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大案疑案研究之七：大学士沈一贯和沈鲤被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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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沈一贯和沈鲤被罢案
按：参编过一本《明清大案疑案录》，写了几十篇，发出来向大家请教，请勿转帖

   沈一贯（1531—1615），字肩吾，鄞县（今浙江宁波）人。隆庆二年（1568）进士。万历二十二年（1594）以南京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他颇工心计，受到首辅赵志皋和大学王锡爵等人的赞许。在争“国本”案中，他多次上疏力争，促使明神宗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由此他也获得了社会舆论的好评。这年九月，长期养病的赵志皋死去，沈一贯继任首辅。
  赵志皋死后，内阁大学士只剩一人，必须增选新的阁臣。万历帝担心大臣结党营私，便想起用那些早就在家闲居的官员。于是原礼部尚书沈鲤和朱赓同时被任命以故官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次年四月，朱赓到职。朱赓是浙江山阴人，与沈一贯是同乡，又是同年进士。他入阁对沈一贯影响不大。七月，沈鲤到职。
  沈鲤（1531—1615），字仲化，归德（今河南商丘）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曾任过明神宗的讲官，颇受神宗重用。他为人耿直，遇事秉正不挠，在朝臣中颇有声望。沈一贯知道人心向着沈鲤，非常忌恨。他曾致书李三才说：“归德公（指沈鲤）来，必夺我位，应当如何防备呢？”李三才告诉他沈鲤为人忠实，绝无他意，但沈一贯根本听不进去。沈一贯虽在争“国本”事上与众意一致，但在其他很多事上对皇帝依违其间，多有不为人满意之处。沈鲤入阁后，他以为自己做过皇帝讲官而受眷顾，并非因沈一贯之力而入阁，遇事也不肯相让，二人关系逐渐恶化，大有不能相容之意。
   当时的礼部侍郎郭正域以文章气节著称，左都御史温纯以清白奉公闻名。他们对沈一贯的所作所为多有不满之处，这时都站在了沈鲤一边。沈一贯则凭借自己多年的阁臣经历，笼络了另一批人为心腹。在此后几年中，沈一贯及其追随者围绕朝中大事千方百计地打击沈鲤等正直官吏，沈鲤等人也不甘示弱，奋起反击。双方先后主要进行了三个回合的斗争。
   
第一个回合：楚宗案。

   楚恭王朱英火僉 因病早逝，遗腹宫人胡氏，后生双胞胎华奎、华壁。由于他们是遗腹子，所以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有人称华奎是王妃兄弟王如言之妾所生，华壁乃王妃族人王如綍之奴王玉所生。因王妃无子，便密令人将他们带入府中，称为己子。最初王府中就有人进行揭发，朝廷令巡抚调查，因王妃态度非常坚决，方才将这种议论暂时平息。
   万历八年（1580），朱华奎承袭楚王之位，朱华壁亦被封为宣化王。楚府宗人朱华趆素来强悍，因事得罪了楚王而遭训斥，心中不满。他于是在万历三十一年（1630）联合了同宗的29人，上书告状，说朱华奎是异姓之子，不应立为楚王。朱华趆的妻子是王如言之女，出堂作证。朱华奎不愿为此事再起争端，致家丑外扬，便贿赂首辅沈一贯，请他代为设法阻挡。沈一贯便命其心腹通政使沈子木将朱华趆的奏书压住不报。通政使是通政司长官。明代通政司负责录臣民建言、陈情、申述及军情灾异等事，送所司办理，大事则请旨定夺，故沈子木有此权力。过了一段时间，朱华奎上疏弹劾宗人，此事才被报到神宗处。神宗命部院计议解决办法，时以侍郎署礼部事的郭正域便建议由巡抚公勘。沈一贯为保护朱华奎，提出亲王不应被公勘，建议由巡抚等秘密查访，但神宗最终采纳了郭正域的建议。
   朱华奎得知消息后，便派人携百金拜访郭正域，请他不要穷治此事，并许以事后馈赠沈一贯多少，也赠予郭正域多少，结果遭到郭正域言辞拒绝。沈鲤得知后，非常支持郭正域的举动。沈一贯见此情况，便决定借此事向他们发起一场进攻，矛头主要指向郭正域。
   神宗下令公勘不久，巡抚调查的结果便报了上来，称伪王之事没有根据，但朱华趆之妻却死死咬定朱华奎是异姓子。神宗一时难以决断，便再下公卿计议。参与计议者达37人，意见各不相同。郭正域主张把众人之见尽数奏上，礼部左侍郎李廷机认为言辞太繁，应撮要奏上。沈一贯知道后便指使心腹给事中杨应文、御史康丕扬弹劾礼部囿于群议，不据实上奏，矛头直指郭正域。
   郭正域上疏为自己辩解的同时揭发了沈子木匿疏、沈一贯受贿及阻止公勘等事。沈一贯见事情不妙，便造谣说郭正域私下包庇朱华趆，并派家人引导朱华趆上疏。沈一贯的心腹给事中钱梦皋、杨应文等也先后上疏，诬称郭正域的父亲曾受楚恭王笞辱，所以郭正域趁机陷害楚王。
   当双方争论正激烈时，神宗突然传旨停止调查此事。原来他认为朱华奎如为异姓，为何在嗣位20余年后才被告发，况且丈夫告状，妻子作证，不足为凭，由此判定朱华趆诬告，降为庶人。朱华奎既得安宁，也上疏弹劾郭正域，请罢其职。郭正域无奈，只好上疏请辞，幸有人指出藩王进退大臣不可取，郭正域才暂时未被加罪。在这一回合中，沈一贯一派暂时取得了胜利。

第二个回合：《续忧危竑议》妖书案。

《续忧危竑议》是一种传播政治谣言的小册子，它针对国本之争这一敏感话题，称当时太子虽已确立，但很快就会被废，改立福王。这一小册子的广泛散发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沈一贯认为这是诬陷沈鲤和郭正域的良机，立刻借此大做文章，但终因其编造的供词漏洞百出，目的没有达到。第二回合中，沈一贯向沈鲤等正直官吏的进攻遭到了失败。

第三个回合：乙巳京察

京察是对京官的行政审查与处理。正德后一般在巳、亥之年的二月由吏部会同督察院及各衙门堂上官主持进行。考察内容有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罢、不谨八项。吏部一般提前三个月行文京内各衙门掌印官，要求各衙正官必须给本衙五品以下所有在职官吏开出考语，在考察之前送吏部、督察院审定并拟出意见，呈请皇帝批准。四品以上官员如被科道纠劾及年老不堪任事，才德不称职者，应自己上疏请求辞官，由皇帝决定去留。从明中后期始，京察往往被朝中各派用作相互攻击的工具。万历三十三年（1605）的乙巳京察也不例外。
这次京察的主持者是吏部侍郎杨时乔和左都御史温纯。杨时乔，字宜迁，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万历三十一年任吏部侍郎。他为人方正，主持吏部事后更是谢绝一切拜谒请托之事，一般宿于衙门，使苞苴难入家门。京察开始前，沈一贯试图不让杨时乔主持，遭沈鲤反对，未能实现。温纯早就与沈一贯有所冲突。他曾弹劾沈一贯的心腹陕西巡按御史于永清及都给事中姚文蔚贪赃之事。“妖书”案中，温纯极力为沈鲤、郭正域辨诬。这些都令沈一贯十分不满。
杨时乔和温纯欲借此次京察之机大力打击沈一贯的心腹。他们在关于京察结果的奏疏中，将沈一贯的心腹给事中钱梦皋、钟兆斗及御史张似渠、于永清等人都列入了被察、被转之列。沈一贯不甘失败，极力抵制。
这年二月，广东巡按御史林秉汉上疏再次提及楚宗案，认为对假王一说不加以严勘，则难以服众。钱梦皋认识到这是一个摆脱京察困境并攻击政敌的好机会，便立刻上疏极力反驳林秉汉，并指责他是郭正域私党，自己被察是有人为郭驱除政敌之举。这一招果收奇效，触动了神宗心弦。在沈一贯活动下，林秉汉被降五级调极边使用，而让钱梦皋照旧供职。此事发生后，神宗对此次京察的结果产生了怀疑，不仅将奏疏留住不发，并批评杨、温等将科道官定为不称职的太多，要求将浮躁、不及者留用。杨、温二人立刻上疏以从前京察中被察科道官数目为例，证明这次所察并不多，同时请求辞官。钱梦皋、钟兆斗等人却不肯罢休，接连上疏诬陷、诋毁温纯，迫使他于七月“致仕”。
邪派官员的活动激起了许多人不满。五月，候补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元珍上疏批评沈一贯假皇帝之权以售其私。六月，南京御史朱吾弼又上疏批沈。七月，兵部主事庞时雍直接攻击沈一贯有十条欺罔之罪和十条误国之罪。神宗根本听不进去，将这些人纷纷罢黜。
沈一贯也知自己难以容身于朝，闭门求去。万历三十四年（1606）六月，南京吏科给事中陈嘉训及南京御史孙居相接连上疏弹劾沈一贯之奸贪。七月，他被迫再次请求致仕，获得神宗批准。
沈一贯离任之前，担心沈鲤不退，留下后患，便秘密活动，求宫中内监在神宗面前诋毁沈鲤，想让沈鲤与他一起离任。神宗也不喜欢沈鲤的耿直，恰好沈鲤极力奏请废除矿监、税使，并提出了致仕的请求，于是就让他们二人一起致仕还乡了。据记载，两人还乡后的境遇截然相反，沈一贯家中财产万贯，珠玉盈积；沈鲤却是家徒四壁，贫无余财。二沈同时被罢，只是朝中两派官吏斗争的一个阶段的结束。新的党争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