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重新定义中国中产阶层

jxbluefly

这个月初，关于中产阶层的老问题又重新吸引了我们的兴趣，我抽出了一些时间来看《中国经济季刊》主编Arthur
Kroeber关于中国消费能力的文章。在我看来，这篇文章的观点很直白：（1）中国居民的消费能力被高估了；（2）再过几十年，中国也无法在消费能力上
取代美国，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助推器。

我已经不厌其烦地再三讨论这个问题。正是因为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才值得我们长期关注。而最近我们恰好在中国居民消费的研究上取得了新的突破，因此我想再谈谈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谈到中国消费能力，必须谈到消费群体的规模和能力。其中最无法回避的一个概念就是“中产阶层”。对于经济学家来说，这是个模糊而且难以捉摸的概念，
他们常常为了中国究竟有多少中产阶层而争论不休。有的经济学家提到中国的中产阶层有6亿人之多，还有的经济学家认为中国有3000万中产阶层，也有很多人
认为合理的数量应该介于两者之间。我想说，对于数字的争议如此之大，是否计算出现了偏差呢？

在我看来，并不是这样。真正的问题在于经济学家考虑问题的方式并不相同。正是因为不同的视角，这些聪明人才会得出如此截然不同的答案。

如果你紧盯着消费市场的规模，比如说中国的消费市场对于全球消费的影响，那么就应该关注大型城市里的主流消费力量，也就是我所定义的“核心中产阶
层”。如果你只是想研究中国对于全球增长的推动作用，那么所有中国人的日常开销都应该被计入讨论之中，因为中国人的群体消费能力确实正在对全球经济产生影
响。那么，把中产阶层的门槛放低一些也不要紧。

好的，我也想在这里对于中产阶层做一个比较严格的定义。但是不幸的是，国际上对于“中产阶层”这个概念并没有通行的定义。在我看来，这个词通常指的是那些既不是非常富有、也不算非常贫穷的人群，一些文学上对这个词的使用让它的概念更加模糊。

但是经济学家的职责就是让原本模糊的概念更加清晰。在附表里，我通过消费能力的差异对于广义上的中产阶层进行了更加严密的分类。


细究城市消费者

要搞懂中产阶层，我们必须从更大的概念入手。让我先从城市消费者开始说起吧。中国究竟有多少人生活在城市里呢？根据官方资料，截至2006年底，中
国共计有5.77亿城市居民，快要达到了人口的一半，从中也可以看出中国城市化的高速进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有的分析师认为中国存在6亿中产阶层。

这确实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有意义的数字。首先，城市居民在中国是一个反向定义的概念（“非农”户口），是通过排除农
村户口之外来定义这一人群的存在。然而，他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只是生活在非常偏僻的小镇里，距离真正的大城市还非常遥远。于是按照更加严格的定义（生活
在真正意义的城市里），这个数字就降低到了4.12亿。

其次，我们专门抽时间到中国考察了被称为“城市”的地方。在上一次的盘点中，中国有287个严格意义上的城市，这些城市里的居民总数只有1.25
亿。即使我们放宽要求，中国的城市数量也只会上升到374个，人口数量上升到3.5亿人。换一句话来说，中国值得投资者关注的城市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多。

即使是以上的那个数字还是太大，因为即使是在大城市中，也有大约30%的人口是来自农村的人口，还有不少人尽管在城市工作，却生活在城市周围的农
村。这些人的生活方式无法影响消费市场。住在城市周边的农民有了更多去城市工作的机会，他们的生活标准有了很大的提高。在我们研究中，他们每年赚的钱还是
少于1000美元，完全达不到影响城市消费的水平。因此，按照瑞银最严格的标准，城市人口只有2.44亿人。这个数字只占人口总量的19%，远远低于广义
标准上43%的比例。

那么这2.44亿城市居民拥有着怎样的消费能力呢？首先，根据官方统计，城市年人均GDP大约在3500美元左右。同样是官方统计口径，城市人均年
收入为1500美元。这两个数字我们究竟应该使用哪个呢？第一个数字显然是太高了：在国民收入中，家庭收入最多只能占到65%。第二个统计数字显然太低，
因为：（1）这其中肯定包括了很多来自农村的务工者，而这些人已经在上面的讨论中被我们排除在研究对象之外了；（2）调查肯定无法准确把握那些高收入者的
实际收入。

因此，通过研究，瑞银认为中国城市的人均年收入为2700美元。又根据我们另一项研究成果，中国家庭大约有1/3的收入被用于储蓄。因此，他们可消费的实际数字为1850美元。以这个数字为基准，我们所统计的城市年消费能力为4400亿美元。

正如Arthur所指出的，只有以287个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城市作为研究对象，才能得出切实有用的研究成果。甚至有可能这样的标准还是过于宽松。想想看，究竟有多少外国公司听说过聊城和自贡这样的城市，又有多少外国公司愿意到那里投资。而这两个城市按照人口和GDP计算，已经在中国排名前100之列。于是，如果真正想讨论中国城市的消费，或者对于世界经济的发展，那么应该把目光集中在最大的50个城市上，也只有这样的城市才能在消费意义上博得国际商业巨头的青睐。如果以这样苛刻的标准进行划分，那么我们所讨论的人口就只剩下了1.15亿人。这些人的人均年收入为3600美元，总体消费能力为2750亿美元。这个数字和Arthur最后得出的数字如出一辙。

什么是中产阶层

对于城市居民的讨论暂告一段落，现在重新把目光集中在我们的讨论主题上：什么是中产阶层。我想借助于对于耐用品和奢侈品的消费来定义中国的中产阶层。当然，我认为可以有很多标准来划分中国的中产阶层，主要根据研究目的的不同来定义。因为我研究的是消费能力，因此从这个角度来定义中产阶层。

我们当然不能使用西方的生活标准来定义中国的中产阶层，因为在中国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达到美国、英国或者德国城市居民的生活标准。那么究竟什么才是中国意义上的奢侈品呢：一套不错的公寓，漂亮的装修，一辆轿车和一笔娱乐开销。带着这个定义，我们开始对中国中产阶层的研究——这些中产阶层的消费能力究竟如何。

首先，先不考虑中产阶层在房产上的开销，但是应该注意到，只有很少部分的中产阶层住在所谓的福利房里。汽车按揭款，还有包括汽油费在内的汽车维护费用还要花掉他们大约4000美元/年。其次，我想他们还需要一些不错的电器，还有耐克的鞋子，这些也将花掉它们3000美元。最后再加上维持基本生活的3000美元，每个中产阶层家庭每年需要开销10000美元。按照中国最普遍的3口之家计算，每个家庭成员每年需要花掉3300美元。当然，必须指出，在特大城市里，这些费用还有可能上升。但是从普遍意义上，这些人的消费已经可以撬动消费的杠杆。

其次，把房产消费也考虑在内，中产阶层需要花钱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到市场上购买一套房子。按照官方统计，现在中国大城市房产的平均价格为4500元/平方米，2500元/平方米算是低端，而6000-7000元/平方米算是高端。综合这些价格因素，我们认为5500元/平方米算是加权之后的合理数字。我想中产阶层至少应该消费100平方米的房子，这将花掉中产阶层家庭很大一笔钱。另外，他们还必须每年花上1000美元改良他们的居住环境，比如买点装饰品之类。加上买房装修的费用，中产阶层家庭每年必须赚上18000美元，或者说6000美元/人（小孩可能还不赚钱）。这就是我们为中国中产阶层设定的门槛。

中国究竟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收入呢？必须记住，我们刚才得出的结论是，中国大城市人均收入只有2700美元。在这些人中，只有10%，也就是2500万人能够算得上中产阶层。我想，这个数字才是中国最有意义的中产阶层。（作者为瑞银证券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本刊记者齐忠恒/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