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斯、诺齐克以及政治写作的逻辑

哲人王

罗尔斯、诺齐克以及政治写作的逻辑

VIVO/文

谈论当代政治、伦理哲学，无法绕开罗尔斯和诺齐克，从公众似是而非的了解来看，好像二人大相径庭，水火不容，其实并非如此，两个人在认识上的叠合要远大于分歧，他们理想的国度都是美利坚式的自由民主，而不是斯大林、毛泽东式的社会主义，更不是罗马或者中国式的古老帝国。其分别在于，罗尔斯希望对美利坚式的国度进行趋向平等的改进，而诺齐克希望对美利坚式的国度进行趋向自由的改进，博弈均衡的结果就是当下的美利坚成为最适合的政治模式。从理论的博弈演进来讲，之所以形成这样的结果，主要得益于美国纺锤式、中间阶层主导的社会结构，无论要进行什么样的改进，其影响对社会主流不具有重要性，可忽略不计。

而在金字塔式的社会结构里，罗尔斯改进要比诺齐克改进更具有可欲性，成为民众或者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优先策略选择，但同时应该注意的是，在一个金字塔社会，行动决定者（权力、财富拥有者）和声音表达者（底层民众）呈现一种分裂、悖斥状态，因而社会的实际趋向是一个诺齐克改进，即，越来越自由，越来越不平等。一个典型的例证是中国房产市场，数量有限的权贵和财阀的共谋而不是几亿居民的意愿主宰价格指数。

罗尔斯和诺齐克的论争其实也就是平等和自由的论争，是经济学问题在政治学领域的一个映射镜像，无论他们在书里怎样宣称和功利主义划清界线，却在实质上依然无法逃离功利主义的樊笼，二者都在论证里采用了博弈论的思维方式，以利益计算作为起点，诺齐克尤甚。如果和古典政治哲学比较的话，差异非常明显，当代政治哲学理性、严密、可信，却让人没有激情，不再觉得世界美好，古典政治哲学感性、轻率、可爱，让人豪情万丈，却觉得其理论漏洞百出、形迹可疑。

罗尔斯的论述如同在建造一座庞大、精密的宫殿，庄严肃穆而令人沉闷，诺齐克的论述则类似一棵生气蓬勃的树，混乱里有其内在的秩序，如果把宝塔改换成宫殿，何怀宏的这个比喻式说法可以成立。

顺便说说，《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一书V读的是何怀宏1991年出版的译本，有些地方不怎么清晰流畅，和诺齐克喜欢用复杂结构的句式有关，也和译者的汉语改述水平有些关联。里面有大量文字错误，根据V的经验它们应该来自排版和编辑过程。所以此书现在有修订重版的必要。《正义论》V用的是网上流传的谢延光译本，厌烦其冗长琐碎，读了一半就不愿再继续。罗尔斯和诺齐克的书都远非完美，比较而言，诺齐克的智性含量要高一些。



以上只是一点浮光掠影式的印象，而没有展开详细的讨论，主要是提不起兴趣。假如有兴趣，可以写一篇万字论文探讨此书，或者像何怀宏一样写40页的序言，更或者写一-本专著，一切在技术上并不是什么难题。V读过的政治哲学名著，到现在大概已经有30种，从《理想国》一直到《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它们不外乎三种思路：（1-）实际政治状况、策略的描述、概括，如《君主论》；（2）天马行空式的臆想，如《乌托邦》；（3）对政治阐释理解，理性建构，观念纯粹化、抽象化，然后试图根据几-条规则对现实政治的不完善进行改进，霍布斯、洛克、卢梭如此，罗尔斯、诺齐克更是如此，存在着一种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紧张状态。

（1）、（2）暂时不谈，来评论类型（-3）。自从16、17世纪科学技术昌兴，成为主宰时代的领头军，其巨大无力的阐释效力令哲学家们无不五体投地地膜拜，于是试图以科学理论的化简模式进行政治学写-作，以一条或者几条纲领的阐释来笼罩一切纷繁的政治现象，而却不自知这已经违背了政治的本性，政治实体不是自然式的、僵硬的、客观的固定对象，而是人为的、灵活的、可以互动-改进的团体行动，每一条游戏规则都可以被规则制定者轻易改写，乃至完全推翻，从而使纯粹的元规则成为不可能，只会有一些相对于现实需要而显得重要、有影响的理论策略。从这一点看，类-型（3）的政治写作无不演变为和起初意图相违背的失败写作，他们不能给出亘古不易的政治元规则，在意识空间想纯粹化政治的纲领，而政治的实际纲领却是粉碎一切纲领，进行一场荒原逐杀。但是从其他角度观察，在历史上留下姓氏的政治写作者们非常成功，述说了几种貌似理性的、可以令-一部分人信服的现代神话，补救了政治去魅后的信仰空场。


如果可以有理想的政治写作，它应该是博弈论式的写作，首先选定几个主要的、重要的政治目标，和竞争性的政治理论进行驳难，然后给出自己的最优理论策略以及操作方法、路线。其实霍布斯、洛克-、卢梭、马克思、罗尔斯、诺齐克的著作以及当今的共产党执政理论都可以根据这种方式进行改写，以最终目的反推论证的结论。要斯大林式的社会主义，OK，给你马克思、列宁的一套理论；要凯撒、希特-勒式的军事帝国，OK，给你马基雅弗利、霍布斯；要亚细亚式的君主专制，OK，给你君权神授理论；要坚持权利自由的现代民主，诺齐克比较适合；要偏好社会平等的-现代民主，罗尔斯可以推荐。当然，每一种代表性的理论对于实际的政治运行远远不够，但只要掌握了权力、财富、话语权，就可以雇佣无数的衍生、二手知识分子进行细节修补和阐释，于是，庞大的话语攻势就可以扭转一般公众的认知、理解，或者得到表面上的赞同、服从，从而使政体获得其行动和思想的双重合法性。

每一种只要物化为具体政治形态的政治理论都具有其合理性、合法性，它的合理性、合法性不需要当事人之外的他者来相信、支持，比如奴隶制不需要当代公民来品评，北朝-鲜的政治不需要美国来论证，政治理论的一个特点就在于它在历史上的时代性，逻辑上的边界性，在当下、当地由利益均衡和势力均衡获得自足状态。利益、势力博弈的优胜者选取最适合的政治理论，被拣选的政治理论保持、增强优胜者的利益、势力，二者不断进行正反馈以自我优化。如果确实需要什么改写的-话，它不是话语上的改写，而是行动上改写，也就是说，一种政治理论的彻底破产，必须表现为理论的持有者在权势上的彻底破产、崩溃，被全新的权力、理论拥有者更替。政治理论必须和强权二位一体，否则没有意义。

现在有人喜欢不断在政治领域陈述自由、人权、民主，甚至产生了自由、人权、民主的宗教式膜拜，显得非常滑稽可笑，自由、人权、民主或者X、Y之类术语，从来不是历史的必然，也不是逻辑的必然，而是感应时代需求而编造的策略性话语，用以攻取被强权剥夺的实际利益，如果不是在实际生活中已经具备了一些物质、权力资源能够充当对抗的带刀侍卫，如此之类的言说就永远只能是停留在语言层面的话语蕾丝花边，没有什么有效的现实价值，只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偶尔赏玩。

哲人王

也是一篇旧文，原始链接见：http://www.douban.com/review/1205934/

依荷听雨

引用第1楼哲人王于2008-04-24 15:29发表的 :
也是一篇旧文，原始链接见：http://www.douban.com/review/1205934/

感谢你的支持。

reader

枪杆子 笔杆子 干革命就靠这两杆子 ^_^

reader

现在有人喜欢不断在政治领域陈述自由、人权、民主，。。。。如此之类的言说就永远只能是停留在语言层面的话语蕾丝花边，没有什么有效的现实价值，只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偶尔赏玩


在日益开放互联的世界 此类言论对民众思想的“渗透洗脑”和“启蒙教化”的作用不容忽视^_^

netgigi

很有启发

颠倒梦想

好文章，很是认同。

白马西北驰

引用第0楼哲人王于2008-04-24 15:25发表的 罗尔斯、诺齐克以及政治写作的逻辑 :

自从16、17世纪科学技术昌兴，成为主宰时代的领头军，其巨大无力的阐释效力令哲学家们无不五体投地地膜拜，

.......

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一个笔误？

如果是的话，也无伤大雅的。

哲人王

呵呵，惭愧，当然是笔误，谢谢白马兄指正，应该是“巨大无比”。实际上文章里面还有一些错误，比如不时出现的“-”，这可能全拜GCD的过滤系统所赐，贴出后就发现了，却懒得去一一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