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灵魂－关于《无极》的对话（连载三之二）

观者

首发地址：http://www.rbook.net/viewthread. ... p;page=1&extra=

布　景

圆环套圆环娱乐城

　　圆环套圆环娱乐城是陈凯歌心里状态的一种隐喻，是一种迷乱的形象。连我的王都住在圆环套圆环娱乐城里，王宫就是那么一个一圈套一圈很迷乱很难以走出的那么一种禁锢，我的内心世界可想而知多么地痛苦，包了一层又一层，即使出了这个城，也只有那么四条极窄的路在高山深谷之中通向外面辽阔的草原，出来太难了，这是王和光明所处的位置。
　　无欢又怎么样呢？无欢和鬼狼决斗的时候，那是他的房间了，地上就是一圈又一圈，而且每层都比外圈要矮一个台阶，然后台阶上一圈一圈的活动屏风。无欢代表着现实，代表着屈服于邪恶的一种精神状态，屈服于残酷现实的一种精神状态。即便是这种精神状态，他依然还是没有出路的，我屈服于现实我作为无欢了，我还是在一个一圈一圈的地方，周围全是看似可以过去、但是随时要挡住你的、没有出路，可以深深地感觉到陈凯歌内心的压抑、痛苦。

金鸟笼的意象

　　金鸟笼，关过昆仑、关过光明、关过倾城，无欢自己也进去过，这其实也是陈凯歌对自己状态、精神状态的一种评价。我自己的地位就是这样，象一个金鸟笼似的，虽然是黄金打造的，但是是一个鸟笼。我身为一个大导演，就是在金鸟笼里活着，看似辉煌，实际上没有自由。然后是胡戈恶搞的，鬼狼和昆仑打斗的那个大笼子，和马戏团的大笼子一样。还是那样，两个雪国人都拥有风的速度，一个能跑、一个能逃，为什么不能找一个辽阔无垠的草原去打斗。没有，因为什么呢？我的内心世界就是这样。同样也是证明陈凯歌的能力殆尽的意象，我只能一圈一圈地跑，即使我有风的能力，我也得在笼子里跑。俗话说：这人急得撞笼子，就是这种状态，不自觉把俗语都用上了。鬼狼也是他，昆仑也是他，两人在那撞笼子，这都是不自觉地露出来的意象。

谢无欢宝座的意象

　　无欢的宝座，七八个人抬过来那么一个大宝座。一个人拥有一个宝座的时候，那他就没有安宁的生活了。普通人可以倚在床上大被而眠、舒舒服服的一躺，但是你需要屈服于现实的时候，你追求的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宝座。宝座没有舒服的，现实中皇帝金銮殿上的宝座，它不允许你舒服，你必须正襟危坐、四面不靠，给屈服于你威势的人一个强者的形象，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你的宝座，这是一个很痛苦的位置。
　　无欢的宝座更特别，全都是刺，象肋骨似的两排支楞着尖朝上、略微向里弯，每个刺和齿上都插着一把刀，是一个双刃剑的意象。这个其实也是陈凯歌对自己位置的一种评价，是他的地位的一种象征，他对这个位置是又爱又恨，所以宝座也是他自己的位置的隐喻。

谢无欢金权杖的意象

　　这个意象我估计也是无意识的。一开始指王的时候是食指，这是第一个镜头，这个时候我估计陈凯歌还没有无意识的使用这个意象，只不过是把它当成一个权仗，是谢无欢张扬的表示。我有一只金手，我不用我的手，我用一只金手去指人；同时也是一件武器，象武侠小说里的点穴撅、仙人指。后来不自觉地把它用成意象，就是指王的时候变成拇指，是好、棒、夸奖的意思。这个呢，其实是一种隐喻，它出现在王还没有死的时候，这个时候实际上是陈凯歌心路历程的第一个辉煌时期。虽然一切冲突已经开始发生了，光明上场了、无欢上场了、倾城上场了、王上场了，但是整个秩序还没有被打乱，这个时候还是大拇指表现的这种状态，但是王死了之后，而且是被昆仑误杀的，这以后世界就开始混乱了，没有方向了。
　　陈凯歌不自觉地就用上了第二个隐喻，拇指没有再出现，而是食指。食指是需要方向的一个意象，这个时候跟第一次出现食指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已经有陈凯歌的潜意识在里面了。这个时候权杖用食指，就是我需要一个方向，我在寻找这个方向，谁去指引呢？也许只能是无欢在指引，但是我不想让无欢指引方向，我要用昆仑、用鬼狼去跟他抗争、去挣扎，这时候是一片混乱的状态，需要一个食指去指引方向。然后在和鬼狼的决斗中，这个食指、这个方向被鬼狼给砍掉了，没了。如果再出的话，就是说如果陈凯歌继续无意识地使用这个意象的话，必然出现中指。中指的意象就是“去你妈的”的意象，就意味着混乱之后放弃一切，全去你妈的吧。
　　实际上，他就是没法拍了，因为作为陈凯歌心里的话他还是不愿意放弃雪国的。作为他来说，一个讲尊严、讲清高、讲纯净心灵、一个自命清高的人，他不愿意堕落到中指的境界，所以为什么光明说：“这才真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胜仗。”我不愿意做一个痞子靠中指去活着，我作为一个无欢我的食指已经被剁掉了，这种情况已经是一种惨败了，已经路走到尽头了，就是说“我屈从于现实，现实都没有饶了我”。
　　我作为一个无欢，我让无欢去带领我这个金权杖的方向，都被砍掉了，甭管是谁砍的，其中有我自己的原因，我化身为鬼狼的时候，是鬼狼砍的，其实还是陈凯歌自己砍的。为什么砍呢？因为鬼狼要醒悟、要摆脱邪恶、摆脱现实。但是呢，无欢也是陈凯歌自己，他又靠无欢拿着权杖、拿着他的权力的象征，就是说我没有鲜花盔甲的荣耀、尊严的话，我宁可要无欢的金权杖的尊严和权力，屈从于现实，我得到这些权力、得到这些荣耀、得到这些地位，无欢也是他自己。实际是陈凯歌自己在跟自己冲突，自己砍掉自己权杖的手指，都是他自己内心的冲突。然后呢，这种情况下，我连做无欢都做不了、都被砍掉了，那我宁可不要出中指的这种生活。
　　这种出中指的生活其实就是王朔后来逮谁骂谁的那种生活，是一种痞子状态。就是说如果陈凯歌再继续下去的话，那必然是一种无耻的状态，（问：在他心里觉得是一种无耻的状态？）事实上也必然是那么一种无耻的状态。（问：你觉得王朔那是一种无耻？）不是！王朔他本身就没有到陈凯歌这么清高。较真、敏感、细腻、脆弱、怀旧、梦幻，这是王朔的本体，王朔那种“我是流氓我怕谁”只是他的一种表象，而且王朔是个挺真诚的人，也挺真情。
　　接着说陈凯歌，为什么我不说那种出中指的生活是陈凯歌的一种圆滑的状态？对于张艺谋来说你可以说那是一种圆滑的状态，因为那是张艺谋的人生哲学。张艺谋几乎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的，就是一个圆滑的人、一个不惹怒大家的人，在圆滑中寻求自己的利益，但陈凯歌不是那种状态。陈凯歌的生活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清高的、尊严的生活方式，他如果出了中指的话，那他就是无耻的，人和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儿了。他把自己的起点就弄得很高，然后他再掉下来的话，那他就是无耻的。象金庸《连城诀》里的人物，为什么说血刀老祖坏是坏，但他是真性情呢？为什么说花铁干就是卑鄙无耻的呢？因为他本身自己就把自己弄成大侠、弄成侠义形象，然后又干出那种事来就骂他无耻，但是没人骂血刀老祖无耻，只能说坏，而且回过头来还要夸他是真性情。
　　作为陈凯歌来说他不可能出中指，所以作为这个意象他就戛然而止了，这个权杖被鬼狼砍了之后潜意识里面就不再去用了，最后决斗啊都是使的铁扇子、使的刀子，就没有再使权杖。权杖已经完了，鲜花盔甲已经完了。
　　光明的台词——光明被无欢诱捕了，光明、倾城都被逮起来了，然后昆仑把光明救出来，让光明去救倾城，光明说：“我已输给了无欢，我是他的手下败将。”这是陈凯歌的心里话，无欢代表了现实、残酷的现实代表了邪恶，我已经输给他了，我想维持雪国的那种境土已经不可能了。然后昆仑拿刀指着他、逼着他去，光明说：“你杀了我吧，就象杀一个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却不肯死的人。”这是他当时筹备这部片子的真实状态，就是感觉到我人生战场上已经打了败仗，但是我已经有了这种地位，中国著名第五代导演、领军人物，不容易放弃。明知道是必然要死，但是又不肯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状态下才会有无欢，但是他还是输给了无欢。我想以无欢的身份活着，屈从于现实，但是我又要抗争无欢、我又不想做无欢。名字本身就有它的含义，我以前是光明啊，现在你让我做无欢，为了权力我去做无欢。
　　整部电影就是陈凯歌在这些个矛盾里面不停地变幻角色地在挣扎，不知不觉的随时在说着心里话，最经典的就是：“这才真正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胜仗。”这句话在很多观众看来搁在那个环境很突兀、很莫名其妙的一句台词，但是如果你能够带入陈凯歌的心路历程，就知道那是他不自觉地混乱中蹦出来的那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