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译英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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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班布里奇翻译研究”知道了最近召开的中译外高层论坛的消息，又到中国网上看了一些发言记录，觉得还是蛮有意思的。这里谈点感想。
  有位代表提到对外传播中的翻译问题，譬如目前中译英还是主要得由中国人做，社会上对翻译重视不够等等，这都是中肯的意见。随后又提到翻译质量问题，说经常看到翻译质量不高的各类出版物、广告、说明书、公共场所标识等等。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些想法。当然他说的问题是存在的，但如何解决呢？没有明确说，从整篇发言稿以及这位代表的其他发言来看，似乎主张这个问题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好像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就是中国人外语还没学好。我倒觉得未必如此。诚然，有相当一部分槽糕的译文确实就是出自蹩脚译员之手，但很多时候，老外恐怕不是觉得我们的翻译“错了”，而是觉得很怪异。
  举个例子。有个中国教授到美国某大学讲学，正好那时候有某中国要人来访。这个大学里有位汉学教授，颇为得意地给这位教授看他用中文写的欢迎辞，里面有这样一句：希望我们的合作结出很多的果子。中国教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对方解释说这样比较口语化。
  其实这位汉学教授很可能知道“累累硕果”这个成语，说不定初稿里用的就是它呢，可是，也许受美国文化的影响，认为这个成语用在这里太正式，最好换个随便点的表达方式，于是就出来那么个怪胎。
你说，他说的话“错了”吗？没有，意思明白的很，我想绝对不会引起误解，可是中国人还是会觉得难以接受。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不这样说。
  除非这位汉学教授是个蒙事的，否则他大致能代表美国汉学家使用汉语写作的平均水平。我举这个例子绝对不是为了嘲笑他的中文水平，而是想说明，一个人用非母语写作时，想要做到地道，是多么困难。Nida认为要达到这个水平，至少得花二十年，而且还得呆在外语环境里。我以为他讲得并不过分。
记得在某西方记者的博客里看到过一则留言，应该是个老外写的，大意是讲，中国的公示语错误多，是因为中国人老是自以为能写出地道的英文。这话未必全对，不过确有一些道理。举例来说，我常常纳闷，南京这城市也不小，English speakers也很多，为什么地铁里的电子显示牌上那个Care the gap到现在都没改过来？负责做这条信息的部门，为什么不去咨询一下老外呢？是不是太自信了，认为不会有错？或者就是认为问老外这样的问题会“丢面子”，怕人家嘲笑说：这样的错误都会犯，你们中国人的英语怎么学的？
  也许是我在瞎想，不过我以为恐怕有些国人真的有这种心理在作怪。其实只要用外语写东西，犯错误——更多时候指不地道——不是太正常了吗？怎样避免？很简单，就是要问，问native speakers。中国现在的公示语这么多错，我认为除了译者水平不行外，还有一大原因就是怕问，或懒得问，或不屑于问。
还有一种造成译文质量不高的原因，那就是原文本身可能有问题。譬如“文明单位”，你怎么译都怪异。不仅如此，只要你动动脑筋想想，这原文本身就是糟糕的汉语。“文明单位”？言下之意，不挂这牌子的就是野蛮单位吗？还有某些旅游景点有这样的标语牌：做文明游客。这叫什么话？难道来你这游览的都是野蛮人，还得你叮嘱，才不会撒野？再比如说一些宣传材料上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语言，什么“雨花石不是石，是A，是B，是C……”，就差说是我亲爹了。这样的文字，那怕林语堂教授、赵元任博士再世，也要徒唤奈何。
  这样的例子不甚枚举，所以有代表提出汉语文风问题，我认为提得好。以前在哪里看到一篇文章，说China Daily上的文章曾经也是由中文翻译过去，结果效果很差，后来改成直接用英语写，就好多了。为什么从中文翻过去效果差？主要原因就是，那些中文原文写得就很烂。
  由此也想到，很多时候，中国搞的所谓对外宣传，很有些一厢情愿的味道，好像老外喜欢看什么，你比他还知道。这就是计划经济思维方式。想宣传中国文化的意愿是好的，可是你连人家想了解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劲宣传，只能起反作用。过去外文出版社出了一大堆翻成英文的革命战争题材小说，结果反响很差，老外根本不爱看。是译者水平差吗？未必。即使老外全懂中文，全能看原文，他们也不要看那种小说。那些东西中国人自个儿都不看了。有些时候老外把中国文学作品译成外文，在国外挺畅销，有人就开骂了：他们译的都是些什么啊，尽是些阴暗面的东西。问题是，外国译者译咱们这里的主旋律作品，他的译本买得出去吗？所以这种抱怨都很无聊，很有些试图左右人家的好恶的意思——这也是计划经济思维。
  还有一点，现在一讲到什么文化逆差之类，就看到政府特别激动，什么“国家战略”之类都提出来了，好像政府带着大家一使劲，中国文化就立马“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其实照我看，文化这玩意，政府还是少掺和，让民间多点自由交流，中国文化只要不死翘翘，健康地活着，茁壮地成长，会自己走向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