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

冰石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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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的老太太爱劳而善劳，在厨房的水泥顶上，用破轮胎圈着泥土，种上各式蔬菜，近山的那边还种了些花。山在春雨中早就润得如玉般，楼外的大片桔林缀满芬芳的白花，沧海横流处，水声潺潺，清香怡人。每日饭后，必在三楼站上小会，于他人的劳作里欣赏自然无私的秀丽。
　　四月底，芦荟越发凝翠，一满盆毛毛虫样的仙人球也开出火红的花，扁担花不甘寂寞也在一角吹起了喇叭，这些花儿是美丽的，更是热情的，它们无邪的向人们展现一年中最亮丽的全部。
　　四月尽五月来，而我正从一场大考中解脱，日日空虚以至无所事事，每每数着吃饭的次数，瞪着直角楼梯下的花儿们，她们是离我最近而又最美的事物。渐渐能让迟钝的神经感受到它们平静而内敛的美，仙人花小而多，扁担花向壁而吹，盈盈的蓄在心底。它们像是儿时羞涩的回忆，总不肯冒失的闯入，却只在风中微笑。
　　直到有一天，依然是午饭后，发现一株高高的长刺植物茎上顶着一朵怒放的黄花，稀疏的叶子托着它，那黄嫩得让人想摸一把、咬一口似的。于是，那儿时的记忆被遗忘在一边，眼里便只有它的风姿卓越。真个是砰然心动，对美的占有欲几次让我有采撷插入瓶里的冲动。但一想到，友人的警告：“你别又发疯哈，老太太种点子花给你欣赏就不错了，可别做采花大盗。”作罢，只得日日里有空便对此花中美人痴望，口里啧啧叹道：“真是太漂亮，太可爱了，你看那种黄色，要是用来做衣服必是极美的……还有它迎风的清秀劲儿，那样朝气、那样雅丽，激荡人心……”在她面前，我像求爱的小伙子，满心倾慕、满怀诗情。
　　说实话，以前不觉得花儿有什么令人深为感怀的美丽，只以为它不过颜色醒目，颇有振人心神之效。看过后如浮云在水波掠过，带着飘逸从未驻足心间。就像这个世界许多美好的事物一样，我们总是在间接的得知它的概念后，才在生活里亲身体验到它之所以美好的原由，才由那糊涂的朦胧上升到心灵的清醒认识。譬如，好事多磨这个词，用字典解释就是：好事情在实现、成功前常常会经历许多波折。换句话说，想要成就一件好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必得绕过重重困难。但仅此而已，或许我们理解时正带着欢快的心情，只记住了这字面的意思，而无法深入思考内里它实际代表着什么。直到自己也经历之后，才发现这“磨”是何等的辛苦，你必需日日想着盼着、却又在一次又一次接近目标时，不断受到打击，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失望。还有那各式各样的阻碍，那时的心境以及思考解决的方案……这些都给你带去咬啮性的痛苦。将年青的心和那急切的锐气一一磨平，磨滑，磨得同这好事一样不紧不慢，对这词的认识也就深刻了，也就接近真理了，同时人那最美好的岁月也在时光中消去，用过往换来的是情感的饱满。
　　再譬如蚁蚂的能负重、大海的凶悍与温柔、大地的深广、西藏的蓝天、佛门的清苦、人世的苍桑，这些都不是简单的词语，它们都是厚重的沉淀。
　　怒放……它们沉默、它们突入我的眼帘，惹得我拿着手机去拍照，被人误为摘花贼。经主人介绍才知这叫月季，这花名字太熟，且在朋友家的小篱上就有很多，但那都是小小的，红红的带着粉粉的斑点，并没看过这么纯、这么大的月季花。大红的、赛过玫瑰，粉红的、胜似桃花，鹅黄的、恰如那初生的小鸭的绒毛。
　　然，好久不长，它们俱在一场大暴雨中香消玉陨，片片如薄纸贴着土地，沾满泥点，还有些被冲走，随水流而去。不禁心生惋惜，感叹为什么美好的总无法长久。美丽的青春、倾国的容颜，那些艳丽得让人膜拜的花儿，娇嫩华贵，一经风雨便低下了高昂的头胪。
　　又一朵嫩黄的月季含苞待放，我的欣喜换作了平静，只在楼上日日相望。阳光下，她是最美的，大红的、粉红的月季都比不上它，似乎它亦深知如此，风拂过，纤细的茎笑得前仆后倒。几日过去，月季开得更加妖娆，奇怪的是黄色的月季开不到两日，那纯美的嫩黄转而变白、甚至腐烂，引得其它打着苞的也显得苍白。主人说是因为风将花粉飘散，使得花色发生了变异，闻得此言，心里难过。这样纯净的嫩黄，怕是再也难见了。哎，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捉弄吧，像活于浊世的想要保持清高的人们，在时风之下，不得不染上各种色彩，不仅失去了自身最美的颜色，并且经这一染，那样子的不好看，比其它本就身在染缸之内的还不如。
　　不管我愿不愿，这花儿失去了美丽。
　　记得，奶奶在时，曾用木芙蓉花煮汤当下饭的菜，所以总在儿时采，这花不香，刚开时倒也清新可人、摸上去粉嫩，但花期非常短，一朵花开不待两日，就要谢。谢了的芙蓉花，从边缘往蕊烂去，灰色的烂泥般的流状物，有时不小心碰到了，都要恶心好一阵子，为这，我再没碰过、并且也不愿意再食芙蓉花。
　　黄色月季没了，我的眼睛开始在它们四周打起转来，仙人球依然开着小小的花，谢了的干成一小朵卷着，躺在泥地上；还有像小草一样的太阳花到处都是，发芽后它们也长高了，看上去真是不起眼，但见过太阳花的人必知道：太阳花是那样的惹人爱，开起花来会让小看它们的人儿吓一大跳呢。
　　似乎，朴素的美倒是可以长久些，那些过于招摇的花儿一旦凋零起来，就再难勾起人的爱慕之心了。
　　然而，花儿自是开了便谢，一直喧嚣着的不过是人的心罢了，在种种比较心、爱慕心、占有心……的控制下，人们一遍遍的摆弄着花、更摆弄着自己。其实，花又能失去什么呢，乱了的，不过是人本该平和而接纳万物的心罢了。
　　“我们萧萧的树叶都有声响回答那风和雨。你是谁呢，那样的沉默着？”
　　“我不过是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