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朵塑料玫瑰【原创首发】

左安

　　
　　少年时代的夜晚，我常常站在家门口的阳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望着月光像一双温柔的手抚过黑白的琴键，远远近近的楼房层次分明，心里突然感到空空荡荡。我不知道那是满足还是悲哀，好像我是天底下唯一醒着的人，在守望这个熟悉的城市沉睡。

　　父亲已经睡了，母亲也睡了，弟弟跟着母亲一起睡了，我却不在床上。我在窗前，在被月光照亮的白纸上临摹一朵玫瑰花的影子。这是一朵粉红色的玫瑰花，它被布满星星的玻璃纸包着。它没有香味，因为它是用手编成的。那一阵子，学校里流行用各种颜色的塑料带子编织风铃，女孩子们中午没事的时候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边聊天边编风铃，直到到下午打上课铃才罢手。窗台上挂满了她们的半成品，绿风铃，黄风铃，紫风铃，有风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响，还没来得及装上铃铛。上课的老师看见了这些与上课无关的悬挂物也就是皱一皱眉。

　　我不会编风铃，我的同桌会编，于是我让她陪我挑了一卷粉红色的带子，买了好多黄铜的小铃铛。我要让她帮我编一个风铃。我没有开口说，她已经默认这编风铃是她的活计了，而且颇有点兴高采烈。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是心照不宣的好朋友。

　　周一的中午，她从家里来的时候，嘴里嚼着什么。我和一群人站在教室的阳台上看下面，看她戴着一副大眼镜，背着双肩的书包远远走来。她爬上了五层楼，吭哧吭哧的，把手里的小塑料袋打开，分给每个人两颗鱼皮花生豆，轮到我的时候，她却把我拉到一边，塑料袋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花生豆全倒在我手心，她说，收好了，这是我俩的，别让他们看见。我心里很感动，然后上课的时候趁着老师不注意，一个人悄悄把花生豆吃完了。我吃得很是心安理得，甚至有点恬不知耻，因为我知道她总会原谅我。她总是原谅我，她只能原谅我，因为她喜欢我。我对她总是这么的霸道，就仗着她喜欢我。她是那么的喜欢我，她的喜欢像煮得糯糯的汤圆，柔软而甜美，我吃了一口又一口，然后就被腻住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台上讲课，我在下面偷偷和后桌的女生传纸条。那是个头发长长、个子高高的女生，她总爱穿着一件黑毛衣，对班上所有的男生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那时候我有一辆自行车，是父母兑现给我考上重点中学的奖品。拿到那张绘制精美的录取通知书时我很高兴，幻想了一番在那所江边的中学里读高中考大学的景象，就像永远晴朗的夏天。但我终于没能去那所人人梦寐以求的中学上学，我更渴望的是工作，挣钱，独立，我再也不想住在家里，和母亲旷日持久地战争。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这所厂办中专，如果不出意外，三年后，我将成为厂里的一名职工，然后理所当然地和车间里的某个同事恋爱，结婚，生孩子。但我后来也没能成为厂里的职工，没等毕业，我就退学了。

　　但在那个春天，我对于自己的未来还一无所知。我的心在渴慕着遥远的事物，它不属于此时此地；但我还没有找到通向远方的路，我甚至都不确定是否存在这么一条路。白天，我和后桌的女生传着纸条。放学的时候，我用自行车捎她一段，然后各自回家。那条路灰尘很大，每当有车过，三五米内就看不见人了。女生横坐在自行车上，用一只手握住车座，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她真是一个讲究的人。也许就因为每天我可以捎她走这么一段路，她很愿意每天和我传纸条。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简直就是半个神经病，整天在课本背后乱写一些情意绵绵却又没有明确对象的呓语。那本讲金属切削的教材背后很快布满了语句，有一天我们的体育委员好奇地想拿起书来看，被她的好朋友，一个胖胖的女生阻止了，她说，别看，看多了你会中毒。

　　我心里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无处发泄，只好发泄在文字里。而那时候我读过的书又是那么的少，除了初高中语文教材和几本过期的《知音》，就只有流行歌曲的磁带封面了。这些文字使我对爱情有了一些自以为是的看法：成熟的爱情像放到冬天的苹果有了腐败的气息，只不过是技术老练者的逢场作戏而已，或是为钱，或是为权，或是为了一个安稳的婚姻依靠，假装自己是对方的知己，假装自己也爱看对方爱看的书，假装自己与对方陌不相识、一见钟情；人与人相互试探、步步为营，而天真的爱总是上当。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我在纸条里对后桌的女生发表这些奇谈怪论，每每被她嘲笑。她真是一个好老师，她说话的方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有点喜欢她，因为她聪明。我没想过自己可以喜欢她，她就像一朵有刺的野玫瑰，带来芬芳也带来刺痛。那些纸条我后来一直保留着，因为那些锋利的调侃，因为那调侃背后偶尔不经意的温情，有那么一两次，我被它们击中，然后感到一阵疑似幸福的晕眩。我一直保留着那些纸条，以便时常翻看，重温那种晕眩的感觉。

　　在我和后桌传纸条的时候，我的同桌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在信里冲我抱怨，为什么你明明喜欢我，却不肯和我写纸条；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后桌的女生，却天天和她传纸条……尽管每天见面，我们却每天都在写信，谈论她的过去，我的过去，小学时代，中学时代，最近上演的电视节目，偶然在报上读到的小诗，她的信像一面白色的墙，折射出我对生活的不满。

hufucopy

建议重新排版，这样看起来较为容易。

文字方面，容我仔细斟酌再评。

左安

引用第1楼hufucopy于2012-09-16 21:27发表的 :
建议重新排版，这样看起来较为容易。

文字方面，容我仔细斟酌再评。

好的，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