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平：中印经济增长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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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短期内中国和印度经济增长存在轻度下调的风险，但笔者对于它们的强劲增长将会持续下去这一点是有信心的。这也是笔者预期人民币和印度卢比将长期升值的根本原因。在过去12个月，人民币升值近4%，而卢比则上升了10%以上，但从历史长河来看，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黄益平 沈明高/文

中国的结构性矛盾和印度的经济过热表明经济增长已经超过了趋势水平，中央银行可能将继续紧缩货币政策，而人民币和卢比均具有巨大的升值潜力

经济学家和投资者似乎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普遍的共识，即中国与印度将在本世纪内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大经济体。乐观的学者甚至认为，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间，亚洲将重新占到世界经济的半壁江山。

历史经验已经多次证实，对个别经济做长期预测实际是非常困难的。曾几何时，许多经济学家一直以为菲律宾将成为亚洲经济的新星，而韩国经济的振兴则将遥遥无期。但实际上，世界的演变与上述预期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考察世界经济在过去两千年间的演变，笔者有两个非常有意思的发现：

其一，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期内，亚洲一直是世界经济的主要力量。亚洲经济在过去两百年间的相对衰落主要是西方工业革命的结果，但在最近几十年亚洲又重新走上了振兴的道路。

其二，就全球经济而言，经济增长其实是一个非常新的现象。在工业革命之前的几千年间，人均产值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增长。推动全球经济增长加速的领导力量起初是欧洲，然后是美国，现在又转移到了亚洲。

欧美当初的增长速度大概在4%-5%；东亚在20世纪下半页将增长速度提升到了7%-8%；而最近中国和印度的增长，已经维持在10%左右。一个世纪前欧美经济增长实际是推动经济技术前沿外移，而过去几十年亚洲经济增长则主要是迅速向前沿靠拢。

但最近的发展表明，中国和印度的经济增长在短期内可能已经超过了趋势水平。印度经济已经出现明显过热现象，通货膨胀直线上升，经常账户赤字不断扩大，劳动力成本飞涨，基础设施的瓶颈也日益显现。

中国没有出现典型的过热症状，但结构性矛盾日益恶化，2006年投资占GDP的比例已经高达45%，而贸易顺差也增加了74%，2006年上半年经常账户盈余占GDP的比例则达到了8%。国内其他经济矛盾如收入分配不平等、就业机会不足、资金配置不合理和资源环境遭到破坏等也变得日益严重。

尽管中国和印度宏观经济风险的症状不同，它们所揭示的问题是一致的，即当前的经济增长速度已经超过了短期的限速，因此是不能持续的。

中国人民银行和印度储备银行在过去一年内频繁收紧货币政策环境，而且紧缩的周期尚未结束。这说明，短期内两国经济增长存在着下调的风险。

同时，国际资本市场预期，在今后五年内中国的增长速度由当前的11%回落到9%左右，而印度的增长速度则由目前的9%以上下降到8%左右。当然，这些只是反映了市场参与者的预期，而不是对经济增长潜力的准确预测。

从长远来看，我们对中国和印度经济增长的前景仍然十分看好。它们已经各自保持了二三十年的高速增长，起码有两方面的理由表明这样的增长将会持续下去。一是两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仍然相对低下，拥有强劲的“后发优势”；二是持续的经济改革将会继续改善效率并提高生产率。

支持过去几十年中印经济高速增长的主要因素是投资与生产率。两国的投资占GDP的比例在过去十年都明显上升。当然，生产率对保持高速增长的意义更大，因为单纯依赖增加要素投入是无法使经济持续增长的。

最新研究表明，在1993年至2004年期间，总要素生产率对同期经济增长的贡献，在中国高达42%，在印度达到36%。

但是，过去的高速增长也并不能保证这样的增长一定会持续下去，无论是中国还是印度，都需要克服一些面临的结构性矛盾。

印度的过热现象，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要素供应已经成为限制经济增长的主要约束，在交通运输和能源供应等领域急需大量投资以缓解供给制约。

劳动力成本尤其是熟练工人成本上升的问题可能比较复杂，政府与企业已经在做一系列的努力，包括改善培训、加强教育和海外招聘等，但增加一代熟练工人的供应恐怕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非熟练工人成本上升反映的是政策限制而非供求关系变化，其实印度拥有极其丰富的廉价劳动力，农村人口仍然占到总人口的三分之二，而其人均收入只有中国的一半。可惜的是，僵硬的劳动法和其他一些制度遏制了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其增长可持续性就可能成为一个问号。

中国所面临的挑战主要在于如何降低结构性风险。在笔者看来，中国在过去几十年一方面是持续的超常繁荣；另一方面又是日益加重的结构失衡，究其根源，在于以短期增长为中心的经济政策。

政策的核心就是通过一系列手段压低生产成本、创造工业超额利润，从而进一步推动城市工业发展。从几个主要的要素来看，由于户口制度和不完善的社保体系，民工的工资被人为压低；资本市场不发达和流动性过剩又使得资金的价格偏低，而且国有企业使用国有资产也不支付使用费；各级政府过去在土地共有的情况下，向投资者提供廉价甚至免费的土地使用权；资源定价过低和环境保护体系不健全，也引发了资源密集度增加和环境破坏。成本扭曲导致了经济高速增长，但同时又产生了一系列的结构性问题，如投资过度、出口过度、分配不均等。

实际上，中国政府已经开始采取步骤解决上述结构性问题。2006年年初发表的“十一五”规划非常清楚地指明了经济中的问题，并提出了解决的办法。成本扭曲的现象也随着改革的推进而开始缓解，户口制度开始在部分地区出现松动，资本市场也加速发展，土地转移的新的法规已经出台，环境资源保护的措施也进一步增强。笔者把这一系列措施统称为“第二代经济改革”。

可惜的是，尽管在经济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有利的变化，如消费增长和速度提高，但总体上投资、出口过度等矛盾还在恶化。因此，要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经济改革的步伐也必须加快。

从近期看，中国人民银行和印度储备银行将会继续紧缩货币政策。4月24日，印度储备银行决定保持利率政策不变，但引入了一系列的措施鼓励资本外流以遏制货币升值的趋势。笔者认为，今年内印度的政策利率起码还会上调一次。

中国人民银行4月29日再次调高存款准备金比例以控制流动性过剩的问题，笔者预期，央行在今年内可能还将上调存款准备金比例和基准贷款利率各两次。

尽管短期内中国和印度经济增长存在轻度下调的风险，但笔者对于它们的强劲增长将会持续下去这一点是有信心的。这也是笔者预期人民币和印度卢比将长期升值的根本原因。在过去12个月，人民币升值近4%，而卢比则上升了10%以上，但从历史长河来看，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作者分别为花旗集团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和中国区经济学家。本文观点不代表作者所在单位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