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最强势的女子蒋碧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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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世纪风云女性排行榜中,蒋碧微无疑最强势。
　　民国才子佳人分分合合,如同走马灯。但如蒋碧微这般能干,处丈夫婚外情之变而不惊,索重金休夫,另寻怀抱者寥若晨星。蒋碧微最让我佩服的,是她没有传统女性软弱的劣根性,不迁就男权。丈夫不待见她时绝不作怨妇吟,而是将前尘往事拾掇得干净利落,携细软决然走爱情路线,且得以情终。
　　蒋碧微虽系深深庭院中的大家闺秀,且身处贞节牌坊林立的宜兴城,但封建礼教在她身上似没有多大影响力。得遇青年才俊徐悲鸿,芳心暗许,遂弃少奶奶式的未来生活方式,毅然与徐悲鸿私奔日本,足见她追求爱情、渴望做搏击新生活的海燕的行动力。
　　蒋、徐二人携手私奔,是当时的一大事件。其实,蒋、徐二人个性并不合,为什么一见钟情、一拍即“奔”?仔细分析,18岁的闺阁少女,有如白鸽般温顺的眼神及无助的闲愁,在青年徐悲鸿眼中,自有一种艺术的美。吸引徐悲鸿的,与其说是她的人格魅力,不如说是那种以大家风范作底的闺阁娴静。从蒋碧微的角度看过去,颇有艺术气质的徐悲鸿的魅力,无疑远高于世家子弟,她想必已冷眼观看了太多少奶奶有钱无爱的悲剧,害怕被以同样的方式“活埋青春”。辽远的日本,前程无量的艺术青年,这些都那么新奇,蛊惑着她。对她来说,这是与新生活接轨的唯一方式。私奔,是压抑在内心的意愿的喷发出口。她是以主动的姿势戴上那枚刻着“碧微”的水晶戒的。她将一个少女对爱情和婚姻的期盼,对未来生活的期冀打包,绑缚在这起事件上。她意欲借此展翅。
　　相遇本身,是美丽的。
　　蒋碧微,适宜做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的沙龙夫人,而非视艺术为生命的徐悲鸿理想中的红颜知己。她对他,终觉隔膜、不理解,也懒得花智力及精力去理解。对他耽于金石字画,她由不耐到腹诽,由挑衅到吵闹。儿女绕膝,他手上赫然多了枚红豆戒—红豆系他的高足孙多慈(原名孙韵君,徐悲鸿为之改名孙多慈)所赠,他用金子镶成戒指,并刻“慈悲”二字。她冷眼旁观,觉得可笑:他惯会给心爱的女孩改名,善用情侣戒示爱。当初,他给她的是水晶戒,而今,他又戴上孙多慈的红豆戒。爱情道具大同小异,爱情手段如出一辙。
　　蒋碧微做出挽救家庭的壮举。1932年12月,徐公馆建成,孙多慈以学生身份购枫树苗百株作贺礼,蒋碧微让佣人砍根作薪。聪明如蒋碧微,岂能容枫树以形象代言的姿态公然红艳在房前庭后和卧榻之侧?
　　徐悲鸿为孙多慈画《台城夜月》图,以玄武湖畔台城为背景,画中徐悲鸿席地而坐,孙多慈侍立一旁,围巾飘扬,天际一轮明月。真乃神仙中人!蒋碧微见到,怎一“酸”字了得!
　　但她没有撒泼,更没有给他难堪。她单是将画作没收,冷冷道:“我在世一日,此画便不能面世。”她以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法按摩业已被漠视的自尊。我不知,蒋碧微独自一人时,是否常观画喟叹,对旁观者,画作是艺术之美,对当事者的她,却是剜心之痛!
　　毕业前夕,徐悲鸿发动多年人脉替孙多慈印画册,为其造势,还亲自出马为孙多慈争取官费留学名额。这次,蒋碧微不再选择隐忍,她写信给负责留学事宜的中方代表褚民谊,不失时机地在那里告夫状。孙多慈留学一事泡汤,徐悲鸿火之,他写信给友人,云“为内子暗中破坏,愤恨无极”,愤恨滔滔,终覆夫妻情舟。
　　回过头来看,蒋碧微当时的种种举措,虽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之诟,却也可谅解。毕竟,她是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挽救家庭。她放弃养尊处优的少奶奶阔太太式的优渥生活,与他私奔,绝不是为了和另一女人共享他的!女人如灯,她非省油灯,非节能灯,甚至可以说,她是一盏颇耗油的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夫妻经年,他岂掂量不出?尔自愤恨,干卿何事!
　　徐悲鸿得遇与孙家人亲密接触,遂趁机在《广西日报》上声明与蒋碧微脱离同居关系,并托友到孙家提亲,被孙父断然拒绝。
　　1942年,客居新加坡等地达三年之久、在孙家碰壁的徐悲鸿回到国内。6月,徐悲鸿来到重庆,他本人及众友人都希望他和蒋碧微能谱写夫妻破镜重圆的佳话。但是徐悲鸿来到蒋碧微居处,却见堂上镜框上赫然挂着他断绝同居关系的申明!这种作派,是典型的蒋氏风格。她已挺身为矛,化意志为戟,以斗士的姿态公然应战接招。徐悲鸿唯有苦笑,但他的表现仍可圈可点,当众承认一切皆是自己错,表达羁鸟恋旧林之意。可蒋碧微已不耐做枉自守候的寂寞森林,鸟儿飞离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吗?何况,他的手上,仍戴着红豆戒!
　　1945年底,蒋碧微开出了分手费:100万赡养费和100幅画。青春损失费、管家费、养儿育女费……想必都折算在内。在很多人眼中,蒋碧微是拜金的、物质化的—若果然如此,她当初便安心等着查家来迎娶,做查家少奶奶,岂会跟着赤贫的他私奔?在国外,她像土拨鼠,见不得光,有客来,则躲入卧室。陪读岁月不堪回首。总算盼到他出人头地了,她可以放松一下。她为什么不可以奢侈一下,用自己丈夫的钱?她是最有权利挥霍他钱财的女人!蒋碧微其实是个爱情至上者,重金休夫,只是因为不容自己的爱情受到颠覆。
　　爱情和物质,是蒋碧微的两大抓手,非此即彼。没有爱情,蒋碧微便为物质化的女人。事实证明,蒋碧微是明智的。这些钱物切实保证了她的余生不受冻馁之苦。她理直气壮地要,他也心甘情愿地给。据说,他每次都像小学生一样,恭敬地将画作送给她看,任其挑选,不好,苦笑,下次再送来。看了这段文字,大家都觉她过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相煎何太急。可我总觉得,在蒋碧微飞扬跋扈的背后,是复杂难言的不舍之情。当年捆缚着自己远飞梦的男人,就这么放手,从此再无瓜葛了吗?恨也罢,怨也罢,最后了断之前,下意识地拖延着,见面和折磨,皆历历可数,因而备觉珍贵。那种幽微难言的心理,岂是外人能揣摩的?
　　两人的离婚仪式搞得很隆重。可能是她逞强,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将两人婚姻合法化的良苦用心。前尘往事,借此立碑,诸多怨恨,一笔勾销。
　　不过还是销不掉的。尽管离婚之时,蒋碧微已与张道藩出入如夫妇,但对徐悲鸿的爱情在先,她仍耿耿难忘。“我从十八岁跟他浪迹天涯海角,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不但不曾得到他一点照顾,反而受到无穷的痛苦和厄难……”蒋碧微著回忆录,留在记忆里最鲜明的,还是一片穷苦和怨责。往事扑面,其味如嚼楝树果。大师们艰苦打拼期,给妻子的,都是情感的不堪和物质的尴尬。前妻口中的大师,都颇不敬—她们见证了大师皮袍下的“小”。
　　攥着可观的分手费,蒋碧微不至于做爱情的乞丐,她一手打造和张道藩长达31年的爱情生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恋爱中,她一直端着姿势,爱得颇有尊严。跨越近半个世纪的相守,2000余封情书,爱情含金量之高,海峡两岸都掂量得出来。在这场为人津津乐道的爱情航班中,她一直是舵手。
　　有一种说法,张道藩答应过蒋碧微,在她过完60岁生日后迎娶她,但顾及名利(张妻曾在蒋介石面前告状),所以两人不欢而散。更有说法,蒋碧微美人迟暮,被抛弃。事实是,张道藩嘱托蒋碧微做三件事:第一,出一部他所著的剧本专集;第二,为他出一本画册;第三,告诉世人一则真实的张道藩蒋碧微爱情苦旅故事。
　　1965年10月起,蒋碧微在《皇冠》杂志上发表回忆录。张道藩逐期细读了《皇冠》杂志发表的《我与道藩》回忆录,于1966年9月6日致蒋碧微一函长信,从中可以看出,张道藩离开了蒋,回到了妻子素姗身边。分别七年后,电话中听到蒋碧微爽朗、甜脆的声音时,他犹心跳不已—岂非爱情症候!蒋碧微比张爱玲强悍,张爱玲离开胡兰成,便“枯萎”了,可离开张道藩的蒋碧微,声音还是“爽朗、脆甜”,抛弃之说不攻自破。
　　1953年10月,蒋碧微得知徐悲鸿直到去世时,身边还珍藏着早年与她同在巴黎生活时购买的怀表,当即泪断如珠。
　　一位著名画家研究蒋碧微后得出这样的结论:《蒋碧微回忆录》合订本,《我与悲鸿》占三分之一,《我与道藩》占三分之二,前一部纯粹叙事,后一部情深意长,她对徐悲鸿指责甚多,对张道藩却无一微词。我是这样理解的:她始终将徐悲鸿视为丈夫,以妻子之心,求全责备;她始终将张道藩视为高等情调的理想对象,以恋人心理,宽恕一切。
　　两张画无言地说明了这一切:徐悲鸿为她画的肖像悬于卧室;张道藩为其画的肖像悬于书房。女人的心若可以一劈两半,那卧室定是丈夫所有,那书房则是情人所有。蒋碧微没有责怪张道藩,一方面,他爱得很卖力;另一方面,在她的心灵上,他根本没能登堂入室。
　　1978年12月,完成了张道藩的三大愿望,蒋碧微含笑去世,享年79岁。爱情的加减乘除账,留待天堂,细细算。
　　编 辑/汪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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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势如果不幸福，强势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