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铜碗豆与章台柳[原创非首发]

cia1568

原创，首发于：http://blog.sina.com.cn/s/blog_5a48dd1b0100aaub.html
修改部分细节，以及增加参考内容。

前段时候，看一本网络小说，里面提到青楼头牌的时候，看到一句话：不知道谁折了这章台柳

突然想起，关汉卿在他的“一枝花·不服老”中，也有提到章台柳，但是上学的时候，老师通过这首词，告诉我们“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他关某人，是如何如何的有有志气

突然觉得不对，章台柳和铜碗豆怎么会一起呢，于是查了查相关的资料：

章台柳：从宋词开始，章台柳是对妓女的喑喻
铜豌豆：铜豌豆和水晶球，是元朝妓女称呼嫖客的喑喻。

再我们来来看看那段词吧！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口燕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其中：
锦套头：比喻妓女迷惑嫖客的手段；
章台柳：青楼妓女，《汉书·张敞传》有[走马章台街]语，.唐许尧佐《章台柳传》，记妓女柳氏事，后皆以章台为妓女聚居之地。
烟花路：嫖娼的路
梁园月
看完大汗，关某讲，只有他死了，才不去嫖娼，而在我们教科书中，关同志，成为不畏强权、敢于斗争的代言人了


附：一枝花·不服老 全文

关汉卿

南吕·一枝花·不服老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

眠花卧柳。


[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扌颠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容，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翫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瓴毛老野鸡，蹅踏得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鑞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槌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翫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口燕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附：小学、中专、高等教育的教学参考书中对关某人这首曲的解释

1.小学历史 （上册） 教学参考书
【形态项】 328 ; 4.50
【出版项】 人民教育出版社 , 1991
【ISBN号】 7-107-00439-5 / I11
【参考文献格式】小学历史 （上册） 教学参考书. 人民教育出版社, 1991.
book://ss10961591
Page:250
http://www.duxiu.com/bookDetail. ... enlei=0I101100#ctop

他不仅有着深厚广博的文学艺术素养，而且更有着坚韧、顽强的性格；在同一首敬曲中他写道：“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关汉卿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戏曲创作，以百折不挠的精神从事戏助艺术，他在表达这一坚定意志时写道：“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决不肯放弃艺术创作。

从决不放弃嫖娼到决不放弃艺术创作，如果关汉卿泉下有知的话，可能真会从棺材里笑的跳出来。

2.高等学校文科教学参考书 中国古代著名文学家
【作　者】吕慧鹃 卢达 刘波
【形态项】 902
【出版项】 山东教育出版社 , 1986
【ISBN号】 K825.6/198
【参考文献格式】吕慧鹃 卢达 刘波. 高等学校文科教学参考书 中国古代著名文学家. 山东教育出版社, 1986.
book://ss10289821
Page:610
http://www.duxiu.com/bookDetail. ... lei=0K81205060#ctop

他博学能文，滑稽多智。他在套曲《不伏老·南昌一枝花》中，生动地描述了自己的性格、志趣、和生活的某些方面：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我也会吟诗，会篆榴，会弹丝，会品竹。我也会唱鹤媳，舞垂手，会打围，会赋院，会双陆……
可见他是个多才多艺、风流调傥的人物。他长期出入瓦肆勾栏(民间文艺演出的场所)，和演员歌伎在一起，偶然也粉墨登场，参加演出。他为剧团编写剧本，经常和剧作家、艺人一起探讨戏剧艺术，并且很可能是玉京书会(民间文艺创作的组织)的领袖。总之，他在大都的戏剧界是位活跃的作家。

天哪，一个自称是烟花巷子里的众嫖客的领袖人物、带头大哥，到了我们的学生教材里，竟然成了一个活跃于民间文艺创作组织的领军人物！

3.语文教学参考书 第3册
【形态项】 207
【出版项】 江苏教育出版社 , 2006
【ISBN号】 7-5343-4737-8 / G624.2
【原书定价】 CNY9.50
【参考文献格式】语文教学参考书 第3册. 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6.
book://ss11687389
http://www.duxiu.com/bookDetail. ... lei=0G40624020#ctop

可见，他精音律，会吟诗，吹萧弹琴，歌唱舞蹈，射猎下棋，无所不通，而又敢于玩世，敢于反抗，不畏权贵。

parivraj

其实他要没几样本事还真没法在江湖上混。花街柳巷、瓦肆勾栏这些东西，古代跟现在的概念是不大一样的，去去也没啥，何况第一人称并不一定是本人情况。但咱们又不能什么都掰开揉碎了解释，为了普及的需要，也为了避免解释时的困难，就索性透过现象看看本质好了，反正老关到底干过啥谁都不知道的嘛，反正咱们的诗词曲从来都是讲比兴的嘛，人关汉卿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了嘛，他蛮好借嫖客之口表达自己的文学主张甚至反抗权贵的嘛……

cia1568

引用第1楼parivraj于2009-01-29 22:17发表的 :
其实他要没几样本事还真没法在江湖上混。花街柳巷、瓦肆勾栏这些东西，古代跟现在的概念是不大一样的，去去也没啥，何况第一人称并不一定是本人情况。但咱们又不能什么都掰开揉碎了解释，为了普及的需要，也为了避免解释时的困难，就索性透过现象看看本质好了，反正老关到底干过啥谁都不知道的嘛，反正咱们的诗词曲从来都是讲比兴的嘛，人关汉卿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了嘛，他蛮好借嫖客之口表达自己的文学主张甚至反抗权贵的嘛……

窃以为，治学需要严谨的。
首先老关在元曲中的地位是不可否认的，
但：
1.老关所在的时代，是有八娼九儒十丐之称的，做妓女的都要比文人高一等，老关是不得已而流转于瓦肆勾栏之中（做文人第九等，到了瓦肆勾栏之中，身份至少还要上升了一等），除此之外，并没有容他展现自己的艺术才能之所。
青楼集序中有言：我皇元初并海宇，而金之遗民若杜散人、白兰谷关已斋辈，皆不屑仕进，乃嘲风弄月，留连光景，庸俗易之。用世者嗤之。

2.如果说从一枝花.不服老中找出老关的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优良品质，那么就太牵强了，或者说根本是在断章取义。
一枝花.不服老是写给老相好珠帘秀的，老关是在告诉珠帘秀，我这个逛窑子的特点，除非死了，否则是改不了的。

3.窃以为老关的刚正不阿，反抗权贵，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的需要。

parivraj

呵呵，严谨没错，可这事您要严谨，那就一方面要确实证明这套曲里的写实成分足够下您上述的判断，另一方面不能光说“政治需要”四个字，而该严谨地把怎么个政治需要说清楚才好。其中第一方面我是不相信您能做到的，除非关氏看了教参自己笑活过来找您做笔录。而第二方面，至少2楼的第3点表述“窃以为老关的刚正不阿，反抗权贵，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的需要”是大成问题的，姑且不按字面意思问您关氏当年怎么个出于政治需要而不畏强权了一把，仅仅在后人诠释的范围里来说，一则认为这套曲里头有自述文艺观念成分的不仅仅是大陆的研究者（如张锦瑶《關、王、馬三家雜劇特色及其在戲曲史上的意義》p. 270-1，见Google Books），所以把它作非逛窑子解释的做法，或者不出于政治原因，或者可以出于别的政治原因，也或者两岸有同样的政治原因，需要您往下再说清楚；二则这套曲的内容含义大陆的研究者们实际上也一直有所争论（可参考赵义山《20世纪元散曲研究综论》pp. 150ff 的简述），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把判断表述得更合适，似乎是需要更多考虑的——虽然我也并不认为教材和教参不存在断章取义的问题，这里它们所下的论断比起大部分学术讨论来可能也都是太强了一些，而可能会给学生以错误的认识（但其实从他的杂剧里挑几个不那么让人觉得断章取义而又有反抗精神的例子并不困难，所以学生们所有的认识（在我个人而言似乎是全都忘光了，因为中学语文课我就没怎么听过讲）从总体上来说又不太错）。

另外一点，关汉卿赠珠帘秀的，是另外一套南吕·一枝花（轻裁虾万须）吧？手头没书，您有空查查？

诗言志

很奇怪选家为何将这首作为元曲的代表。
单就形式而论，这首散曲的衬字太多，衬字虽然是散曲的特征，但一般散曲的衬字并不多。
至于内容，我以为无须过甚其辞。在当时，“自甘堕落”就有不与统治者合作的意思（当然，有积极的，有消极的，但多数是消极的）。
能否联系现实，飞鱼黄赌毒俱全，是否也有不甘做“商业形象”，不与广告商合作的意思呢！一笑！

诗言志

引用第3楼parivraj于2009-02-02 05:02发表的 :
另外一点，关汉卿赠珠帘秀的，是另外一套南吕·一枝花（轻裁虾万须）吧？手头没书，您有空查查？

直接粘贴的，未校对。

【南吕】一枝花

赠朱帘秀

轻裁虾万须，巧织珠千串；金钩光错落，绣带舞蹁跹。似雾非烟，妆点就深闺院，不许那等闲人取次展。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璃色浅。

【梁州】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锁春愁不放双飞燕。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栊相映，绣幕相牵。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杨花飞点如绵。愁的是抹回廊暮雨箫箫，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

【尾】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云尽日悬。你个守户的先生肯相恋，煞是可怜，则要你手掌儿里奇擎着耐心儿卷。

parivraj

诗言志兄辛苦。我说没书，倒不是说这套曲网上找不到，而是说没有可靠的底本和参考书，说穿了也是自己懒得找——一方面也是不知道楼主的说法从哪儿来，不知道该查什么书才能找到答案。

各人有各人对文字的口味，在我而言，衬字并不能作为评判的主要标准（北曲的衬字可能也比您估计的要多些），而它也是当得上所谓的”取材不拘，放言无忌“，算得一篇好文字的（倒也不一定是什么元曲的代表——各种文学史多是在讲关氏生平的时候才提它，如果它出名，或许是因为它比较特别也好记？）。古人评论元曲，就讲究“直必有至味，俚必有实情，显必有深意”（乐府传声），我们固然不该像人教版的那个小学教参那样整个跟字面含义拧着来（其它两种恐怕是受了牵连，它们说的东西还算是中规中矩的。这里仅仅“人教”两个字，就足以让人怒发冲冠了吧？何况还是小学——但我真的没印象了。早期比如游国恩等的《中国文学史》直接把“烟花路上走”联系到书会才人的身份，无疑也是有意地略过了某些内容，但是后来的一些文学史则弱化了这个判断，楼主选的第二种书是86年的，判断已经缓和得多（“人物”后是句号），那么基础教育在观念上或许是滞后得太多了一些），但也不能太过省事地仅仅从字面上去下判断（这儿还是个道德判断，呵呵），或许可以说这两种解释都因为过激而各失一偏了。我觉得元曲作家的生平和作品的创作背景多难考证（也是因为文献的缺乏，文学史家才总抓住这么一篇不放吧），后人捕风捉影，总是多留余地的好，这里头多半有自述，也很可能有不少的夸张的。

对了，不怪我开个玩笑的话，您来说这个事最合适不过了，说嫖妓决心是言志，说文艺理想也是言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