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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 “郑伯克段于鄢”----春秋乱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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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4 20: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春秋乱弹之一

“郑伯克段于鄢”
(一)
  最近很流行平民说史,在我看来这种现象其实和超女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属于草根文化的范畴。
  
白话而个性化地解说历史当然不是起源于易中天,从我掌握的知识看,柏杨的“中国人史纲”应该是属于比较早的白话历史,其后的“台湾南怀谨、海外李东阳”更是以其极具个性的目光和笔触对历史特别是历史人物的人性化解读吸引了大批平民的眼球而名噪一时。到了今天易中天的“品三国”系列迅速风靡全国,其中固然有着现代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但究其根本,应该是大众在厌倦了面目刻板的历史学究和动辄就戏说历史的娱乐文学后的一种折衷趋向罢。
  
中学的时候我比较喜欢、看的也比较勤的一本书《古文观止》,前些日子打着给儿子买课外读物的旗号买了回来。儿子当然看不了,于是这本书就顺理成章被我安排为自己在家如厕时必须看的书之一。
  
既然是在厕所看,自然是随手翻到哪篇看哪篇了。以我的习惯,看的最多的就是第一篇 “郑伯克段于鄢”。就是说起这个“郑伯克段于鄢”,让我联想起草根说史,我想起,其实自己在二十年前看《古文观止》的时候,就做过很多关于历史事件的考究文章的,其中就有关于这个“郑伯克段于鄢”的。那时是以读书笔记的方式记录下来的,其中不少篇幅的笔法和观点都十分类似现在所谓的“草根说史”。因此整理了部分出来,虽然有点赶时髦的嫌疑,还是厚着脸皮写下来、发上来,但求观者思考片刻也就足慰了。
  
下面言归正传。

(二)
  “郑伯克段于鄢”《左传》里面记载的春秋时期郑庄公的一个故事。
  
庄公的母亲叫姜,父亲是武公,所以文中叫她武姜。春秋时期妇女的地位也不乐观,但是姜的位置显然不一样。姜因为在生庄公的时候难产受了惊吓而不喜欢庄公,她喜欢的是另一个小点的儿子段。故事中把段叫做共叔段,共是后来段逃亡的去处共国,叔是说段是庄公的弟弟。
  
中国古代把兄弟排行叫做“伯、仲、叔、季”,古代的文献里面有很多称国君为某某伯,因为伯是老大,一般都是老大继承皇位,如果见到不叫什么什么伯的,那说明这个国君一定不是在传统意义上继承的皇位。历史上比较有名的有伯乐(名孙阳,字伯乐)、伯夷等都是排行老大;仲是老二,象刘邦的二哥名字就叫刘仲,再比方说孙权,字仲谋,他也是老二。有个成语叫伯仲之间,就是相差无几的意思,那个伯仲就是来源于古代的辈分排行;叔是老三,本文中的段就是庄公的三弟了,再比如秦琼,字叔宝,他在兄弟中排行就是老三;季就是老四,刘邦,字季,就是老四了。
  
文中还有几个重要人物,都是庄公的大臣,一个是大夫祭足(字仲,历史上多叫他祭仲);一个是大夫吕,文中尊称为公子吕;另一个是颍的守将考,文中尊称颍叔考。从称呼上可以看的出,庄公母子三人在文章中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这和春秋左传中记载的大多数人物不大一样。
  
《春秋》在评论这段典故的时候说:“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可见在这件事上,儒家的经典里面对庄公始终是一个贬的态度。“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提法也是来源于《春秋》。这个提法里面,说段不称弟,是因为段没有尽做弟弟的本分;庄公不称庄公,称郑伯,是责备他没有管教好弟弟;而兄弟间如同两个国家的君主争斗,所以用克字。《左传》本身就是解释《春秋》的,在这个事件上,不但直接使用了《春秋》中“郑伯克段于鄢”的提法,思想上也完全延承了春秋的观点。可是我看了《春秋》对庄公的评论后就是两个字:我呸!不呸庄公呸《春秋》!
  
《春秋》也好,《左传》也好,大都是用个人的目光的评说历史,后代的甚至是今天的知识分子无不把这些儒家经典视为金玉良言,除了恭恭敬敬地学而时习、唯唯诺诺地身体力行,哪里还有几个有点置疑和推究的勇气的人呢。我一直认为,对历史进行客观的诠释是西方文艺复兴以后各种思潮对中国冲击以后的结果。儒家文化对中国人的潜移默化很容易使读史的人产生一种思想上的惰性和惯性,从而继承和延续古人对历史的曲解。这是今天的人读史的时候首先应当警惕的问题。
  
跑题了,交待完了人物,下面说故事情节。

(三)
  事件的源头还得从姜说起。
  
姜因为不喜欢庄公而一再向武公推荐段为接位的国君。要知道立幼废长在那个年代几乎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时,礼法是凌驾在国家之上的不可侵犯的行为模式。姜敢这样地从个人好恶出发反复地提这样的建议,我因此推断她一定是属于那种被老公惯坏了的女人。而且从整个文中看,段根本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姜这样不顾国家前途命运,仅仅因为自己比较喜欢段,不管他有没有做国君的才能,执意推荐段为国君,是极端地自私的表现。我猜测武公在位的时候,庄公一定受了不少姜的白眼吧,我甚至猜想庄公因为姜也一定无法与自己的亲弟弟端处好关系,更不用说管教弟弟了,有姜在,恐怕轮不到庄公管教段吧。
  
因为孩子难产就一辈子厌恶他,姜算是在历史上有记录的唯一一个人了。好在武公还不是个糊涂人,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姜的请求。庄公继位后,姜请求把段封到京邑去,庄公答应了。如果我是庄公,我此时也会答应的,这并不是个过分的要求,但是我这个时候一定会开始防备段了,严格的说,是要防备姜了。我想庄公一定在心里偷偷地笑,段的软弱和姜的自私都不是些成大事的材料,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方便偷窥他们做什么,他们现在自己要求分开了,其实恰恰削弱了力量,来往的消息非常容易被监控和截断。
  
我猜想姜一定有什么亲戚在负责京城安全的部队里面担任职务,否则姜也不会放心让段到外面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是以姜的目光之短浅,她依赖的人也定然不会是什么好材料。而庄公作为一国之君,在即位的时候怎么会不去了解各方的势力范围呢,那么只要控制了消息的传递渠道,在适当的时候削掉某些人的兵权,怎么也不会让里应外合这种低能的篡位阴谋得逞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简单了。段在外边不断发展自己的势力,而庄公即使了解了也不管,随他在外面扩张到一直到把不属于自己封地的地盘都收入手中。期间,大臣祭仲和吕就先后两次提醒庄公注意段大逆不道的行经,这时候庄公说了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在那个年代,君主擅自扩张自己的地盘在礼法上绝对是说不过去的。因为名义上,所有的土地都是周天子的,他封给谁就是谁的。庄公把周天子封给他的土地再分封给他的臣子,也是一个道理。已经把京邑封给你了,你就是本事再大也没有权利去抢我封给别人的土地啊,否则就是不合礼法,就是无视我的权威了。那么只要我这个国王还有力量,就一定要去讨伐你了。
  
那个年代没有法律,只有礼法,一切都得按周天子的那一套礼法办事。这套礼法就是后来儒家学者始终如一坚持要实现的理想。儒家思想始终是一种保守的和后退的思维,根源就在这里,两个字:复古,四个字:墨守成规,用柏杨的说法就是:一个美丽的“后顾”(相比而言,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就是一个美丽的“前瞻”了)。这个理想不是想象或推断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过的。
  
中国的封建社会终止于秦始皇,他之前的春秋战国是真正的封建社会。什么叫封建?封就是划分地盘,把天下划成一个个国;建就是任命国君。这种制度就叫封建制度,真正的封建制度。秦始皇以后就不再是这种制度了。封地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春秋的时候,很少有国君随意侵吞别国的土地的(说起来,开这个头的还差不多真的就是庄公呢),如果恼了亲家打起来了,即使是把人家国君打跑了,全部占领了人家的领土,也不会行吞并之实的。所以,象段那样自不量力地背着庄公偷偷侵占别人封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的行为,实在是非常愚蠢和冒天下之大不帏之举,在自取灭亡的同时还不忘记送给庄公一个非常好的讨伐借口。
  
在祭仲、公子吕和庄公的这两段对话中,因为祭、吕其实一直是庄公的心腹大臣,所以我一直觉得历史记载的这段对话根本就是他们在做戏,确切地说,是在造势。在段的行为还没有发展到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进行讨伐之前,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使段在朝野处于一种舆论上的劣势。而且段一开始在自己的地方磨刀霍霍也是可以解释的,如果仅仅因为人家招兵买马就去讨伐人家,显然事实不够清楚,证据也不够充分啊。因此动手之前必须有舆论的支持,别忘了,姜是庄公的妈呀,她的心站在段那一边,人却整天呆在庄公的身边,如果庄公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舆论被姜抢先利用的话,将来庄公要动手说不定在道义上就会先输一筹,从而影响到未来的战争效果。
  
现在段违反礼法扩充封地,可以去讨伐了吧?还是不行。为什么?段是庄公的亲弟弟啊!如果段没有这层身份,庄公是完全可以动手的,但是他不仁,庄公还不能不义,因为他是国君,要为子民们做个好榜样啊。那怎么办?这时的庄公根本也不着急,你想啊,段在外面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的这样清楚,肯定是情报工作做的好啊。庄公既然知道段是铁了心要造反了,悄悄地从段的手下策反几个关键人物那还不是轻儿易举的事吗。
  
到后来段和母亲约好里应外合的时间准备起事的时候,庄公得到情报后先下手为强,立马兵临京邑城下,结果双方还没开始过招呢,段的手下就叛变了接应庄公,段连一枪都没捞着开就开始了逃亡,先是逃到鄢,最终逃出国,躲到了共国。庄公总算念及到兄弟之情,没有继续追杀。

(四)
整件事,庄公表面上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实际上早就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了。不论斗智还是斗勇,段和姜两人加起来都远不是庄公的对手,一边倒的面子嘛。庄公无非就是需要一个好的理由和时机,然后派出他的正义和仁义之师而已。既考虑到政治影响,又保证了军事目的实现,还能不战屈人之兵,而且士兵和老百姓没有遭受任何经济损失。看看人家庄公这事儿,办的多漂亮啊。在平定内乱上,庄公实在是为所有的君主制作了一个极品模板。

《春秋》说庄公不但不好好管教弟弟,还放任他做不仁义的事,最后把弟弟赶走,没有尽到做哥哥的本分。这一点我相信现代的很多人是不能认同的。宫廷夺权的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这一点,我们现在的许多电影电视已经诠释的淋漓尽致了。作为母亲的姜其实在这件事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没有她的极力维护和怂恿,相信以段的胆色和才智,是没有争皇位的魄力的。正是因为姜那种莫名其妙的个人喜好和不顾一切的支持唤起了段的野心。这种野心是很正常的,国君谁不想做啊,况且条件这么好。
  
 《春秋》里没有评论姜的行为,这是儒家一贯的思维,轻视女人在历史事件中的作用,认为左右历史的是位子上的男人。可以这么说,《春秋》对这个事件中人物作用的历史评判忽略和混淆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问题不是出在庄公和段两兄弟之间,而是包括了姜的母子三人之间。《春秋》忘记的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是:无论是庄公还是段,他们都是一个妈生的,都是姜的儿子。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其实并没有结束,留给庄公的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段可以跑到国外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可是姜是他妈啊,她可不能跑啊。可是谋反摆明是大罪,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样国家的礼法还不都乱了套了啊。那么庄公是怎么处理姜的呢?故事的后半部分很耐人寻味。
 
在故事的后半部分,《左传》突然又想起了姜是庄公的亲妈这个问题了。庄公最后把他妈发配到了颍,并且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再相见!”然而不久他又后悔了。我想说不定也不是后悔了,而是有舆论的压力了。你想啊,亲弟弟给打跑了,亲妈再发配到边疆,背后没有戳庄公脊梁骨的才怪!他可是一国之君,公众人物啊,古代的人最高的道德准则不就是忠臣孝子嘛。
  
 这个时候庄公的另一名聪明的大臣颍叔考登场了。前面介绍过了,他就是颍的守将,说的明白点也就是太后发配地的地方党政军一把手了。他给庄公出了一个奇妙的点子。无论是看《左传》,还是看《古文观止》,我每次看到这里的时候都忍不住地想笑,一方面佩服颍叔考的马屁功和想象力,另一方面也实在是仰慕左丘明(如果《左传》真的是他写的话)写史的魄力。我一直觉得《左传》对历史事件的表述,为了彻底体现《春秋》的思想精髓,而过多地采用了一些近似文学描写手法的演绎,在与儒家思想的衔接上也存在着用心良苦的斧凿之痕。因此对于这段花絮的真实性,我至今仍保留怀疑态度。
  
 那么颍叔考到底给庄公出了个什么点子呢?他对庄公说,你不是发誓说到黄泉才能相见吗?你挖个地道,挖到地道了有水了,就到地道里和你妈见面不就得了!哈,今后诸位再喝地下水饮料的时候可得小心思量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水,是黄泉啊!这可是经得起考究的。看了我的文章后,有兴趣的朋友记得赶快到商标局抢注“黄泉水”饮料类商标专利权啊,广告词我都替您想好了:“缘订三生,不选孟婆汤,只喝黄泉水!”保赚不赔的勒!
  
 哈,又跑题了。咱们接着说故事哈。
  
 庄公一听这主意说好啊,总算找着台阶了我。还真得就那样在地道里和他妈见了面了。文章说,进地道的时候,庄公说了句“其乐也融融”,庄公的妈走出地道的时候说了句“其乐也泄泄”。唉,可能是我的天资不够,读了无数遍的“郑伯克段于鄢”,我至今也不明白这两位在地道里面有什么可乐的。我设想他们母子俩见面的表情无外乎三种:尴尬面对、相顾无言、抱头痛哭,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乐成那样子。
   而这一次,就不知道自欺欺人的是庄公母子还是春秋左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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