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种丰盈的孤独

水湄花榭

   奶奶老了，老到害怕孤独。

  她年轻守寡，据说爷爷是当时从关里到关外的贩运水果的商人，家境一度很辉煌。小时候，我曾经见过家里有半人多高的瓷花瓶和很多线装的古书，还有很多卷轴画，后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切都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了。听伯父讲，太姥姥竟然还有缀满珍珠的凤冠，只不过，这一切繁华，都随着爷爷的故去，成为了过眼烟云。

  突然的变故，想来让奶奶经历了一场繁华到贫寒的大起大落，她含辛茹苦的抚养三个孩子长大，其间经历的辛酸想必不堪回首。

  她一直和伯父同住，儿孙满堂，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家族，回去看望她的人需摆两桌酒席。她已经年近九十，耳不聪目不明了，灰色的眼珠里满是毫无思想的慈祥，安静的看着这一大家子人。

  我经常抚摸着她皮包骨头的手，揣度她心里在想什么。有一次我问她：“奶奶，你几几年出生的啊？”她犹疑了一下，说：“忘记了。”

  她需要人陪，伯父伯母出去的时候，她往往要声嘶力竭的喊，直到喊的惊动了左邻右舍。

  我们理解伯父伯母，毕竟要有生活，毕竟要做事情，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身边，不是不孝，而是不得已。我们也热爱理解奶奶，她一辈子奉献操劳，她的身上有着那个时代的烙印，她的心灵无所寄托，所以，她如此害怕孤独，恨不得所有的人天天都在她眼前，即使他们不和她说话，她心里也踏实，她不知道，现在的人活得有多忙碌和不得已。

   我不知道，人老了，是否都是这样的害怕孤独，但是，我知道，孤独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宿命，这一切，我们都要经历，无人可以幸免。

  冬天的早上，我步行上班，往往天还没有亮，但是却经常能看到一个老人在北方寒冷的冬天里，早早的坐在外面，昏黄的路灯照着他，地上是一个长长的影子，虽然穿的很厚，但是，那毕竟是北方的冬天。

  是什么？让这个老人早早离开了温暖的家，却甘愿坐在朔风凛冽里，忍受寒凉的侵袭，是因为心里的孤独，让独处的家的温暖也比不了路人匆匆的身影吗？

  可能吧，是家里的形单影只的空旷让人心生彻骨的孤独，哪怕，路人匆匆而过的身影也是一种温暖。

  世间有的东西可以分享，比如快乐和金钱，但是，有的东西却必须独自承受，诸如境遇、孤独。

  那天，给学生讲阅读的感受，顺便谈到了语感，我说：“语感是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只关乎个人的感受，就如你至亲至爱的父母，在你身受病痛的时候，他们会锥心的痛，但却无法代替你一样。”这样的说法也许有点残酷，但是，何尝不是人生的真相。

  有一次，他喝醉了，说：“我宁愿你先我而去，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孤独。”那时，我们一无所有，相依为命，紧紧相拥，禁不住热泪滂沱，心里倍感苍凉。

  孤独是每个人逃无可逃的宿命，多年以前，看到“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时候，不禁怦然心动，以我少年的心性，一个还不识愁滋味的孩子，不知道缘何对这样沧桑的感悟有着一种天性里的认同和理解。

  和人说起老境将至的时候，往往会很豁达的说：“我们会自觉地去养老院，或者到处去走走。”因为，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她要有她的生活，看《天道》的时候，王志文说了一句被兄弟姐妹视为大逆不道的话：“任何一个父母，如果养儿只是为了防老，无异于把亲情当作了一笔交易，这样的父母是自私的。”这样的话，落到哪位父母的头上，都会在情感上难以接受，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我们不可能要求自己的孩子，放弃自己的生活，无条件的每天陪伴在你身边。孩子多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如是奢望，至少，在轮班照料你的时候，其余的孩子还有喘息的机会。只是，我们只有一个孩子。

  妈妈和爸爸经常磕牙，用妈妈的话说，老了，就是这样的。其实，他们哪里是在拌嘴，分明是在自己找乐子。每天忙着买菜做饭，伺弄自己的小菜园，看电视，看书，洗洗涮涮，“哪里抹一布子就是一天呢。”妈妈经常在过年的时候说：“一年一年，日子过的真快呀。”

  无奈的看着光阴逐渐的以加速度流逝，看看镜子里的容颜，今天和昨天似乎没有半点分别，却在某一天早晨起来，蓦然发现，眼角已经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网状结构，说不经意，但是，在每个人心中还是会有淡淡的怅然。

  只是，老，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奈的接纳。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何让心灵获得一种持久的自我丰盈的力量，让自己安于孤独，接纳孤独，永葆心底的那份嫣然和雅致，尽量做一个自得其乐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还年轻，所以对于老年的孤独还不能感同身受，但是，我希望，在我老了的时候，我会是一个快乐的老人，做自己年轻时没有时间和精力做的事情，让自己安然、平和的接受老的现实，让精神层面的丰厚积累回馈自己心灵以安详、睿智、温润和善解人意的美德，让丰富的生活内容回馈自己宽容、豁达、淡定和从容的坚强，坦然的面对自己应该承受的一切。

  我希望如此，希望满头白发的我快乐的对女儿说：“忙你的去吧，我能行，我还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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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x99

只怕是寻着了“丰盈”，却已不再“孤独”了。

青青园中葵

姐姐阐释的，就是alone,和lonely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