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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小说连载----花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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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3 17:23: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此文转自兜兜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4b90867c010009un
经博主授权,转贴于此

花儿开了 - 1


  我在38层。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也许太高了,对这个规模适度的城市而言,我不够踏实,总在空中,连睡觉都在半空悬着。偶尔开窗,除了天就看不到别的。连鸟儿都从低空掠过,不肯光顾我的寂寞。

  我检讨自己。俯视一切是因为我太高了。

  浅浅摔门而去的时候,我再一次检讨自己。面对浅浅的梨花带雨,歇斯底里,我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儿怜惜,同居三年的女友如此难过,我竟然找不出理由来劝说自己安慰她。我低垂着头,叼着烟,看她挑衅地摔摔打打,后又抽抽噎噎,眼巴巴想坐我身上,我没动。我不想动,没什么理由,我不想配合任何人。

  于是,她很无趣地摔门而去。

  无边的倦意。

  我把窗帘放下来,把阳光隔离,把电话关掉,倒头就睡。

  梦中收到很多信。还是那种八分钱的邮票,国画。很素雅的国画,淡淡的,像水洇湿的纸张。赫然有一张寄自列支敦士登,那个小公国。我没看封面就知道那信是谁的,花儿,只有她。虽然她不在列支敦士登,但她最有可能。梦里也感到如得珍宝的窃喜。把那信左看右看,一直没舍得拆开。想着上床在灯下再看温婉娟秀的花儿。花儿......突然地震。剧烈地晃动使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信,然后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住了......

  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由床上摔下来。尾巴骨生疼。勉强爬起来,还好,没有断。

  窗外是秋天稀薄的夜的空气。零点已过。又是一天,新的一天。

  我下楼。从狭窄的楼道一级一级下楼。尾巴骨一寸一寸地磨着肉,一步一下地疼。声控的楼道一级一级地亮了,灭了,灭了,亮了,有片刻眩晕。是希区柯克三十九级台阶的广告。旋转起来的楼梯。

  我一定是饿晕了,从早上浅浅离开,昏睡到深夜。我坐在楼梯上,不知道几层的楼梯上,平定着不均匀的喘息,模不到烟。上上下下,还是模不到。

  我想咒骂,但不知道骂谁。

  楼道里的声控灯过时熄灭了。我沉浸在完全黑暗中。头脑却突然清醒起来。

  对,天亮我要去法院。我必须去吃点儿东西,必须让自己像个人。

  浅浅不知道我破产了,花儿更不知道。

  我现在已经不名一文。甲方套现跑掉了,地产开发到一半,卷钱跑掉了。房主们把我告上了法庭。
  那狗娘养的。

  我爬起来,继续下楼。

  灯次第盛开,又熄灭。

  午夜的街头有风呜咽。我稀里糊涂掉了一脸的泪。他妈的。

  街角处卖早点夜宵的小地摊尚开着,老实的老头,一脸谦恭和崇拜地望着我。我抹把脸,进去坐了下来。

  热乎乎的面条端上来,我把头埋在那温热的气息中,没命地吃起来。油汪汪的辣椒,穿肠过胃,由烫转为烧。

  一抬头,老头谦卑的笑容马上堆起一朵花。我从兜里摸出来一堆钱说:买包烟,随便什么。剩下的给你。老头对小伙计交待一声,颠颠地走了。

  看着他半小跑的步子,我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小伙计不敢吭声,与我一起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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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26:34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2

没有人肯考虑,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立法精神是保护弱者,既然所有人都比我需要保护,都比更我有权利得到保护,我决定保持沉默。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赶快。

  如律师沟通后所断言,我只赔偿经济合同责任以内的部分。

  我保留了上诉权。但是,没有什么值得我说话,既然法律只能对我们这些守法公民作出裁决。

  明天本地报纸均会报导法官公正的裁决和我胡佛的悲惨。倒霉的房主们得到我的赔偿后仍要损失掉一部分。我倾家荡产总算保留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但是我不想背负莫名其妙各色人等的评判,和他们对我未来所作的种种不负责任猜测。

  手机已经彻底不用了,我讨厌人们无关痛痒的关怀。那种问候让我觉出一种狗仔队的兴奋和探究。妈的,你丫也有今天。是那些问候的画外音。我不能把时间耗费在这些动机难辨的对话上。我得赶快离开。
  
  车窗外秋风乍起,卷起一地的落叶。一切归零。

  茶色玻璃把天过滤出一种琥珀的光泽,我很惊异自己还能有如此诗意的联想。除了司机小四小心翼翼地维持的沉默和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窥我的目光,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内心顿时释然。我还没有死,也许会活得更好。

  心有一刻的温热,我要去看看花儿,花儿......
  一种鼓胀的向往溢出来,在我荒芜的心里慢慢地蔓延......

  洁白的身体,光亮如新。协调身形,俊雅气质,不肆张扬的尊贵,眼睫毛似的转向灯,都是我的最爱。

  绕它转一圈,把钥匙丢给了小四。

  目送着我的宝马745绝尘而去,我颓然坐在地上。
  
  幸亏当时兴起,把这优雅的轿车落户给浅浅。就让她保留这辆宝马的尊贵吧,我不能忍受别人驾驭它。

  浅浅两天没回家了。

  闭上眼睛也知道她不吃不闹可怜兮兮窝在某个酒店等着我八抬大轿去请她。浅浅,我把最亲爱的座驾给了你,原谅我不能把感情给你,原谅我不能再爱护你,哪怕是形式。继续生气吧,总有尘埃落定的时候。饿得不够,否则总要吃的,我还不值得你殉情。  

  浅浅是真正的水晶娃娃,水晶外表,娃娃内心,从里到外的透明。我曾经为她的单纯欣喜到感动,也为那乏味失望。
  
  一段无疾而终的婚姻激发我辞去公务员职位,背井离乡,一文不名混到小有成就,再到一文不名。我不知道该感谢我曾经的妻子还是该感谢那个卷钱跑路的王八。他们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把我打回原形。

  事实上,除了宝马轿车和越住越高的楼层,我没有什么物质爱好。从一个行动的壳到一个不动的壳,车子或是房子,都是人们不安定的空间放大占有欲。内心的不安和畸形,使我们不断追求自我放大的空间和放大的自己。

  我的原形不过是失去宝马和高楼的我,失去了头衔和钞票的我。

  我变成了绿色的我,仅此而已。

  仿佛透过时间和阅历,看到了作为人的自己。前所未有的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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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27:08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3

38层。危楼高百尺。

   一夜间,它再不复令人激动和向往。只有无尽的哀伤。

   窗外是萧瑟的秋风,一夜就刮落了所有的树叶。我再一次俯视那些熟悉的景物,却再无需检讨,过了今天,我就生活在地上,有大量的机会仰视。

  几经周折,除了我的灵魂安然无恙外,我已经疲惫不堪。

  我只想停靠在一个地方。花儿,你还不肯接受我吗?

  花儿是常人眼里的问题小孩。出身良好,聪明端丽。却走出一条及不寻常的人生轨迹。

  花儿的爸爸是我中学地理老师,校长。他很欣赏我能把几张地图装在脑袋里,随取随用。我对那些变化多端的气流,气压,以及人文地理有莫大的兴趣。我常常被他挂在嘴上,并帮他制作不同的考试地图。花儿那时是个十岁的小丫头,有一双鬼影憧憧的黑眼睛,看得人浑身不自在。我大她八岁。

  高中到大学,我看着花儿从一个沉默的小丫头变成沉默的小姑娘。不容忽视的是她日渐凸现的美貌和惊人的沉默。最初我以为那是羞怯,后来,我发现那沉默是吸引人的力量。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撬开她的嘴。

  再后来在当地的一张小报上我看到她写的文章,文笔犀利,令人难忘,绝不像那个年龄的作品。在那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在暗恋我!这发现犹如一场香甜的梦,醒来后我继续投身自己毕业前的恋爱中,无暇抽身。

  后来我工作,结婚,以为自己就这么平庸一辈子时,意外见到了花儿的爸爸。

  他是来求我的。

  当时花儿高三在读,离家出走。老师和师母一夜之间苍老下来。他们撬开她的抽屉,在她的一本日记中推断她有可能来找我了。

  我彻夜关在书房读那本日记。

  冷汗淋漓,如芒刺背。

  花儿是那么深情,那么决绝地爱着我。以一个十九岁少女全部纯真和爱情。

  看到我结婚那天,清泪流了一脸。该死的东西,我其实早知道呀,早知道花儿在暗恋我,我的心呢?我的良知呢?

  “我看着他做了别人的新郎,别-人-的。

   这钻心的疼,我会记一辈子。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老到再也不会做新娘了。那是个悲哀的角色。”

   当天她把自己的童贞给了人。我的心象被狠狠捅了一刀,体内血流如注。

   我看到自己变成茨威格笔下那个花花公子,被一个少女无望地爱了这么多年。

   不,但愿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站在窗户下,听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大摆龙门阵,我知道他肯定烦透了。烦透了这一切。那个大呵欠肯定是他。他不属于这里,早晚会离开。”她心情不好,逃课到单位去看我。 她大概是最懂我的人。

   我的婚姻,我的工作,甚至我的穿着,每天出现在她的日记里。这样一个孩子,她怎么能学习?
   这就是我们的教育,一个中学校长的教育。

   日记记到两个月前。

   也许最近的一本她带走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抛开一切事务去找花儿。我逐个约了她的同学,很显然,花儿是个高傲的学生,没几个朋友。最后从一个女孩那儿知道她有可能去报社打工了。挨个报社找,没日没夜地打电话,托朋友。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丝毫消息。

每天我一筹莫展去询问校长进展,每天都是失望。

  花儿是多么聪明的女孩,她如果藏起来,我们这些庸人太难找了。

  连着几天我几乎没合眼,终于病倒了。

  妻子已经难以容忍我,毕竟,我们结婚不足一年。我为了一个老师的孩子,数夜不归,已经超出她的忍耐范围。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花儿的美丽和我的焦虑。我不想再隐瞒什么。我们分居了。

  不管花儿能不能找回来,我的生活再也回不到原样了。花儿已经用她聪明甚至残忍的手段把她对我的感情出卖,也许这是她脆弱无望的一次感情自杀,如果惊不起波澜,就真的死去。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如果我能在知道一切之后还保持原来的生活,那我就不是人。

  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报了案。

  那些日子我不敢合眼,一合眼就是花儿的厄运。蓬头垢面的花儿,血乎拉茬的花儿。我知道这是报应。如果找不到花儿,我还有什么脸再活下去?

  三个月后,在一个中介机构找到了花儿的资料。她作为技工劳务输出日本。

  心被揪得生疼。

  十九岁的花儿,她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一开始就该知道,这个女孩有核聚变的能量。当她心灰意冷,没有生趣的时候,会想到这样的方式。

  不知道她是如何办理那些繁复的手续和弄到那些钱的。一个美丽骇人的精灵,大约没有什么是她的决绝所不能及的。

  两个月后,我陪老师去日本看望花儿。

  一切比我们想象的好得多。花儿做的是家庭服务,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日语。她大了,变成一个真正的姑娘。老师对失而复得的花儿诚惶诚恐,完全失去应有的威严。花儿对我的出现有点儿意外,依然鬼影憧憧的眼睛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与她私下里谈了话,知道她为自己对父母不负责任的行为有明显的悔意。苦于承担不起单方撕坏合同的经济赔偿,我们只能耐心等待花儿一年合同期满。

  我和老师日本返回后 ,与妻子和平分手。她曾经问我:是否会与花儿生活在一起,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会一辈子保护她,如果有能力的话。

  我的事情单位领导已有所耳闻,但被传得面目全非。大致是我与一未成年少女婚外恋,被妻子发现,第三者逃跑......

  所有的传言都是当事人最晚知道。仿佛一切都是别人导演的故事,别人掌控了情节,当事人套着表演一般。无聊。

  只好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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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4

就在我心灰意冷,无处藏身的时候,一个有家庭背景的同学找我一起南下搞房地产。那个房地产异军突起的时段,我们以融资优势和独特的眼光以及无条件的售后服务很快变成当地地产界的黑马。一个项目下来,合伙人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四年后伙伴不满足于这一产业的单一,转作投资。我买下了全部股权,独立掌管了企业。

   南下的最初半年,我抽出时间坚持给在日本的花儿写信,尽量详尽告诉她我的近况及一些生活感慨。其时我孤单伶仃,想着花儿也是如此,就有无比的亲近。我把她当作真正的情人,寄托了全部感情,在每个思想空闲的黄昏和夜晚,翻腾那些极其有限的记忆和花儿的日记,感觉自己是一个幸运到家的家伙。我想念她,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想念。她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态度,蛮横地横空介入并主宰了我的感情生活。但是混合着内疚和对这份深情的甜蜜体味,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爱的自私和可怕。

   花儿的信通常很简短,没有娇嗲,也少有叹息,倒是一种安静和无邪。但我再不会受骗了,我知道她安静如水的文字下,暗流涌动。平淡无奇的字眼,在她那种排列方式下,却是字字珠玑,极显文采。

  我觉得女人大多有一种天生的智慧,不管是感情还是其他才能,就像盛开的花儿总会有馥郁的香气一样,那些智慧与生俱来,与教育无关。就如花儿的文字,常常令我惭愧。还有她对生活的透彻感悟,使我不敢小觑。也许这就是她多年沉默的原因,一个洞悉事情真相的人总不会是那个呱噪者。回忆里,那是最幸福的时光。虽然隔山隔水,感情却如涓涓细流,温情而缠绵地滋润着彼此。

  半年后花儿如期回国。我同一天赶回去,并表示希望能与花儿生活在一起。老师和师母经花儿的惊吓自是不敢再有任何异议。而且,从老师无比宽慰的眼神中,我感到他对我来照顾花儿的完全信任和满意。我是一个接近三十岁,但还很拿得出手的男人,虽有一段短暂的失败婚姻,但个中缘由大家都明了。最主要的问题是,花儿对我天人共鉴的感情。

  离家出走的一年和国外生活经历好像没有给花儿留下任何痕迹,或者说一时看不到任何痕迹。花儿还是那样安静,沉默,那沉默依然充满无比的吸引力。一直出现在我梦中那鬼影憧憧的黑眼睛,依然看得我心慌意乱强装镇定。

  很快,她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拒绝跟我走。

  如果说我的思念和等待还不够的话,我愿意继续努力,但很明显她一样渴望着我。所以,花儿轻轻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搞糊涂了,包括老师和师母。

  花儿很简单地说,我还没准备离开家。

  天!

  一个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女,突然说,我还没准备离开家。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刚刚奠基,我主管工程,根本没有多余时间耽搁,那边一再催促,我只好匆匆返回工地。

  花儿的黑眼睛充满不舍,我最后问她,为什么不与我一起。花儿歉意地表示,自己有愧爸妈,看他们苍老成这样,实在想多陪陪他们。情理之中。我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的事业尚不稳定,我也希望自己做出点儿样子来,好配得上花儿。何况她确实还小,刚刚二十岁,这么激烈的性情,再经历几年的磨练也是好的。

  就这样,花儿把我对她的思念继续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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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28:4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5

一年后。

   期房销售非常好,下一个项目正在恰谈中,所有高层都踌躇满志,公司的声誉节节攀升,一切都步入正轨。

   花儿因为没有学历一时没什么理想工作,赋闲在家。恰好公司急需一名广告文案,我想让花儿来试试,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另外,我确实很需要她,思念和等待让我脆弱和神经质,我不满足与她用电话恋爱,不能忍受聚少离多,不能忍受相思泛滥成灾。

   虽然早过了恋爱的年龄,不再是激情荡漾的小伙子,但我还是第一次体味如此渴望和等待一个人的滋味。于花儿,我有一种用生命的动情感。我摒弃自身一切浮华,把她当作生命中那缺失的唯一,虔心地与自己生活的任何一个细节联系起来。那下意识的感情,空气一般无孔不入。思念被抻得又细又长,吹弹得破。

  花儿终于来了,没再找任何借口。

  当我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的时候,有一种死亦无妨的满足。

  休息两天带花儿看城市和公司,看蔚蓝沉静的大海。

  海水在夏日的阳光下像一头驯服的野兽,懒洋洋地散发出魅惑人的气息。

  花儿戴硕大的太阳镜下,暂时遮住令我魂不守舍的眼睛,甜蜜浓郁的嘴巴娇憨地笑成一朵花儿。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我终于等来了春天,还有为我绽放的花儿。

  花儿在广告部试用,薪酬待定。

  广告部经理把她做的第一个文案放在我桌上时,我不得不感叹,花儿是灵性的女子。那些东西没有陈词滥调,充满智慧和灵秀,可用性很强。有多年经验的经理认为她值得塑造。合同定了下来,花儿正式成为公司一员。

  两年来,作为副总,我已经习惯了满负荷运转,饮食作息没有规律,私人时间极为限。虽然在同一层楼里,工作时间我也心无旁骛极少见她。在事情与事情的间隙,偶尔打个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已很幸福。

  花儿领到第一份薪水时,发信息给我,说下班请我去喝酒。我欣然接受,并约了时间。

  那天我安排了一个短会,在班后。涉及到新项目的企划书,几个部门有点儿争议,想最后拍板。但是会进展得不顺利,两个部门经理各执一词互不让步,都说了点儿过头话。最后我请一方作改动,明天另议。这个强悍的女子要求单独留下来向我汇报,激动时委屈地哭起来,我焦急地看着时间过了,竟没有能耐立马说服她。经过再三提示,才匆匆起身与我一同离开办公室。已经耽误了我一小时。
  花儿不在办公室。

  手机关机。

  回家,人影儿也没有。我沮丧地倒在沙发上。习惯了有她的温存,这份不寻常的冷清使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窗外是襖热的夏夜,没有一丝风,一种风雨欲来的憋闷堵在天边。

  起身下楼。

  关门一回身在楼道里与花儿漆黑的大眼睛短兵相接。太黑了,但我仍然在那眼睛里看到冷冷的幽怨,我循着去拉她的手,她却泥鳅一样溜了。一丝不快闪过。我紧跟进屋。

  跪在沙发边,看她手拿遥控器面无表情换频道,黑眼睛一动也不动,恐怕一动冰碴子就掉出来。我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也不动,感觉她僵直的手掌慢慢松开,轻抚我的脸。那刹那温存使我有掉泪的冲动。

  花儿,二十一岁的花儿,正是激情奔放,体味浪漫的年龄。而我,一天的工作下来,心力交瘁,只想倒头大睡。一个月了,很少陪她外出,约好的事情又让工作耽搁了,静下心来暗生歉意。

  “我们结婚吧,花儿。”

  花儿慢慢转过眼睛来,一丝茫然和迷惑闪过,紧接着淡淡地说:“我不喜欢结婚。我发誓不做新娘。”

  我只当她还在说气话,顾自去弄吃的,中途一转身发现她出神地盯着我的背影,对我的转身始料不及,有点儿尴尬,硬生生地把眼睛转开去。

  突然,我心慌慌的,那眼睛里的东西是我不熟悉的。

  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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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29:23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6

新项目需要与对方总公司洽谈。我公差之余,顺路回家看望父母和花儿的父母。

  老师和师母的殷殷嘱托令我很难过。

  在离开花儿的这几日,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

  人们总以为一个人可以给另一个人快乐,这种想法很幼稚。也许一个人的快乐,除了自己与任何人都无关。这个念头,令我莫名其妙地不安。有的人一辈子也不快乐,不是他得不到,是他压根就讨厌快乐,或者说他排斥快乐,他生活在自己创造的悲剧氛围里,悲哀而痛苦地活着,这是他们的人生终极目标。

  这段时间的共同生活,让我从花儿身上发现了这种苗头。她爱我,爱得更多的是那个给她悲剧使命的我。就像一个自虐狂,喜欢一种悲剧色彩的人生和情感,把自己置身于那个悲情角色中,不肯睁开眼看现实生活。在我们最开心的时刻之后总能看到她恍恍惚惚的游离,黑眼睛里淡淡的失落和悲哀。那时刻我的自尊突然受挫。花儿,你的小脑瓜想什么?那个世界没有我吗?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悲哀。最初团聚的那种激动退去后,我慢慢看出花儿的不快乐。如果她不快乐,我的开心便苍白贫血,没有温度。

   如果我当年不是那般懵懂天真,浑然不觉而稍稍多看她两眼,多与她说几句话,她爱的也许就是另一个更冷漠的男孩子。这段分析令我自己很灰心,充满挫败感。

  许是我给她的苦难和失望太多了,她暂时还温暖不过来?如果温情能感化她,使她相信快乐才是人生真谛,我愿意付出努力。

  正是雨季,飞机一路颠簸。后因暴雨没法降落,迫降到邻市的机场过夜。

  荒凉的机场夜,除了宾馆,没有灯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夜我很想念花儿。花儿在电话那头说她也想我。

  分离使我觉得自己对她重要了许多,暂时觉得我们骨肉相连。

  第二天我直接回公司。经过花儿办公室时看到她无精打采地坐在电脑后面,眼睛略为红肿,昨晚没睡好。不禁有点儿心疼。

  坐定之后,给她打了电话。听到她客气疏离的礼貌用语之后因我的声音而惊喜地哦了一下。这惊喜很短促,却令我振奋。约好今晚去喝酒,不醉不归。

  除了公务应酬,我很少专程来这种地方。

  夜色下的酒吧混沌不清。妙曼的纱帘,昏黄的灯光,酽红或五彩的鸡尾酒,微不可闻的背景音乐,还有貌似情人的男女及那些拿眼神勾你的单身女子,一切有种暗藏深意的暧昧。

  我们喝了不少,渐渐地酒酣耳热。微醺的花儿,面如桃花。

  我动情地说:花儿,嫁给我吧。

  花儿咯咯地笑起来:我才不会嫁给你。像爸妈一样互相厌烦一辈子。我不给你那样的机会。

  我隔着众多酒杯,握住她的手说:老师和师母一辈子相携有什么不好?即使吵架也是因为爱。小丫头,你还不懂得生活。我喜欢与你吵架,喜欢你在意我生我的气,喜欢你撅着嘴等我来哄。花儿,嫁给我吧。

  天知道,整个酒吧再没有比我更真诚的男人。一生中,没有比现在更真诚的时刻。

  花儿咯咯地笑个不停,凄迷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笑容后的软弱。也许,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这时间并没有我想象得久。

  两个月后,花儿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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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29:58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7

花儿突然对蘑菇过敏,不能喝菌汤,不能闻蘑菇味儿,一闻到就恶心。

  温柔的夜色里,我突然意识到花儿怎么了。第二天,大夫证实了我的猜测。

  花儿并不是那种新潮或者另类的女孩,虽然她有惊无险的青春故事有点儿病态,但更说明骨子里的传统。也许一个孩子是我们组建家庭最好的借口。

  我一直以为,一个平庸的人如果还能在世界上留下什么,并对他产生影响的话,只有孩子。孩子是人们最成功的作品。迈进三十岁门槛的男人,一个安定的家,喜欢的女人和孩子,还是最重要的内容。我自是喜上眉梢。

  花儿对整件事情没有什么反应,也没很明显的不适,除了不能沾蘑菇,没有其他异常。不动声色的小女人,连带着胎儿都如此安静。

  唯一要命的是花儿仍然没有答应嫁我。也许她不需要这种形式的保护?罢了,不嫁就不嫁,对于相爱的人,形式而已。我只觉得对老师和师母有点儿难于交待,仿佛我骗了人家一个宝贝过来不肯给人知道。

  新项目谈得七七八八,前期事宜非常繁杂,应酬接连不断。担心花儿受冷落,我与她商量另买一套房子,把老师和师母接过来住。花儿很干脆地拒绝了,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自己。公司方面,我已经安排过了,花儿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去或不去,不受公司事务约束。

  我尽量把工作安排在八小时内,抽时间陪她。没有应酬的晚上,饭后散步,一起看夏夜的星空,听虫儿喧闹,身边经过的人们都会对我们投以艳羡的目光。花儿是那种瘦高清癯的女孩,胎儿尚小,身形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弱柳扶风,一丝慵懒平添几分韵味。幸福不过如此。
  
   花儿近期不来公司。广告部转来一封信。日本。那地址是我熟悉的,花儿在日本时的地址。信封褶褶皱皱,上面是别别扭扭的中文字,大约是个日本鬼子。这家伙显然历时不短。信厚厚实实的,内容不少。这年头,e-mail满天飞了,信显得很珍贵。我略略有些不快。并不是不愿意她与人们保持联系,只是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使我有些失落。

   下班后,我应她要求找一本书帮她带回家。

   办公桌很整洁,专业书籍比较多,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份工作。整齐的便签本上是花儿秀丽的字迹。我随便翻翻,翻出来几个e-mail地址、电话号码和一些杂乱的灵感记录。

  那些地址吸引了我。我不知道花儿的邮箱,因为没有必要。大概那封信的缘故,我突然意识到花儿的生活中还有好多机会与别的人相处,我根本无从知道的好多人,也许他们现在还通过某种渠道保持某种接触。这种想法让我很难受。

  楼里空荡荡的。

  我强烈地想知道一些关于花儿的事情。我打开了她的电脑。

  这时候我的心里很恐惧。不是因为这种行为,而是将要面对一些也许给我以打击的东西的恐惧。人们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恐惧,因为想象的力量是无穷的,真要变成现实,一切尘埃落定,明刀明枪,也无所谓害怕了。

  电脑缓慢地运行,在桌面开启的那一刻,我甚至想把它关掉。

  桌面是一张我没见过的照片,是她很少见的妩媚笑容。从头发的长度看,不是近期照片。那种恐惧愈深。花儿的世界里除了我还有别的,那些别的和我分别占了多大的比重,我不得而知。这种即将面对真相的恐惧使我手脚冰凉。

  在她的历史记录里,我找到一些网页,除了专业网站以外,有不少日本的,丑陋的日语,嘲讽似地面对一无所知的我。

  我找到了她的邮箱。听说过有一种解密的软件。我毫不犹豫给计算机中心主任打了电话。

  就像斑驳墙面上的那一块落下来的墙皮,一点儿一点儿地剥落。突然,一块儿牵动大面积落下,豁然出来一个洞。真相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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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30:41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8

一个地址以每周两三封的频率给花儿来信,花儿有一些相应的回复,一周一封的样子。来信之一有附件,几张照片。桌面照片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张合影,是外景照片,花儿和一个男人,镜头很远,看不清模样,够了,足够了。那相拥的亲密状什么都说明了。

  我把那些信件打印出来。突然感到自己如此软弱。

  我不知道如何把车开出来。车停下的时候,我在一个翻译公司门前。

  我失神地坐在门外,一颗接一颗地抽烟,等待结果。

  涩涩巴巴的语言,没有丝毫修饰。我读得断断续续,但那意思看得很清楚。

  小日本信写得很热情很大胆,甜言蜜语,相思之苦,毫不吝啬。花儿回复如中文般简短,倒是没有亲密的迹象,但对自己的心态作了一些剖析,没有提到我,只说对现实生活的困惑或厌倦。这比真切的表白更令我心寒。

  失败。

  我唯一的感觉。

  我不愿想象花儿的心里谁的分量重,这种分析毫无意义。

  我的感情完全满足不了她。我的气愤不是来自花儿的背叛而是自身的失败。

  她到底要什么?

  我掏心掏肺地爱着她,是人都能感觉到。所有的事情以她为出发点,唯恐她受伤害,难道不够吗?
  花儿,花儿,你到底要什么?

  如果不知道对方的需求,我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幸福?多么缥缈的字眼。

  我不敢面对花儿。不是不想,是不敢。我像一个傻子一样不计后果的付出也许于她是一种负担。花儿眼里我不熟悉的那种东西也许是一种嘲弄或者怜悯。不肯做新娘的花儿,是没考虑要与我相携一生。游离和恍惚,是因为她心不安定,至少是心里还有别人。

  黑暗的夜色,绝望的心。车停处,是常去的酒吧。

  我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道是泪还是酒。

  醒来时,周遭很安静。是我自己的家。

  头痛欲裂。慢慢回想昨晚的事情,突然惊起一身冷汗。

  昨晚回家什么状态?我把花儿那些东西放哪儿了?

  太阳明亮刺眼,已经是中午了。花儿不在家。我的公文包车钥匙散乱在厅柜上。还有花儿要的书。唯独那些打印出来的信不见了。

  这不是我的意图!我不想让花儿知道。至少不想这么快!她毕竟有孕在身。

  可是看样子事情全砸了!!

  打电话,花儿关机。也没去公司。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焦急更多的是恐惧。花儿那种不言不语平静安详中显示的力量是不容置疑的。隐约感觉自己对花儿的不信任会造成很大伤害。这不是我的初衷。绝不是。

  直到现在我恨不起来,我并没有要责怪花儿的意思。我更不知道该责怪谁。也许都是报应。我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除了自己。

  花儿,花儿......

  没心思考虑公司的事情。我试着给老师打了电话,看来花儿没和他们联系过。

  家里异常的安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简直令人窒息。

  我漫无目的驾车在街上溜达,希望能看到花儿影子。花儿,原谅我,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每隔几分钟给家里打电话,给花儿打手机。没人接。

  我现在才明白,我对花儿了解太少。花儿喜欢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有接触,会以什么方式排遣自己的烦恼,我一无所知。也许,我爱她不够。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安静和单纯,她也需要朋友,交流,也该有自己活动的圈子,但这一切,我一无所知。

  回来吧,花儿!

  原谅我的不信任,我会调整自己。我会考虑如何爱你。花儿,请给我机会,花儿!

  我简直为自己的行为毁青了肠子。我干嘛那么卑鄙地偷看花儿的邮箱?我有什么权力侵犯她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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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31:1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9

这半天的寻找,我把一辈子的事情都想了。我找她,再找她,这是她给我的使命。

  天黑下来,我心思恍惚,没有一点儿力气,一无所获地回家。花儿窝在沙发上。没开灯。黑暗里难掩的疲倦。

  大约我也在下意识地逃避这尴尬的面对,黑暗中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事情还没有坏到底,花儿总算回来了。

  沉默的僵持。

  一旦看到花儿,面对她的沉静,我的心里就有了不忍。她还这么年轻,只身在外如果受到什么诱惑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毕竟她选择了从日本回来,回到我身边。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试着抓住她的手。这是一种很清晰的暗示。我已经主动了。

  感情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人们往往在拥有一种爱的同时陷入另一种爱。他爱你,不代表他不会背叛你,他背叛你,也不代表他不爱你。我理解花儿的混乱状态。我们都会在不同的阶段受到不同的诱惑,就像我曾经忽视花儿而有第一次婚姻一样,花儿的这种混乱只是一时的迷失,我打算原谅她。
  至少她心里有我。我不会放弃,为爱情受点儿伤是必要的。
  花儿的手冰凉。
  她慢慢转过来看住我,眼里是深深的疲惫。看得我不寒而栗。

  “胡佛,我已经订了机票,明天回家。”

  这些字对我太重要了,是花儿对我的宣判。我逐字反应它们的含义,有片刻发呆。

  回家,也许,大家都冷静一下,是个办法。

  “好吧,我最近事情多也怕对你照顾不周,回家也好。这边又热,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去接你。”我说得很快和多,担心一旦中断就没有勇气继续。

  花儿低低地叹了口气,叹得我差点儿掉泪。

  我们都做错了一些事情。如果能倒退回去,我绝不会打开她的电脑,寻找这么多麻烦。我要活这么清楚干吗?!我努力工作,成绩卓然,所有员工都仰视我,唯我马首是瞻,花儿安静温文,有孕在身,一切都很美好,我为什么非要自己找挫败?花儿心里留着一些往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不能让它安静地自生自灭?有那么纯粹的感情吗?我到底做了什么?!

  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对不起,胡佛,我不会回来了。孩子...,孩子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什么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我用了一点儿时间回味这句话。猛然知道她今天去了哪儿!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是宣判的话,这句话就是枪决。

  “花-儿,”我听到自己这两个字是怎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推出唇时带上了丝丝寒意。

  花儿勇敢地抬起眼睛来,疲惫之外,有歉意。明白了。

  这个狠心的女人!这个蛇蝎女人!我......

  我的愤怒为的不是孩子,是花儿的决绝。

  不管要还是不要,孩子是两个人的。

  我的暴怒是我自己没有预料的。我抓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自己。这就是我深爱的女人,我以为温文安静的女人,我想要携手一生,我准备原谅她所有错误的女人。眼睛依然黑且幽深,我在里面看到的只有恶毒和嘲弄。我嫌恶地推开了她。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我哆嗦着点上一棵烟,烟雾缭绕中,渐渐明了。

  花儿的行为是对我侵犯的反击。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伤害。不仅仅是她的身体,不仅仅是我们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对我尊严的蔑视和嘲讽。对她而言,我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孩子在她肚子里,所有权不属于我。这是她的自卫,也是彻底决裂。

  一刻钟,我觉得自己苍老无比。

  花儿是什么样,要怎么样,将会怎样,与我再没有关系......

  夜正黑。我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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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33:04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开了 - 10

花儿渐渐淡出我的舞台。爱和伤都成灰。

  半年后,我认识了浅浅。

  浅浅是让人轻松的女孩,心无城府,晶莹透明,张嘴就能看到心。时刻要人哄着,捧着。经历了花儿的安静冷淡,浅浅的爱娇粘人,曾经让我很感动。时间久了,这种天真,无味又让人很失望。
  渐渐淡忘了婚姻这回事。

  浅浅倒常常满心欢喜地看婚纱,照婚纱照,我都满足她,但是没有结婚的欲望。有什么区别呢?不就一张纸。我已经有过一次真实的婚姻,有过一次流产的婚姻,甚至流产的孩子。我真的感到自己老了。

  如果不是事业上的这一次变故,我大约会无休止地忙下去。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一段工程又一段工程。生活充实而无味。

  这一次,结束得很彻底。公司全部抵债,包括我那太过高的房子。

  我不打算让浅浅承受什么,那辆宝马已经由小四给她开过去,我唯一能留给她的。她是现代物质女郎。既然什么都没有了,再见也没必要说。

  今天与我自己开发并居住的房子郑重告别。清晨从容洗漱,对着镜子端详已有鱼尾纹的眼角,还有花白的鬓角。不觉南下已经六年,我已经35岁。

  六年一觉海南梦,醒来已是白头翁。

  回家的飞机上又一次清晰地梦到了花儿。白日梦。

  这是最近经常发生的事情。花儿,好像在我记忆的底层,不小心就裸露出来。一个爱过,并伤你的女人,是男人心底永远的痛。我已经忘了花儿离开时的伤,倒是常常想起她的好。有一次梦中哭醒来,惆怅许久。三年多来,断断续续一直关注来自家乡她的消息。但再没有联系。潜意识里,我把回家与花儿联系起来。虽然对她的现状我完全没把握。

  从家人那儿得知她有过一个男朋友,好像早没了下文。老师最近身体不好。几天后,我彻底休息过来,郑重去看望老师。

  花儿依旧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还没有下班。老师已退休,又老了许多。对几年前的事情,我们都很默契,谁也没有提。

  家还是几年前的家,花儿的房间还是那种儿童房的格局。 我是一个房产开发商,一般的房子已经难入我眼。老师患的是肺癌,已做过手术,每日靠价值不菲的药物维持生命。这种病,只能勉力维持,一旦扩散...,相当于提前下达的死亡通知书。看来娇生惯养的花儿,现在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暗自伤神。

  我很为自己这几年的冷漠自责。早干吗去了?难道真的那么忙碌?还是为了逃避?

  师母忍不住絮叨花儿这么大的孩子,仍然不肯找对象。我有几分尴尬,很快冷静下来。花儿的现状,也许根本没有心情顾及自己。那个冷漠高傲的小姑娘。花儿,她也27岁了。还未谋面,已经心生怜惜。这样的氛围,我没法多呆,起身告辞时,花儿回来了。

  她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娇憨的嘴巴甚至微微张开。

  一刹那,我意识到,三年多来花儿根本没有一刻离开我。这眼睛,这样子,这嘴巴,活灵活现出现在我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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