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水湄花榭

    看余华的《活着》，初看绝望，二看惊心，三看便是天地苍茫了。

   一直以来，我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躲避这样的文字，实在是因为，它撩开了命运温情脉脉的面纱，让人真切的看到一切卑微、丑恶、挣扎、无奈、残酷的真实，扑面而来的朔风，让人无可回避，就如野兽派里那些扭曲分裂的人抑或眼睛，触目惊心，恍如他们看到了自己般的惊惧，不忍卒读，不敢卒读。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我是温暖的。冰冷与我无缘，可是，我却是那么发自内心的渴盼温暖，如果我不冰冷，缘何不能那么轻易变得温暖。人的天性里总有悲观的一面，有时候，面对自己内心的悲观和寒凉，我无能为力，甚至到无助的绝望。

   在确定世界的同时却又怀疑一切。也许这样的矛盾集合体不仅仅是我吧。

   然而，拿起了，却不舍放下，一夜读完，只觉得内心一片落寞，却再一次拿起，直至三看，看完了，依然不知何所依，惶惶然的，人生而何为？人生而何往？人生而何以？人生而何存？人为什么活着，这个哲学上讨论的终极问题，在这里似乎得到了最确定的答案，人活着，是为了活着。

   只是，看完以后，思绪繁杂，然而模糊不清，好多也许连作者都没有意识到的意象，纷纷涌上心头。雾里窥得峥嵘，却也始终在雾里。

   越是平淡的述说，越让人心惊，仿佛命运张大羽翼，就在你左近，不言不语，与你痴缠着，形影不离，离现实越近的不加雕琢的文字，越是震慑人心，命运，细如游丝，却坚若磐石，一切想问着为什么？然而一切却无踪可寻。

   性命攸关，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人若草芥，跌落在尘埃里，“和光同尘，与物无忤”。就如福贵讲述自己的人生，平静到仿若讲着别个的人生。一切在时光的河流里变得都可以接纳，无论愿意或者无奈，面对生离死别，一切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变得自然而然。福贵只是活着，甚至在那个畸形的年代，他也仅仅是从一个“人”的角度，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他是“活着”的本体，没有怨忿，没有感激，没有激情，也不是无情，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他的一生跌宕起伏，然而又是平淡如水，就和绝大多数卑微平凡的生命一样，被时代影响，被一些偶然的际遇引入无法回归的远方，然而却始终在时间的河里辗转，活着，始终在命运的泥沼中沉浮，无法自拔然而却又超拔，安然的接受最终的孤独。

   一个败家子，败完了家业，却保全了身家性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孰是孰非，抛开道德的判断，人世间原本就无对错，无美无丑，无善无恶，一掬热泪，化入尘埃，依然还要红尘辗转，忍受“生命赋予的责任，忍受现实给予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只是再大的苦难，也没有了绝望。

   老了的福贵买了一头叫做福贵的老牛，他和老牛喃喃自语，说着他生命里那些随风而逝的最重要的人的名字，心里还有着微微的窃喜，他说，做人还是平常点好。是否隐喻了顺应天命的含义，就这样一路走了来，命运馈赠给他的，不仅有幸福，还有苦难，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人，还是要坚韧的活着。

   真正的文字里，作家和现实往往关系紧张，只是因为他们的心眼澄明，对于世事洞若观火，沉郁中的愤怒，平淡中的沧桑，原本沉没在熟悉而麻木的生活里，将现实原样搬到了文字里，一下子呈现在眼前，现实一下子变得逼近或者遥远，真实却虚幻，读的时候，文字的背后充满了个人的想象和理解，原来，真实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午夜梦回般的，让人猝不及防的落泪，感动，震慑。

   “人忙着活，或者忙着死，”《肖申克的救赎》里这句台词曾经让我怦然心动，悚然惊心，是啊，忙着活，如尘如蚁，福贵和亲人们的相濡以沫，却似乎给“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这个简单朴素的道理加了一抹亮丽的温情，人生为情有，“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庄子冷眼道破的“活着”的是第一要义是活着，只是，有那么多的情意在里面，相濡以沫真的可以人为，而想要相忘于江湖，却由不得人意，所以，福贵最后的和老牛福贵的相濡以沫，也算是和他的亲人们在另一种轮回里的相守吧。

   “生命不过是一声叹息，短暂而无以把握。”

   这是一部值得多次阅读的书，一流的人生是在茫然和混沌里不断追索的人生，这样的书，应当引导这样的追索，抵达思考的终极。

   这是我第一次看完一部作品，好像完全通晓明白作者心意，但是细数起来却又是一片茫然，所以，零思碎语权且记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