泽东”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的意思,并没有什么不妥。“学习”是“成为”的初步历程,你是说其因,我是说其果。但我是侧重在果上而歌颂的,不便改。改为“像”字,只是皮毛而已,更不妥。
   “世界保卫和平”下,我的原稿上本来有“运动”两个字的,大抵是抄稿的人写掉了。当天参加大会的有五六千人,可以替我做见证。师大二附小的先生和小朋友们也可以做见证。这一条谢谢你的指点。
  “添花锦上,光大发扬”,我的确为了协韵,把次序颠倒了一下,你竟下出那么“忍心”的谴辞,我倒吃惊不小。
   “白鸽子”与“和平”的联系,在今天的儿童们心中并不那么生涩了。各地好些和平大会上便由小朋友们放过白鸽子。“第三个保重”虽然新得一点,但为什么就不懂了?
  最后的三句口号,我倒感觉着特别有力。和谐固然是一种美,但在平板上增加一点破格,便会增加效果。这是近代美学的一个公例。俗语也说的好:“要得甜,放点盐。”
  承你那么周密地探讨,是应该感谢的。我写出那首诗,只是想表示我对儿童的爱护,并促进世间对于儿童的爱护,倒根本没有当成文艺作品来看。我没有到场去随便敷衍几句演说,而毕竟费了一番心思写出了那么一首东西出来,至少是可以看出我在郑重其事。至于口号不口号或者能否与“天地长春”,我根本没有考虑过。
   足下很认真,但把问题也看得严重了一点。思想上有些地方成问题。你要求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恐怕《人民日报》没有这样多的篇幅吧?我把原件奉还,请足下自行斟酌处理。
  敬礼!
                       郭沫若
                       六,四

  吴奔星在信中提出了不少意见,简言之,主要有:一、逻辑上的问题——如“这六月一日和正月一日的元旦一样”,吴奔星认为“元旦”就是“正月一日”,如此并列,就是“蛇足”,不如改为“这六月一日正如大年初一一样”,既通俗又亲切;“要使新时代的儿童人人都成为斯大林、毛泽东”这样的句子,令人费解。二、文法修辞问题——如“世界保卫和平正在风起云涌”,主谓搭配不当。三、语言习惯问题——既有为了协韵把“锦上添花,发扬光大”写作“添花锦上,光大发扬”的问题,也有“不合乎咱们中国人说话的习惯”的“对于儿童要保重,保重,第三个保重”的毛病。四、指出郭诗第四节三句以口号结束,失去了和谐的美,认为“不必添这三句口号,因这三行的意思早就融化在全篇了”。
  吴奔星在信中提出,“《‘六一’颂》这样的内容似乎不一定以诗的形式来表达。因为读的时候,似乎在跟着您喊口号,得不到具体、生动的形象,只有些类似教条般的零碎的概念而已。” 吴奔星一贯反对标语口号入诗,这和他1986年提出的“诗学是情学”的理论是一致的。
值得注意的是,吴奔星虽然在信中写道:“您从发表《女神》的时候起到现在所写的诗为止,近三十年,内容尽管有些不同,而风格却似乎没有大的变动。‘夫子之道,一以贯之’,究竟是进步?退步?抑停滞?我手边资料不够,不敢瞎作论断”,但仍委婉地提出郭沫若“是一个忙人儿,负有人民所托付的重任,哪儿有许多工夫去推敲应景诗?” “试问古今中外有哪一位文学家是以写应酬诗而成名的?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一首应酬诗足与“天地长春?”
  郭沫若先生的回信,对照来信一一为自己做了辩白。首先,他承认《“六一”颂》是在“二三十分钟内赶写出来的”。不过,对于“正月一日的元旦”和“人人都成为斯大林,毛泽东”的提法,他不认为有什么问题;至于“世界保卫和平正在风起云涌”,他承认“‘世界保卫和平’下,我的原稿上本来有‘运动’两个字的,大抵是抄稿的人写掉了。” 这是他复信中两处“谢谢”吴奔星“指点”的地方之一。不过,在感谢之前,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他还是说“当天参加大会的有五六千人,可以替我做见证。师大二附小的先生和小朋友们也可以做见证”,颇令人忍俊不禁。
  对于“锦上添花,发扬光大”,郭沫若承认是为了协韵;但对于“第三个保重”,他避免直接回答“不合乎咱们中国人说话的习惯”的问题,而是自辩说“虽然新得一点,但为什么就不懂了?”
  吴奔星最后提出的郭诗第四节以“三句口号”(“斯大林大元帅万岁!/毛泽东主席万岁!/未来的斯大林,毛泽东万岁!” )结束的问题,其实是此信关键所在,也是敏感问题,因此吴奔星无法深入阐述,只是说“不必添这三句口号,因这三行的意思早就融化在全篇了”。然而,郭沫若并不认同,反而说“最后的三句口号,我倒感觉着特别有力”。因为在他看来,“和谐固然是一种美,但在平板上增加一点破格,便会增加效果。这是近代美学的一个公例”。他甚至还以俗语来佐证:“要得甜,放点盐。”
   值得玩味的是,郭沫若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写“应酬诗”,反而认为“没有到场去随便敷衍几句演说,而毕竟费了一番心思写出了那么一首东西出来,至少是可以看出我在郑重其事”。
   近些年来,现代文学界提出了一个概念“何其芳现象”:即作家们在1949年后出现的“思想进步、艺术退步” 现象,包括郭沫若、曹禺、茅盾、巴金都在其列。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十分复杂,自有专家学者去研究探讨,我不必在此赘言。不过,我从郭沫若给吴奔星这封回信里的一句话,多少看到了些端倪:“至于口号不口号或者能否与‘天地长春’,我根本没有考虑过”。
出乎意料的是,郭沫若虽然信中如此答复,但到了1957年3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沫若文集》时,第2卷中所录《“六一”颂》却进行了较多的修改。其中涉及吴奔星信中所提问题的修改部分有:
一、  第二节中“添花锦上,光大发扬”,改成“锦上添花,光大发扬”,前面作了修改,后面仍维持不动,看来郭先生也认识到,除了协韵之外,通俗用词的习惯性还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二、  第三节里“世界保卫和平正在风起云涌”,改为“保卫世界和平的运动正在风起云涌”,算是弥补了当初“抄稿的人”的错误。
三、  第三节最后两行“对于儿童要保重,保重,第三个保重;/要使新时代的儿童人人都成为斯大林,毛泽东”,一并删除,前者应该是郭先生的确不只是觉得“新得一点”了,而后者,按照郭先生原信中是“不便改”的,好在可以删除……
四、  第四节,即最后的“三句口号”,在1957年3月版的《沫若文集》第2卷中已经不见踪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郭沫若先生舍得把当年“感觉着特别有力”的“最后的三句口号”尽情删削呢?其实,身为诗人的郭沫若,是不会不考虑“口号不口号或者能否与‘天地长春’” 的。在1920年初写给宗白华的一封信中,郭沫若就曾明确地指出过:“诗的本职专在抒情。”(《论诗三札》)到19世纪30年代中期,他又说:“诗歌的形式当用以抒情。”(《郭沫若诗作谈•关于〈前矛〉〈瓶〉〈恢复〉》,1936年《现世界》创刊号)无庸置疑,不用吴奔星在信中点明“不必添这三句口号,因这三行的意思早就融化在全篇了”,郭沫若也清楚这三行口号是“蛇足”,只不过当时以山呼“斯大林大元帅万岁”为政治时髦,他不“感觉着特别有力”又能如何呢?当然,到了1957年《沫若文集》出版的时候,赫鲁晓夫一年前已经在苏共二十大上作了秘密报告批判斯大林,中苏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身处政治上层的郭沫若自然心如明镜,三句口号再不删除,就真正成为“蛇足”了!
当然,郭沫若自己也对《“六一”颂》做了其它一些方面的修改,比较引人注目的是“我们反对原子武器的使用”一句,变成“我们反对大量杀人的武器的使用”,这和中国当时已经开始原子武器的研制不无关系。当然,中国自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一直“坚定奉行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罢了。
吴奔星和郭沫若就《“六一”颂》一诗的通信,在湮没于故纸堆半个多世纪后,终于第一次曝光亮相了。吴奔星以点到面,从《“六一”颂》引出对郭沫若近30年来的诗歌“究竟是进步?退步?抑停滞?”的疑问,颇有“超前意识”,非常值得现代文学史家深入研究。从郭沫若回信末尾的句子“足下很认真,但把问题也看得严重了一点。思想上有些地方成问题”看,吴奔星“拿一根筷子吃藕,挑您的眼儿”的举动,无疑是让当时如日中天的郭先生脸面挂不住了。不过,好在郭沫若还算是有雅量,不但认真地在原信上做了批注并回复,还把吴奔星的信“原件奉还”, 这才使我们能够有幸在58年后,重新检视岁月和文字的碎片,去尽量接近、还原事实的真相。甚至可以穿透文字的表象,去一窥诗歌背后的“文章”。当然,这些工作都将在未来交付有心人去做。
最后要补充的是,宫草是吴奔星1936年在北平创办《小雅》诗刊时启用的笔名。1940年9月,吴奔星发表于桂林出版的《诗》第2卷第1期的诗论《略论诗的“民族形式” 》,同样署名“宫草”,文中即有“郭氏的文艺创作,尤其是诗,我不敢恭维”的字样,但不在本文范围之内,有待于今后找机会再谈了。

                        2008年11月18日



公开发表过在刊物上。此为网络最全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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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8 15: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吴先生给郭先生的信及郭先生的回信给大家看看。郭先生的信件加了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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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8 16: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诗是烂诗,还要修改,唉。呵呵。

另,关于诗歌的“语法”要求宽松,可参见管锥编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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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8 16:33:49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2楼bulunuo于2009-12-28 16:04发表的 :
诗是烂诗,还要修改,唉。呵呵。

另,关于诗歌的“语法”要求宽松,可参见管锥编第一卷。
一个时代,说一个时代的话。在1950年代到1970年代,甚至1980年代初期,没人公开说郭沫若的诗是烂诗吧。
给郭沫若先生提意见的初衷,也是希望他别把诗写的那么“烂”,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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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8 17:3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应该有吧,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谈到郭沫若部分。至于初衷,我也不太好说,勘察别人动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第一卷中《雨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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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30 15: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2009年《万象》杂志第1月号 目录(2009-12-25 13:52:06)

1/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沈志明

8/在悖论的丛林中  ——勒。克莱齐奥诺贝尔文学奖致辞邓中良 华菁/译

26/奁谱。礼金。婚俗 朱红

38/也说说“升官图”与“彩选” 白化文

49/筋经门的武学 龚鹏程

63/狴口拾脔录(一) 朱绩崧/编译

74/浮花幻影推理小写 李天葆

79/《海角七号》为何叫我哭 新井一二三

91/电视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张北海

95/海棠。花树(无果园) 刘大任

103/万象咖啡馆

    也说《续结婚十年》中的影射 胡文辉

108/旧笔记本藏目乙 李书磊

112/钱默存在吴宓后半生的日记中 范旭仑

118/关于《“六一”颂》 ——吴奔星与郭沫若半世纪前的通信 吴心海

130/一块牛皮大的地(上) 郭净

146/清华园里的纪念与纪念物 陈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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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30 15: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六一”颂》的修改看吴奔星和郭沫若的通信(2008-12-09 12:25:11)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58ed1b0100bgpq.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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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30 15: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吴先生的博客上看到《名作的影响和蹩脚的抄袭》,很震惊!还记得晚上听一同学朗诵此诗的情景。
要有好作品,先得有好编辑,真非虚言。
此文被hiram作为原创2009-5-20发于龙腾-文学研究(http://bbs.ltgx.net/viewthread.php?tid=37919),不知是冒名还是先生的另一个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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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31 10:3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7楼诗言志于2009-12-30 15:21发表的 :
在吴先生的博客上看到《名作的影响和蹩脚的抄袭》,很震惊!还记得晚上听一同学朗诵此诗的情景。
要有好作品,先得有好编辑,真非虚言。
此文被hiram作为原创2009-5-20发于龙腾-文学研究(http://bbs.ltgx.net/viewthread.php?tid=37919),不知是冒名还是先生的另一个id。

诗言志兄跑的地方还很多。正是鄙人。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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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 11: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诗改完了也是烂,那个时代啊,口号标语居然等同于诗歌~~
比较不DJ郭沫若的为人,墙头草一个,进退无据,不过这似乎是一个时代文人的写照。当年看他写的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真是寒死我了,就这么首破诗,居然去了个尾,作为附文出现在高中历史课本上,实在是太令人无语了。而且出现在课本上的那几句也超级雷人啊,特别是那句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呃,难道本朝太祖是李治,受美人迷惑……寒啊,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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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 11:5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看的都有点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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