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迫的自由

梅芷

  
  那是1964年，我读初二。当时，全国上下提倡又红又专，不走白专道路。白专道路怎么样？最直接最形象的表现，就是戴着深度近视镜，一天到晚盯着书本死啃。

  我没见过如此用功的人，相反，班里几位成绩最好的同学，无论男女，平日都不死用功。死用功当然有，比方班长副班长，即使在课间，不是背单词就是做习题，据说下决心要在期末考试时冲进前五名。

  于是，班长副班长成了学习的榜样，老师几乎每天都要表扬他们几回。

  我们学校是民办的，生源一般为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一类家庭出生不好成绩却出奇的优秀，另一类根正苗红学习则往往不尽人意。前者从不因成绩优秀而张狂，毕竟学校里起码一半以上是同类项；后者当然也不盛气凌人，他们一般都比较谦虚。所以，无论学习气氛还是同学关系都非常和谐。

  也许不甘心，也许要争气，根正苗红总希望在学习上拼过佼佼者。这种现象极为普遍。

  一天早自修，高中部的有位学长突然晕厥，校医匆忙赶来，又慌里慌张叫人急送第一医院。最后倒是没出什么大事，被告知是营养不良，加上用脑过度。

  这位学长也是班长，根正苗红的那一类。据说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好几起了。

  没过几天，学校开大会，王书记作报告。王书记山东人，他的话我们基本不懂，除了这个这个。王书记报告完了，赵副校长又简要地讲了几句。我们这才明白，从今之后，学校贯彻劳逸结合的方针，具体地说，不许老师布置过多作业，学生要自觉做到不能过累，最重要的是，课外活动自由活动课以及课间，学生一律离开教室，自由活动。

  顿时一片欢腾，我们毕竟都还是孩子，最喜欢玩的年段，如此皇恩浩荡，焉能不乐。

  开头几天，大家似乎都很遵守纪律，下了课，全校同学都跑到教室外面晒太阳跳绳踢毽子或者你追我逐你打一下我我打一下你。时间长了之后，问题出来了。下雨了，下雪了，外面不能待人了，怎么办？难道让一千多人全去领教什么叫雨绵绵雪纷飞？学校这才公布了例外，但依然强调，即使雨雪天无法出教室，在规定时间里，任何人都不许看书做作业。幸亏那一年冬季天公还算作美，阳光灿烂的日子比较多。

  问题是期末考试终于临近了。学生急，免不了抱怨；老师急，还得装一本正经强调劳逸结合。据说已有老师向校长提了解禁要求，无奈学校领导坚决不答应。

  于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看书的事时有发生，开初有人告密，后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彼此同病相怜吧吧，大多数人也便开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

  我去了学校图书阅览室，按规定，图书馆属于自由活动场所。找来一本画报摊在桌上，从口袋里取出英语课本垫在画报下，扭头看前后左右，意外地发现，不少人都学着我的样……

  调皮学生常常上课偷看闲书，用的正是这种方法，没想到在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了。

  正默诵着英语单词，忽听外面有吵闹声，跑到窗口一看，许多人都向校门口涌去，好奇心驱使我跑下楼去察看，搞了半天才明白，几位高中部的同学吵着要回家，说当时已是自由活动课，既然是自由活动，理应给我们自由。传达室的林师傅慰言相劝，自由活动也只奶在校园里自由，校门必须等放学之后才开。同学们哪里肯依，人越聚越多，林师傅没法，只好跑去请示，没几分钟，他跑了回来，二话没说就把门打开了。

  从此以后，每到下午第四节即自由活动课的铃声一响，林师傅就准时打开校门。

  那天，林师傅面对潮涌出人流，苦笑摇头。我听到他叹气道，谁愿意强迫你们，这不都是为你们好啊。

  突然想，这事要是发生在如今，说不定会被某些人说成“被自由”。

fengxinglie

引用第0楼梅芷于2009-08-24 11:00发表的 被强迫的自由 :
  
   那是1964年，我读初二
.......

我一直以为梅芷是20几岁

hsq2516941

引用第0楼梅芷于2009-08-24 11:00发表的 被强迫的自由 :
  
。。。从今之后，学校贯彻劳逸结合的方针，具体地说，不许老师布置过多作业，学生要自觉做到不能过累，最重要的是，课外活动自由活动课以及课间，学生一律离开教室，自由活动。
.......

　　这个道理，今天的好多老师还不敢去执行。。。
　　可悲！！

江南生

重返论坛，看的第一个帖子是梅老师这篇，不禁哑然失笑，又若有所思。
规训和自由之间有多少张力啊，值得教育工作者好好玩味。

wuestuary

毛主席领导下的人民觉悟跟现在完全两样，包括教育，怪不得说，现在博士生还不如当年的的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