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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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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7 11:56: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生?


                           (一)

  坐在灶后面的是一个白发的老人,时值盛夏,他只穿一条短裤,依旧是大汗淋漓。对
此他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左膝上放着一本旧书,左手按住,正在专心地翻看,右手机械地
推着风箱,“叱呼叱呼”地响。

  厨房的帘子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肤色黝黑、偏胖的老妇。“老头子,你怎么还在烧
?水已经开了!”她一进来便惊道。灶后的老人猛然抬头,看到已经是满屋子的水雾,只
“呵呵”地笑两声,便站起身,揭开锅盖,拿瓢子灌水。那老妇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站
在一旁。老人灌完水,看她一眼,笑道:“你不是在前面屋里打牌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老妇瞪了他一眼,道:“我要是不过来,你还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恐怕烧着了
火都不知道呢!”那老人笑道:“也不至于会烧那么久吧?”老妇道:“你反正不怕,可
你要是烧死了,我和文瀚他们还怎么生活?”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有一丝关切的眼
神。那老人只是笑。老妇道:“行了,前面的人都等着呢,我先过去,你倒几杯水送过来
。”

  前面的屋子是十年前新起的,中间一个堂屋,东西两边各一个房间。堂屋的中间摆着
一张四仙桌,四个老妇人围坐着打着长牌,旁边还有两个站着观牌的人,是从门口经过顺
便就进来的。农村里这个时候,有的是时间。“二条。”“和了!”是先前那个老妇的声
音。那老人端了两杯水,满脸堆笑地走进来。牌桌上一个人接过水杯,道:“薛老师太客
气了,我就说朱玉英好福气嘛,男人好,儿子又有出息,就连跟我们打牌也是赢多输少。
”朱玉英道:“打牌只是玩玩嘛,计较什么谁输谁赢,牌桌上的钱进进出出还不就是那么
回事?哎——”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儿子也没什么出息,文涛还行,文瀚就……”一老
妇道:“文瀚现在还是在运饲料吗?能赚多少?”朱玉英道:“跑一个月也只有一两百的
,而且是骑摩托跑的,苦啊。还是永安轻松,退休了坐在家里,一个月也能拿七八百的退
休费。”一老妇道:“薛老师是文化人,当然拿钱多啊。恐怕还不止七八百呢,应该有上
千的吧?”朱玉英微怒道:“我跟你们还说什么谎!”回头瞧见薛永安笑呵呵地杵在那儿
,向他道:“怎么就只倒了两杯水?”薛永安道:“拿不下了嘛。”朱玉英笑了一声道:
“你就不会把水瓶拿到前面来?真是死脑筋。”薛永安笑呵呵地走出去。

  一老妇道:“薛老师人好,田里的活都是他做的吧?你落得清闲,常年陪我们打牌。
”说着嘿嘿地笑起来。朱玉英笑道:“现在不能总让他做了,他有肝病,不能累着,这个
家还靠他支撑呢。”一老妇道:“文涛现在在市政府工作吗?”朱玉英道:“是的,转业
回来之后就被分配到在那里了。”那老妇道:“你把他当亲儿子看的,现在他有出息了,
你也沾光啊。”朱玉英愣了片刻,冷笑一声道:“也不指望他们一家子了,他们也有自己
的花费的。我们这样还糊得过来。”

                           (二)

  “文涛,你过来。”薛永安轻轻道。薛文涛跟着他走进书房——一间堆满了他的破旧
书籍的房间,积满了灰尘的书架、发黄的书页,仿佛每一样东西都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散架
。没有房门,这样的房间似乎连收废纸的人都会不屑一顾。

  薛永安搬开地上几堆书,俯身在里面取出一个相框,他用手擦去上面的灰尘,相框上
露出一张脸,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齐肩的头发,旧式的衣领,除了面容有些消瘦之外,看
不出其他的特别。

  薛文涛微微一怔,薛永安淡淡道:“这是你娘,在我这里放了这么多年,现在你们在
城里有房子了,就给你拿去你那儿吧。”薛文涛微一迟疑,还是伸手接过照片,他宁神看
着照片上的人——他的娘,对于她,他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她死的时候,他只有三岁。

  “爸爸,你在干什么?哦,爷爷,你也在这儿。”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跑了进来。薛
永安看了她一眼,便指着照片微微笑道:“思颖,你看,这才是你的奶奶。”思颖看了一
眼照片,略微停留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便跑掉了。她知道,照片上那个人在很多年前已
经死了,她感到有些害怕。

  思颖早就知道现在的奶奶不是她的亲奶奶了,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十年前
起这台房子的时候,她随口说:“东边的房、西边的房,爸爸和叔叔一人一间,爸爸和叔
叔都是爷爷和奶奶生的。”之后妈妈就告诉了她。妈妈还告诉她,新起的房子没有爸爸的
份,因为爸爸没贴钱。之后的十年里,思颖还听妈妈说了很多的事,常常是反反复复的埋
怨,埋怨爷爷奶奶是怎样排挤他们的,并且吹嘘自己是多么的大度,多么支持文涛的工作
,仿佛所有的人都是有偏见的,只有她是站在最公正的立场上。

  薛永安走出书房,他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张脸——那个曾和他年纪相仿的人。四十年
——差不多四十年了,他的大半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今后还不知道能有几年好活。他弓着
身缓慢走着,太阳照在他的背上,发出油亮的光。

                            (三)

  年轻的时候,薛永安曾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他样样都好。父亲薛万承是个很有声望
的文化人,而且木工、雕刻、养花这些手艺是样样精通。薛永安虽未继承父亲的杂学,在
学校里却是顶尖的学生,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缺教师,于是他被师范学校录取做专门的培训
,出来后便顺利地走上讲台,那年他只有十七岁。

  家里帮他定了亲,是他的表妹、他小姑姑家的女儿言秀。这桩婚事薛永安自己也是比
较满意的,言秀和他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她算不上很漂亮,却也标致,性格很温和,心灵
手巧的。谈不上爱情,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彼此又比较中意而已。他们很快就结了
婚,在他二十岁时,那年言秀十六岁。

  他们是幸福的,每天薛永安去学校教书,言秀就在家里干家务,田里灶上,她什么都
会,薛万承夫妇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也多了几分亲情,比较爱护。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快
乐地过着,直到第二年冬天,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文涛。

  他们本应该更快乐的,但是也就是从文涛出生的那一天起,言秀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都是听了你们的,你们让她去那种地方生产,你们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大的风,有多
冷!”薛永安急了,对他的父母道。“现在什么都是集体的,还不是说带个头,起个表率
,才让她去了集体产房?”薛万承道。薛永安道:“那哪里是个房间啊?只是一个蓬,这
么冷的天……”薛万承道:“去之前谁知道呢?你不也是同意了的吗?只是想着带个头嘛
。”薛永安凄然道:“那也不该让言秀去冒险啊。错了,没办法挽回的错误决定。”

  三年后,言秀死了。薛永安是伤痛的,他突然间感觉到很孤独,家里的每个人都是他
的敌人,是文涛的出生害死了她,是他的父母的决定害死了她,他们都是凶手。他把自己
关在房里,然而每样东西里看到的都是言秀的影子,他快要疯掉了。

  原本言语就不多的薛永安变得更加沉默了,他整天地呆在学校。由于教师缺乏,又是
乡下的小学,制度不是很完善,一个班(也就是一个年级)几乎所有的课都是包给他一个
人的,虽然学校离家很近,他也给了自己不回家的充分理由。

  又是五年过去,薛永安结识了朱玉英,是他一个学生的姐姐,只比他小两岁。她和言
秀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人,她泼辣、干练,仿佛什么事情都要顺着她的意才行,所有的人
也都要依着她转,在旧时代,这种女人是根本行不通的,薛永安看着这样一个特别的女人
,渐渐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了。是朱玉英先对他表示好感的,也是她先提出结
婚的。

  薛永安告诉了家里他要和朱玉英结婚,薛万承起初也说了几句反对的话,说像她这么
大年纪还没结婚的女人,一定是人家不敢要的,劝薛永安要好好考虑。后来薛永安一再坚
持,还搬出了言秀的事,说他们的决定都是错的,家里头就没有再反对。母亲奉莲道:“
也该找个人结婚了,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薛万承道:“也好,自从言秀走了之后
,他就一直很消沉,再结一次婚,或许能将言秀忘了。只是苦了文涛。”奉莲道:“文涛
就让我们来照顾吧,我们再活个十几年,也就把文涛带大了。也或许朱玉英没有我们想象
中那么难说话。”薛万承道:“谁知道呢?只是现在我们反对也没用,反而闹得他们两个
不高兴,说不定还记仇呢,所以说我们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四)

  薛永安和朱玉英结婚了。朱玉英初来乍到,很快就像是家里的女主人了。她安排着每
一天的生活,指挥着薛永安买菜、做饭、干农活,很多琐碎的小事她便让文涛做跑腿。薛
永安是听话的,他向来都是个老实人,何况在他看来,他这辈子能再娶到这样一个妻子已
经是万幸了。文涛自然是不敢违背继母的意愿。一年后,朱玉英生下了文瀚,她更加放肆
了。

  奉莲对薛万承道:“你看我们是不是该管管她了?由着她这么下去,我们也要没日子
过了。”薛万承道:“关键是永安听她的。”奉莲道:“不能让她指挥惯了,得找永安说
说。”薛万承道:“别把事情闹大了。”奉莲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媳妇吗?她
能不听我们的话?”

  奉莲找永安说了,他只是敷衍地答应着。朱玉英问起了他们对答的经过,可怜的薛永
安不会说谎,问了几句他就全盘托出,也或许他觉得根本没什么要紧,托出个长辈来反而
能给自己撑腰。他万万没想到,接二连三的风波就由此引发了。

  朱玉英向奉莲质问,她们吵起来了,薛万承过来劝阻,被朱玉英一把推倒在地。她现
在是身强力壮,而薛万承已经是一个干瘪的老人,拗不过她。接着便是砸东西的声音,薛
万承去阻拦,又被她推倒。“你这个泼妇!我们让你进门,真是家门不幸!”薛万承大骂
。朱玉英道:“你骂我泼妇,我就泼给你看,我就是要让你们后悔让我进了门!”她说着
把薛万承按倒,脚踏在他身上,拿起手边的凳子就朝他砸。文涛躲到奉莲的身边,两个人
抱着大哭。文瀚睡在摇篮里,也是大哭。薛万承大叫:“永安,永安!和她离婚!”薛永
安站在一旁,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朱玉英道:“你们已经害死了一个儿媳妇,现在还要把
我逼走吗?好啊,走就走,看我不把你们家闹个天翻地覆!”

  左邻右舍的人听到了吵骂声过来劝架,都被朱玉英骂走了,还有的人看到薛万承被踩
在地上就吓得连忙走了。那些人都躲得远远的议论着,没有人敢走近劝阻。半晌,薛永安
才发话:“玉英,不要再闹了,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如果你再闹下去,我真的要离婚了。
”朱玉英哼了一声道:“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文瀚了吗?好,我们从此两不相干!就当
我们从来没认识过。文瀚我也不要了!”她说着就跑进了卧房,抱起文瀚往外跑。“你上
哪里去?”薛永安追着她出去,直到河边,朱玉英停住了。薛永安惊道:“你要做什么?
”朱玉英道:“就当我们没认识过,那么文瀚也不可能活在世上了。”薛永安大声道:“
这可是要坐牢的!”朱玉英道:“有什么关系?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她说着,双
手举起了文瀚,要把他投入河中。文瀚兀自不停地啼哭。薛永安惊道:“有话好说……没
有想象的那样严重……我们好好过日子……回去吧,哦,我是说我们一起回去……”再三
的恳求、再三的承诺,薛永安才把朱玉英和文瀚带了回去。

  那天,他们把郁积在心里的话都说了,他们用了最残酷最恶毒的词句。终于,他们打
累了、骂累了、哭累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要分家,像这样根本就生活不下去。”几天后朱玉英对薛永安说。薛永安想了片
刻道:“怎么分法?”朱玉英道:“还能怎么分?自然是我们三个,他们三个。”薛永安
叹了口气道:“也好,这么多人在一起难免有矛盾。”

  提议向薛万承说了,他答应了。奉莲道:“你怎么就答应了呢?那个朱玉英还不是看
上了永安的钱?我们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又要把文涛养大,朱玉英就是怕永安贴钱给我
们用,这才要分家的,你看不出吗?”薛万承道:“我这就带着文涛到人家家里去做木匠
、做雕匠。要我为了永安那些钱天天看人家的脸色,我不高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靠儿子
养活,他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奉莲道:“不要那么傲好不好。”薛万承道:“难道要
我去求她?”奉莲道:“在她面前你早就颜面无存了……”话说到一半,立刻察觉到失言
。薛万承瞪了她一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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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7 16: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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