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司机致苟局长的辞职信

jianggh

尊敬的、亲爱的苟局长：
   我是您的司机小哈。收到这封信，您一定很惊讶。是的，这封信是我思忖再三，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结晶。
   认识您，已经有十年了。十年前，警校毕业的我一直渴望到公安部门工作，是做市委书记的舅舅极力安排我来到您的身边做司机的。从那时到现在，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第一次认识您的时候，您还是副局长。初次见面，您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您身材高大但不臃肿，五指细长但不贪婪，眼睛黑亮但不色迷迷；您举止得体，话语亲切，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位副局长，倒像是作家、教授和编辑。您握手、倒水、唠嗑，就是不谈工作，一切都那么自然亲切，比我舅舅亲切和蔼多了（他动不动就对我们吹胡子瞪眼）。
  
   您对我说，欢迎小哈同志来我局工作，认识你很高兴。一下子就把我弄懵了（一般都是小人物见到大人物时才说这种话呀）；您还说我聪明伶俐，高大帅气，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我局的希望就寄托在我的身上……
  那一次，您说了很多热情洋溢的话，直说得我心花怒放，热血沸腾，心率加快，心脏跳得咚咚响。当我离开您的办公室时，您还说别忘了给我的舅舅捎好。

  那是一次令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会面。我在您那里获得的赞扬，胜过求学时代所有褒奖的总和。
  那天中午，我第一次与您和各位领导坐在了一起。在你们为我举办的\"迎接新人入伍，欢送老人滚蛋\"（您酒后的话）的酒宴上，您让我坐在了您的身边。平生第一次，我喝了那么多酒，抽了那么多烟，吃了那么多好菜……那天，我吃多了，我醉了；那天，我吐了……
   以后，我就在您的直接关怀、教育和帮助下茁壮成长。

   凭心而论，您是一个不错的领导、耐心的长辈。您耐心的教我如何能做一个不但技术上过硬、保障上有力，而且思想上进步、政治上放心的好司机。您甚至不厌其烦的教我出发前在哪一时间和领导联系最好；教我如何给领导开车门，让主要领导坐在哪个位置，次要领导坐在那个位置；路上以多大速度开车领导最舒服；在什么样的领导面前唠嗑，又在什么样的领导面前装聋作傻、沉默不言；如何给A领导放京剧，给B领导放民族歌曲，给C领导放通俗歌曲（只是没教我准备地方戏曲，一次黄局长非要听河北梆子，弄得我好狼狈）；教我出远路时要滴酒不沾，在城里时可尽管放肆；还教我大领导在场时要会看形势，匆匆用餐后要迅速\"滚蛋\"到小车里，以方便领导谈些\"公事\"、\"私事\"和见不得人的\"事\"；您还手把手的教我如何处理与各位局长间的关系、如何与局长的老婆打交道、如何为上级领导送礼、如何接待来访者尤其是无理取闹者……您是我人生的导师，生活的引路人！

   在我上班后的第三年，您荣升为正局长，我开的车也由桑塔纳变成了奥迪。您的职位变了，我开的车也变了，与之有关的一切一切都统统变了，变得让我手足无措，一时难以适应。
   那一年，您春风得意，仕途顺利；那一年，您腰板格外直，语气格外粗壮有力，表情变得格外严厉，性情也有些反来复去。做副职时的平和亲切，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别人说，做副职时平易近人，话语暖人、声音动人、笑容感人，做正职时就会目中无人、盛气凌人、仰头不看人、翻脸不认人）。

   记得过去您坐车时，一上车常常说：\"小哈，到××去\"，而您做了正职后，一进车门，屁股一着位，就说\"××！\" 一下子省略那么多，我真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有一次，汽车发动好久了，您竟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说到哪里去，吓得我大气不敢喘，紧张得要命。我只好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围着省城瞎逛游。奇怪的是，您并没有批评我。但我分明感觉到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您的手机不断的响，短信提示音一个劲的鸣。您仰着头倚在车座上，听着我为您放的您最爱听的《迟来的爱》。
  
   当我送您回到您豪华的住宅时，已是晚上十二点了。也就是那个晚上，那个我永远不能忘记的夜晚，我在您坐过的车座上发现了您遗留下的没有拉上的公文包--苟局长，请原谅我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私自窥视了您的隐私--我惊讶的在里面发现了五样东西： 一个粉红色的手机，一盒未开启的避孕套，一瓶\"伟歌\"，十张青春可人的照片，一个小本本--小本本上记着十几个人的姓名、住址、电话号码。那些地址，有的是工厂，有的是机关，更多的是大学的校名，上面还有许多密密码码的数字、汉语拼音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在小本本的后面，我还看到了许多我认识的下属单位领导的姓名。姓名的后面便是一些上千、上万甚至上几十万的数字……

   那一时刻，我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得要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大气不敢喘……我想将它送到您家里去，一想不妥，就连夜用您给我留的办公室的钥匙将它放到了您的办公桌上--您也许认为是忘记了带它呢。
  那一次的窥视，让我一直萎靡不振。我忽然感到心中矗立的大厦一下子倾塌下来。工作开始无精打彩，生活仿佛失去了依靠。那一年我新婚不久，甜蜜的爱情也仿佛失去了魔力。

  记得在一个迎接考查团的酒宴后，您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破天荒的留在饭店里，又叫来了酒菜，要与我对饮，说要好好的\"谈谈心\"。
  那天，您喝得舌头一会儿软一会儿硬，眼睛一会儿发呆一会儿闪光，表达也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您说您很喜欢我，使您想起当年刚参加工作的自己；还说我身上没有一丝职业司机的味。您说您最看不起的就是司机了，还明说司机就是狗。名誉上是司机，实际上是保镖、是生活秘书、是联络员、是私人侦察、是男保姆、是单线联系的\"地下党\"、是低三下四的狗、是最保险也最不放心的\"隐形炸弹\"……您还说我的姓不好，自己的姓也不好，一个\"哈\"，一个\"苟\"，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然后，您突然话锋一转，转到爱情上来了。您说人生如梦境，情爱如花朵；您说您喜欢的女人很多，特别是最近一年，追求您的女人多如蜂蝶，其中也不乏貌美痴心的女孩子。您哭诉道：爱情为什么这么累，累得心痛；爱情为什么要受地位、金钱和年龄的限制……
  您一边喝酒一边嘟嚷着：人生难得一知已，千古知音最难觅；您说对酒当歌，爱情几何，譬如花朵，凋谢已多；您说爱情艳丽，人生忧郁；又说人生忧郁，爱情艳丽；您又说甜蜜蜜，甜蜜蜜，您笑得多甜蜜，好像鲜花开在牛粪里……您错乱的话语吓得我魂不附体。
   
   后来，您开始唱歌。唱着唱着又哭了起来。您给我一个手机号码，要我打过去，说让\"他\"听您唱。我照办了。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了清脆的哭声。不一会，\"他\"赶来了。原来\"他\"不是\"他\"，是\"她\"，是平时我在您办公室里见过的、您自己介绍是您\"侄女\"的、未参加工作的大学生！
   我知趣的离开，身后是亦哭亦歌的时空。我就在外面的车上等你们到下夜二点……
   那是一个恐惧、沮丧和狼狈的城市之夜。

   当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时，新婚的妻子却哭了起来。她说我变了，已不再是恋爱时的那个纯朴、上进、善良的小伙子了，说我已染上了官气、俗气、酒气还有天天去不掉的烟味（有一次，她拿着我脱下的羊绒衫要我闻：你闻闻上面的烟酒味有多大，真不如羊身上的味道好闻），还说我晚上梦话不断，说我失去了夜生活的激情，还怀疑我有了外遇……

   亲爱的苟局长：今年我只有28岁，正值蓬勃向上的人生好年华。我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身上充满了许多理想主义的色彩，但现在看，这种色彩和我的周边环境有些不协调，所以时常感到困惑与苦闷。因此就有了改换生活环境的想法。不瞒你说，我已经在舅舅那里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我下周就要到市报《厚颜无耻》那里做记者去了。我喜欢文学，喜欢文字，喜欢揭露与发泄，我会在那里愉快的度过我所喜欢的生活。
   
   真诚的感谢几年来您对我的关怀和帮助。我在您身上学到了许多教科书上所没有的东西。您办公室的钥匙我已经交给局办公室的小王了，您送我的手机、购物卡，我就放在这封信里，您给我舅舅捎的\"信\"和礼品，昨夜我已经转交给他，您写给纪检委揭发迟局长有生活作风问题、何局长有贪污问题、朴局长有受贿问题、杜局长有挪用公款问题的举报信我已\"安全\"的寄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小芳、小菊、小丽、小春、小花写给您的信，我一并收齐，放在您办公桌右侧第二个抽屉里（要注意小芳，她至今还在不断的给上级写信，揭发您的\"作风\"问题），您捎给小莎的项链，因没有找到她，也与信一块放在了一齐，请查收。对了，嫂子已经知道了小莎的手机号和别墅地址，请您思想上有所准备。

   敬爱的苟局长：要离开您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的，请您相信我是一个诚实的善良的忠厚的人。一日为司机，终生愿驱驰。我会严守\"职业道德\"，保守秘密，永不叛您！
   临信涕零，不知所言；一度共事，三生不忘！
   谨祝
安好
                       哈小遥
                                  2004年9月25日

枫子轩

恩

沉痛