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平:亚太的新政治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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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益平:亚太的新政治经济学


政治周期变化意味着中美经济关系的不确定性已经大大增加，中国在知识产权、人民币和贸易方面的压力也将随之增强

亚洲即将面临一段十分繁忙的选举时期。中国香港刚刚在3月底选出了新的特区首席行政长官；中国台湾将在今年12月改选“立法院”并在明年3月选举下一任的领导人；韩国将在12月举行总统选举；菲律宾和泰国计划在今年举行大选。中国大陆已经在最近开始了地方政府的换届工作，并将在今年秋天召开党的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及明年春天召开第十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与此同时，自民主党在去年11月控制了国会以后，美国2008年总统大选的序幕也已经拉开。

事实上，亚洲政治变迁对经济活动的影响已经在过去几十年间大大减弱，其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亚洲各政治党派和政治人物之间已经就什么是好的经济政策问题达成了共识，因此政府更替一般不会再导致经济政策的大幅度摇摆。但当然也会有例外，比如说中国台湾和泰国的选举就有可能引发经济政策的调整。笔者认为，对亚洲来说，美国的选举及其可能的对外经济政策的修正，将是最为重要的事件。

繁忙的政治日历

中国台湾和泰国的选举为改善经济政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机会。在台湾地区，民进党自2000年取代国民党已经执政七年。过去几年的经验表明，民进党人个个都是选举天才，但对治理经济似乎一窍不通。七年来台湾地区老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中国台湾由当初的“四小龙”之一变成今天在东亚增长最为缓慢的地区。原因其实很简单，台湾地区经济的惟一出路是与日益成为世界强国的中国大陆融合，但民进党对独立理念的坚持使得所有改善两岸经济关系的设想成为不可能。

最近的民意调查显示，国民党在“立法院”和“领导人”选举中均略占优势，但根据历史经验，直到最后一刻之前没有人能确定选举结果究竟会如何。国民党已经多次输掉了本不该输的选举，这一次如果国民党内部不能有效整合，将仍然难逃再次失败的命运。但是，如果国民党在今年底和明年初的选举中获胜，就给改善两岸关系和改善经济政策带来希望，从而有可能使台湾地区经济和投资者信心走出谷底。

泰国自去年9月政变以来，投资者信心受到很大打击。执政当局的一系列政策失误更是雪上加霜，尤其是泰国中央银行在去年12月底采取措施限制资本流入并在今年初限制外资企业股权比例，尽管后来央行取消了对资本流入的限制措施。过渡政府又提出了含义极其模糊的“充裕经济”的概念，引发外界对泰国可能偏离全球化方向的猜测。过渡政府已经承诺在今年11月进行大选，但因为选举前需要完成宪法修改，选举延期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无论如何，一个合法选举的政府的产生应会对投资者信心带来正面影响。

菲律宾和韩国的选举应该不会影响经济政策。菲律宾的反对党仍然期望在国会选举后继续推动罢免总统的议程，但现在看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韩国总统选举中两个支持率最高的候选人来自同一个反对党——大国民党，但两位候选人均承诺了实现7％的经济增长速度。因此，不论哪一个候选人当选，都可能执行支持经济增长的政策。

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印度今、明两年均没有全国性的选举，马来西亚执政党有可能会在明年提前大选以降低反对党获胜的可能性，印尼和印度今年都有比较重要的地方选举，有可能会对后年的大选产生影响，因此值得密切观察。

在中国香港，曾荫权在3月25日赢得了选举委员会超过80％的选票，成为下一任的首席行政长官。这一结果可以保证香港的政治局面的基本稳定，因而有利于香港保持快速、稳定的经济增长。

中美政治同周期

有意思的是，对于中国和亚洲经济集体来说，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可能是2008年美国的总统选举。美国民主党在去年11月的选举以后控制了国会的多数议席，美国保护主义的倾向也已经开始抬头。尽管国会一般不制定具体的经济政策，但多数国会议员的主张自然会对美国政府的政策造成重要影响。

更重要的是，2008年的总统选举已经拉开序幕。尽管现在预测谁会在大选中胜出为时过早，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各候选人尤其是民主党的候选人往往会在竞选中把批评中国作为一个赢得选票的重要议题。这就是说，在今后一段时期，中国面对的来自美国的政治压力可能会增加。如果民主党人最后入主白宫，情形就将更是如此。

除了所谓的人权或安全议题，关于经济问题的批评很可能将集中在知识产权保护、贸易不平衡和人民币汇率政策。可惜的是，经济问题一旦政治化，理性的成份就会减少。一部分国会议员已经准备起草一份新的普遍适用的货币法案，短期内的目标显然直指中国。就在不久前，美国指控中国补贴出口并将其起诉到WTO；3月30日，美商务部公布对中国出口的铜版纸产品反补贴调查初裁结果，决定对中国适用反补贴法，并开始对中国出口的铜版纸产品征收临时反补贴税。这些都表明中美经济关系随着政治周期的演变而出现许多新的矛盾和不确定性。

与此巧合的是，中国政府也在最近开始了新一轮的换届，最近一些新任命的省委书记纷纷到任。多数投资者预期中国的主要领导阶层将会保持稳定，但今年下半年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和明年上半年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可能会有一些人事变动。这样的变化意味着社会和经济稳定就将成为非常重要的政策目标。但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轮的人事变动，决策当局的权威性将进一步提高，这将有利于经济决策的时效性，同时政策执行也可能变得更为统一。

经济含义

对投资者来说，这些政治变化意味着什么呢？从总体上来看，政治对经济的影响力在亚洲已经明显减弱，这一点与其他新兴市场经济相比尤其明显。全球化的方向不会由此改变，亚洲经济保持稳步增长的势头也会持续下去。但投资者所关注的不仅仅是长期性的趋势，也包括短期性的波动。

第一，美国国会的变化以及随之而来的总统大选将使得保护主义的风险大大增加，这给一贯追求出口导向政策的亚洲经济、包括中国经济将带来新的不确定性。毫无疑问，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将会进一步增加。对于中国来说，如何尽快地降低对国外尤其是美国市场的依赖以增强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已经成为非常迫切的挑战。当然，不论如何美国将仍然是中国最重要的国外市场这一点，在相当长时期内都不会改变，因此，保持与美国之间良好的工作关系也是保持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条件之一。无论从国外还是国内因素来看，逐步增加人民币汇率的灵活性将是必要的。

第二，如果中国台湾的政客不断地挑起统独问题的争端，投资者的信心就不会明显好转，这将给台湾地区的投资与GDP增长带来沉重压力。这就可能使得利率在偏低的水平上徘徊，国际投资者可能会继续将台币作为套息交易的融资货币，从而使台币继续疲软的趋势。当然，如果国民党获胜的希望上升，那么台湾地区的两岸政策、投资增长、利率水平和汇率走势都可能出现根本性的转折。

第三，泰国的情形与中国台湾非常相似，即新政府有可能使当前的状况出现转折，但在近期内政策的不确定性将会继续。过渡政府已经明确只会修建计划的五条地铁线的两条。鉴于政府对外资的敌意，惟一可以做的刺激经济的办法就是降息。笔者预期，今年内泰国中央银行起码还将减息半个百分点，市场的总体状况将有利于债市但不利于股市。

最后，政治变化对菲律宾和韩国的市场不会造成重大影响。由于经济基本面持续改善及有限的政治风险，笔者认为菲律宾比索的前景比较乐观。另外，菲律宾中央银行最近终止了加息步伐，对货币汇率也是有利的。韩国的经济比较稳定，但其货币将受到日元贬值的拖累，而且韩元在过去几年已经大幅度升值，继续上升的空间非常有限。■

作者分别为花旗集团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和中国区经济学家。本文观点不代表作者所在单位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