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之心+桑葚成熟时

大野叟

　　一大早听到楼下小贩“买桑葚喽，买桑葚喽……”的吆喝声，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
  
　　我的家乡是华北平原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全村二千多号人，全都一个姓氏。村前有一条小河，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两边的河堤上树木郁郁葱葱，像一条带子伸向远方。槐花盛开的时候，浓郁的香味弥漫着整个村庄。春雨过后，一朵朵蘑菇从泥土中钻出来，上面还沾着露珠，在阳光的映衬下晶莹透亮。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吃饭的时间到了，孩子们便纷纷散去。
　　村西有一片坟地，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先人长眠于此。大人们不让我们小孩去那片坟地，说是害怕鬼魂缠身。坟地里杂草丛生，天长日久有的坟冢塌陷了，不时有野兔狐狸窜出来。晚上坟地里有时燃起点点星火，很是瘆人。说不定哪天又添了一座新坟，白幡在风中摇曳，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如泣如诉。
　　村民在坟地里种满了桑树以寄托对亲人的哀思。桑树被村民修剪得高大挺拔，树干上一个枝杈也没有，一棵棵像一群忠实的士兵，常年守护着先人的坟冢。阳春三月，葚子挂满枝头，并从青绿色渐渐变成浅紫色、深紫色、黑色，惹得小伙伴们望眼欲穿，垂涎欲滴。
　　大家一合计，便跑了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粗粗的桑树树干笔直笔直的。按说爬树是乡下孩子的强项，下河摸鱼，上树摘枣，梨树枣树苹果树，哪个孩子没爬过。弯弯树好爬，笔直的爬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如此，大家还是跃跃欲试，毕竟一树的甜蜜很有诱惑力。小伙伴们四散开来，一个人抱着一棵树往上爬。
　　爬过这种笔直的树的都知道，主要技巧在于手脚并用，动作要协调，腹部要紧帖树干，先用双手左右对称紧紧抱住树干，然后将脚往上蹭，脚蹭上去之后，再手脚并用，将身子伸直，这样就完成了第一个动作了，然后，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就可以上到树顶上了！
　　桑树树皮很光滑，孩子们劲小，使出吃奶的劲也只爬了三四米，渐渐地支撑不住了，一个个从树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头丧气的。
　　过了一会儿，大家仰头看着可望不可及的葚子，仿佛在嘲笑我们：“胆怯了吧？上不来吧？馋死你们……”
　　想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这样回去，小伙伴们又不甘心。“谁不上谁孬种！”大家击掌起誓。也许这句话刺激了大家，小伙伴们一个个像猴子似的往上爬。我接受上次的教训，爬到两三米，两腿盘在树干上，歇息歇息。眼看着一个个超过了我。我休息了一会儿，继续不紧不慢往上爬。爬到四五米，渐渐地撵上小伙伴。不大会儿，他们连抱树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也停下来休息休息。小伙伴一个个坚持不住，滑下去了。
　　“上还是下？”在这个高度，视野已经很开阔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低头看看下面的小伙伴，仰头看了看似乎唾手可得的桑葚，心里矛盾极了。
　　“上呀上呀，别泄气！”下面的小伙伴一起给我加油壮胆。
　　眼一闭心一横，我狠下心继续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树杈，我骑了上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也突突地狂跳。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流，衣裳也湿透了。看着自己一下子来到了离开地面十多米的高空，鼻息里满是葚子的香气，心中紧张刺激还带着一丝的兴奋。
　　稍微平静下来，往四周看了看。葚子都长在枝条上，骑在树杈上伸手也够不着。拣了一个比较粗壮的枝桠靠上去，身子一动弹，整个枝桠晃晃悠悠的，我赶紧死死地抓住枝桠，可这样下去会不会被小伙伴嗤笑呢？！
　　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趴在枝桠上，努力保持着平衡，两手抱着枝桠一点一点往前挪，颤颤悠悠的，熟透的葚子簌簌落地。越往前，枝条晃得越厉害。
　　伸了伸手，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小伙伴们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看着我。
　　够着了，够着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撸一把葚子塞进嘴里，甜丝丝的，一把一把又一把，吃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忘记了恐惧，独享这一树的甜蜜。顷刻间眼前的葚子化为一嘴的甜蜜，浓浓的浆汁填满了小小的掌心，沿着胳膊往下流，弄得满身上下全是黏黏的糖汁。
　　下面的伙伴馋得直咽唾沫，我这才想起撸几把放到衣兜里。等我放眼朝地下一望时，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掉了下来。天哪，我怎么下去呀？！
　　这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身子趴在枝桠上，根本无法转身，只能约摸着往后退。“往后一点，再往后一点……”下面的小伙伴帮我看着，两只脚终于触到了树干。在树杈上也没敢停留，看了看光滑的树干，两只手抱着树，直接溜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小伙伴们一拥而上，象欢迎归来的英雄一样，把我举了起来。忽然有人叫了起来：“葚子呢？”我掏了掏口袋，葚子早变成了一滩泥，红红的汁液抹得到处都是。
　　稳稳地站到了地上，我这才感到浑身火辣辣地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衣裳红一块紫一块，破了好几个洞，脸上、肚皮上划了好几个口子。这下惨了，可怎么回家呀？
　　恰巧这天在外面教书的爸爸回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逮住我好一顿揍。后来得知，村子里比我年长七八岁的四牛就是从桑树上摔下来成了脑瘫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小伙伴们去过那片坟地，没有爬过那几棵桑树。
　　后来年龄大了，上学工作很少回家，家乡的记忆渐渐模糊了。那片坟地早已平整为良田，桑树也荡然无存，甜甜的桑葚成了我永远的回忆，深深地印在脑海里，给远去的童年平添了些许甜蜜的回忆。

白马西北驰

正巧前几天在超市看到洗净盒装的桑椹，晚上去买点来尝尝，回味童年。

左安

那片坟地早已平整为良田……毛骨悚然

大野叟

引用第2楼左安于2008-10-24 18:40发表的 :
那片坟地早已平整为良田……毛骨悚然

平坟造田是解放后华北平原通常的做法，人多地少，没办法。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坟头这些年也不见了踪影。许多墓穴很浅，平坟时露出了棺椁，或者棺椁腐烂后的尸骨，将这些尸骨捡起来重新装殓深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雪融鸿飞

呵呵，好文笔，写的好有趣，好传神哦～～～

sswtj

我小时候就没吃过桑葚，到北京来以后才第一次吃到桑葚，我们院子里有一棵桑葚树，可惜每次到了桑葚丰收的季节地上全是被踩得又黑又脏的桑葚汁。

石之轩

可是，可是，如今吃桑葚，怎么就一点也吃不出过去的那种味道？

风云007

引用第6楼石之轩于2009-12-06 18:05发表的 :
可是，可是，如今吃桑葚，怎么就一点也吃不出过去的那种味道？

年龄，心态，经历都是因素 、

现在看以前看的动画片，怎么也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我想经历了很多后，心态变了，感觉也不一样了。物是人非。所以幸福的感觉需要牢牢抓住。

醉乡常客

引用第6楼石之轩于2009-12-06 18:05发表的 :
可是，可是，如今吃桑葚，怎么就一点也吃不出过去的那种味道？

要怪就怪农药和化肥，千万别觉得是自己心态问题，桑椹也不想当配角啊。

2008年的水

写得不错，很详细，我都只能写个大概，回忆中的事儿。

jzylady

这个东西，小时候满山都是，好吃。现在卖得挺贵。以前免费吃。

jzylady

小时候对桑葚的的记忆就是：既然吃到中毒了，脸都肿了，还好没中毒身亡。（尴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