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幸福的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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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大道理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奈何我等追求幸福的原始人执迷不悟，真是“易识浮生理，难教一物违”啊。

問訊
   
到樂園的途徑，
該從那裏走呢？
   
北方要有冰山隔斷了旅程吧，
向南太陽不會燒瞎了我一隻眼睛？
在西方我怕那數千年來遺留下吞人的莽原，
在東方我更怕那滔滔的洪水啊。
   
東南方呢，
還有昔日挪亞登方舟的地方嗎？
   
你是去過那裏的，
想你定會指示我一個方向。
   
（到樂園的途徑，
該從那裏走呢？）
(玲君)

樂園鳥
   
飛着，飛着，春，夏，秋，冬，
晝，夜，沒有休止，
華羽的樂園鳥，
這是幸福的雲游呢，
還是永恆的苦役？
   
渴的時候也飮露，
飢的時候也飮露，
華羽的樂園鳥，
這是神仙的佳餚呢，
還是爲了對於天的鄕思。
   
是從樂園裏來的呢，
還是到樂園裏去的？
華羽的樂園鳥，
在茫茫的靑空中，
也覺得你的路途寂寞嗎？
   
假使你是從樂園裏來的，
可以對我們說嗎，
華羽的樂園鳥，
自從亞當，夏娃被逐後，
那天上的花園已荒蕪到怎樣了？
(戴望舒)

夜航机
   
在天与地之间，
在星与星之间
夜航机的绿灯
循着流星的轨道
寻觅最后的归宿。
   
从无穷到无穷
流星的轨道长到十万光年。
“十万”吗？不；该是“X＋1”
无始又无终，
存在就是流动。
   
哥白尼贬低了地球的值……
萤火虫从芦管里窥测天体，
太阳和卫星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宇宙之外又有宇宙，
永劫之后又有永劫。
   
在星与星之间
夜航机的绿灯
载着一颗智慧的流星：
因为人类的足迹踏遍了东西南北，
止有盲目的密尔顿找到了伊甸。
(俞铭传)

淚
   
聽門外雪上的足音，
聽爐火的忐忑，
人安得無淚！
陸上問天上如海上
有路沒有路，
不成問亦自惆悵。
這羣鳥從我的家鄕歸來，
我想說，因爲鳥有家
如蜜蜂有家，
一枚黃海濱撿來的小貝殼，
一顆舊襯衣脫下的小鈕扣，
一條開一只棄篋的小鑰匙
也有它們的家
於我常帶往南北的手提箱，
如珠貝含淚。
巷中人與牆內樹
彼此豈滿不相干？
豈止霑衣肩掉一滴宿雨？
人並非無淚，
而明白露水因緣，
你來畫一筆切線，
我爲你珍惜這空虛的一點，
像珠像淚——
人不妨有淚。
(卞之琳)

导游图

余晖佩戴着星形标记像一个错误。像一个错误吗?
还没有尽兴的爬山新手们稍歇在四望峰，
听下面云动，滂沱一场雨。
他们要去的下一个景点更在天边外。
                     *
大雨让你和他只能在山前小旅馆玩牌。
门窗敞开着，没了生意的发廊姐妹时时来探看。
雾汽群羊做得更出色——从桑拿浴室里
涌进走廊，挤上双人床；
雷霆镇压咩咩的叫唤声。
                      *
借着闪电，写作者一瞥。
借着闪电我记起履历，更多旅程里我被运送着，读别的游记：
借着闪电有人从裹挟里突出包围圈，其中一个说“我已经湿了……”
                      *
攀登者决定把汗水流尽，
到金顶再把自己吹干或晒干。
他们后面的滑杆里窝着旧样版电影、乌云和乳房：
匪营长的二姨太发髻盘旋、盘旋向高海拔；
臭苦力肿肩，朝旗袍衩口里回望落日沦陷进地峡。
                       *
这不是诗。是累活儿。
石匠花费了多少轮回筑成盘山梯?
新来者攀上新三岔口，触摸深凿进凹陷鹰眼和
夜之晕圈的青石路标：
抵达乐园还需花费多少轮回呢?
                       *
但每一次回看像一座小乐园。
如果你打算把视线捆绑在叫不出名字的归鸟脚杆上
回看得更远，直至幽深……小乐园也许会翻转为地狱。
                       *
一天的等待就已经漫长得让人受不了。
新雨消灭旧雨，新希望成为记忆中振翅欲飞的旧幻想。
傍晚你和他终于厌倦了输赢、反复……
无聊牌戏幸好还可以变化小说：
——他打开台灯……你读导游图。
（2002）
(陈东东)

横槊赋诗

noble sav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