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大案疑案研究之二：工部郎中万燝廷杖致死案

zhangfeiyide

工部郎中万燝廷杖致死案

按：参编过一本《明清大案疑案录》，写了几十篇，发出来向大家请教，请勿转帖

   天启四年（1624）六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列举其24条大罪，最终却遭明熹宗下诏痛责。严厉的圣旨并没有吓倒为国担忧的朝臣。圣旨一出，舆论大哗，群情激愤，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立刻像雪片一般飞进宫中。然而上疏者均遭斥责，魏忠贤的地位丝毫没有被撼动。当群臣哗然而起的时候，魏忠贤的注意力用在保护自己上。疏攻浪潮稍微平息后，他却想得更深、更远，总觉得自己头上还像是悬着一把利剑，使他不能高枕无忧。熹宗帮他击退了朝臣的进攻，但眼下进攻者却没有一个被罢黜放逐。这些人也没有一个主动要求解职归田。他们沉默了，但这种沉默很可能是暂时的。魏忠贤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紧张，于是他谋划着将隐忧彻底消除，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一个人开刀，以杀鸡儆猴。这时，工部郎中万燝自动送了上来。
   万燝，字闇夫，南昌人，兵部侍郎万恭之孙。少年时就很好学，尤其注意名节。万历四十四年(1616)中进士，授刑部主事。天启元年(1621)，因兵事紧急，工部缺人而被调为工部营缮主事，督治九门垣墙。他工作勤奋谨慎，办事认真，不久就升为虞衡员外郎，负责铸造钱币。当时明光宗庆陵的建设正在大规模进行，耗资巨大，朝廷经费奇缺。铸钱所需的铜十分缺乏，急得万燝焦头烂额。他向宝源局的人询问如何尽快解决铜料，宝源局的人都说：“宫里内官监堆积着许多破烂铜器，估计不下数百万，只要移文索要，旦夕可至。”万燝得到这个信息，异常高兴，立即移文内官监，请求拨给。魏忠贤知道后，非常生气。他倒不是舍不得那些破烂，根据惯例，外臣不能刺探和干预宫中之事，现在万燝不仅擅查宫内有铜，还移文索取，这不明摆着是无视他魏忠贤的权威吗?他索性把万燝的公文压下，不予理睬。
   万燝这里急等铜下炉，却一连几个月没有回音，心中不禁纳闷。他托熟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得罪了魏忠贤，为他所阻。这一下万燝忍不住火冒三丈。他立刻上疏熹宗，请求查发内官监废铜以便铸钱，供庆陵工程使用。这道奏疏恰如火上浇油，气得魏忠贤暴跳如雷。他派人到皇帝那里说了万燝一堆坏话，熹宗不明真相，下旨斥责万燝。
   不久，万燝升任工部屯田司郎中，负责督建庆陵。杨涟上疏后，群臣纷起．皆遭皇帝痛斥，万燝为此义愤填膺。六月十六日，他也奏上一本，再言废铜、陵工诸事，痛斥魏忠贤的罪恶。疏中说道：“皇帝作为天下之主，手中的政权和利权绝不能为臣下所把持，更何况是受过宫刑的宦官呢!魏忠贤性情狡诈，为人贪婪，胆大妄为。他口衔圣谕，手握王爵，得其欢心者被赞扬得为遍体生羽毛，遭其痛恨者就会被斥为全身长疮。他的子弟不断荫升，不止一世再世；他受贿也不止千金万金。他残害士庶，已杀百余人，驱逐大臣，数十官署皆空。朝廷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尽被其窃取，陛下难道还不觉悟吗?”他还说：“魏忠贤曾经侍奉先帝，陛下宠爱他，恐怕也是因为他侍奉先帝的缘故吧。但魏忠贤对于先帝陵的建设却毫不在意。臣曾请发废铜，竟不肯给。臣前些日子去香山碧云寺，见到魏忠贤为自己建造的坟墓，规制甚为宏大宽敞，完全可以与祖宗陵寝相比。坟前还建有生祠、佛寺，富丽堂皇，所费金钱当有数百万。他为自己建坟墓则如此，为先帝陵寝则如彼，魏忠贤之罪，难道还不足诛吗？现在他已完全窃取陛下之权柄，朝廷内外只知有魏忠贤，不知有陛下，陛下难道还能让魏忠贤呆在身边一天吗?”正被众大臣搞得焦头烂额的魏忠贤怒火正无处发泄，这次听罢万燝的奏疏，好似火上浇油。他决定拿万燝开刀，让他尝尝廷杖的滋味，也让朝臣瞧瞧他魏忠贤的厉害。
   廷杖是明太祖创下的祖制，用来惩治触怒圣心的臣子。廷杖由锦衣校卫执行，司礼太监坐在上面监视。行杖的地点在午门外。最初，廷杖只是给被杖者一定的惩戒，因此，被杖的大臣都可以用厚衣重毡包裹，不致打死，最多需卧床数月，即可全愈。但是自正德以后刘瑾专权，开始让人脱衣受杖。结果，不少受杖者被活活打死。值得注意的是，受杖人的死活与行杖及监杖的太监关系极大。据说锦衣校尉行刑时，只看监杖的司礼太监的两只靴尖。如果两只靴向外成八字形，那么他们就不把人打死，倘若两只靴尖向内—合，受杖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熹宗即位三年多来，还未用过此刑。魏忠贤不想冒矫诏的风险，他要激怒皇帝亲自颁布圣旨。机会终于来了。熹宗曾有过两个儿子。第一个儿子生于天启三年十月十二日，随即夭亡。十天后第二个儿子出生，方使其心情有所好转。他极其钟爱这个儿子，当年闰十月十六日即以皇子诞生诏告天下，以示普天同庆。十一月又正式册封此子生母慧妃范氏为皇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但熹宗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因患惊风症，于天启四年六月十四日不治身亡，为此他悲痛万分。就在熹宗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时，在魏忠贤的精心安排下，近侍向他念奏了万燝的奏疏，未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客氏一伙便七嘴八舌，说万燝在这时候，用这些胡言乱语骚扰皇上，实在是大大不该。关于魏忠贤的事，皇上已屡下明旨，万燝竟然不遵圣旨，偏偏选在皇上哀痛方深之时上疏，这不明摆着是别有用心吗？
熹宗本来心情就不好，近了近侍们的一番议论，更使他怒火中烧。经其同意，秉笔太监们拟定了一道圣旨，于六月十七日立刻发出：
      皇陵工程费用浩繁．内府一点废铜能值几何，局中何人见知?万燝轻信谣言而奏请，前面圣旨已经讲明。今又僭言渎扰，陷朕于不孝，且皇子刚逝，便来烦朕，好生狂悖无礼，著锦衣卫拿来午门前，着实杖一百棍，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阁臣叶向高等人以及工部尚书等上疏力救，熹宗一概不听。
   魏忠贤早向爪牙们打了招呼。圣旨一下，数十名小宦官便蜂拥来到万燝的寓所，直接冲进室内，有的抓头发，有的扯衣服，把万燝拖出门来。从万燝寓所到午门约有三、四里路程，一路上宦官们拳打脚踢，棒击棍殴，到行刑地点时，体质孱弱的万燝早已气息奄奄。魏忠贤的亲信王体乾亲自来到午门前，喝令重打。行杖者立刻加足力量，痛加杖打。杖毕，万燝已昏死过去。宦官们丝毫没有怜悯他，又拽住万燝的脚，倒拖着转了三圈。往外拖时，没走多远．两边又拥上来数十名小宦官，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利锥，照着万燝身上乱戳，万燝被扎得浑身鲜血直流，但仍把牙关咬得紧紧的，不吭一声。当被送回寓所时，万燝只不过是一息尚存，又勉强支撑了四天，终于含恨而死。据说，万燝在死前还赋诗一首，抒发自己的壮志。诗云：
自古忠臣冷铁肠，寒生六月可飞霜。
漫言沥胆多台谏，自许批鳞一部郎。
欲为朝堂扶日月，先从君侧逐豺狼。
愿将一缕苌弘血．直上天门诉玉皇。
   万燝死后，魏忠贤还诬陷他贪污赃款300两。由于为官清廉，没有什么积蓄，最后将家产全部变卖方将赃款还清。东林党人出于义愤，又掀起了一场弹劾魏忠贤的浪潮。虽言辞激烈，但熹宗均置之不理，魏忠贤的气焰更加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