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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已经我能够忘记的。
一
我们分手在1998年的2月14日,那天是情人节。
一大早就有种不祥的预兆。我有点后悔提前一天就买好花了----昨天的玫瑰!临出门前,我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吸着。桌上的那束红玫瑰被微黄的灯光映衬得色彩暗淡。
预兆并非一个。车刚到长江大桥的引桥,便听得一声巨响,车外有人高喊:“公汽被炸飞了!”司机说下去看看吧,反正道路要通畅不是一会儿的事。说了两次我才听见,我静静的答着:“算了,改道走二桥吧。”
交通台很快就报道了大桥出事的消息。据说一辆公汽发生爆炸,死了不少人。紧跟公汽的三辆小汽车也被炸翻。事故原因不详,估计有人事先把炸弹放在了车上……司机说我们真幸运,早两分钟就轮到我们了。我淡淡的点头以示回应:“不听这个台了,听歌吧。”
到她家的时候,她母亲开的门,很高兴地说波你来了,我去买菜,她还在床上。我说新年好阿姨,不用买菜了,等会出去吃吧。就径自朝她卧室走去,身后是她母亲带上门出去的声音。她半躺在床上,抬头看我一眼,说你来了。我拼命挤出点笑容,装作很开心的边递上花边说道:“情人节快乐。”她伸手接过,拿出花里的卡片,顺手把花放在床头。
卡片上写着:嫁给我吧!我可能不能让你一生都幸福,但我会尽我的全部让你感受到幸福!
她默默的看完,然后放下卡片,没有说一句话。我观察着她的反应,插在裤兜的右手紧拽着一颗戒指。
“你觉得我们现在结婚合适吗?”许久,她吐出了几个字。
“也该是时候了,毕竟八年了。”说这话的时候,我顺势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很凉。
“我们现在结婚太仓促了吧?!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想清楚了比较好。”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眼角有依稀的泪光。
“我等不了了,我妈妈逼我逼得很紧,你知道的。”来之前我就想到会被拒绝,但当事实真的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仍然有种心被扇了一下似的,我的无名之火“腾”得就上来了,“要么结婚,要么分手好了,不必想什么了。”
“波,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想清楚好吗?不好吗?”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不结婚了?”我的语气很凶,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是的,我们现在不能结婚!”她也抬起头,眼睛也盯着我,眼眶的泪花依旧。
“那算了,那就分手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快速起身,迅速的在她的书柜拿出我放在她那的几本桥牌书,然后站定。
她静静地看着我的一切动作,开始抽泣出声音。
“我最后问你一次,真不结婚吗?”我眼睛又一次盯着她。
“真的不能等我们都想清楚吗?”她的眼光有恳求的神态,“你知道……”
“那算了,就这样吧。再见!”我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了,迅速转身走了出去。我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我。
她母亲已经买菜回来,正在厨房张罗着。我走进厨房:“阿姨,我走了。”声音有些梗塞。这就走了?吃了再走嘛她母亲说。“不用了阿姨,我走了。”没等她母亲做进一步的反应,我转身打开门出去。
站在她家门口,我闭上眼睛,仰天长吸了一口气。
二
当我用长镜头搜寻我的青年时代时,镜头显示的基色总是红色。是的,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尽管距离已有些久远,这段回忆仍让我热血沸腾,仿佛一位卸甲归天的老战士再次接到征战的通知,在把看那把日渐生锈的宝剑时,他的眼前总能浮现出与战友并肩作战挥斥方遒的情景。
是的,我老了,老到心中总装着回忆。但,我真的年轻过。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的相识没有传奇的色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爱情不能创造一段传奇。
在相恋的八年中,我和她一直无法在我们到底谁追谁的问题上得到共识。直到分手前的最后一个十一月七号,我对她坦白其实从开始我就处心积虑地希望能成为她的恋人。当时她听到这番话,流着泪抚摸着我的脸说:“波你太傻了,怎么不早说呢。你知道这一直是我的阴影啊。”
但我真的不想说,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脆弱。我的脆弱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病痛,它让我用所谓的男人面子拼命保护着自己,防止对自己的任何伤害,无论是否爱情。
我不否认,见她第一面时我就抑制不住对她外表与气质上的好感;我也不否认,当她开始展现她的聪颖、她男孩般的顽皮、她男人般的大气时,我已深深的爱上了她。但,我不能主动袒露心扉,因为我是脆弱的,我害怕拒绝。
就这样,我们从很好的玩伴开始,一起去唱歌,一起到学校的食堂跳舞,一起看电影,作为搭档打扑克欺负同学……为此我装摸作样的追了几天学校艺术系的一个小丫头,为了能让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子偶尔也能唱首动听的歌;为此我先后拜了七个舞蹈老师,为了能在与她共舞的时候能挥洒自如;为此我背熟了每一部电影的经典对白,为了有一天能在她耳边倾诉;为此我用脚趾把牌从课桌下传给她,为了看她羞红着脸接过牌时的样子……我们经常逃课到公园玩耍,我也偶尔搂着她的肩膀,兄弟般的亲热。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注定要来的。因为上天注定要安排这段恋情,让我觉得上帝赐予我生命是何等的重要。那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六号,班里组织到郊外的玉龙山秋游。
途中,我前所未有地表达出对集体活动的热情。在车上我就组织同学唱歌讲故事;爬山的时候我一会扶一把体弱的同学,一会帮某个女同学背起行囊;一会走到前面号召大家努力向上,一会跑到队伍的最后面陪掉队的同学聊天,鼓励他们。同学们都很异样的看着我的表现,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是桀骜不逊、特立独行的。班长笑着对我说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责任感嘛。
到了山顶准备野炊的时候,同学们开始为缺这缺那着急起来。有女同学尖叫:“没有菜刀怎么办啊?我带的肉怎么切啊?”她用眼睛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我的暗自得意在她眼神的注视下转化为被敌人俘虏的感觉,只好默默的从背包里拿把刀递给那同学。在同学夸张的赞叹声中,我只听到她淡淡的一句:“他出门还会不带刀?!”
夜幕降临了,天上开始有星星闪烁。篝火晚会在林管员的监视之外正常的进行着。“下面有请歌后出场!”班长煽情的声音引起一阵潮动。她坐在山顶的草坪上,一字一句的开始唱着:“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一回。从来就不需要后悔,初见那时美丽的相约……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善变的眼神,紧逼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靠在她怀里的我感觉到她呼吸时的起伏,也感觉到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在轻微的颤抖。
四周很寂静,没有一丝的杂音。我猜想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想同一件事情吧。
第二天,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七日。我要用怎样的前世才换得这一天的存在啊。
下午从郊外回来,大家都有一些疲惫,但我和她仍有些意犹未尽。我们去看录相吧,我提议。在录相厅里,我照旧歪在她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录相已经结束。我们到公园坐坐吧,这次是她的提议。
公园里人很少,我仍大大咧咧的搂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觉得我们这样算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头看着我,眼泪从眼角溢出。我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我猛地将她搂得更紧。“我爱你!”此刻,我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我的嘴唇抓住了她,过了很久很久也不愿放开。
事后她说,她当时一直睁着眼看着星空,脑袋里就一个念头:“原来初吻就是这样的啊。”
为了纪念那一天,以后每个月的七号顺理成章成为我们的纪念日。这样的纪念日,我们共同度过七十四个。
爱,从来不需要后悔……
三
接下来的这段回忆,总能带我步入美好的往昔。“美好的往昔”!艺术家通常的表现形式是真实的再现“美好的往昔”,然后寻求思想上的突破,展现时空交错的丰富多采。我不是艺术家,思想上达不到“突破”的高度,对于我来说,能够再现这些美好的往昔,已经足够。
然而,时光如漏斗。它在过滤岁月的时候,同时流走的还有我的记忆。记忆的衰退让我有些后怕,细节的愈来愈模糊让我感觉象是手握细沙----我拼命的想抓紧,它却仍在不经意间流失。
这也是我将这段故事写下来的原因。我害怕若干年过去了,留在我记忆里的,不过是一把残沙而已。
那是90年代的初期,满街的高音喇叭播放的全是“小虎队”。“把你的心串一串,串一束幸运草,种入我的梦田。……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听得见,让那白云看得见,我们许下的诺言……”是的,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爱的年代,在我的眼前充满着她粉红色的毛衣。
很多年后,她说这辈子她最感动的是一场电影。电影放映的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看着电影中的草原,她似乎很感慨:真想到草原去看一看啊!我紧紧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但我还是想带你看大海,说声我爱你。“
我知道,那一刻她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正如她歌里唱到的,我是一个不回家的人。由于从小寄居亲戚家的缘故,尽管我和父母的感情很好,但我很少有家的感觉。高中的时候我就在外地读书。上大学后,我更不愿意住在家里,学校寝室的清规又无法忍受,我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民房。那段时间那间房成了我一帮狐朋狗友的天下。有一次她帮我打扫房间,竟然扫出了三百多个烟头。
房东的忍耐到了极限,终于我和房东一家有了一次冲突。冲突的代价是房东的儿子被我用啤酒瓶打破了头,缝了十六针。而我,在被“请”进局子接受教育两天后,终于过上了我渴盼已久的浪子生活。
她做出了以她的教育而言极为大胆的一件事。在一次送她到家后,已经很晚了。她实在不愿看到我转身离去拼命追赶一路电车继续漂泊的身影,她说每次那一刻感觉到你好孤独,今晚就到我家去吧。
怜爱怜爱,怜字还在“爱”的前面。从此我就知道:爱,并非一个字那么简单。尽管所谓的自尊心不允许我接受任何可怜我的方式。但,那晚,我还是偷偷溜进了她家。这一住,就是两年。从偷偷摸摸开始,到被他父亲发现赶我出去她流着泪陪我冲出来然后被我劝回家,再到她家邀请我做客,光明正大的住进她家,我们真正做到了形影不离。
我们依旧不断地逃学玩耍,依旧看电影,唱卡拉OK,玩扑克打台球……在公汽上挤在一个座位上接吻,我的手一次次不老实的乱动又一次次被她的手挡回去;她一字一句的教我唱“一生中最爱”;现场听黄凯芹演绎“伤感的恋人”我们的双手紧握;在我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桥牌比赛时,她握紧我因紧张而颤抖的手……
92年的冬天,我们之间有了第一次的短暂分离。那段时间,满世界的中介生意让我热血澎湃,仿佛一夜之间,我就能坐上南瓜马车,带她进入幸福的天堂。几笔小生意成了以后,我成为了较早的有“机”一族。仅仅是别在腰间的一个小CALL机,在四处同学们的注视下极大地满足了我与生俱来的虚荣心。于是,我的野心空前膨胀,居然一个人跑到了山西临汾,单枪匹马与那边钢厂谈几百万的大单子。
临行前,她送我到火车站,只说了一句“每天发个电报回来抱平安”就流下泪来。是的,她是一个爱哭的女孩,这一点在我们相恋之前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到山西的十来天,我的平安电报每天按时传递到她家,同时传递过去的还有我前两天写的一封信。那十来天大概将成为我这一生情书写得最多的日子吧。
她也给我写信,只是无法寄出去罢了。当我出差回来,她递给我厚厚的一叠信,每封信都用漂亮的信封封好,封面是一个个不同的日期。这些信在我流离的生活中一直伴随着我,直至有一天我存放在姐姐那搬家时被不小心弄丢了,为止我对我姐姐发过惟一一次脾气。
毕业后参加了工作,我们依旧延续着我俩之间点点滴滴的浪漫。并非轰轰烈烈,但总让我感动莫名。每晚六点她准时在我的单位门口接我下班,然后我们牵着手回家;每逢生日或者纪念日,我收到的第一个问候总是来自她的,伴随问候的还有她情意绵绵的一张卡片;她学着下橱烧几道小菜给我吃;她一遍一遍听熟张信哲的新歌,为了教会我唱“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我对你有一点动心……”那个时候,平淡而甜蜜的生活始终主导着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有时候也会有惊喜。94年我到苏州参加全国比赛,两天的船程加上三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两个小时的船程后,我来到了赛会临时更换的酒店,那是苏州东山上的一个疗养所,连苏州本地人也少有人知道。一进大厅就听见酒店的广播重复着:“武汉的吴到了没有,请到总台来,有电话找。”我纳闷怎么还没报名谁会知道我今天到啊?带着疑惑我刚拿起话筒就听见她充满得意的声音:“哈哈,没想到我会找到你吧?”
你当然找得到我,无论我在天涯海角……
四
回忆这段过去,常常能带给我一些新的思考。一个人性情的定格,究竟是来自何方的魔力?及至今时今日,当我正襟微坐与人高谈莫扎特毕加索的时候,我总怀疑自己是否就是当年那个称霸街头抢军帽下皮带、动辄拔刀砍人的所谓失足少年。
昨天与搭档了十多年的好友在网上打桥牌,他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我几乎怒无可遏。但我没有骂他,只是敲出来一段颇带调侃的改编歌词----如果全世界的猪我都可以忘记,至少还有你提醒自己是猪;你猪掌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朋友哈哈大笑起来,就再也没有犯过错了。
是的,是桥牌教会了我“忍让”是通向成功的关键之路;同样桥牌也教会我要体谅他人,时时为别人着想。当我人模人样地在别人面前展示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一面时,我总将身上暴戾之气的减少归功于我学会了玩桥牌。但,桥牌并非全部,套用一首歌名----至少还有你。
与她相恋的八年里,我们共同成长着。
印象中,她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我打过两次架,都是在我们的大学时代。之后,我几乎再也没有和不太熟的人当面红过脸了。那两次打架,都发生在公汽上,前一次是因为我暴躁的脾气,后一次是因为有人调戏她。第一次的发生,还处在我随身携带凶器的年代,尽管以一抵三,我依然能在狠K了别人后全身而退;而第二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两次事件相距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她的表现却迥如二人:一开始她只能在旁边徒劳的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而后来她已经能冲上去用身体护住我,手还不停的扯住别人。
她为我改变了许多,不再象我刚认识那样疾恶如仇了。偶尔也能容忍我趁小商贩不注意的时候偷一瓶六毛钱的豆奶,也能看着我把她捡来的十元钱换一包“万宝路”而不去交还失主,只是不安的说句:这样不好。
只是有一点,她从头到尾都没变过----那就是她毫无计划的时间观念。她通常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好八点要做的事情九点能开始准备就不错了。而偏巧,我又是一个时间观念极为强烈的人。在我们相恋的初期,我们的矛盾大约全是因为此了。在经历了无数次我的勃然大怒而事后又不得不堆满笑脸哄她开心的日子后,我终于制定了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七点钟的约会九点出发,等到了约会地方,用不了几分钟我就可以看见她不紧不慢朝我移动的身影了。
这一招减少了我俩之间不少的摩擦。我们依旧平静地恋着。
我们相恋的八年间,没有一次共同出游的经历。她是个爱动的女孩,喜极了旅游。每每春节刚过,她就开始酝酿新一年的游玩计划。而我,属于那种脚步永远比脑袋挪动更慢的人,总以为与其既花钱又费力的在外受罪,还不如在家听听音乐,看看电影,多好。于是,她的旅游行动一次次的策划出来,又一次次的落空。为此,她将她的不满写在脸上,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哄她:下次吧,下次我一定陪你。
这期间,我们都有单独出门游玩的经历,全是各自单位组织的。94年和95年,我陪同领导两上张家界;94年她乘坐豪华游轮畅游重庆和三峡,95年她到了黄山……当我每每不堪与领导出行之苦时,她还在那发出旅游真愉快的感慨。临了,她总补充一句:“要是你在身边,就更好了。”
我在张家界照的相片,一直寄放在她家。我几乎没有自己的照片,因为不上镜的缘故,我不是很喜欢照相。我所保留的我俩之间惟一的合影,还是上学时候我头披长发,袖管被卷得很高的样子,她小鸟依人般的依着我。
每年我还有些出门打比赛的机会,除了顺便买些当地的特产送给她以外,我在比赛期间很少能想起她。而她,一直关心着我,关心我的成绩、关心我的健康。97年初,我到北京参加全国青年赛,那是我离国家队最近的一次。当时,我所在的队拿到了并列第三的名次,最后算小分排到了第四。而前三名有资格代表中国参加在澳洲举行的世界青年锦标赛。沮丧之情当然溢于言表,我的四位队友剃了光头以示耻辱。得知结果后她打电话到赛场来:“我唱首歌你听吧----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给我最多感动。……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这首歌,在颁奖大会上我们的领队上台时,我带领我的队友齐声唱着。
那一年她给我的生日卡上这样写道:我是你跌倒时扶你的双手;我是你成功时喝彩的声音。
五
我的挚友有句经典的话:活到这世界上,什么都要尝一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其后的五年,我将朋友的话付诸于实践。这期间,我疯狂地追逐着所谓的生活的多姿多采,也曾到中游击水,浪遏飞舟;也曾浮浮沉沉,随波飘荡。
我不再将爱情放进我 日趋淡漠的真实情感中了。准确的说,我很难再对某个女孩产生所谓的爱情。偶尔也玩一些爱情的游戏,但对于我来说,那仅仅成为了一种精神的需要。五年来也不乏有女孩真的爱我,我也为这爱而感动,遗憾的是我已经害怕付出,我害怕更大的伤害。因为我知道,对于两个人而言,仅仅有爱是不够的。与每个女孩交往之前,我总要先表达出我俩之间没有未来的观点----在我拒绝被伤害的同时,我也拒绝着给别人伤害。于是,在我身上产生的感情更多地成为了一种你OK我OK的爱情游戏,这使我有更多的时间冷眼看着人世间的“春花秋月”,仿佛已然剥离于这世界,只是行尸走肉般的苟延残喘着。
直到我遇上另一个女孩。她的出现,与其他和我交往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更年轻、更漂亮一些。和她交往的初期,我依旧三缄其口,拒绝给予她任何的承诺。而她,也从来没有要求我什么,只是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爱,仿佛她的前世就是我的……这种快乐而享受的日子在我尚未泯灭的道德注视下使我倍受煎熬。更为要命的是,我惊奇的发现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这让我再一次有了想有个家的想法……
话题扯远了,再扯下去我恐怕写不完这故事。还是回到我的故事当中来吧。
参加工作后,我不再单纯地看待事物,我的理性思维逐渐占据了我的大脑。凭着那么一点点小聪明,很快我就在单位出人头地。进入单位一年,我就被破格提拔为中层干部;其后的一年,我又被委以重任,成为单位最显赫部门的头,主管单位赖以生存的主营业务。在这个干部职工400余人的国家机关的花名册上,我的名字排在第七位。那年,我不满24岁。社会地位的提高,自然就少不了那些我并不热衷的应酬。我和她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说实话其实并非那么繁忙,只不过比起与她相处的平淡,我更愿意去追求一些能带给我激情的生活。整个97年,除了工作,我最频繁的业余生活就是和一些熟识的朋友豪赌,动辄上万的输赢。偶尔我也去泡酒吧,和陌生的女孩聊聊天,跳跳舞,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我从来没有给其他女孩留过电话,离开酒吧我们就是路人。实在无聊了,我就到一个开碟屋的朋友那拿回很多的影碟,在电影故事中找寻有一颗不安分心的我的寄托。而她,在单位里如鱼得水,极招人喜欢,她单位的男同事们整天拖着她组织乐队玩音乐。她一向喜欢热闹,时刻充满激情,我们平淡的生活恐怕也是她并不期盼的。于是,我和她见面的次数逐渐减少,乃至到了后来,除了每个月的七号依旧一起吃饭看电影外,我们几乎不再见面。
有很多人追她。我认识的就有一个,那是她的同事。说心里话,我从来没有过一丝担心她会离开我,哪怕她的同事借玩音乐的名义整天的和她在一起。我自信的认为追她的男孩没有一个和我是同一重量级的。直到有一天----
那天晚上大约11点,我回到宿舍。邻居告诉我她刚来过,没找到我就走了。我有点为她担心,这么晚回家她会不安全的。要知道,从我的住处到她家,有10多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后估摸着她已经到了,我打电话到她家。是她母亲接的:“她不是到你那去了吗?怎么?没去?”“哦,我还没回家,可能她在家等我吧。”为了不让她母亲担心,我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
这时候我真的担心起来。就不停的给她的同学、朋友打电话,得到一个个失望的答复后,我坐立不安。也不敢再给她家打电话了,她母亲身体不好,万一她还没有回去,我不知道该撒怎样的谎言来欺骗了。凌晨两点,我决定到她家去。
沿途我注视着路上的一切异常情况。到她家楼下,我大声地喊着我们大学时期一位同学的名字,为了不让她家里人听出是我的声音,我特地没有用普通话和武汉话,而是一种我也不知道哪个地区的方言。在确定整栋宿舍楼的居民都被我吵醒而没有应答后,我黯然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带着满眼的血丝,我到她单位的门口等她。一如既往,上班时间过去10分钟后,我看见她不紧不慢移动的身影。我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里充满惊奇。
“你昨晚到哪去了?”看到她平安无事的样子,我的担心转化为了怒气。
“昨天我去找你,你不在。我就和同事一起去唱歌了。后来晚了,就找了个游戏厅玩了一夜的游戏。”她也满眼血丝,充满疲惫,疲惫到一点也没察觉出我为她一宵未眠。
“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了你一晚上!你一晚上不回去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更加愤怒,话语象出膛的子弹。
“我对妈妈说我到你这来了啊。”她一脸无辜。
“问题是你不在我这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照顾我的感受!既然这样,我们分手好了。”说完我就转身往回走。她流着眼泪追了过来,不停的抱歉着,好半天我的怒气才渐渐消退。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出现“分手”这个词,以前也有过磕磕绊绊,但我们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有一次吵完架平静下来后她还这样说过:“波,我们的性格都太强。不管以后我们吵得多厉害,也不能说分手啊。要不然,以我们的性格,就真的分手了。”她说得很对,我为她如此的坦诚而感动。
这一次说分手,是因为在气头上。事后我也很后悔,开始抽更多的时间来陪她,她也愿意陪我到朋友那去看我SHOW HAND了。那段时间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她象我刚参加工作时那样每天接我下班,我们一起买菜做饭、一起看电影、听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小心翼翼的爱着……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六
故事的完结是否令人期待,不在于故事的真实性如何,而在于写故事的人到底怎么想的。不是么?一个在荒凉沙漠艰难跋涉的人是否能够生存,很大程度上不就取决于他的求生欲望么?!杰克。伦敦就说:热爱生命!
这些天来,当我在BBS上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一直有人跟贴安慰我不要过于忧伤。其实,无论故事是否拥有圆满的结局,于我,都不是大喜大悲的事。爱过,已经足够。
同样,用文字来记录这段过往,并非出于缅怀,只是害怕遗忘。有些事,不需要经常地记起,但也不希望遗忘。前几天安慰一个在爱情中苦苦挣扎的朋友,我引用了泰戈尔的诗:既然错过太阳,就不要错过月亮与星辰。是啊,错过了太阳,就让它错过好了,毕竟我们还能拥有月亮与星辰!与她的分手,我们错过了爱情----那曾是我们心中的太阳。然而,当我与她之间不再拥有爱情的同时,她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好的异性朋友。“我们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么?”我们分手后她曾问我。
我的回答简单而干脆:当然!
人类的悲剧宿命,经常能带给人们更深层次的思考。与她的分手,尽管不是悲剧,但依旧引发了我对爱情的思考。八年的交往,我们更多的是容忍与谦让,很少有融合----我脾气的暴躁、她性格的倔强,八年来都改变得很少。也许,我俩之间这样的结局,应该是更为完美的吧。
当我们的爱情变得小心翼翼,从我们习惯性地避免争吵开始,我知道我们的爱情不再令人渴望了。我们俩都尝试过找回逝去的激情,徒劳的结果却令人遗憾。于是,真正的分手不再那么遥远。
分手前我过得相当颓废。我已厌倦了机关单位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上班在我这儿变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到后来分手后不久,我基本上就放弃了这份工作。之所以说是“基本上”,是因为我的辞职手续是在旷工两年后才正式办理的,6年的工作给予我最大的待遇就是我赶上了福利分房的末班车,而且是单位未婚青年中惟一分配到住房的,地段、楼层和朝向在所有用于分配的住房中属于上佳。
在等待分房的那段日子,我的母亲时常催促我结婚。她急于抱孙子的同时,也担心不成家对分房的影响。我总是敷衍着母亲,因为我知道,以我与她的现况,结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回想起来,我一直是个有孝心而没有孝行的儿子。敷衍久了,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试探着对她提过,她的感受在我意料当中,与我如出一辙。尽管还在大学期间我们就考虑过一毕业就结婚的,但当“婚姻”二字真正摆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不约而同地犹豫了。
故事从终点回到了起点。98年的情人节,我们正式分手,其中不乏赌气的成分,但结局却是必然。刚分手的那段时间,对于我是一种煎熬,我急切的需要发泄些什么。于是,我不停地做着所谓“相亲”的事。事后我统计,在我们分手的2月到3月间,我以相亲的名义见过17名女孩,但没有一个我见过第二次。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我实在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接电话时她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打给我的。”我说我过得很痛苦,想象得到,她说她也是。我对她提到我和17个女孩相亲的事,她沉默了,不再说话。我说我们还有可能结婚吗?这次她回答得很干脆现在肯定不可能。我表示同意。挂电话前她问我:“我们能成为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吗?”我的回答不加思索:“当然!”
这段谈话几乎是我们分手后惟一的一次情感交流。我们又回到了相恋之前,成为了朋友。五年来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除了我开西餐厅前她帮我做装修工程的监理。每年一度的同学聚会,我们还可以见到,同学依旧会聊起当年,但尽量不谈我和她的事,于我也少了那份难堪。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五年来我的情感生活,也没有问过她什么。只有一次,我陷入难以自拔的网恋,她知道了说一定要见见那女孩,网恋对于她很新奇,而她的好奇心依旧那么浓厚。那天女友从外地赶来,我通知了她。我们在自己的餐厅开了个小PATTY,当音箱里响起《City of angel》的音乐时,我和女友按事先的约定起舞,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别人交谈着什么,我感觉到她复杂的心境。
之后,我们之间的交往一直延续着彼此全心照应但交流很少的状况。每一年我过生日,她依旧是第一个送来祝福的人。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贺卡换成了短信。有一次她过生日我忘了。第二天她打来电话,幽怨的情绪暗示着我,我利马想了起来前一天是她的生日,我不停的说着对不起。过后我想,那可是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事啊。第二年她生日临近时我就不断提醒着自己今年要第一个送上给她的祝福,而且事实上我也做到。
11月7日不再是我们的纪念日,更何况每个月的7号。分手后的头两年,我们还互致问候,以后就没有了。碰巧去年的11月7号我们同学聚会,她开车到我家接我。车上,我鼓起勇气第一次问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找个男朋友,她说独身很好,她准备一直这样过下去。沉默了好一会,我说我总觉得她过得不幸福是我的责任,她淡淡地笑着:“别傻了你。”
她打开汽车的音响,收音机里意外地传来那首老歌:“爱过就不需要说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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