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神签

katong

神签

　　1
　　自从算了那次卦之后，黄亮几乎变了一个人。白天，跟以前一样，活泼、热情、乐观、开朗，但是一到夜幕降临，则总是期盼着在梦中与心仪的情人相会。

　　说来也怪，在他想她的时候，在他需要的时候，梦中的那个美女总能够如期而至。在他面前，梦里的她既体贴又温柔。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梦里的女孩既不是小青，又不是小霞，而是小青跟小霞的结合体。黄亮把这个人叫青霞。

　　要在梦中见到青霞，并不容易。每天晚上，黄亮为了在梦中会情人，在入睡之前，总要将刘半仙给他的那个神签拿出来，反复读上面那些看不懂的符号，并在心中祷告，希望青霞晚上如期而至，希望神灵能够让他在梦中与心上人相会，希望……，反正当着别人的面不好开口的种种想法都可以对着神签说，神灵是不会说话的，不管能否听到，也不会嘲笑他，反而常常会保佑他，满足他的要求。等到入睡之后，青霞便会以黄亮希望的样子出现在梦中。

　　这一天晚上，黄亮觉得跟梦中的青霞尽管交往时间不短了，但还没有亲密的接触。于是，睡觉前对着神签默默祷告，希望今夜跟青霞能有肌肤之亲，鱼水之欢。

　　梦里，青霞款款而至。见面交谈之后，黄亮便一把将青霞搂进怀中。青霞并不推脱，而是顺势倒入黄亮的怀里。黄亮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凑上去，觉得青霞的嘴唇软软的，凉凉的，没有温度，也没有味道。怎么这种体验好像曾经有过？哦，对了，那次小青到家里来，两个人谈得很投机，黄亮一兴奋，就将小青揽入怀中，亲吻了小青。青霞的嘴唇跟小青的一样，也是那样软，那样绵。

　　他仿佛觉得自己是童年时第一次荡秋千，神奇、好玩、刺激、兴奋。那是他少年的时候，跟小霞他们一帮小孩在村子里路旁的两棵树上系上一根粗粗的麻绳，然后他坐在上面，让其他小朋友推着他的、荡着绳子，他整个人飞翔起来，飞在空中。他有些紧张，感觉到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同时又觉得刺激，希望自己能够荡得再高些，飞得再快些。他仿佛触摸到了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生命体，那种生物是柔软的、甜蜜的、让人陶醉的。随着那生命体的蠕动，他感觉到阵阵的颤栗，那是一阵阵的生物电流在流动，通过他的舌尖，传遍他的全身，让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似乎要把肌肉中所有的水分扎干。他清楚记得小的时候在河边看着妈妈她们洗完被单，会招呼一个同伴来，两个人分别抓出被单的两端，然后用力拧、用力绞，被单中的水分在她们用力的拧绞中哗哗地流出来。对了，还有小霞，也会那样洗被单，也会那样用力拧干被单中的水分。

　　青霞有些被动，并没有像小青那样还发出哼哼的声音。尽管黄亮在狂燥热的激情下双臂变得十分有力，紧紧将对方搂住，就像要榨干对方身体的水分，但越是用力，对方的身体越发绵软。整个人也是静静的，没任何声响。跟小青在一起的那一次，小青可不是这样。小青会主动把舌尖送给他，还会用唇、用齿轻轻地咂他的舌尖，咬他的嘴唇。

　　黄亮心里一惊，猛然间从梦中醒来。他心里怦怦直跳，回想起刚才在梦中的情景，他不由得诧异起来：怎么有很多地方感觉那么熟悉，但同时又那么陌生。对方好像就是小青，但跟小青相比，对方明显缺少了些什么。缺少什么呢？一时他又想不出来。

　　2
　　小青是谁？哦，小青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小青是外来户，是跟她妈妈一起到村里来做生意的。

　　那年，小青的妈妈来到村里开了家美发店。也许是人们对这个行业不怎么认同，原来村子里没有专门的从事理发的，男女老少要理发，都要到七八里以外的集镇上去。现在，小青妈的理发店开张了，男女老少不仅有了理发的地方，更有了一个闲聊的去处。

　　平日里，不管有没有生意，小青妈的理发店里总是会有不少人。晴朗的日子里，大家坐在院子里，扯着永远也扯不完的张家长李家短。

　　小青妈人很随和。大家到这里闲聊，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聊的口渴了，自己去倒水喝；没有水了，自己动手烧水。男人们平时都要出去做事，剩下女人孩子，经常叽叽喳喳到这个小小的美发店集合。美发店成了大家的一个休闲的去处。

　　小青跟她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大大咧咧的，心里从不存事。嘴很厉害，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惹了她，叮叮咣咣一顿话劈头盖脸甩了过去。也不管对方能否受得了。说过就说过了，马上又说又笑，因此，大家也都不跟她娘俩记仇。

　　小青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皙，高挑的身材匀称而充满诱惑。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会误以为她是哪个大明星呢。也许正是她的美貌，引来了不少男青年经常有事没有事到这里聚集。不过，小青并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有些男的嬉皮笑脸的，都会尝到小青毫不留情的骂声。因此，大多数人都觉得小青虽漂亮，但太厉害了，不适合做老婆。

　　黄亮一开始并没有太注意小青，跟大家的印象一样，认为小青漂亮但是厉害。不过，那次小青的主动出击却让黄亮的情感天平发生了转移。

　　那天，小青来黄亮家借东西，当看到黄亮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黄亮的房间跟村里一般男青年的房间也不一样，便觉得黄亮有特别之处。两个人接触的频率越来越多了，小青越发对黄亮有好感，黄亮也一样，慢慢觉得小青不仅人漂亮，而且做事独立，雷厉风行，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依赖性强。也逐步对小青产生了好感。

　　一来二往，小青对黄亮的感情逐步升级了。

　　一次，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小青主动地问：“咱们两个好吧。”一下子让黄亮开始举棋不定了。让黄亮举棋不定的原因，是小霞。

　　3
　　小霞是黄亮同村的一个姑娘，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因此，各自对对方的情况都非常了解。在黄亮看来，小霞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式的女子：孝敬老人、和睦邻里、吃苦耐劳、会过日子。最关键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两家人的关系也很好。大家都觉得，如果他们两个能结为夫妻，再适合不过了，一定能白头偕老。

　　对小黄来说，小霞也是比较理想的对象。上学的时候，两个人关系都比较好，在学习生活上互相帮助。如果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恐怕就是小霞的相貌了。

　　小霞个子不高，人又有点儿胖。圆圆的脸庞黑里透红，眼睛小小的。按照当时黄亮的说法，最多就是个普通人。也许是因为太熟悉了，黄亮并没有注意小霞的相貌。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尽管双方还不是情人，但至少算是一般的朋友，朋友之间注重的是双方的脾气秉性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不大会在意对方的相貌。

　　黄亮是独生子，家里也没有姐妹，小霞以往来他家的机会并不多。那两年，也许是两个人都是情窦初开，小霞有一阵子总会找些借口到黄亮家来。在这方面，黄亮觉悟得可能比小霞慢半拍。一开始，很奇怪小霞怎么经常到他家来呀。后来，双方接触得多了，黄亮在那方面也开始有些醒悟，双方好感一步步加深，正逐步走向爱情的港湾。

　　正当他们的爱情之舟准备扬帆起航的时候，小青的介入改变了黄亮情感之舟的航行计划。

　　跟小青相比，小霞有些落伍。首先，小青比小霞主动。当小青喜欢上黄亮的时候，她会主动跟黄亮亲近，那次，两个人有意无意间有了初吻。初吻，让黄亮感到兴奋，让小青感到幸福。再者，黄亮从内心里觉得小霞更像个妹妹，不像对象。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也许两人彼此太熟悉了？反正每当跟小霞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过让他兴奋的感觉。当然，小霞不会主动跟他亲近，他也没有心思跟小霞有那种男女青年之间的那种亲近。

　　他觉得小霞可靠，安稳，但又缺少新鲜刺激；小青漂亮，迷人，但又不太让人放心。整天身后有一帮男青年围着，谁敢保证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在两个姑娘同时对他有好感的时候，他在两个姑娘之间的选择显得有些艰难：是不愿意取舍？还是想同时都不放弃？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在这种迷茫和犹豫的时候，黄亮妈有些沉不住气。看到自己的独生子同时跟两个姑娘交往，万一出现什么问题，都是街坊邻居，让别人看不起，让大家耻笑就不好办了。再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事，到时候怕后悔都来不及了。于是，黄亮妈决定给儿子算一卦，看看儿子的命中该娶谁做媳妇。

　　4
　　那天，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自称刘半仙。黄亮妈不去算怪还好，这一算，结果反倒在老人心里结了个心病。

　　“先生，我儿子最近婚事方面有些不定，您给看看将来我的儿媳妇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

　　算命先生问清楚情况，又是看手相，又是看面相，然后说：“你的儿子这辈子怕是娶不到媳妇了。”

　　黄亮妈觉得算命先生在唬人。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挑不过来，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呢？

　　“怎么会呢？现在就有不少姑娘在追我儿子呀？”

　　“正是因为现在追他的人多，所以你儿子娶不到媳妇。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卦从来都是十拿九稳，灵验得很。”算命先生冷冷地回答，并不在意有些着急的黄亮妈。

　　“有没有什么办法来破解呢？”

　　刘半仙在那里叽叽咕咕倒弄了半天，最后说，要不你给你儿子抽个签吧，也许这个签可以免除你儿子无媳妇的痛苦呢。

　　就这样，黄亮妈从刘半仙那里求来了一个竹签。当黄亮得知这件事后，一点也不相信那些迷信的鬼把戏。“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相信那些骗子的话。就这个破竹签，你要多少回头我给你做去。不相信人的话却偏偏相信鬼话，真是的。”

　　毕竟是从算命先生那里求来的东西，黄亮看在妈妈的份上，没有把竹签扔掉，而是随手放到枕头下面了。

　　结果，那天晚上黄亮就做了个梦，梦里他就结识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梦里的姑娘比小青还要漂亮，比小霞还要温顺，她总能体会黄亮的心思，还能大胆地教给黄亮他以前不知道的女孩子的秘密。这些，都让黄亮打开眼界，对姑娘越来越迷恋。

　　从那以后，黄亮开始注意刘半仙的那个竹签了。上面画的符号他看不懂，越是看不懂越想知道其中的秘密。谁能告诉他其中的秘密呢？梦。

　　就这样，他慢慢开始依恋梦了，依恋梦中的姑娘，依恋梦中的良辰美景。

　　5
　　在黄亮的意识中，他明白，梦中的青霞有时候是小霞，他们会谈论些自己在学校在过去玩耍时的话题。有时候又变成了小青，勾引自己内心的某种欲望和好奇，但每次自己总无法达到目的。他喜欢对方美丽和温存，但又害怕对方会在瞬间消失。他努力要保持着目前这种美景，哪怕一分一秒，都别过的太快。

　　然而，周围的人不允许黄亮把时间留住。

　　首先是黄亮的父母对黄亮的婚事经常催促。他们不知道黄亮心里到底怎样想的，有两个姑娘，虽说从内心来说，二老更喜欢小霞，也希望小霞能成为他们的儿媳，但如果黄亮不愿意，选择小青也未尝不可。小青有小青的好，小霞有小霞的好。

　　然后是他跟小青之间逐渐失去起初的热情了。

　　事情变坏的起因可能还是那次跟小青的谈话，小青的一句话惹得他好长时间心里不舒服。

　　“小青，咱们俩……，我是说，你跟双方的家长说说，把咱俩的亲事定下来。”

　　“你真的想娶我呀。我可不是那么好养的呀。要定亲，你们家起码不准备送两万块钱的彩礼呀。”小青虽然是边笑边说，但黄亮看来，小青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一赌气，两个人不再见面了。没想到，过了将近一个月，就听到小青结婚的消息。

　　小青嫁给了城里的一个老板，听说是搞公司的，具体什么公司黄亮也不清楚，反正是个很有钱的人。

　　小青结婚那天，黄亮一个人躲在家里。他不想见到小青被别的男人娶走。虽说他们俩并没有确定什么关系，但是，他觉得小青不嫁给他而嫁给别人，对他是一种伤害。

　　由于黄亮一段时间一直跟小青走得很近，小霞当然会有所耳闻。她也开始渐渐远离黄亮，在小青出嫁之前，就跟邻村的人订了亲。

　　从两个姑娘都来亲近，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黄亮的心里有极大的惆怅。他把这种失落埋在心里，去梦中寻求解脱。他对梦中是的青霞越来越依赖了。

　　又过了半年，小霞结婚了。

　　小霞结婚之后，黄亮的梦中再也没有青霞出现了。无论他每天睡觉前对着神签如何祈求，结果一进入睡，他便睡得死沉沉的，什么梦也没有。即便偶尔有梦，梦中的人要么是过去那个小霞，要么是过去那个小青，再也不是青霞了。

　　6
　　黄亮学会抽烟了。那根神签，没有点几次烟就用完了。

　　烟雾中，黄亮仍然独身，从青年慢慢步入了中年。

　　每次抽烟的时候，他总会对着飘起烟雾出神。在那飘渺的青烟中，他偶尔还能看到当年的小青、小霞，但从未看到过青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