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xw00001 于 2025-2-20 11:05 编辑
【谨以此文怀念逝去多年的母亲】 药箱是母亲的百宝箱,牛皮暗扣总也合不拢,露出几支听诊器的银耳朵。我们跟着这口箱子迁徙,青苔在屋檐角生了又落,月光总在陌生的窗棂间爬行。母亲的白大褂永远沾着露水,有时是晨雾的,有时是夜霜的。 外婆的竹篮里,咸菜与米粒在粗瓷碗里沉默,每个星期的肉香像候鸟,准点落在褪漆的八仙桌上。我和妹妹数着墙头挂的腊肠,看日光在油纸上洇出透明的圆斑。菜地是母亲用夜色浇灌的,锄头碰着碎石的轻响,惊起露宿的萤火虫。那些年我们总在月光下劳作,仿佛星辰都是可以摘取的萝卜。 露天电影是流动的盛宴。幕布在晒谷场飘摇,放映机的光束里浮动着母亲的倦容。她总在银幕暗转时悄悄退场,药箱的铜扣碰着青石板,叮铃铃地消失在阡陌深处。我们追着那些断续的脚步声长大,直到暮色漫过她的鬓角。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夜,母亲在灯下补我的旧衬衫,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拓在砖墙上,恍如一棵正在褪去叶片的树。她往我箱底塞了包晒干的野菊花,说是路上泡水喝,那些干枯的花瓣后来在异乡的雨季里发了霉,而我竟不曾察觉命运早已在暗处窸窣作响。 最后见到她时,消毒水的气味浸透了整个冬天,她仍惦记着老屋后的菜畦,说开春要种些新引进的紫苏。止痛片在她枕边堆成小山,像我们童年拾回的鹅卵石。月光从病房的百叶窗漏进来,我忽然看清那些年她衣襟上的露水,原都是星子融化成的盐。 如今每个有月亮的晚上,我总要把晒干的草药铺在窗台,脸颊上闪烁着两行热泪。金银花与夏枯草在夜风里絮语,恍惚又听见牛皮药箱的铜扣轻响。暮色四合时,晾晒的当归在纱网上投下细密的影,恰似母亲当年在阡陌间蜿蜒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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