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卖血

bulunuo

义务卖血


福旺几经周折，总算找到一份送气的工作。城市里有一些地方没有铺设煤气管道，使用的还是液化气，这就为福旺这样吃力气饭的人找了份活路。送气不像送水那样受季节制约，所以福旺的生活也算稳定。住宿由公司安排，衣服也是公司发放（送气要统一服装），扣除吃的，算下来能有四百多块的盈余。福旺想除了按月给家里寄钱回去，自己也能留一些，说不定将来结婚成家开销要用呢。只是妹妹学费、生活费，常让福旺发愁，单靠这些钱只怕还是不够，要是能在别的地方上找补点，就好了。
福旺常去送气的地方是一个医院的筒子楼，里面住的都是毕业刚到医院的医生。筒子楼有六层高，没有电梯，狭窄的楼道里到处堆着桌子、柜子，充当每户人家在外面做饭的灶台。福旺平常扛气上六楼问题都不是很大，可要穿过这些仅容单人侧身而行的桌间道，就费力得很，觉得比爬层楼还累。幸好用户对福旺都很客气，让福旺觉得心里很暖和。这次他到赵医生家送气，赵医生说什么都要拉他进屋喝杯水。福旺推辞不掉，只好进屋。
屋子里的拥挤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走廊。一张床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床旁边是台电脑和一个简易衣柜，其他地方就都是书，堆满了每个角落。福旺进来就不知道往哪里站，幸好赵医生将电脑椅子搬到他面前，赵医生的爱人要给他沏茶，福旺赶忙说自己喝凉开水最好，赵医生的爱人就给他拿了瓶可乐。
赵医生跟他聊了几句家常，就说有件事情求他帮忙。福旺刚喝了半口可乐，赶紧咽下去，弄得有些气顶：“但凡我福旺能办到的，在所不辞。”赵医生说：“医院里号召医生带头义务献血，虽然说是自愿，但要跟升职称挂钩。我从小贫血，一抽血就头昏眼花，实在是不能献。”福旺也知道义务献血的事情，但听老辈人说，人的血是一定量的，流光了人就死了。赵医生看福旺有些迟疑，就说：“福旺你不用怕，人的血是源源不断造出来的，新的替换旧的，你上生理卫生应该学过的吧。”福旺点点头说：“我好像有些印象，说人身上血三个月会换一次呢。”赵医生看到自己的学说被福旺接受，就高兴说：“你把旧的血献掉，就有新的血生出来；何况你年轻，造血功能强，根本不用担心。”福旺点点头。赵医生把自己的献血卡拿出来给福旺，说：“明天上午医院门口就有献血车，你愿意的话明天就去，中午我在家等你拿血卡回来。”福旺接过血卡，上面写着赵医生的姓名、性别、年龄、血型、住址等信息。福旺有些迟疑地问：“他们不会认出来吧？”赵医生笑着拍拍福旺的肩膀：“不用担心。”
福旺路上反复思量这件事情，生怕有什么对不住天地良心的地方。自己献血首先是帮了赵医生的一个大忙，让他能顺利升职称；血又能帮需要的人，说不定能救命呢。虽然是冒名顶替，但实际干的可是大好事。想到这些，福旺就安心多了。
第二天上午，福旺送了一罐气后没有马上回公司，而是到了献血车旁边，那里已经有两三个人在排队。福旺没有想到排在自己前面的是一个体态纤瘦、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心想城里人素质真高，自己没有多少血也来献，看来献血是不碍事的。献血要先验血，那女子验血的时候，医生瞟了她一眼：“你又来了。”女郎认真地点点头。轮到给福旺验血时，福旺有些紧张，就像上学考试一般，不知道自己合不合格。不多久医生叫到赵医生的名字，福旺又进到采血车里。那时髦女子刚献完血扶着车门下车。采血的医生给福旺扎胶皮带的时候，轻蔑地对旁边的医生说：“她拿咱采血当什么呀，就是看自己有没有得艾滋病。”另一个医生将她的血浆袋放好回应道：“这鸡血就是合格也不干净。”两个人又一起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福旺觉得自己头有些热，心跳也很快。然后胳膊有些凉，就看见自己的血沿着针头进入针管里了。福旺有些惶惶然地坐在那里，直到医生叫下一位，他才站起来，用手指按住胳膊弯的脱脂棉。“你的血卡！”一个医生将盖了红字的卡片推过来，另一个医生将取到的血浆袋放到AB型那一区域里。福旺走路的时候发现步子有点浮，要扶着车门才能下车。走到马路上，福旺觉得眼光分外刺眼，他看了看卡片，在献血记录上印着“200cc”几个红字，里面是一个潦草的签名和日期。
眼见快中午了，福旺骑着车赶到医院筒子楼。爬上六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气喘，眼睛前面也晃着黑块，平日里扛着重重的液化气瓶上来也没有这种感觉。赵医生看到福旺，马上将他让进屋。福旺将献血卡还给赵医生，赵医生反复看了献血记录上的红印和签名，口里不住念叨：“太好了！太好了！”福旺嘟囔说自己上来觉得浑身没劲，赵医生说明天就好，今天下午回公司不用干活了，他跟公司打过招呼了。说罢，他从口袋里拿出二百元钱，递给福旺，说是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福旺开始推托说自己只是帮忙，但推脱不掉只能收了。赵医生也没有留他吃饭。
福旺在回公司的路上，肚子叫得特别响。这两百块钱福旺本想全部寄给家里的，路过一家小川菜馆的时候，福旺有些改主意了。他听老乡说起一道叫“毛血旺”的菜，有血有肉，非常好吃。就进去点了一个，再加上一瓶啤酒，算是给自己一个奖励。菜钱一共花掉八块五，福旺付账的时候有些心疼，但毛血旺的爽辣劲很快冲淡了这一切。
福旺回到公司，果然安排活的人告诉他可以休息一下午，不算旷工。他借着酒劲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后力气恢复了许多，觉得有外块赚的日子真爽。大约两个星期后他又去筒子楼六楼送气，碰到赵医生，赵医生问他愿不愿意再去献一次血，福旺没二话就答应了，只是说要等到再过一个星期。
这次献血福旺可以说是轻车熟路。那个他替献血的人姓钱，是个50多岁的人。开始福旺还担心自己和那个人年龄相差太大，会被采血医生识破。没想到那医生看了血卡信息只是笑笑，就采了血。福旺还问到自己的血型是“AB”型，是万能受血者，就是说可以接受任何血型的输血。福旺记不住太多信息，就想着拿钱、吃毛血旺、喝点小酒，然后美美睡一觉。
就这样，大约每隔三个星期，福旺就会去献次血，那些他替代的人，真可说是五花八门。有一次医生都笑了，他替的那个人叫何美凤，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福旺也笑了，看着医生将自己的血放到AB型区域后，才拿起血卡，扶着门下车。
这一次福旺到采血车边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采血车边拉了两条鲜红的大横幅，一条写着“血库缺少O型血，大家一起来献血”，另一条写着：“献出一滴血，救活一条命”。福旺看了一下手里的献血卡，是一个叫余长生的人，62岁，O型血。福旺不知道为什么赵医生一定要自己在今天九点之前献完离开。他送了一罐气以后已经是八点半多了。福旺是这天第一个献血的人，匆匆化验了血，就开始抽血。抽完了血后，采血的医生将血浆袋写上余长生，O，然后放到摆放O型血的区域里。福旺平日是熟知自己的血都放在AB型的区域里的，眼见医生放错了位置，心里想这要是给人输错血，说不定就杀了人。他赶忙指着自己的血浆袋说：“医生，放错了，错了，我是AB型。”采血医生推了他一把：“你闭嘴，你懂什么？！”福旺还想争辩，已经有两个医生将他架着推出门外，连血卡也没有还给他。福旺着了急要回到采血车上，车已经关了门。福旺越走越气，头也开始发晕。这时候有两个人看到有争吵就过来，有一个还挂着个长鼻子的照相机。福旺翻来覆去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倒饶有兴趣地在本子上写。过了不多久，就有一大队人过来，那两个人也顾不上福旺了。福旺也没有心情看热闹，头晕眼花地向回走，不知道丢了献血卡怎么向赵医生交代。
中午他也没有勇气去找赵医生，只是在医院门诊大厅徘徊。这时候电视里放城市午间新闻，就有关于献O型血的号召，还有余长生局长亲自献血的报道。看电视的几个病人议论，有的说：“他亲自献血？肯定是假的——局长上了车，过一会医生提一个血浆袋下来。”没成想电视播放了余局长采血的全过程，还有他献血后的号召，脸色苍白的确不像假的。这时候另一个病人说：“我在网上看了论坛的消息，说原本是‘狸猫换太子’这出戏的，只是两个记者发现了破绽，一定要上采血车查看献血全过程，那余局长心虚只能弄假成真，献上了他最宝贵的O型血。”
福旺再也没有勇气去赵医生那里，他慢慢腾腾回到公司，想回床上睡一觉。以前的美梦和现在的恶梦，都能在醒过来的时候结束。哪知道他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铺盖被扔在地上，组长告诉他不用再来上班了。福旺只能扛着行李卷走到马路上，阳光刺眼，他只觉得眼前黑块飞舞。

bulunuo

本故事纯属虚构，没有什么现实上的基础，常识上也许有错误。阅读者辨别需谨慎。
viewer discretion is adviced

桃子

憨厚与狡诈、实诚与虚伪，随着每一次献血逐步呈现出来，愈来愈明显，愈来愈强烈……好文。

雪融鸿飞

很久以来我都一直深信诚实是一种美德～～～热心更是一种美德～～～
不过后来现实教会我：好多时候，最好不要诚实，更不要热心～～～～
只是我自己觉得很难接受～～～因此吃过无数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