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心惊的考试
我向来就不怵考试,反正每回就拿这么点分数,好不了,脸皮自然练得极厚。高一期末考,就语文一门及格,老爹看着成绩单气得发昏,“全红!你好意思拿回来给我看!”我大怒,梗着脖子抗诉:“啥全红!你没见我语文及格了吗!”
补考自然没去,居然没留级,大约和我舅婆是那中学的老师有关系吧。稀里糊涂混了三年,复读一年,又居然在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考上大学,倒也算一绝。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路混下来,直到现在,有那么点人模狗样;岂止顺风顺水,简直是祖上积德,可见每年给祖宗烧柱高香还是能派点用场,干这事儿我特虔诚。
所以思来想去,能让我那厚颜无耻的心脏怵得扑腾腾扑楞过几下的,大约也就是考驾照那回了。03年,这时间我记得特清楚,那年正闹非典呗。我对方向盘特没感觉,可每回去哪儿都得老婆开车送,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大男人家的。于是某天灌了几杯子猫尿下肚,便立志学车去也。报名,体检,理论考试,直到正式上车捏方向盘摁喇叭,一路无话,按下不表。
教练五十来岁,目灼灼,一部络腮胡,红鼻头,铁青脸,极是凶相。对我却好,基本没挨过他骂。一则我乖巧嘴甜,二则有个师姐比我还笨,每日里被训得珠泪涟涟,三则我酒量好。
教练是酒鬼,每日中午必喝,他喝,我自然也喝,教练便欢喜。于是我每天过去,就早上练车,中午陪酒,一人四瓶啤酒;喝得口滑了,再来俩瓶,没办法,天热啊。酒毕开工,那帮师兄姐弟妹在场上练移库,我和教练一人拖把躺椅,阳伞下打赤膊横着,叼颗烟,乜了眼看。那帮师兄姐弟妹上路练车,教练在副驾驶座上坐着,从理论上说,紧急情况他得踩副刹啊,职责所在。可这也只不过是从理论上说而已,因为教练一直在做鸡啄米状。至于我,当然是靠在后座齁齁大睡。所以我们那车,动不动就得拖到修理厂去,每每是撞上大树了,或是石头上,教练才猛地一惊,醒将过来目灼灼地去踩副刹。不过教练自然不会让我交了学费只是为了陪他喝酒,每到周六周日,他便义务加班,给我一人开小灶,且专跑山路,那两天教练便不喝酒,这山路弯弯,拐上扭下的,他要睡着,可就不是撞树撞石头那点事了。
反正就这么着一路混到路考,那天我是真怵了,知道自己那点能耐啊,听天由命吧。心惊胆颤上了车,第一关便是九曲桥。捏着方向盘,将那车开得如驯野马般,咣当咣当颠将过去,也真是怪事,愣没冲出去。只是那考官的脸色已然极不好看,然而已是托人打过招呼的,只好忍着气委委屈屈地由着我满头大汗地颠。好容易折腾过去了,接下来上坡起步倒还算得中规中矩,毕竟是山路上练出来的,这手我内行。就这么瞎七瞎八跌跌撞撞丢盔弃甲,快到终点,眼看胜利在望!
考官长出一口气,拿手往前闲闲一指,前面第二竿红旗,目标停车。我也长出一口气,两眼一黑,脑袋一片空白,直接一脚油门。等我回过神来,别说第二竿红旗,估摸着连第十竿都被我冲过去了。忙刹车,转过脸看考官,见考官正愣愣盯着我如看天外飞仙般。
于是乎两天还是三天后补考,记不得了。那两三天,教练便忙着给我开小灶,专练九曲桥,酒,自然是不喝了。
补考那天上了车,还是那考官,事先自然还是打过招呼的;教练事先也给考官打了招呼,所以那天他也老着脸皮混上车,坐后座指手画脚,临阵指挥。就这样,一车仨人,活宝学生,活宝教练,再加个苦着脸的考官,出发。然而那回九曲桥过得极顺,将车开得如卵般滑溜,强化训练还是有效果的。考官便有了笑模样,教练嘴巴也咧开了,考官和教练便开始聊起天来。至于我嘛,首关大获全胜,心情甭提有多好了,边开车边和考官教练热火朝天地瞎聊。直到目标停车处,考官手一点,第三竿红旗。我正聊得欢呢,猛一激灵,提起脚来就是狠一脚刹车,咣当!幸好有车窗挡着,考官没飞出去。那脸顿时就黑了,咬着牙说不出话来。教练反应快,早弹出一颗烟塞他嘴里,很是谄媚地冲着他挤出张嘿嘿的笑脸来。考官看看他,又看看我,末了摇摇脑袋,往本本上打了个勾,过吧,烂泥扶不上墙的,我能拿你咋办啊。
当天晚上欢天喜地地请教练喝酒,敞开了喝,到末了,教练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啊,以后千万别开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