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观游记

chy1978

长春观游记

    昨日与友人同去长春观，来汉转目一年，名胜之处虽然没有象孙行者四处撒猴尿一泡，大书“到此一游”，确实也去的不少，但道观是第一次，也是平生第一次。
    长春观落于武昌旧城，双峰山南坡，黄鹄(hú)山(即蛇山)中部，因宋、元间著名道长丘处机（号长春子）得名，在宝丰乘806、701、411等均可到达，道观在繁华的街道一侧，有很多门面（每月租钱不少），大都是算面先生在里面作业，外面打着信息咨询、生命科学预测之类的广告牌子。经济条件差点的，就摆地摊，但是都束着道士的发，眼睛很亮，用一种蓄意很深的眼神看着你，我是不敢对视的，仿佛怕被他们看出自己是个YY狂或者pedophilia，突然神秘地告诉我前世是一个公主、或者一个太监，或许只是一头家猪，或许只能是虫豸。
我们在观门摆了一些造型，以便摄影留念。比如，把上衣解开，让风吹起来，故意显得仙风道“骨”（太瘦，没肉），或者把鞋子脱掉（鞋里没穿袜子），有赤脚大仙的“味道”，闹了一会了，刘君现出骇状，低声喊，城管来了，我们便抓起鞋跑了进去。
    一尊名叫王灵官的神装作城管的样子举鞭来打，我们纳首便拜，钟君暗问，此神渊源何处？我说，姓萨的，你认识吗？他说，央视的萨贝宁？不像啊，人家没这般伟岸。我说，是萨天师。他说，我只知道张天师。再说我问的是姓王的，不关姓萨的事。我问，蛋是不是鸡生的？他说是。我又问，鸡是不是蛋孵的？他说还是啊。我再问，你问蛋的事不管生它的鸡，问鸡的事不管孵它的蛋，行吗？他想了良久说，科学发展确实要求全面、系统看问题。我说，这不结了。这个萨天师是道教四大天师（张天师、萨天师、许天师、葛天师）之一，这个王灵官是其部将，为火府天将。他说，那里面应该得有个天师殿吧。
    首殿为老君殿，刘君个小，极为灵活，笑着跑在前面，等我们看着他时，他却和几个游人围在一起，向殿内张望。我们快步走将过去，真是巧！原来今天观里做法事，只见一名戴眼镜（时尚、黑框）的瘦高年轻道人，身披一件五彩斑斓的黄袍，头戴一顶黑色小圆帽，帽上有金属的顶，顶上有一个小球，快步地疾走，口中呐呐有词，听不清楚。细看他手中还有两物，左右手分别拿着香和类似“芴（错字，是一种男性生殖崇拜，古代官员上朝时捧于手中，见李敖书）”的牌子，牌子上有红、黑两色的字，奇特的是他时而把檀香和“芴”拼成某种形状，时而双手捧“芴”面朝老君，很显殷诚。
    旁边各立四、五道士，捶鼓、击钹、齐声歌，细瞧左边尾巴上是两个女道士，上面的三、四十岁，和道长们齐击钹，很娴熟。下面的竟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十五、六岁光景，个子却不低，长相清秀，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道袍，宛然如仙葩。出家为道在唐最为兴盛，其中不乏元君们（女道士的敬称），著名的有如玉真公主，这个背景最大，是睿宗（则天武后之子，即相王李旦）之女、玄宗（唐明皇李隆基）之妹。玉真公主崇信道教，自幼出家为道士，法号无上真人，后来又赐法号为持盈法师。诗仙李白曾为公主作《玉真仙人词》一篇：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诗的大意说，玉真道人住在太华峰上修道，清晨的时候修炼叩齿之法，也就是鸣天鼓，即将上下牙齿相叩。此时，狂风怒起，犹如龙在云海里翻腾。玉真公主法术高明，她把玩闪电玉手不停，腾云驾雾来去无踪。过不了多久，玉真仙人一定会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去少室山的时候，连王母娘娘也会亲自恭迎她。
还有色倾长安、才情横溢的咸宜观主鱼玄机（王小波《寻找无双》）以及那首有名的《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床。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诸女需细听）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许是站久了，小姑娘侧着一只脚，交换着调整身子。她向我瞥来一眼，见我瞧见她，赶紧站直了，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口中声音大了几许。我不忍，朝下面看过去。
    下面跪拜着一女士，手中捧着黄纸糊的盒匣，盒匣上写着一个姓名和祈福延生之类的词，这便是法事的根源。
看罢我们朝后坡的七真堂走去，刘君说，老子的《道德经》确实意蕴高远。钟君暗笑问道，那你说道教的创始人是谁？刘君反应迅速，李耳，即老子也。钟君说非也，乃东汉张道陵。两人面红耳赤，列举大量实证，都无懈可击。最后赌起晚饭，时不我待！我说，诸君先说道家和道教是一回事吗？两者茫然相睽。我说，你们想想老子是干嘛的？刘君说是周朝的图书馆馆长。那你觉得周朝图书馆都是那些书？总不会是PLAY BOY或者男人装吧。钟君笑着说，那自然，应该是记载历史事件的书多。我说，老子是一个精通历史的做官人，思考更多的是政治。而几千年来中国统治阶级的治国方略是黄老之术，黄指的是黄石公，老即老子。《道德经》其实写得是关于统治者如何治理天下的方略。这也符合先秦百家争鸣的特点，道家、儒家、墨家、兵家、农家、阴阳家，都是表达政治见解的学派。就比方道家最有名的“无为而治”作何解呢？钟君藐言，无为即清静之修，和佛的禅静双修同义。我说，那“治”作何解？他鄂然。我说，你还是逃脱不了道教的限制，这是个道家的问题，“无为而治”正是老子写给统治阶级的诫言，意思是要“有为”。刘君疑问，有为？正是，正是统治阶级的“有为”才能得到被统治人民的“无为”。那如何有为才能得到怎样的无为？必须要让老百姓住得了房子、吃得了饭，这还不行，“饱暖思淫欲”，还得需要一套“发乎情、止于礼、行于法”的社会行为和道德的规范来指导百姓的生活，这样统治才能稳定、天下方能太平，这也就促使孔子儒家文化的出现，所以，历史上有孔子问礼于老子的故事。问的什么礼，正是这套行为规范，儒生、士大夫先知先学，而后便是义务教育。
    说罢到了一殿，殿前有用小篆写着“七真殿”的黑漆金字牌匾，这便是长春观的核心。但凡我们80年后的，没有人不知道全真七子的大名，有的甚至能连绰号一一道出，这得归功于兵不血刃、单使一笔行走江湖的大侠，金庸金大侠。从《射雕英雄传》到《神雕侠侣》都有对全真七子以及其师重阳真人的浓墨描写，重阳真人的先天神功天下第一，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剑阵以及“三花聚顶掌法”都是武林绝学。孩提时，总是和邻家小孩争辩，谁的武功天下第一，重阳真人是极好之人，何况是本家，还多学了南帝的一阳指，自然极为推崇，一个姓洪的男孩天天使降龙十八掌，苦了那个复姓欧阳的，因为西毒的缘由，我们天天让他在地上学蛤蟆跳。
     殿中是重阳祖师以及七子的塑像，拜完后，看见右侧有关于邱处机的生平简介，重阳真人弟子中以年长排名，大弟子是马钰，其次是谭处端、刘处玄、邱处机等，邱排名并不靠前，但最富盛名，对发扬全真教做出贡献最大，特殊的历史背景是根本原因。邱生活在宋末、元初，中间还夹着金这个最复杂的年代，特别是作为他是汉人，但出生（今山东栖霞）和生活（今陕西宝鸡和山东一带）在金统区，偶后金被蒙古灭亡，又变成蒙统区的人，身份证都有好几张。“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种环境连个人生存都难以保障，更别提还要传教授徒，邱道长是不是天天愁得掉头发呢？不是，历史证明我们的邱道长是一个矛盾论学得极好的唯物辨证大师，他利用了所有的优势成为金、宋、蒙三方争取的宗教领袖。越是打仗，越是死人，人们越是需要寻求治愈心灵创伤的良药—宗教信仰，而邱道长的广告是“此药仅我处独售”。一时之间，整个北方，除开戴黄冠的道士，再也找不到光头的和尚了。
     在金、宋、蒙拉拢邱道长的同时，我们的邱道长体现出一个极佳的政治投机者的素质。首先，邱道长决然不买最弱的南宋的股票，这是买多少就得赔得跳楼的主，无疑邱道长的眼光是雪亮的，他投的注是金，“世宗遣使者访求重阳门人，长春应召至中都，主持万春节醮事，敕建官庵居之。”都下亲王、公主及官民等多有来问道者，金世宗也两次召见，问以养生之术及“天人精微之理”，邱道长还得到了金的封号。如果不是蒙古股上市，邱道长和金的贸易应该会长久一点，不知邱道长是否真的会看龙脉，还是其确能审时度势，他最终选择了新兴的蒙古政权作为依托，并且铁了心要跟定这帮“黄祸”，其中金仍满怀幻想，继续拉拢他，没想到这个曾经只是被视为工具的人，一下子变成杀死自己的利器，他拒绝了金的邀请，说了句：“我之行止天也，非若辈所及知。当有留不住时去也。”，就是说我是按照“天”（天意，时势）去行事的，你们这些小子是不明白的，等到英雄出现的时机，我自然会走（去见他，依附他）。
     英雄终于出现！耶律楚材（对元建立有重要影响）向成吉思汗（尚在西域）推荐了长春，长春已逾古稀，毅然决定前往觐见大汗，前往西域的路途自然是充满艰难险阻，我们的邱道长已把振兴全真教的责任化作满腔的热情和动力，历时半年有余，终于见到大汗，当他准备千言万语正待与君诉时，大汗第一句话却是“带没带让我不死的药？”邱道长扛着羸弱的躯体，差点没趴下。勉强地说，“没有长生药，但有长生术”。总的来说，大汗对其应诏西行是很满意的，赐予“神仙”号，授予主管天下道教的权力，大汗始终是大汗，君既无长生药，但可为政治牌。此刻全真教达到了鼎盛，“教门四辟，百倍往昔”。
    为什么马钰、谭处端、刘处玄等没有成为邱一样的人物呢？钟君疑问，若说历史背景，他们都是同时代之人啊。刘君嘻道，邱之师兄弟有谁在政治上能胜过邱吗？我说，是的，这是其一。你们还记得《神雕侠侣》中的尹志平吗？钟君愤言，就是玷污小龙女之虚伪道士吗？我说，那是杜撰的，现实中的尹确是邱的徒弟，他著有《北游语录》，其中有：“丹阳师父以无为主教，长生真人无为、有为相半，至长春师父有为十之九，无为虽有其一，犹存而勿用焉。”可见邱道长的过人之处便是化无为为有为，成为别人工具之时，发展了自己。钟、刘二君皆叹之。
    游罢七真殿，深感宗教和政治确有密切之联系。统治者面对宗教之态度，会影响政权之稳定。南北朝之梁武沉溺佛教，赢来“南朝四百八十寺”之名，却输了天下，活活饿死胡奴（侯景，羌族）之手；北宋之徽宗爱好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却加速了王朝的破灭，沦为“靖康耻”的主角。同样，革命者利用宗教之利刃，会达到意想不到之效果。陈胜、吴广于大泽乡起义时假以狐语“大楚兴、陈胜王”；东汉末年，张角黄巾军起义，假以太平道；元末，刘福通红巾军起义，假以黄河石人；而太平天军起义，竟假以基督，都很好地发动了人民群众，但还没发现假以佛之名起义，这应该是宗教中佛最为统治者接受的一大缘故吧。
    浩浩历史长河，你我不过皮囊一副！千秋功绩，自有后人评说。就像武后之无字碑，但这些都关我P事！我只是一个有着正常情欲，想过着“一头牛，两亩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黔首而已。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每个人都想成为历史之巨人，梦想着创造历史，这并非有错。但是如果历史由一班政客去创造，这不但是人民和国家的灾难，而且是弄权者自掘坟墓，卑鄙的手段掩埋了纯真的人性，行尸走肉耳！
   “转目西子笑，何不蹙娥眉”，刘君抚掌大笑，“钟君，是义山的诗吧？”。“商隐的诗太隐晦，典故甚多，经常搞不懂他想干嘛，只是很喜欢他诗中的意境，其诗由情入境，扣人心弦”。钟君感慨。我默然，顺顺地依着栏杆，看着眼前即逝的花儿，不觉悠悠的情思中想起来远方的人。
    这种感觉于近期一直扑朔迷离，看完《天水围的日与夜》，又牵动起若干情愫。在片尾的中秋之夜，淡淡月光下，一首韩宝仪的《明月千里寄相思》悄然荡起，让人情不自禁，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处省略100余字）。
    往右转，便到了正在修缮中的“西王母殿”。《太平广记·女仙传》中记载“西王母者，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也。”她自己姓侯，丈夫为端木公，或者是木公，是否姓端名木，但是端木为复姓，在中国姓名确是一种极有意思的文化。
    从我们呀呀学步起，最先认识这世上、知晓这世上名字的便是爸爸、妈妈的名字，自然还有自己的，他们要告诉你，你要记住这样的发音，因为它是要陪伴终生的。
    从你快出生时，长辈们最投入便是怎样从浩瀚的国文中找到与你一生相关的名字，它不仅仅是一个符号，这寄托了一个家族对新生力量的希翼和对振兴家族之渴望。
    知晓的人中，有几个人的名字确实很有味道。
    常显奇，常姓是小姓，不好取名字，而常与奇正是一对反义词，平常之处屡显神奇，很壮观、突兀的名字。
    崔光满，一个很平常的名字，但是觉得它是取自于唐张九龄的《望月怀古》。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周星驰，大家都熟悉，有名的喜剧之王，但是谁知道，他的名字取自唐王勃《滕王阁序》中的“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一句呢？在秦皇岛时，有一博士，陈春鹏兄，听我此言后，决定给未来媳妇生的孩子取名陈俊采，我大笑，又是一个“星迷”。
    在“西王母殿”前与工人套了会近乎，还是没有进去，“纯阳宫”也在修缮，我们知趣地退了回来。
   突然，一块石头让我心动！是块很普通，甚至丑陋的灰色大石，花岗岩质地，上面竟然写着“甘棠”红色的阴文！老家在城中有一个周长十多里的大湖，其名即为“甘棠湖”，湖中有著名的建筑—烟水亭，传说为三国时周瑜点将台。我上前细细地端详一番，“甘棠”二字遒劲、稍瘦，似有颜骨之美！除“甘棠”二字外，有题字时间，乾隆辰未年。
   当初只是好奇，后来才知道，这竟然是乾隆帝的真迹！为长春观三宝之一，除北京的白云观，独此一处存有这位历史上寿命最长皇帝的墨宝！
   最后到了西厢的小亭，三个人立即趴在躺椅上，如死狗般！风儿吹得很舒服，慢慢出现幻化，觉得周围的物景离自己很远般，迷迷蒙蒙地，如同信号处理中的小波变换，在改变尺度因子时，轮廓愈清晰，分辨力愈低，细节愈模糊，愈模糊，鼾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