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里窗外

梅芷

  
  每天，面对面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子。

  面对面，却并非时时留意窗子框定着的内容，明知不会有什么变化，何必多此一举浪费目光。

  有道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知道很精彩，难得出去一回，更精彩。于我来说，外面的世界更直接来源于这个窗子，外面的世界恐怕只等同于窗外的世界。

  窗外是个阳台。N年前，我几乎天天坐在阳台上，无论寒暑凉热，不管风吹日晒。目之所及，空间不太，却时时能嗅到鲜活的自然气息。

  为防小偷，阳台包了铝合金不算，外面还筑起一堵围墙，空间顿时狭窄无比。我只好退进斗室，每日价所有的自然光线，弱弱的，全来自两扇镶着钢条时开时合的玻璃窗。

  晴日，阳光还算充足，窗口对着的，视野说不上开阔，起码能见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那一年，前方不足20米处建起一幢住宅楼，从此，蓝天白云统统在眼前消失，窗外，那幢大楼巍巍然压迫着我的视线。

  白天还好，左右两侧光线尚有所眷顾，每天太阳升起那会儿，让我感觉到这世界还是挺新的。可到不了八九点钟，对面高楼替代乌云担当起了本不该担当的“责任”。

  天色朗朗，即便没有太阳进驻，日子也还好过。怕只怕阴天下雨，哪怕是正午时分，屋子里也始终比日落黄昏更为黑暗。怪不得有朋友戏谑道，你这房间简直就是黑暗的旧社会。

  据说我们可以去投诉，要求怎么怎么。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对面的那家单位，不好惹。

  我还是对每天对着窗口，还是会间或去凝视窗外，看看那些似乎毫无变化的一切有什么可值得我为之心动。

  冬天，窗外的铝合金窗紧闭着，透过双层玻璃，一切都灰蒙蒙黄苍苍，没有生气。春暖花开了，阳台外天井里的那株桂树，乘着微风，舞动着肥硕的绿意展示生命，午后，阳光抛在叶面上，汪汪的绿，那么扎眼，刺得我满腹心酸。

  绿，总是好的，养眼，给人生以暗示。可是，这绿也有些霸道，本来就够逼仄的窗口，让她一张扬，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我想起来了，让树冠遮去的是对面大楼的一个阳台。曾经，每天傍晚，那上面会交替地出现三个身影。中年汉子，提早谢了顶，伸出圆脑袋到阳台外，灵活地转着，不知在关心什么；十来岁的男孩，喜欢拿着个弹弓四下瞄准，等锁定目标，手一松，立马缩身隐匿；最常见的是一位女子，几乎天天都站在那里缓缓梳发，给人的感觉，梳发只是副业，左左右右巧目盼兮才是正经。前几年，突然换了户主，新来的大约没有立足阳台的嗜好，长年累月的帘栊深锁。

  天气转暖，桂树新萌的枝叶上，时不时会招开各色不知名的小鸟，跳跃着，啁啾着，有时还会专注地朝里张望，不知道当它们看清窗内的我，会作何感想。没有鸟儿光顾的间歇，自有蜻蜓或蝴蝶来作替补。蜻蜓似乎是思想家，一般不乱飞乱动，只翘着尾巴作深思状；蝴蝶就不一样了，唯恐人家不知道它色彩斑斓，上下翻飞刻意招摇。

  有时候，那些可爱的小生灵会误入阳台，开头，它们仿佛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头，时间一长，明显地心慌意乱了，可它们到底不是智慧动物，几乎每次都得我叫来母亲，想尽办法帮它们突出重围。

  更多时间，还真希望能天天见到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哪怕它们只在窗外……

  这会儿得说说窗里了。

  我说的窗里，并不是窗外简单的对立面，而是windows。她是我观察世界另一个不可或缺的途径。我是在这个windows里看世界的，windows里=窗里。

  窝在房间里，天地狭窄，可想而知。多少年前，租住在小四合院，交往的人相对多一些，起码还有邻居走动，可也无法进入无垠的尘世间，无法亲近宽广的大自然，天下大事，风云际会，所有一切，与我无关。自从有了电脑，自从联上宽带，原先的生活倾刻即被颠覆。

  听太多的人说网络的虚拟，虚拟的无聊，虚拟的可怖，在我看来，远远不是这么回事。原因简单明了，我的生活与人家太多不同，别人只把网络世界看作生活的一个补充，而我，这个小小窗口里面，几乎容纳着我所能需要的全部信息。

  窗里的世界真的全虚吗？我看也不见得。通过虚拟我已经链接上了现实社会。打个比方，以前我想买一本书，或者托人，或者找机会自己出去，反正只有进了书店才能如愿以偿；可如今，点点鼠标一切搞定，只等人家送书上门。

  家里订着好几份报纸，但我几乎从来不看，我的信息来自互联网，等父母从报上读到相关新闻时，于我来说，那信息早已过时。

  相信窗里的一切会以不可预知的速度迅猛发展。

  相信有了这个窗里，不必再怕忽视窗外——毕竟，我窗外的一切正在日益萎缩。

  窗里窗外，是我的全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