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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刚升初二的时候，我12岁，从小和男孩子扎堆玩在一起，虽然外表斯斯文文，但身上总还带着有股假小子的味道，爬树、打架、玩毛毛虫、恶作剧好像都干过。
这个上午的体育课考仰卧起坐，考完还剩不少时间，于是和同座兼好友的艳跑到器械区偷懒，和大多学校一样，这儿一般都是些单双杠、攀登架、爬杆之类的东西。让人喜欢去是因为它靠近校园的教工宿舍，旁边有几株高大的泡桐树，树荫可以遮住大半个器械区，显得这儿阴凉而有生机。
我和艳爬到攀登架顶上躺下来休息，其实躺在上面并不见得舒服，只是感觉它比较高，在上面会相对的安静不被打扰，对于十多岁的人来说，可能就喜欢干这种带有些莫名其妙的事。
眯缝着眼透过泡桐树叶看叶隙间的云朵，几乎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小姑娘，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许是在叫别人？迟钝地没有动弹。“攀登架上的那两个小姑娘，下来！”，咦，好象是在叫我们。
坐起来，往下看到两个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以前从没见过，应该不是学校里的老师。
“你们下来，问你们几句话。”其中一个男人说。我和艳对视了一眼，慢吞吞地爬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我问。
“我姓卢，他姓张，我们是潜泳队的教练，是来学校选队员的，你们喜欢游泳吗？”还是那个男人，另一个好象比较不喜欢说话。
“喜欢！”和艳异口同声的，在有江的城市生长的孩子大多都会水。不知道是因为在学校里的原因，还是那会儿没有提防陌生人那根筋，很老实地开始回答，象面对老师的提问。
“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卢教练在问。
我和艳分别如实回答。
“都会游吗，能不能横渡漓江？”还是卢教练在问。
“我会一点，但没试过横渡漓江，力气不够。”我实话实说。
“我横渡过。”这是艳。这小妞，什么时候渡过的，我都没听她说过。
“业余体校准备成立一支潜泳队，你们想参加吗？”卢教练笑咪咪地。
“想！”又一次异口同声，居然没说要问过老师家长再回答。
“那下周六下午2点，你们到市体育场来，考核一下你们的体能。”卢教练说。
“知道了！”我和艳答。
卢教练他们离开了，我和艳还傻乎乎的站在那儿，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感觉如做梦一般。
二
那个周六的下午，我和艳去了体育场，意外发现班上的另一个女孩芳也被挑来了。这个下午很热，太阳明晃晃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体育场的露天场地上几乎看不到其它人，显得有点冷清。
在我们互相嘀咕会不会是被骗的时候，卢教练出现了，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张教练。“都准时到了，不错，你们三个先去跑个2千米，跑完再说。”
神啊，2千米！在学校最不喜欢的就是跑步，体育课上跑个800米都已经是气喘如牛、头昏脑涨。来都来了，硬着头皮跑吧。
真没看出来，芳在班上瘦瘦小小的，耐力这么好。当时我就一个念头，紧跟着她，千万不能拉下，不然自己肯定跑不完。专注地盯着芳后背的衣服跟着跑，居然也把这2千米跑了下来，虽然喘得象蒸汽火车头。
“成绩不错。”，拿着秒表的卢教练走过来。“从下周一开始，每天早上五点半到这儿来，训练1个小时，然后去上课，下午下完两节课再直接来这，我会和你们的老师协调的”。
当时根本就没想过会有多么艰苦，三个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回家跟爸妈一说，他们的直接反应就是会影响功课，但又拗不过我的坚持，答应让我试试看。
早上五点起床原来这么痛苦，外面天都是黑的，街上根本看不到几个人，一个人还真有点心发慌。头几天是老爸送我去，后来是约上住在我家附近的队友一起去。在体校，这儿是另一个世界，足球场上满是热腾腾早锻炼的身影。
卢教练的规定是，“每天早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完2千米，然后再做别的项目，同样的，下午到了后的第一件事也是跑完2千米，再开始别的训练项目”。终于知道当运动员是多少辛苦的事。
因为潜泳队是新建的，还没有自己独立的场馆，我们和武术队共用一个场馆。跑完2千米，还有蛙跳、仰卧起坐、压腿、俯卧撑、引体向上等等等等在等着我们。一般每组是30个，做10组左右。
一个月训练下来，已经感觉跑2千米是件很轻松的事，让同伴坐在肩上练习蹲下、起来也不感觉那么吃力。学校里的体育成绩是蒸蒸日上，只是功课就开始节节退步。晚上训练完回到家已经是七点多钟，一身筋疲力尽，吃完饭勉强做完功课就想倒头大睡，什么复习预习早就扔脑后了，因为第二天一早五点钟还得起床。爸妈开始担忧。
三
时间在学校和训练场之间交替流逝，转眼已经升了初三，面临着中考，开始感觉到了升学的压力。
一个炎热的下午，大家在压腿的时候顺带聊着天，“教练，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水练习啊？”一个队员问。
“下个月吧，那时候水不是很凉了。”卢教练回答。
“哇~太棒了，可以下水训练了！”队员们兴奋着，七嘴八舌的发表感想。
潜泳队不同于游泳队，最基本的区别之一，就是潜泳要戴脚蹼，光是这器具就已经让我们这些从没接触过的小丫头很是向望了。
但同时这个月也发生了很多事，艳退出了潜泳队，学习是最重要的原因，其次也因为忍受不了训练的艰苦。我的班主任也找了我的爸妈，说起即将面临的中考，以及我退步的功课，家里人开始反对我的训练。
看着队员一个个的退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乍知愁滋味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夕阳下的草坪映出一片金黄，剩下的队友在草坪旁做着重复的训练动作，空旷的体育场，无人的看台，丢弃在一角的足球球门，突然感到世界是这么的单调，那一刻，我一直以来坚持的决心有点松动了。
依然往返于学校、训练场、家之间，不同的是，从学校去训练场的路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继续着默默无语的路程，终于我也开始出现以往没有的缺席。
四
一个平常的下午，太阳依旧那么炽热，天被晒得昏恹恹的，走了神而无暇顾及大地、无暇顾及我们这帮女孩。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下午游泳池准备换水。
在池边做着下水前的准备，我们叽叽喳喳的说笑着，未历世事、不知烦恼、没有心事，笑得单纯、哭得也单纯。唯一的苦，也许来自教练的严格、训练的艰苦，但这也是我们快乐的源泉。
在水中往返游着，累并快乐着，这是个爱水的集体，也因为水而走到了一起，水是集结大家缘份的那根纽带，是牵扯着大家的无形的手。水，仿佛总是与我们一起欢笑。
训练的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换水时间，教练通知大家上岸，女孩们嘻笑着，拖拖拉拉地一一爬了上来，在池边谈笑着做回家的准备，大家都已收拾得差不多了，谁也没留意有人掉队。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有人被吸进去了！”。
泳池放水，是通过一个半人高的圆形管道排往附近的江里，那产生的吸力可想而知，一个贪玩迟迟未上岸的队员瞬间就被吸入管道，天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人仔细检查后再排水，天知道为什么当时管道口没有设栏网。
随尖叫不由自主往池中看了一眼，刹时感觉心口如被重击，砰砰的狂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瞬间冲上了大脑。害怕、错愕、震惊？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当时的感觉才是最准确的，感觉自己似乎被定住了，动弹不得，这时恍惚见到教练的身影往池中一跃而下。
教练跃入水中，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管道，管道中的水流不再那么湍急，水位也降低了，队员赢得了换气的机会，从管道中被冲到江里，被救了上来（这是过后知道的），而在场的队员们当时已经被这突发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在池边怔怔看着，看着教练跃下水，看着他堵着管道，看着他后来被人救起，看着他不会再张开的眼睛。
第一次经历死亡的残酷，这么直接，这么面对面，一个严父般的教练，在几十分钟前还和我们谈笑风生的教练，就在短短一时间与我们阴阳两隔。阳光依旧炽热，仿佛在它下面什么也发生过，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场梦吧？这肯定是场梦，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教练那么健壮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教练肯定会醒过来的”。 不停地在心里念叨，却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发现脸上是凉凉的，伸手一摸，都是泪。
游泳池的水排干了，教练的生命亦被夺去，曾经带给我们快乐的水也给我们带来了悲恸，原本辛苦但单纯快乐的训练心情也随之流逝。我退出了潜泳队，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有着教练身影的训练场地，每处都会让我眼前再现难以承受的那一幕。
一年多以后，在街上遇到张教练，他说潜泳队已经参加过了一些比赛，以我的条件，如果还在潜泳队，估计也能捧些奖牌回来。我笑笑说，“可惜，主要是家里还是希望我专心念书”，心里却知道，真正原因是我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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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 17:35:37
发表于 2008-6-2 18:0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