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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八月旅行杂记(三)【新】【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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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5 17:0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8年,注定是一个永留青史的年份,这一年的八月,似乎就更为敏感,偌大国度就像发酵一样,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而我,正好在那封禅大典的前后,在周边地区做了一次短暂的旅行,其间的所见所感,或许可以作为一种记录,以为众多没有时间去经历的朋友的一种间接经验。故而在回来之后,就开始动笔,想把它们记录下来。可是,数月之中,心绪烦乱,竟不能操笔成篇。眼见08年即将过去,再不动手,恐怕就愈加难以为继了。所以就决定断断续续地开始写。凡正只是贴在网上,供自己和相知浏览而已,所以就把草稿陆续奉上,粗糙不雅之处将在以后继续修改。
                   一
  ]2008年7月31日晚,我们来到了这个南方都会的火车站。对于这座宏伟的车站,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在漫长的求学期间,曾多次在这里上车、下车,不过一般都是在夜间。和大多数特大都会火车站的杂乱与肮脏不同,这座经过多年,让数亿旅客挨冻受累之后才建成的车站,干净、有序、整洁、安静,在车站的大厅很少见到拥挤、熙攘的人群,和排队买票的长龙。只有走进候车室,才会感到出行的人其实并不少。银白色基调的车站在灯光的照射下,与近处大湖里的波光交互映衬,给人以平静、安全之感。车站的广场上也很少有猖獗的黄牛和各色拉客的人,入口处也没有徒增加烦扰的查票人员。外出的旅人,提着自己的行囊,匆匆地跨进车站,看看安静而略显空旷的大厅,也不由会把那份焦急暂时放下来,从从容容地看看时间,打个电话,买份报纸,或干脆倚在栏杆上,欣赏起外面的湖光夜色来了。只有到离开车不到20分钟的时候,大家才开始紧张起来,排成一条条的长龙,等待工作人员出来检票,而那些工作人员呢,照例是到最后的一刻才不急不慢地出来,缓缓地打开铁栏杆,拿起小钳子,熟练地操作起来。看着大厅里的钟表,大家开始急得冒汗,可数条长龙最后都得通过两个不宽的入口才能进入站台,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迅速行动起来。只有下到楼底的站台,人们才能能甩开双脚,奔向自己的车厢,以免不被列车甩下来。然而意外的事,每次上车以后,总会发现,离开车其实还有一段时间,所有的紧张不过是旅人自己的焦急造成的而已。这个道理尽管早就悟到了,可是每次出门,还是免不了再重复一次。
  而这一次,刚走进入口,就发现和往日有些不同,或许是自己通过各种各样的传言,早就感觉到应该有所不同吧。平素空闲的入口处,竟然排起了一条不算太短的龙。走近才知道,原来是在进行检票和安检。门口处站着两个铁路职工,对每个旅客的车票都要认真查对,并核实身份证,然后检票、放行。接着进行安检,安检处站着三四个警察,旅客的包裹通过机器检查之后,他们还要再次开包检查,所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是因为奥运会。”大家这样相互解释着。候车室的人明显比平时少了不少,大概大家都在尽量避开这个时间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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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12:39:23 | 显示全部楼层


  8月1日早晨,我们到达了天津火车站,大哥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我们一行坐上车,开始向西北进发。虽然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北京,可是北京却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出来以前,就通过各种渠道得知,北京设有三道防线,要想顺利通过,肯定会颇费周折。一路上大家都在商量该走那条路线。最后还是决定绕路通过六环进入河北。车在高速上飞快驶,眼看就要出天津地界了,高速突然被用栅栏隔开,瞬间窄三分之二,栅栏上有标志引导并提示:车辆要到“进京安检处”进行安检。我们的车子顺着标识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面,上面已停了八九辆车,有两辆警车停在那里,警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检查,我们刚想把车停过去,有个警察抬起头,向我们挥了挥手,示意让我们开走。我们小小地喜出望外了一番,看来情况并不如传闻的那样厉害啊!
  车子很快驶出河北香河市,正式进入北京地面,我们的心也略略悬了起来。北京的高速公路密如蛛网,我们本来想经过马驹桥驶入六环,没想到看错了标志,错了过去,只好继续向前。在到达一处服务区后,大家下车解手、喝水,司机看到很多人都向一个房子拥。一打听才知道是在这里办理进京通行证。里面的人拿着各种文件,已排起了一条长龙。没有人公开抱怨,但一种不安里夹杂着些许兴奋与好奇的气息却在慢慢地飘荡着。看来没有一两个小时,手续是办不下来的。等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上前问个究竟。我问一个警察,我们只是通过六环,进入河北,并不继续往前进入北京市区,是否也必需办理相关手续。警察白了我一眼,觉得我是在故意添乱,操着一口京片子说:“不用。你上六环,到这儿干嘛?”我赶紧谦卑地向他请教如何才能走上六环。还好,他给指了一条明路,说不远处就有一个缺口。我们如蒙大赦,赶紧驾车溜之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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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1 15:5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午12点半到达宣化开发区,父母已在家里等着了。短暂的闲聊之后,便是吃饭、喝酒。来的人不少,父母小小的家里根本住不下。同行的几个人提出住宾馆。父亲说,早已帮你们打听了,现在所有带娱乐设施的宾馆均已被命令歇业,所以很不好找。不过,附近有一处新开业的宾馆还不错,可住在那里。他们都连声说不错,就住在那里好了。父亲便带他们出来了,我则倒头休息。一觉醒来,还不见父亲回来。直到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一行才过来。原来,那家新开的宾馆也已被命令歇业,所以他们只好到市内各处寻找,最后好不容易才在步行街上一个较大的饭店住下。父亲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仅宾馆如此,其他的很多行业也是如此。宣化是个工业城市,有很多化工一类的“污染”企业,从七月份就已被勒令停工,最早也要到残运会结束,才能继续开工。我问:“那国家有没有补偿呢?”“没有!据说厂方给‘正式工’每人每月两百,‘临时工’分文没有。”
  晚饭以后,我们出来逛街,给他们这些南方人展示一下塞北的夜色。可是,走到街上,却发现街道上的氛围和一年前相比已有天壤之别,整条长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摊点,而以前整街整街的,到处都是羊肉串摊和其他各种摊点,人流攒动,热闹非凡。我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也是因为奥运的原因被取缔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呢。我不禁有些诧异,“那些靠它们谋生的人怎么生活呢?”父亲说:“那谁知道呢,自己另想办法吧。”父亲还告诉我们,现在干什么事都要身份证,即使是到超市买东西,也要查看身份证,否则不要想买到东西。说真的,以前的种种传闻在很大的程度上只是让我们感到一种一本正经的好玩、滑稽,心底里并不真的相信竟会达到那样夸张的程度。然而,这半天的实际体验,使我们一行第一次感到了事态的严重,片刻间,大家不由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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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16: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8月2日早晨,匆匆吃过早饭,一家乘车向西北的老家的方向驶去,一个是要给爷爷上坟,还有就是要看望年已八旬的姥姥。路上的车辆不多,但每经过一个村庄,都会看到村口搭有帐篷一类的临时房屋,上面写着:“迎奥运、保平安”、“为奥运保驾护航”一类的大字标语、旗帜,然后就是一个长长的木头的栏杆横在那里,宛如小时候看的抗战电影里的情形。好在我们要去的爷爷的坟地并不需要通过这些地方。爷爷的坟地坐落在一处巨大军营附近的荒地上,以前有还不错的乡间马路直通上去,这条马路在几十年前还是我们那里的主干道呢。这次来发现,由于不断的裁军,繁华一时的军营已被放弃,周围的道路也被村民们挖的东一段、西一段,坑坑洼洼,难以通行。车子好不容易开上去几百米,前面已经变成了一道水渠,清澈的流水哗哗淌过,是村民们在浇地。我们只好下车。水渠上是一块小小的沙地。看到沙子和水,儿子高兴得不得了,大叫:“我要玩沙子,我要玩沙子”,说着就飞快跑了过去。时间也快11点了,头顶上是蔚蓝的天空,还有像棉絮一样堆积的云彩,阳光渐强,直直地射在人的身上。这样的环境,在儿时是习以为常的,可当生活在都市之后,却成了异常珍贵、稀缺之物了。儿子把小脚踩在细沙上,我问他:“烫不烫?”他点点头说:“烫!”我抱起他,把他的双脚放在水里,他笑着、叫着,急急忙忙地把脚往回缩。我说:“凉吧?”他点点头:“凉的!”这样清冽的水也已是多年未见!可是我却只能和它匆匆一会,就又要赶回那喧嚣的都市里去了。给爷爷上完坟、烧完纸,我又在这水边洗了洗手,才在别人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走了。
  12点左右,我们到达了柴沟堡,决定先在这里吃个午饭,下午再去看姥姥。刚一进饭店,就有人把我们带到一边,要查验每个人的身份证,并进行登记。同行的人大为不满,饭店人员陪笑解释说:“这是上面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还是请您配合一下吧,不然,被检查出来,一次我们就要被罚款两万呢。”
  下午两点多,到了姥姥家。一路上经过不少村庄,其中一个就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生活了多年的故乡。北方的村子和南方不一样,不是沿着马路伸开、扩展,而是离交通要道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短则十几米,长则一二里,之间有一条能并排走两辆马车的道路相连。因此,如果要进村,特别是乘着交通工具进村,只能从村口进去。可是现在每个村口都拦了一根木头,木头旁边是一顶帐篷,帐篷旁边是写着“迎奥运、保安全”的大红提示牌或旗帜,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两个人,百无聊赖,只是见到车辆或行人在栏杆前停下,才上去盘查证件,如果没有身份证,一律不许进村。出去的也要查看有关证明。如果带了身份证,登记以后就可通过。爸爸讲,他们都是县里的公务员。现在县里百分之九十左右的干部都被派到了各个村镇,担当保奥运平安的任务,比非典时期都厉害。大哥本想把这些场景拍摄下来,被车上的其他人劝阻了,并被告诫,在这个期间最好不要生事。车子很快到了姥姥的村口,照例有一根长木棍挡在那里,可是又不能不进去。爸爸眼快,看到是一个面熟的公务员,就上前招呼,和他道辛苦。他也到客气,有些诉苦地对父亲说:“没办法,这是政治任务。”父亲问他到什么时候结束,他说不清楚,怎么也得到奥运以后吧。聊得很好,但是并不通融。我们只好把每个人的身份证都拿给他,让他逐一查看、登记。之后,他为我们挪开路障,还抱歉似的说:“上面抓得紧哦。”同时又有些不放心地问:“今天就走吧?”我们赶紧抢着说:“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不超过两个小时。”好像给人家添了很大的麻烦。
  村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姥姥所在的那条街道原先是村子里最热闹的主街,中间有块小小的空地,从午后到日暮,常有村民在那里闲聊,孩子则在周围窜来窜去,嬉戏玩耍,直到炊烟散落,一家一户的女人们喊着吃饭,人们才渐渐散去。我的童年就是这样度过的。院子的围墙已经残破不堪,勉强挂着两扇大门。推门进去,里面高高的玉米及缠在上面的豆角藤蔓等绿色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低矮的房屋只有一个顶子露在外面。这就是我儿时玩耍、度过的那个宽敞、明亮的大院吗?我低下头,弯腰穿过玉米中间的小径,走到屋门前面。屋门是敞开的,寂静无声。当我正要迈步进去的时候,一个衣着褴褛,面色黑瘦,胡子拉碴的老人弯腰走了出来。“姥爷!”我迎上前去。“你们来啦。”姥爷微笑着,看着我,对后面跟进来的岳父、岳母一帮人打招呼,又对我说:“你姥姥在你大舅家等你们呢。”我知道,姥姥是怕第一次来的岳母他们看到家里寒酸,所以就到了条件稍好一些的舅舅家里等我们了。
  舅舅家在后面的巷子,以往我每次来都见不到他的身影,他和表弟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舅妈看守,伺弄着家里面的几亩土地。表妹嫁在二里以外的一个村子,丈夫也是常年在外,所以也是常驻娘家,同时也让舅妈帮她带带刚刚三岁的女儿。大舅家的条件稍好一些,三件砖瓦房还不显陈旧,凉台打扫的干干净净,家里也收拾的整整齐齐,有一个小孩站在炕上,怯怯地看着一下子涌入的这一大堆人。她就是表妹的女儿。表妹正好也在,肚子又高高地鼓了出来。舅妈攒促着为我们倒水、摆水果,头发已经泛出些许的银白。姥姥坐在隔壁的炕沿上,干枯的手撑着拐杖,挣扎着试图下炕。她的耳朵已经背的厉害,双腿因患骨质疏松,常常疼痛得彻夜难眠,走路也异常吃力。我赶紧走上前去,扶住她,不让她下来。我坐在她身边,高着嗓门和她聊天。她慈爱地看着我和妹妹,和我一句一句地对答着,虽然偶尔会问东答西,但思维并没有迟钝。不过,和去年相比,姥姥的皮肤显得焦黑了许多,面庞也明显地消瘦了。我的内心隐隐有些悲凉,这就是那个自己最亲、也曾最为倚重,给了自己快乐童年和无私关爱的那个人!好像就在昨天,我还是一只稚嫩的小鸡,常常扑棱棱地躲在她宽大的羽翼下面,躲那天上盘旋的老鹰。而现在,她已经步履蹒跚,不久的将来就要离我而去了。我真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为了那失去的时光,为了这衰败的村落和正在老去的亲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和姥爷一样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竟然是大舅。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那么高大硬朗和帅气,可是现在,他那铁搭一样的身躯已经开始瘪了下去,神色萧索,目光不再自信,而是显得谦退、畏缩、游离。这大概和他长期在外打工的经历有关吧。我们两人屈指一算,竟然已有十年没有见面了。十年之中,我们各自经过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我问他这次怎么有空回家,他说因开奥运会,被遣散了。我说报纸上不是说没有这回事吗,他只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想深说。大概他已经习惯了听凭命运的安排,所以这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好在我的两个表弟还继续在外打工,我想或许大舅的遭遇只能算是个别或偶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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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5 08:5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姥姥家呆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便打道回府了。看着路上各个村口的帐篷、栏杆以及加油站里停着的警车,心理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还好,因为我们是外地车辆,基本上还算一路畅通。在到达两县交接的地方,我们又被栏了下来。这是一个相当大的临时检查站,公干的警察就有5、6个之多,相关设备也相当不少。由于已有以往的经验,开始我们并不太在意,只是将各自的身份证迅速递过去,希望赶快通过。警察拿着身份证和车上的人一一比对,我们则故意显得很坦然的样子,高声地说着话,有意提高嗓音埋怨两句。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个警察指着父亲的鼻子,让他下车。我们不知怎么回事,也纷纷跟了下去。原来父亲拿的还是本县的身份证,按照该县的规定,必须有村、乡和县的三级证明才能出县。父亲解释说,他几年前已经退休,早不在本县居住,怎么会知道县里有这样的规定呢?再说,又让他到哪里去办这些手续呢?如不让出境,他住在哪里,如何生活?我们一行人也感觉实在荒唐,气愤地上前理论,可是警察只是打着官腔,公事公办地我们说:“你们这些持外地身份证的可以走人,但他必须留下!”面无表情,毫不通融。还是父亲比较冷静,他对一个看似是警察的头儿讲:“你们可能不认识我,我以前是县司法局的副局长,你们可以打电话到县司法局或公安局核查我的身份,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然后拿出手机,准备给一些人打电话。这时,另外的两个警察也马上坐下来打电话了,大概是在核实情况。他们对着话筒说了不到两分钟,就站起来对我们说:“你们可以走了。”
  一路上,爸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给我们进行解释,说最近几年,县里先后出了好几件大事,几任县委书记或贬或抓,最近又因为恶意引税被省里调查,已成了省里面的负面典型,所以事事宁左勿右,以免再次出事。我默默地听着,心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家不能回吧。幸好父亲还是一个退休官员,就在强力部门工作。如果是像大舅那样的普通农民,是不是就要在县里的旅馆住到奥运之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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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0 05: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岳父没有看过长城,所以我们决定在返回的路上顺便参观一下大境门。虽然是当地土著,可是大境门我还仅仅去过一次。最早听到“大境门”这个词,还是和爷爷连在一起的。小时候在乡下大院子里住的时候,我和爷爷住在最东边的耳房。爷爷喜欢抽烟,身上总挂着个烟袋,我时常会拿着他的烟杆玩,凑上去闻闻烟丝的味道。当然,爷爷有时也会用纸卷成自制的纸烟,抽买来的纸烟的情况很少。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纸烟只有两、三个牌子,一个是大境门,一个是钻石,还有一个是大前门。蓝闪闪的钻石和巍峨的大前门贵一点,大概要几毛钱吧,所以在我们这些小孩看来也就显得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大境门则只有几分钱,所以除非有重要的客人等情况,爷爷抽的纸烟一般都是大境门。烟盒具体的样子我已不能完全记起,但那写有“大好河山”的高大门楼和两边坍塌的墙垣留给我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不过,那时对大境门的记忆也就仅此而已。直到一个冬天的下午,爷爷夹带着风雪从外面回来,晚上闲聊的时候,不经意地对我们说,这次是从大境门那边过来的。我的想象一下子被激发了起来:高挂的冷月,残破的城垣,在塞北窸窸窣窣的雪花里,穿着翻羊皮袄的爷爷跨过破旧的城墙,匆匆地往家里赶路,心底里晃动着那盏昏黄摇曳的油灯。之所以有这样的想象,是因为在解放前,用现在的话来讲,我们村是一个运输专业村,爷爷就是其中的一个车官儿兼小商人。整个冬季,都在赶着他的马车在塞上、塞下奔走,有活儿的时候,给别的商号运货,没有活儿的时候,就凭着自己的信誉,赊上货物,从口外贩运到口里,或从口里贩到口外,赚取一些差价,货款照例是下次去的时候才给。不管是在八年抗战时期,还是在国共内战之中,爷爷和他的车官儿兄弟们都在战争、匪患、狼群的威胁之中一如既往地以自己的勤劳经营着一家的生计。爷爷不善言谈,但他偶尔的只言片语,还是让我心境动魄。

   在这样的辛劳之下,整个家庭的生活有相当的起色,一个大的院落逐渐成形,有了规模;整个村庄也都充满了活力,村民们修起了围墙,挖了壕沟,以保护自己的财富。在墙里面的街道中心,男人们三三两两地或坐或蹲,彼此交换着商业信息,商量着再次结成车队,进行另外一次远行,大境门、马市口等长城各关口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解放了,村庄的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车队没有了,商业消失了,爷爷再也没有了远行的机会。除了到快过年的时候,去城里看看自己的弟弟,给他带些家乡的豆腐、豆芽,并领回自己的侄儿、侄女。可这是用不着经过大境门的。

   那一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爷爷竟然又走出了大境门。所以才能激发我如此丰富的联想。尽管如此,我从来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去这个地方。尽管它离我家的院落不过几十公里,在当时它就有如在遥远的天边一样。在一个凝固、封闭的社会里,很多美好的事物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十多年后,社会逐渐开化,我也考上了大学。父亲为了让我能稍微体面一点地赴京求学,特地带我去了一躺张家口,买布做衣服。就是那一次,已经是大学生的六叔带我逛了张家口的各个景点,其中之一就是大境门。对着巍巍群山,幽幽深谷,大境门显得那么地苍劲、挺拔!大境门内是一条狭窄的街道,两边错落着低矮的瓦房,瓦房上面的枯草也显得孤傲不羁。我突然想,自从明代开市之后,这些瓦屋或许就已建在这里了吧。记得那时已近黄昏,走到明德北的时候,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车站边上是一个四五层的“高楼”,显得异常突兀,一条不宽的柏油马路一直向南延伸下去,那里就是“汉人”们繁华的都市区了。张家口这座塞外山城,虽然并不是巨都名城,但由于其位置的紧要,却是塞北难以匹肩的一个都会之所,是我们这些乡下孩子难以企及的标杆,直到现在还是我们心理上的一处障碍。每当走近她时,一下就谦卑、惶恐起来。

   今天我们一行又驱车来到了这里,但见到的已不是以前那个厚重的都市了。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崭新而陌生。张家口是因明代对蒙古开市而自然发展起来的一座城市,所以坐落在高山溪谷之间,城市沿着清水河展开,河水将整个城市分为东西两块。河床宽阔,但除了爆发山洪之外,常年只有一股细细的流水,剩下的只有乱石和沙砾。当夕阳斜照,高山的阴影投射下来,自有一种粗犷、苍劲之感。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已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了。整个都市焕然一新,清水河岸边繁华的街市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条更为宽阔的马路。清水河里的乱石和沙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铺设的河底,河道上每隔一段,就是一道堰水坝,然后人工从上游放水下来,使整个河里常年有了一股较为宽阔的水流。两岸设置了大量的景灯,当华灯初上之时,整个河道便成了都市的一道景观。对于河流,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但它至少满足了人们的虚荣。

   都市里到处都在建设,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我早就听城里的亲戚们讲:国家给了周边地区一笔钱,要在奥运期间把北京周边打造的漂亮一点,不至于这些国家级贫困地区和京城形成过于鲜明的反差。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言,但是河北省政府推出的以几千亿资金支持的“三年大变样”工程却是一个被官方媒体大肆宣传的事实。回来的两天,一路上,不论在是县城还是在市区,看到到处都在拆迁、建设。有这样两条标语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一条是:“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这条标语到处都有,应该是“标准”标语了。还有一条是:“大拆促大建,大建促大干,大干促大变”。作为一个典型,宣化区政府投资几亿建设了塞北地区最高大、气派的办公大楼,光楼前的广场,面积就达几百亩,广场周围则是酒店和在建的高档小区,把整个广场包围起来,以合术家“气不外泄”的原理。《中国青年报》对之特加青睐,予以曝光。在风头上的那几天,据说区政府找到了宣钢,对外声称已将大楼卖给了对方,自己将回以前的场所办公。当然,搬家只是口头,那颗巨大的国徽一直就挂在大楼的正中。等风头稍后,一切如常。

   就此事,闲聊中我问了父母及亲友的意见,他们的看法基本一致:钱反正政府都要花,不会落到老百姓手中,与其不明不白地被浪费、被私分,还不如建一些大楼和广场,这也算把钱花到了明处,老百姓也能沾些小光,比如市民有了休闲的去处,周围的经济也带动起来了。这说的应该是实情,因为区政府的搬迁,整个开发区在短短的几年之中就从一片荒地之中迅速发展了起来,成功地完成了从不毛之地到繁华都市的转型。每到夜晚,广场上到处都是出来休闲的市民,有聊天的,有闲逛的,还有一些爱好音乐的人们,结成一个个同爱团体,每天晚上都会拿着他们的乐器,出来吹拉弹唱,周围聚集着大小不等的人群,和他们一起引吭高歌,高唱革命或抒情歌曲。广场周围的街道上,到处是地摊,其中东西走向的主街,完全成了羊肉串一条街,绵延近两公里之长。

   说到拆迁,他们也并不反对。在老家,邻居们纷纷传言说,明年就该拆到我们这儿了,期盼之情溢于言表,都盼望着早一点告别污水横流的平房区,住进生活设施齐全的楼房。听到这些,我总是若有所思。看来政府赢得公众的支持并不难,就一条“公正”而已。如果政府为了在大拆大建中攫取私利,刻意打压群众的利益,我想它的“三年大变样”计划肯定进行不下去,而现在不仅进行顺利,而且还为群众所期盼、拥护,应该是在“公正”方面做的不错。河北这个穷省为什么竟能有如此“境界”?或许真的如群众传言,是更高的一级有丰厚的资金投入。另外,在京畿附近,事关大典的成败安危,其不敢有过分之举也在情理之中。

   我忽然又想,都说现在的各级政府不作为或乱作为,那么从前呢?客观地讲,我们现在的批判,有相当大的部分应归因于我们权利意识的觉醒。实际上,以我个人的经验,和现在相比,过去的岁月,政府的不作为或乱作为不知要严重多少倍!就拿怀安县城柴沟堡来说吧,从几十年前开始,就被当地人戏称为“臭沟堡”,整个县城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可是在这样巨大的“荣誉”面前,县太爷们仍然是安之若素,就是不肯在市政和基础设施上花钱。九十年代,城南建设了大片以平房为主的住宅区,可是政府居然没有铺设、安装任何下水和垃圾处理等生活设施。平房区,个人家里是没有厕所的,可是政府竟连公共厕所都没建设!居民只好将下水和垃圾乱倒,至于排泄,只能到周围的地里或屋脚墙根解决。结果,还是一位在公路局工作的居民自己花钱“非法”向农民买了一小块儿地,建起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厕所,并雇人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搬走。政府为了多出让地皮挣钱,居然将一条流淌了不知几百年的自然河道堵塞,简单填埋以后,批地让人在上面盖房。就在上世纪末南方爆发特大洪灾的那一年,怀安地区和连降暴雨,洪水从十几里外的山上冲下来,发现竟然找不到旧有的出口了,结果就汪洋四散开来,大水将居民的住宅淹了一米多深,干旱的塞北罕见地出现了泽国的景象!到了如此地步,上头才派人来修了一条几十米长的暗渠,困扰居民多么的排水问题才稍告解决。可是那时,没有人抱怨或咒骂政府,因为他们不觉得政府应该做这些事,相反,他们许认为政府“不作为”才是天经地义,它就是统治的,不是服务的。现在想来,以前我们都是爬着谋生活。现在,虽然我们的腰还是弯的,但起码试着站起来了,而且知道站着才是天经地义的,统治者对此也不敢明确否认。现在我们在抱怨,就是因为我们正在从猿变成人呢!

  到达大境门,已是下午3点左右。从来没有看都过长城的岳父兴致很高,让我陪他爬上了门楼。从女墙上北望,以往的景象已经不再。门北本来是一条幽深的山谷,一条不宽的马路在山谷中延绵而北,给人以无尽的遐想。现在,近处的山谷已被拓成了一个小广场,广场之北还有一些新盖的楼盘,大境门的苍劲之感尽失。我微微有些失望。当我们走下城来的时候,父亲对我们说,到了这里,光看大境门还不行,还要看看不久前才发展的小境门。于是,他便把我们领到了距大境门约百米左右的一个地方,从远处看,只是一个用栏位围起来的洞口而已。走近一看,才发现果然是一个城门洞。在高高的城墙映照下,就如生生地从宽阔的长城中掏出的一个仅能容身的隧道一般。城门洞低矮、幽暗,洞下铺的条石上是两道深深的车辙,这应该就是历史和岁月留下的痕迹吧。通道十分狭窄,仅仅能够通过一辆马车而已。从门旁的介绍可知,小境门是明代对蒙开市时专门打开的一个通道。从门的狭小可知,当时人们开放这个通道时所怀有的恐惧、疑虑心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可以关上厚重的城门,把这个小小的通道堵死,恢复到从前一夫当关的状态。然而,逐渐地他们发现状况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相反却尝到很多开放的甜头。于是狭小的通道不够用了,他们便将高大的长城扒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建起了宽阔巍峨的大境门(注:据资料介绍,小境门高3米,宽1.62米,原跨度为7米;大境门高12米,底长13米,宽9米),主政者也可以站在高高的门楼上,对着苍茫的北方,自信而自豪地发出了“大好河山”的感慨了。父亲说“大好河山”的题字是很有讲究的,倒着读就是“山河好大”。是的,唯有开阔的胸襟,才能有“山河好大”的体察,这种境界是坐井观天者所不能体会。之后,小境门便逐渐淡忘,最后竟被湮埋在了深深的地下,这段开放的历史也渐渐地不为人所知。最后,坐井观天者竟然再次得势,险些将整个民族拖入到万劫不复之境。

   站在大境门外的广场,向四周扫视,游人稀稀落落,大都在对着“大好河山”拍照留念,很少有人爬到城楼上去,尽管门票不过5元而已。去看小境门的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都说我们中国人是一个非常有历史感的民族,可是现在我们却在无意,甚至是有意地遗忘历史。我们有了一点点资本,于是我们便贪起那个“大”来,忘了或不愿意去正视旁边的那个“小”了。我想,大境门固然巍峨壮观,但它也是由小而来的。就历史的深度来看,小镜门显然更胜一筹,那深深的车辙,窄小的幽深的通道,不就是我们民族心灵的一个背景吗。

   下午5点左右,我们开始返回。返回的途中,前面宽阔的马路突然被警车截断,几个警察在指挥各色车辆往另外一条道上走。我们感到奇怪:明明没有施工等问题,好好的马路为什么不让走呢?我们在另一条绕远的路上走了十几分钟,才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原来刚才的那条主路正好经过沙岭子电厂,而沙岭子电厂是向首都供电的重要单位,所以我们只能绕路了。“太神经质了吧,这样做不让人家笑话吗?恐怖分子还没动手,就已经达到他们的目的了。”车上不知谁这么说。从几天来草木皆兵的经验来看,他的话有些道理。这样的举动,要以多少国力的消耗,信心和信任的流失为代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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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4 10:46:11 | 显示全部楼层


  8月3日,一家人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吃过早饭,便向坝上进发了。“坝上”对我来说是个颇为神秘难解的字眼。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到坝上,知道我们爱吃的莜面就产自坝上,但总是搞不太明白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名字。听说坝上的人憨厚,到了哪家都可以住宿、吃饭,“坝上的”有时甚至成了“坝下”人的一句调侃。那个坝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魔力,将人群硬生生地分成了两半呢?所以在小的时候,在来去姥姥家的路上,常会望着北方连绵起伏的群山,生出许多想象来:北山西尽头那个方敦敦的山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马市口”、新平一带了吧,不远处横亘着一条长长的大坝,爷爷下了马车,拼命在前面牵引着、吆喝着、呵斥着马往上拉,马们也拼尽了全力,可车却没大动弹。早听爷爷说,上坝非常不易,可我还是想象不出那个大坝到底会高到什么程度。有一次,我和姥姥一起去她山西的娘家,从西洋河的大坝上经过,就想坝上的那道大坝应该比这个更高吧。稍大一些的时候才听父亲说,“坝”只是个形容词,形容地势的陡然变高。从我们这儿到口外,一路都在上坡,而在口里、口外分界处的坡度更加高峻,宛如平地拔起的一条大坝,所以才把口外才叫坝上。(注:上初中的时候,课本里有一本薄薄的但从来没有上过的《河北乡土地理》课本,从中我才知道所谓“坝上”乃是一个地理名词,特指由草原陡然升高而形成的地带,又因气候和植被的原因形成的草甸式草原,通常泛指张家口以北100公里处到承德以北100公里处,这一地区被统称为坝上地区。)

  有一天,姥爷从县城办事回来,买回来约16开纸那么大的一张河北省地图,我一下子被上面花花绿绿的颜色吸引住了。姥爷看我感兴趣,就告诉我怎么看图,好像后来还把那张图送给了我。通过地图,我这个闭塞的乡下孩子可以想象那个广阔的外部世界了。在地图上,我找到了坝上,看到了上面标注的安固里淖尔、察汗淖尔等大湖,以及许多蒙古、塞上风格的地名,以及再北一点,蒙古高原上的草原和沙漠。从此,我便可以在地图上遨游、旅行了。初二的时候,我的一篇名为《我愿做一颗草种》的文章在一份面对中学生的报刊组织的竞赛中得了一个二等奖,有一位崇礼县中学的女同学写信过来,父母开玩笑说,以后就娶她吧。我没有回信,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到那粗犷之地看看。  

  去年夏天,我带着妻儿第一次回到老家,善解人意的妹夫特地安排了一辆面包车,带我们去坝上旅行。面包车有些破旧,是他一个客户的拉货车。车子一直向西北开,刚出张家口主城区,便开始上坡。马路的一边是卖当地产水果的摊贩,再往上是建在山坡上的平房、小院,然后就是荒凉的山岭了,山岭上基本没有树木,多是低矮的杂草,还有就是坍塌的土墩和围墙,那是燕赵长城的遗址,一股苍凉之气陡然而来。

  出乎我的想象,往坝上的路非常好,是质量极高的高速公路,和宽阔的路面相比,车辆显得异常稀少。可能感觉到了我的诧异,老家就在坝上的妹夫说:“哥,你知道省里为什么要建这条高速吗?”我摇头。他说:“逢年过节,国家领导人不是都要看望困难群众吗?咱们坝上是离北京最近的国家级贫困区,所以从老江开始,特别是从上次张北地震以后,坝上就成了这样一个点儿。总书记要来,路不能不好走呀,于是省里就拨下了巨款,于是就有了这条路。”我们就开玩笑说:“原来我们是沾了总书记的光啊!”我们坐在后排,往前看,发现车一直在下行,可是车子却不断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好像很吃力的样子,两边的标志和提示语也在不断提示我们车正在爬坡上行。我们再从后看,又发现车确实是在一路上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怪坡现象吧。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几公里,不由让人称奇。

  那次因为是用别人的车,所以我们只去了中都草原,看了骑马、射箭,还有天上的滑翔机等一些项目。中午,便在附近一个叫三宝营盘的村庄里的一家农户吃饭。他们这个村子主要靠旅游业支撑,家庭饭店不下几十家。男人们骑着摩托车在附近拉客,女人们则在家做饭招待。因为以前在一些旅游景点吃亏上当的经历,开始我们对他们高度警惕,基本上都是一口回绝。在出来的时候,有一位男子又盯上了我们,递上名片,进行游说。他的名片有些特别,在名字之后注有头衔:村党支部书记。我们有些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没有跟他去。度假村之外,远远看去,有一个不小的湖泊,湖水清澈,周围还有不少芦苇。我们把车停在路边,欢笑着跑了过去。在我们不注意的当口,一个面孔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也把摩托车停在了路边,向我们走来。原来也是来拉客的。时间已经中午,我们就跟着他开到了村里。菜就是自家院子里种的莜面菜、西红柿一类的蔬菜,还有就是烤羊肉。菜5块钱一盘,管吃管添,非常实惠。看来小时候关于坝上人朴实的传言不虚。烤肉贵一点,一个烤全羊大约200-300元,自己有烤炉,现捉现烤。我们人少,只要了一份烤羊排,妻连赞好吃。在吃饭的过程中,能干的男主人已经又拉回了几拨儿客人。临走的时候,男主人已又到外面拉客去了,女主人上前招呼我们再来,并说如事先联系,他们可以把我们带进景区,免掉门票钱。我们掏出她丈夫递给我们的名片,问她是不是打上面的电话就行。女主人一看,说这个不对,是她小姑子家的名片,赶紧招呼女儿把自家的名片送来,并把她丈夫给我们的名片往兜里赛。我们笑着说,把那个也还给我们吧,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以前的名片递了过来。原来她的小姑子和她同住一村,也做农家乐的买卖。不过,她的丈夫显然不是很能干,所以哥哥就悄悄地把自己的客源往她那儿介绍,而妻子和小姑子的关系毕竟隔了一层,所以要用自家的名片替换掉小姑子家的。这一送一推之间,人间的亲情与生活的真实就显现了出来。我们又拿出了“村党支部书记”的名片问女主人:“他真是你们村的支书吗?”女主人有些不屑地说:“他是支书,我还是乡长呢?”看来,名片上支书的头衔是为了增加自家的信用度使用的一种营销手段啊。

  那一次,有些遗憾的是,没有能去成安固里淖尔,这个让我神往已久的地方。所以这次,我们决定先向安固里淖尔进发,然后再往北开。车出了张北县城,车上的妇女提出要下车方便。于是,我们便找了一个加油站停下。按照常理,里面应该有厕所。可没一会儿,她们哭丧着脸出来了,说厕所不开放。我们便一起下车去找加油站的人论理,可他们也振振有词,说这是奉上级命令,奥运期间停止营业。我们辩解说,我们也不是恐怖分子,来炸加油站的。再说我们是上厕所,厕所不是要严防死守的重地吧!我们还掏出了身份证给他们看。但无论如何理论,他们仍是无动于衷。最后,我们只好上车,看来只能找一个僻静之所,在荒郊野外解决排放问题了。

  一路上,每到一个村口就会看到和坝下一样的值班帐篷和“应奥运、保平安”的标语,好在我们已经有了经验,也就见怪了。从地图上看,车子已经接近安固里淖尔了,可是仍然看不到大湖的影子。这时,北边出现了一道延绵十数里的土黄色,我说:“那应该就是安固里淖尔!”同行的人将信将疑。大湖怎么会是黄色的呢,所以也有人说那是一道土山。很快,我们来到一个大的院落前,牌子上写着“安固里淖尔度假村”。度假村的后面正是那片黄色的中心,隐隐还可以看到帆的桅杆。里面冷冷清清的,好像没什么人和车。我们继续往前开,不久便发现了一条通往那片黄色的狭窄土路。一路都是下坡,越往前,沙子和湿地越多。车子停下了。我和父亲、岳父继续顺着路往前走。走了约1公里左右,终于到了黄色的边缘,原来那片黄色竟是大湖干涸后露出的湖底,大湖一眼望不到边,但在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只有由泥巴和沙子组成的湖底,看不到一点湖水。在东边天的尽头,隐隐有两三根风帆的桅杆及两条大船的轮廓,或许在那里还留有一点点湖水吧,但是已被度假村圈了起来,无法靠近。在回开的路上,我们才发现,其实车子开过的地方也是湖底的一部分,只不过它们干涸的时间更长,所以长出了高低错落的杂草和灌木。塞上的第一大湖,契丹皇帝的捺钵之地竟然沦落到此地步,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车子继续前行,不久就到了河北、内蒙交界的九连城。路口戒备森严,几辆警车停在那里,十几个武警挎着冲锋枪在一一盘查行人、检查车辆,然后才予以放行。幸亏这里人烟稀少,用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也就通过了。警察们讲,他们的枪都处于实弹状态。看到这样的阵势,所有等待检查的人都加上了小心,不敢再放肆地说笑了。

  车过九连成,整个景观一下子发生了改观。道路突然变窄,天地则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或许道路根本就没有变窄,只是因为天地开阔了的原因吧。我们到了正正的蒙古草原了!整个大地在平坦中略有起伏。因为天旱的原因,草非常矮小,但正是它们使整个大地呈现出了一片绿色。天上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直射下来,令人有些目炫,脸也被晒的微微有些发烫。很快就中午时分了,我们来到一处较大的村庄,向里面有大大蒙古包的人家走去。那是草原的农家乐。农家的院子很大,没有围墙,里面有大大下下5、6个蒙古包。两个家人正坐在太阳伞下用刀子割羊肉吃。看我们进来,才起身打招呼。大哥要吃烤全羊,一打听价格,把我们吓了一跳,一只大的要1000元左右,小的也要700。看来通货膨胀的威力已经肆虐到了草原地带,可报纸上还在连篇累牍地说只是“结构性上涨”呢。不知是不是现在的所有问题都“结构性”了,包括草原上的荒草和羊群。

  本来打算要到正蓝旗和镶白旗的,但因时间有限,只好往回赶了。不知不觉中,草原的景色又发生了变化,天空飘起了大片大片的云朵,像山、像海,云朵的下面是一群群低头吃草的羊群、马群。大哥大叫:“你们快看,这才是蓝蓝的天空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呢!”一行人下来欣赏、拍照、录像、议论了一阵子之后,才又上车出发。

  大哥听说中都草原有滑翔机,非要去体验一把。可开到一看,发现整个度假村也是冷冷清清的,天上的滑翔机没有了,打靶没有了,射箭也没有了。只有骑马还不犯禁,所以骑马场周围的人稍多一点。我们问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其他项目什么时候才能开放。他说:“说不准,最早也要到明年吧。”大哥有些不服气:“滑翔机只能在天上转几圈而已,又飞不到北京,为什么不让飞?”工作人员很有耐心:“这是上头的命令,几个月前就不让飞了。”他还说因为种种禁令,今年来中都草原的游客数量比往年减少了三分之二。就在我们要掉头走的时候,他对我们说:“幸亏你们来得早,再过两天,所有的公交车都停开,那时就更不方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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